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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龙笔-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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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花船之上,在外人看来他张子尧便是只凭手中一支笔,便顷刻可作风雨,可明灯灭烛……
张子尧抽了抽唇角:“王爷此次邀请子尧前来太行山脉,怕不止是护送画卷那么简单吧?”
“啊,就是这么简单,本王同子尧情投意合,不忍分开多时,走哪儿都想带着你……方才那些个伎俩都只是本王信口胡诌而已。”楼痕像只狐狸,高深莫测道,“不强求。”
“……”
张子尧真是厌烦了这三个字。
正欲话语,就在这时,突然听见帐篷外传来一阵骚动——
帐篷内谈话的气氛一扫而空,张子尧与楼痕对视一眼,由楼痕打头,率先掀起帘子走到了外面去,不一会儿便听见他沉声问一名贴身侍卫:“王武,去看看外头何事如此吵闹,扰了本王与别人讲话,当真恼人得很,叫他们闭上嘴,小声点。”
楼痕语落,那名侍卫大哥便一溜小跑地去看发生了什么,不等一会儿他便回来了——只是回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很不好,只是草草抱拳行礼后便用急促的语气道:“王爷,是南边出事了——原来前几日那百名云起兵前来探路只不过是声东击西,趁着咱们击退他们以为他们暂时不会再来,这一次又养足了兵马,三万云起大军昨日趁夜从南边杀了个措手不及!南边在后方,可都是一些普通的士兵将领,这次被抹黑杀了个措手不及,驻守将领袔云大将牺牲,粮草车马被烧毁无数,损失惨重!”
“什么?!”
楼痕一听,心中大惊,脸上平日里那慵懒模样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他一把抓过那侍卫的盔甲将他捉至自己的面前,面色难看高声道:“你说袔云死了?!”
这袔云为天沧开国名将之后,继承祖上的优秀血统,忠贞不二,骁勇善战,无论谋略还是武艺上均过于常人,无悲城南边不放无悲军也如同铜墙铁壁久攻不下,至少一半的原因是因有袔家人镇守一方——无悲城南边失守还可以打回来,完全不值得一提,至少相比天沧损失一名大将来说……
楼痕越想越怕,没想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居然出了这种事,若是传到京城皇帝的耳朵里,还不知道该怎么怪罪他监兵不利,让敌人有机可趁——
到时候怕是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想到这,楼痕不愿再去细想,只是快步走出去,一边问:“现在云起人到哪了?”
“已经突破了第一道防线,知晓袔云将军战死,云起士兵极受鼓舞,预计今日落之前,怕是就要来到外层边缘!”
“他娘的,动作那么快,这群王八蛋也吃耗子药了不用睡觉么!”这时候楼痕也顾不得形象,破口大骂,“赶紧去调遣一半无悲军,现在马不停蹄给本王滚去南边守着,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说到这,楼痕脚下突然一停。
转过身又突然问:“袔云尸体找回来了没?”
“找回来了,袔云将军下属对他忠心耿耿,不愿见将军惨死敌人马蹄之下——”
“这些不知道歌颂谁的废话就别说了。”楼痕不耐烦地一挥手,“去把镜女巫找来,让她准备一下,无论如何把袔云给老子从镜子里找回来!”
此时楼痕已经来到帐子之外的开阔地,只见开阔地上,无悲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将一身裹脏兮兮白布、隐隐约约从里面透出血来的人形物围绕起来,从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中,张子尧得知那看着比寻常人高大威武一半的尸身,怕就是之前他们提到的将军袔云!
不等片刻,从帐篷那边又传来一阵骚动,这次竟是女人的叫喊声以及孩童哭泣的声音,张子尧心中一惊抬头看去,果不其然看见袁蝶与红叶母女二人被侍卫推搡着驱赶过来——准确地说,应该是那侍卫,一只手抓着红叶连拖带拉,因为走得又快又急,红叶跟不上摔倒又被强行拉起来,最后双脚拖地一路被拖;而袁蝶跟在他们后面,跌跌撞撞神行激动,尖叫着“你们要做什么”“放开红叶”,一边用手去试图抢回自己的孩子……
然而楼痕带来的侍卫又怎么会像张三一样说放手就放手。
此时此刻,那些无悲军像是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原本团团围绕着袔云的人群闪开了,侍卫将红叶拖拽至那个尸体跟前,终于是松开了手——红叶踉跄了下跌落在那沉重冰凉的尸体上,先是微微一愣,在嗅到了血腥气息后放声尖叫号哭起来!
张子尧上去将红叶扶起,这个时候,他的余光也瞥见不远处扶摇也闻声赶来,怀中还抱着他的画卷——张子尧没来由地稍稍定下心来,众目睽睽之下将红叶护在怀中,微微蹙眉不语。
“子尧你让开,别本王浪费时间,方才对你说的你也知道,再不消两个时辰,云起大军压下就什么都晚了,”楼痕道,“镜子呢?”
“什么镜子?”袁蝶敏感地叫道,“没有镜子!红叶不会复活他的!不管他是谁!”
她一边叫着一边想要神经质地扑上来,却被一把拦住!
红叶还小,被这阵仗吓得蒙圈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死死地抱着张子尧的大腿不肯撒手,楼痕见状,看也不看袁蝶一眼上前在红叶的面前蹲下,脸上又露出了他习惯用的那种笑容:“红叶,你认识本王吧?”
红叶小幅度地点点头,小声道:“我知道,你是王爷……你能不能叫那些侍卫放开我娘?他们刚才拖着我走,很痛,现在抓着我娘,我娘肯定也很痛——”
“本王肯定放了你娘,但是是在你将身后这个被白被单盖着的将军复活之后……”
红叶愣了愣,转过头看了眼身后那人形物:“他死了?”
楼痕笑着点点头:“但是有你在,他就不会死。”
红叶抱紧了张子尧的腿,又露出个犹豫的表情,就像是元氏说的那样,因为袁蝶保护过度什么都不愿意说,所以红叶根本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也不懂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她对于“能够将死去的人复活”这种事情其实根本不抗拒,眼下听说眼前的人是个将领,若是不复活他无悲城就会遭殃,自然而然便动摇起来
这时候,一名侍卫捧着面黄铜镜子过来了,一看那镜子,袁蝶又尖叫起来并开始拼命挣扎——
“不许碰那镜子!”
红叶看了眼袁蝶,又看了眼那镜子,终于还是犹豫地将自己的手伸向那面镜子——
“红叶!你若是碰了那镜子,就别认我这个娘!我发誓,你若是再复活任何一个人,我便不要你了!我没你这样不听话的孩子!”
在红叶即将触碰到那面镜子的时候,袁蝶的尖叫声让她猛地将手缩了回去,她胆怯地看了一眼袁蝶似乎有些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场面一时间有些凝固,楼痕“啧”了一声,露出个烦躁的声音,而后用对于张子尧几乎是陌生的语气对身后的人道:“捂住她的嘴,把她给我拖走。”
然而她话语刚落,那袁蝶却像是突然有了无穷的力量,高高叫了一声居然挣脱开了抓着她的侍卫,不等众人来得及阻拦奔至红叶跟前,劈手在她脸上狠狠抽了一个巴掌后推开了她,而后将那铜镜夺过去,高高举起就要砸碎!
“住手!”
“袁蝶,你疯了!”
“哇呜呜呜娘——”
小孩的哭声和众人震惊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之间,张子尧听得头疼,干脆一个上前将才放开他的红叶直接举起来,那姿势跟袁蝶举着镜子一模一样——
红叶愣住了。
袁蝶愣住了。
周围的人也愣住了。
张子尧停顿了下,然后从小姑娘身后探出个脑袋:“别闹了,敌人还没来你们就先鸡飞狗跳;袁蝶你先把镜子放下,这玩意你没砸我就知道它肯定砸不碎;还有,王爷,你方才说过我的事我想过了,可以做,今天下午就做,我就一个条件:今晚云起若退兵,你不可再强求红叶复活这个将军。”
“子尧,本王不能拿这种事同你——”
“复活袔云不过是为了震慑敌军而已,”张子尧道,“我可以的。”
楼痕闭上了嘴。
片刻后,稍一犹豫,他终于肯松口。
半个时辰后。
张子尧的帐篷紧闭,里面悄然无声。
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在帐篷里的少年正忙着将一鼎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香炉端端正正地放在一副画卷下面,然后又找来三炷香,点燃了,对着画卷恭恭敬敬地……
拜了三拜。
扶摇:“小傻子,你在干嘛?”
张子尧:“虔诚地祈祷。”
扶摇:“……”
画卷里,白色牛首幼兽被那香烟熏得打了个喷嚏;缠绕在乱石之上的黑色巨龙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子,极其嘲讽地瞥了一眼那燃烧的香,然后捏着嗓音,贱兮兮地学着方才张子尧说话的语气重复:“‘复活袔云不过是为了震慑敌军而已,我可以的。’”
张子尧:“……”
烛九阴:“你可以的,而且是非常可以。”
张子尧:“……”
感谢语言的博大精深,他在烛九阴的话语里听见了丝毫不加掩饰的嘲讽。
缠绕着巨石的龙动了动,碎石掉落,巨石瞬间发出即将崩塌之声,然而在那之前,巨龙化作英俊男子,端坐于最高处的乱石之上,低着头整理了下袖子:“本君就有一个问题想问:就你画的那些个火柴人,你准备拿什么‘可以’?”
“所以我烧香了。”张子尧尴尬地笑,“烧烧香拜拜佛,说不定画里会有好心的神仙大人告诉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神仙大人告诉你,神仙大人能怎么办也不会帮你怎么办,神仙大人想给凭空说大话的孩子一个教训,至少让他知道以后改在什么合适的时候合适地闭上自己的嘴儿。”烛九阴面无表情地踢飞一颗乱石,“没能耐就装死人,装死人你会不会?闭上嘴儿站在那,眼观鼻,鼻观心。”
“可是方才那样,再这么闹下去楼痕搞不好会杀了袁蝶。”
“哦,你到是知道那流氓的本性,本君还以为你不知道呢。”烛九阴露出个嘲讽的嘴脸,“现在说这些讨喜的话有什么用,你待如何?一盏茶的时间过后,你就要去南边城门坐着了,坐着干嘛呢?坐着画画,画火柴人……那个流氓拿诸葛孔明的故事唬你你还真信,哎呀,本君简直被你蠢得窒息了——一会儿你到是可以试试,你一个人坐在上面鬼画符,下面的人是选择退兵还是直接一箭射穿你的脑门……”
张子尧觉得脑门一凉,下意识地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脑门。
烛九阴哼了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扶摇也跟着翻了个白眼,十分看不下去一般拧着腰走开了。
张子尧放下手,凑到画卷旁边缓缓道:“九九,你别说我只知鲁莽,其实这件事我也已经考虑多日——如要朝廷取缔无悲军,解放镜女巫,同时又要无悲城边域不受敌国侵扰,最好的方式就是搞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动作,将那些云起国士兵吓跑,这样对他们也好,他们再也不用跑来无悲军的马蹄之下做出无谓的牺牲……”
烛九阴:“不好意思问一下,‘惊天动地的大动作’是什么?”
张子尧:“……”
烛九阴阴测测:“想好了再开口。”
素廉:“你别欺负他。”
“我就欺负他,”烛九阴面无表情道,“来,回答。”
张子尧垂下脑袋:“或许是可以画个千军万马,吓唬吓唬他们——”
“是千军万马的火柴人。”烛九阴替张子尧补充完,抬手捂了下胸口,“这玩意你想吓唬谁?虽然本君现在确实受了点惊吓。”
“?”
“没想到你这么蠢本君还是对你怀揣着能够将本君解除封印的希望,”烛九阴斜睨张子尧,“你给本君灌了什么**汤了?”
张子尧不理他,又伸长了脖子像是格外期待似的瞅着画卷里的小牛:“要不牛牛上?我看你剑使得挺好,又是神兽,说不定可以大杀四方,英勇退敌——”
素廉:“……”
烛九阴:“张子尧,这蠢牛站起来还不到你胸口高,你让他英勇退敌还是英勇就义?你当真是豁出去的丧心病狂了。”
张子尧当然是随口说说而已,眼下几乎被自己逼得狗急跳墙还跳不过去,张子尧“啊啊啊啊啊”抱头擂墙,欲哭无泪:“那怎么办?!”
烛九阴:“本君不知道啊,这种明知道自己做不到还要去包揽下来的蠢事你不才是最有经验的那一个么?”
张子尧没说话,停止擂墙,抹了把脸定了定神:“实在不行,就画吧。”
“画?”烛九阴撇撇嘴,“你画不出那个男人的,死心吧,方才那流氓王爷让人掀开裹尸布的时候,本君也跟着看了一眼——光看那一眼就仿佛已经看见了你这小骗子的结局,那人长得那么复杂,一点不好画,若是一脸腮胡说不定你还能蒙混过关,你也是实力忘记了灾后图里那些奇形怪状的人当初是谁替你画的。”
“张子萧又不在这,”张子尧翻了翻眼睛,“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怎么说也是曾经画出毕文鸟的人,实在不行我还有绝招——”
“给云起兵也上柱香然后虔诚地祈祷么?”
“……”
张子尧抬起手拍了拍那个不知道帮忙只知道疯狂开嘲讽讲骚话的画卷,转身进入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抓出一本书,烛九阴瞥了一眼发现是一本被翻旧了的山海经,也不知道张子尧是要干嘛……烛九阴蹙眉:“你拿那个干吗?”
“我试试能不能画点什么,”张子尧说,“当初毕文鸟是以我血为颜料召唤而出;九九你也是饮了人血才生龙活虎,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只要用血为媒介,便可——”
烛九阴闻言蹙眉:“你画什么?”
张子尧低下头哗啦啦地翻书:“什么凶画什么,混沌?穷奇?哎,哪个哪怕是长得比较敷衍也可以很吓人的?有没有推荐?”
“书放下,不许画。”
“?”
张子尧翻书的动作一顿。
“本君让你放下那书,听不懂?”
烛九阴此时一扫以往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当他微微蹙眉,加重语气之时,画卷之中晴空万里突然乌云蔽日,风卷云集——就连原本趴卧在地的蜚兽也坐了起来,抬起头,一脸警惕地盯着坐在高处的男人,身体毛发微微炸开,并从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
张子尧捏着书看着烛九阴,被那双赤红的瞳眸盯着的时候,他只觉得浑身动弹不得,一股凉意从脚底冒气,背部突然变得无比寒冷并有冷汗顺着背脊滴落——
整个帐篷里陷入奇怪的低气压当中。
然而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人走近的脚步声,满以为是叫张子尧上“刑场”的侍卫来了,烛九阴收敛起了脸上的表情,扔下言简意赅的“不许画”三个字,拧了拧腰藏到了乱石山后。
张子尧盯着那画,许久不曾动,只是出声命令:“扶摇,去开门。”
这会儿也正愣神的蛇妖听了,一边嘟囔着“还真当老娘是你婢女”一边扭着腰去开门,在张子尧没注意的地方她擦了擦额间方才被吓出来的冷汗,然后在帘子被掀开的一瞬间,又当场愣在原地,与帐篷外的人对视片刻后,她收敛起了脸上丰富的表情,垂下眼,退让至一边——
“谁啊?”
张子尧一边问着一边走出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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