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如意-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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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事？”

　　　　师父向他投来询问的眼神？

　　　　李承乾怔了怔问道：“外面很糟吗？”

　　　　师父没有回答他，只嘱咐他现在只管养好身体，说完便走出了房间。

　　　　月光随着师父的身影一起被关在了门外，房间里的光线瞬时又暗了下来。

　　　　李承乾突然听到一声轻轻的嗤笑，耳边飘来一句颇具魅惑的声音，“真是师徒情深啊，可惜你还是要辜负他，对不对？”

　　　　李承乾清醒时听到这个声音，猛的全身一凛，“你在哪？”

　　　　他沉声问。

　　　　“我就在浑夕啊，所以天下大乱，唯独这里不乱，你若想通了，我自然会出现在你面前……”

　　　　风动灯影，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耳畔只有吴命大细微的鼾声，时不时夹杂着一句“师父……”

　　　　李承乾睁眼看着房梁，一夜无眠。

　　　　师父端来的药功效明显，第二日他便可以起身下地走动了。

　　　　起来先看看吴命大，见他没有要醒的迹象，便帮他盖好被子，自己轻手轻脚出了房门。第一件事便是去隔壁房里查看小缺的情形，推门而出时才看到漫山遍野搭起来的简陋棚屋和避难的人群，所有人皆是愁云惨淡，有些人衣衫褴褛，有些人重伤在身，沈离背着药箱在人群里忙碌，长青和阮云正也忙忙碌碌的在人群里分发简陋的早餐。浑夕山不务农耕，因他们人丁稀少，一向也能自给自足，眼下山上涌来这么多避难的人，粮食怕是没多久便不够吃了，而山下已是妖魔鬼怪横行无忌，丧尸遍野的世界，小小的一个浑夕，不知还能撑上多久。

　　　　正思忖间，不远处响起恐惧哀嚎，茅草屋里一个受过重伤的人人苦苦熬过几个日夜，终究还是没能挺过来，他的妻儿悲痛欲绝，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一遍遍的上演。

　　　　颓丧无助的气氛在人群里蔓延，天色晦暗无光，将人心头最后一丝光亮也收走了。

　　　　李承乾远远看了一会儿四周的情形，默默无声的移开了目光。

　　　　他走到小缺的房门前，推门而入。

　　　　小缺躺在房中一张整洁的床上，好似睡的很香，头顶一盏长明灯烛光明亮安宁，照亮她白皙的面孔。

　　　　太平静了，再看一眼时，便察觉到她那面容其实并不像睡熟了的样子，更像魂魄神游在外，躺在床上的，只是她的躯壳罢了。

　　　　李承乾走到她床边默默坐下，握起她搭在被子外面的手，指尖传来淡淡的温度，从他掌心丝丝缕缕蔓延至心头。

　　　　想要好好在一起，怎么这么难。

　　　　当年在长安时，师父说他命格孤煞，凡人女子没有一个能承受得住，他听在了心里，清心寡欲红尘无涉，幸而也从未遇到过让他动心的人。

　　　　可他却偏偏从天而降，摔在了她面前，不知怎的便动了心，任这天大地大，他却在这方寸之地再也走不出来了。

　　　　她的命运也便在那时起，变得无比崎岖坎坷……

　　　　师父说的没错，他当真是命格孤煞……

　　　　他把握着小缺柔软的手，抵在自己眉心，依依不舍了良久。

　　　　推门出来时，他抬头看了看黯然的天色，然后在人群里找到了师父和师兄们忙碌的身影。

　　　　遥想刚入浑夕那段日子，还真是他此生唯一一段岁月静好的时光，可惜太过短暂了。

　　　　他独自来到浑夕山后那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里，穿过竹林便是师父常常默默静坐的地方，他从前一直都不明白师父为何经常在这里一呆就是一整日，也不让他们随便踏足。

　　　　这片静谧的地方，曾经静静绽放着两朵并蒂花，一黑一白，恰如当年创世神女娲和她自己分身而出的强大訷袛……

　　　　他驻足望向前面一泓清泉中的那枝碧绿的藤芽，师父和那妖僧都说过，他曾是这藤芽上的一朵神花，采天地灵气，自女娲寂灭的神识中萌芽而出，他的强大源自源自上古訷袛，是这天地间无法破解的存在，连天雷都要绕着他走。

　　　　所以与他并蒂而开的那一朵，一定也似他这般是个无法破解的存在，除非还像几万年前那样，一正一邪，亦真亦幻的两个大神，战到天崩地裂，而后双双陨落。

　　　　沉默间，身后脚步声有远而近。

　　　　该来的总会来。

　　　　李承乾脊背微微站直了些，头也不回的等着那个脚步声在自己一侧停了下来。

　　　　“你终于来了。”

　　　　一旁站着的男人声音悦耳，听上去几乎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李承乾淡淡点头，转过身面对了妖僧，离得这么近，他与妖僧静静对望一眼，才发觉自己与他看上去真的十分神思，好像双生子。

　　　　妖僧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际，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说与李承乾听，他说：“天道大门关了这么久，也是时候打开了吧。”

　　　　是啊，阴阳两界已被你蹂躏成炼狱熔炉，打开天道大门，你就可以施展毁灭六道的抱负了。

　　　　李承乾向他伸出手，淡淡说了一声：“拿来。”

　　　　妖僧笑着掏出怀里的水晶瓶，将如意完好无损的魂魄交到了李承乾手中。

　　　　“天道大门，我帮你打开便是。”

　　　　李承乾冷冷扔下一句话，袖袍一挥飞身上天，妖僧紧随其后飘摇而上，两个颀长飘逸的身影在巨大的天幕下越飞越远，初一真人不知为何心头忽的一阵猛跳，他放下正在医治的一条血淋淋的胳膊，抬头望向天空。

　　　　而他只看到两个小小的黑点，顷刻间融入铅灰色的天幕中。

　　　　他怔了片刻，继续埋头医治哀嚎遍地的灾民。

　　　　留在他低下头的瞬间，一个响彻天地的炸雷在头顶轰然响起，突然间地动山摇，浓云自天边海啸般翻涌而起，瞬间便至眼前。

　　　　山上一片恐慌，避难的百姓四散奔逃。

　　　　初一真人凝眉望向天际，只听第二声炸雷裹挟着一团团雷火从天而降，骤然黑下来的天幕上好似炸开一朵朵刺目的繁花。

　　　　初一真人扔下手中的药瓶，急匆匆飞身上天，身后沈离三人也跟了上去。

　　　　飞至半途，天空突然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一道耀眼的天光从头顶轰然倾泻而出，好似决堤的江河，初一真人举目望去，只见天空乍现两扇金光熠熠的大门，其中一扇被豁开一个巨大的缺口，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第二声，第三声巨响，金光团簇的大门就这样在他们面前轰然倒塌。

　　　　瓢泼大雨如江河倒置，铺天盖地的泼洒而下。

　　　　初一真人看到一黑一白两束身影站在天边遥遥相对。

　　　　“十五……”

　　　　他慌忙朝李承乾飞去，却见李承乾向他决然一笑，携起一旁那个与他形貌十分相近的年轻僧人，双双飞进刚刚洞开的天道大门内。

　　　　天雷好似发怒的神兽，咆哮着从天道大门处一道道劈空而下，却没有一道打在这一黑一白两束身影上。

　　　　妖僧狂笑着眼看就要和李承乾一起穿过大门，去他觊觎已久的琉璃天大展身手，可突然间他觉得手腕被李承乾握紧了些，接着便觉李承乾拽着他朝一道霹雳火焰中飞扑飞去。

　　　　他心中猛然一惊，想要抽回手臂，却哪敌得过李承乾的神力。

　　　　两人以飞蛾扑火的姿势钻入一道天雷降下的大火中，瞬间化成两道青烟，在初一真人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中悄然消散。

　　　　初一真人跌落云头，直直向下坠落，沈离飞身赶上他，一把将他拽上自己的云头，只见师父面无血色的呆愣着，掌心慢慢摊开，露出一个晶莹的小瓶子……

　　　　数日后，长明灯下睡着的小姑娘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她起身时突然听到脖子上挂着的那只碧绿的小铃铛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她低头摸了摸颈间的铃铛，只觉一丝暖意从铃铛里缠绕上她的指尖，她低头凝目，看到一片小小的残魄笼在铃铛里，流光溢彩……

　　　　数月后，浑夕山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清净，山下丧尸在妖僧和李承乾双双投入天火的那一刻，奇迹般的纷纷到底，风过处，灰飞散尽。

　　　　天道大门虽被撞开，但也无需再次轰然关闭。

　　　　忘川河水回归本源，将生死之界划得明明白白。

　　　　人间渐渐有了烟火气息，万物以奇迹般的速度治愈继而欣欣向荣……

　　　　小缺得了初一真人的默许，在浑夕山那丛竹林后面住了下来。

　　　　一丛茅舍，一蓑烟雨。

　　　　一个人，对着浅池中一棵碧藤和藤上一朵晶莹剔透的小花骨朵。

　　　　她不知道这花什么时候会绽放，也不知道这花绽放后还需多少时光可以转世为人。

　　　　她猜当初他守着自己的那片残魄，也是这般水如止水又心念不移的迎来送往每个朝朝暮暮。

　　　　她将颈间的碧铃放在耳边，微微闭目凝听。

　　　　有时会听到他淡淡的话语，好似被风从遥远的天边吹来。

　　　　她仿佛能看到那日他把她的手抵在自己眉间，从他自己魂魄中抽出了那一小片，藏在了这个小小的铃铛里。

　　　　“换你等我，好不好……”

　　　　小缺轻轻将铃铛放回衣服里，对着那朵小花骨朵，浅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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