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如意-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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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照？他突然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河山、历史、忠义、情感，最后不过都是灰飞，都将散尽，不留一丝痕迹，就像他这短暂又毫无意义的一声，都如过眼云烟，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剩……

　　　　“杀了他们，便能留住你的魂魄，魂魄不灭，记忆不灭，你便万古长存，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第104章　阴虎符（）　
那个声音近在耳畔，丝丝动人心弦。

　　　　伍常脑子里最后的一根弦轰然绷断，他拔剑向身边的人砍去……

　　　　他仿佛天赐神力，战马飞驰剑锋凛冽，他长臂挥舞，一道道血光在晴天下画出触目惊心的弧线，洒在青青草坡上，那是他亲手造出的修罗场。

　　　　他在一片模糊的血色中，奔向前方的将军……

　　　　当他手里捧着将军的头里仰天长啸时，一个仙风道骨的身影飘飘然走到他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从此天下尸骨，归你号令。”

　　　　伍常睁开眼睛，赤红的双目不知何时已蓄满了泪水。

　　　　月华如练，李淳风不知何时已足登一朵云头，披着一身冷白的月光远远看向他们。

　　　　伍常双膝一软，颓然跪倒在地。

　　　　“是我，是我杀了他们……”

　　　　李承乾神色复杂的看向伍常，眼前的这个少年，和那日失手杀了江家满门的江曾表现如出一辙，他不禁又想到那个神秘的光头和尚，越来越搞不清楚李淳风和那人究竟有多深的勾连。

　　　　“为什么是我？我算什么，你们为什么选中的人是我。”

　　　　他朝半空中衣袂翻飞的李淳风声嘶力竭的喊道。

　　　　李淳风轻轻一笑，声音自半空而来，入耳却字字清晰，“你八字纯阴，命格罕见，能通阴灵，老夫的百万阴兵，日后你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故而你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伍常一脸震惊的望向半空中的李淳风，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李淳风循循善诱道：“你那玄甲军的兄弟，因与你心意相通，发誓同生共死，故而他们的魂魄比寻常不相干的人要强上百倍，你当日杀了他们，将他们的魂魄摄入自己灵海之内，才能有今日的不死不灭之身。你的身体里有他们尚未完全炼化的魂魄，故而才会总有幻听。这件事老夫一直对你刻意隐瞒，因为你对他们情谊未泯，万一得知真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便无法帮老夫招揽兵马了……”

　　　　“什么兵马，我不曾记得帮你做过这些事。”

　　　　伍常脸上的表情几乎错乱。

　　　　李淳风阴阴的问道：“你随我去过那么多修罗场，走过那么多尸横遍野白骨成山，如何会记不得当时自己做了什么？”

　　　　伍常的脸突然白了，他怔怔的想了一会儿，那些尘封的记忆似乎随着李淳风在他额前的轻轻一触而纷纷涌了出来，瞬间挤满了他空荡荡的回忆。

　　　　“度你脱离苦海，从此归我号令。”

　　　　他喃喃的念出那句话，往日的一幕幕潮水般涌进脑海，几乎要将他淹没。

　　　　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惨白的，血肉模糊的，焦黑模辩的，睁着眼的，闭着眼的，老的，少的，泰然的，惶恐的，一张张，一幕幕，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涌进他的脑海，在他正惊惶无措间，纷纷向他睁开眼睛，争先恐后的向他喊道：“将军……”

　　　　伍常抱着头挣扎起来，李承乾忙将他搀扶起来，冷冷问月光下的李淳风：“你对他做了什么？”

　　　　李淳风笑着说道：“公子还没看明白吗？他便是那另一半阴虎符啊……”

　　　　他说着从袖袍里掏出什么东西，朝伍常扔了过来，伍常不顾李承乾的阻挡，仿佛被那东西吸了过去一般，伸手将那东西接了过来。

　　　　月光下，伍常手里的东西闪着幽幽的白光，那是宋将军的头骨……

　　　　伍常指尖触到那块头骨的瞬间，便觉得有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将他们仅仅连在了一起，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也分不开了。

　　　　他突然间不慌也不怕了，就这样静静看着那块头骨陷入自己手中，与他合二为一。夜色中，伍常的周身似是飞绕起无数灰色的蝴蝶，轻盈曼妙，围着他翩翩而舞……

　　　　一阵夜风不知从何处而来，载着那些蝴蝶不知飞向何处。

　　　　伍常不见了踪影。

　　　　一块白森森的虎符落入李淳风手中，他笑吟吟的走向李承乾，将虎符揣入袖中。

　　　　“李公子啊，你的心上人现在怕是已经快到昭陵了，你还要继续在这里耽误时间吗……”

　　　　他说完笑着后退一步，似一阵青烟没入沉沉的夜色中。

　　　　李承乾慌忙跑进小缺的卧房，只见床冷寝寒，小缺已不知去向，空中一团淡薄的雾气扑面而来，瞬间幻化成一张俊美异常的面孔，朝他邪魅的笑了笑，而后烟消云散……

　　　　李承乾梦中曾到过这样一个地方，九嵕山千丈青峰，是父皇和母后的埋骨之地。

　　　　梦里的他听闻父皇驾崩的消息，跌跌撞撞闯入了一个幽暗又恢弘的宫殿，仓皇四顾间才发现，他正身处父皇的陵寝。

　　　　正对他的棺椁还未来得及落盖，里面静静躺着他的父皇，容貌未曾苍老，还是他离开长安时的样子。

　　　　而今他真的站在了父皇的陵寝里，四周冰冷阴暗亦如当年那个梦。

　　　　冰冷漆黑的石阶自他脚下层级而上，延伸至时光冻僵了的黑暗中，石阶的尽头隐隐约约是一座巨大的棺椁，他没有梦中的勇气去看一眼躺在里面的人……

　　　　空旷的地宫内，李淳风的声音幽幽响起。

　　　　“你来了……”

　　　　他的声音在层层厚重的石壁间悠悠而过，似是触发了百年寂寞的空气，泛起层层清冷的涟漪，回声在四周交错着响起。

　　　　随着他的声音，四周石壁上的灯盏依次亮起，沿着气势磅礴的石阶扶摇而上，如巨大天幕下的点点星辰，唤醒沉睡无语的今古。

　　　　火光下，李承乾举目望向石阶的尽头，棺椁已经打开，李淳风站在一侧，身边是昏睡不醒的小缺，他身后一处幽暗的角落里，似有青衣灰袍在静静伫立，几乎要和身后的石壁融为一体。

　　　　他抬步就要往石阶上走，被身旁的吴命大一把拉住。

　　　　“别冲动……”

　　　　吴命大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落落还未回来，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了才是。

　　　　他们三个在风陵渡兵分两路，落落去蔡郁磊的府邸搬救兵，毕竟生死簿上的魂魄还应由地府来收，李承乾和吴命大赶来昭陵救人夺魂……

　　　　李淳风似是看穿了吴命大在想什么，直接泼了一瓢凉水下来，“三郎啊，那个小姑娘怕是要无功而返了，地府现在乱做一团，你那个朋友东方鬼帝府上的小鬼应该刚刚发现他们家主被人摄了神识，昏睡在床下的地穴里。李公子啊，枉你如此聪明，在他府上借住了那么些时日，却没发现与你把酒言欢之人早已不是他了吗？”

第105章　唤魂（）　
李承乾闻言猛的惊醒，之前那几件诡异之事也说的通了。

　　　　他问李淳风：“是你假扮了蔡郁磊？将魂魄失踪之事压了下来，并未引起地府的警觉，继而拘走了我父皇的魂魄，严婆炼制软殷脂的幽冥之火，也是你从地府偷带出去的？”

　　　　李淳风痛快的点头承认。

　　　　吴命大在一旁突然跳着脚开始骂道：“老骗子，亏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你快把小缺还给我们，还有十五他……他父皇的魂魄，你是猪油蒙了心还是脑袋勾了芡，如何能做出这么卑鄙无耻的勾当，明明让人家死了还不得安宁，还口口声声是为人家打江山，人家拜托你了吗，分明是你自己吃了狼心豹子胆，想要这天下大乱，却打着复国大义的幌子，你当我们跟你一样猪油蒙了心不成。”

　　　　吴命大这一路听到李承乾寥寥几句解释，整个人几乎震惊到要晕倒，但他最后还是挺过来了，不管身边这个人是叫十五还是叫李承乾，他的狂妄自大是真的，臭脾气是真的，非要欺他一头当他师叔是真的，把他当自己人也是真的……

　　　　况且尘世里的身份，对于修仙问道之人，本就是无足轻重的一件事，从未提起也在情理之中。

　　　　他口直心快的一通讨伐，在恢弘清寒的地宫里简直有绕梁三日的效果，李淳风营造出的压迫感瞬间被他扫荡的所剩无几，不禁皱起了眉头。

　　　　李承乾抓住吴命大的手臂，微微用了些力气，轻声说了句：“你去外面接应落落，这里用不到你们两个，以后若回了浑夕山……记得代我给你师祖磕一个头。”

　　　　吴命大听他话中有决绝之意，顿时警惕起来，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横眉冷对道：“我师叔没教过我临阵脱逃，我若走了，自是没脸再回师门……话说你为何要给我给师祖磕头？”

　　　　李承乾没有说话，只认真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幽暗的光线下，少年本就棱角分明的五官因为倔强和警惕而更加硬朗，隐约有了些成年男子的刚毅和担当。

　　　　他轻笑一声道：“浑夕派收徒弟，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他说完咬破指尖，飞快的再空中画出一个细细的血字符咒，拍在吴命大肩上，轻喝一声走吧。

　　　　吴命大两只脚不听使唤的朝地宫的出口狂奔而去，片刻后他骂骂咧咧的声音自远处一阵阵传了来，不觉于耳。

　　　　李承乾挥手向身后拍出一掌，乱石滚落墓道坍塌，吴命大此起彼伏的叫骂声终于听不到了。

　　　　李淳风笑着吐了口气道：“终于清净了。”

　　　　李承乾点头称是，迈开长腿拾级而上，转眼已在李淳风面前。

　　　　他低头看了一眼棺内，只见华贵的衣袍之下，是一具森森白骨。

　　　　他鼻子一酸，朝那棺椁内的白骨跪了下来，轻轻叫一声：“父皇……”

　　　　白骨静静的躺在那里，岿然不动，人死一了百了，李承乾从未想过能与他还有今日的一面之缘。

　　　　他心头越来越怒不可遏，父皇年轻时戎马兵戈征战沙场，中年励精图治从谏如流奠定大唐盛世基业，一世聪明神武正心修身，晚年必也是知天命顺天行，断然不愿百年之后还被人羁留于世，看尽眼前的荒唐之举。

　　　　他咬咬牙站了起来，紧紧攥起的拳头骨节毕现，泛起苍白的颜色。

　　　　李淳风看着他微微发红的双眸，警觉的提醒道：“李公子，小缺姑娘青春正好，你二人郎才女貌，不至于要和我这个糟老头子同归于尽吧。”

　　　　李承乾淡淡道：“今日你若在我父皇魂魄上动手脚，我若无法阻止便只能与你同归于尽，至于我和她，生也好，死也好，只要做一处便是。”

　　　　李淳风脸上的警觉之色更加凝重，他长叹一声慢慢说道：“若太宗皇帝能重返人间，老夫就算粉身碎骨也是死得其所了。”

　　　　他说完挥起怀中的拂尘向李承乾袭来，李承乾亦出手迎击，转眼间二人已过了数十招，招招都在生死之间。李淳风拂尘看上去轻若游丝，实则是用柔可绕指，坚可穿骨的夺命银丝制成，根根都是削铁如泥的利刃。趁李承乾挡过一击，李淳风却挥动拂尘突然变了方向，朝躺在棺椁旁的小缺扫去，拂尘闪着刺眼的寒光如千万柄细刃呼啸而下，若是落在皮肉之上定是连骨头都要碎成渣，李承乾见状忙挡了上去，拂尘在触到小缺的瞬间被扭转了方向，尘尾在那瞬间划过李承乾的小臂，溅起一串殷红的血珠。

　　　　李淳风轻笑一声，拂尘挥舞，将那血珠尽数扫入棺椁之内。

　　　　李承乾心头一惊，来不及看向棺椁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被李淳风招招毙命的拂尘逼向远处，地宫被两人你来我往的杀气催动起震震颤抖，头顶的巨石纷纷滚落而下。李承乾被李淳风步步紧逼，蓦的回头只见幽暗处那身灰扑扑的僧袍不知何时已幽幽现身，站在了棺椁旁，原本躺在地上的小缺飘浮在了那妖僧身旁，四肢软软的垂着，仰头闭目朝着地宫黑魆魆的顶壁，头发披散开来，随着两人呼啸来去的杀气狂乱飞舞……

　　　　李承乾急欲上前，却被李淳风的拂尘挡了个密不透风，眼看那妖僧朝他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那枚玉扳指，俯身放入棺内，接着是兰亭序……

　　　　棺内突然红光大炽，顷刻间无数幽咽嘶鸣似鬼哭狼嚎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盘绕在棺椁上空，烟雾缭绕间不时有狰狞的面孔幻化而出，那是玉扳指和兰亭序炼化的无数魂魄在挣扎嘶吼。

　　　　妖僧轻启丹唇，声音比他那俊美绝伦的面孔还有蛊惑人心的力量，“亲人血，挚爱物，冤魂祭，如意唤。”

　　　　一只白骨嶙峋的手臂突然攀住棺壁，明明隔着那么远，骨节剐蹭在棺壁上的声音却似针刺般直冲进李承乾的耳朵里，让他冷汗直冒。

　　　　那是父皇的尸骨，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他，而自己又怎么能如此束手无策。

　　　　李淳风将他妨的滴水不漏，嘴角带着一抹慷慨赴死的凛冽笑意，“李公子，今日你杀不杀我，都是无法全身而退了，魔王究竟是你，还是你父皇，我豁出一条老命让你自己选。”

　　　　远处的妖僧笑着伸开修长的五指，掌心现出一团稀薄的雾气，他缓缓将那雾气放入棺内。

　　　　“父皇……”

　　　　李承乾失声叫道。

第106章　同气连枝（）　
只听咔嚓咔嚓几声清脆的响动，棺内的白骨慢慢坐了起来，空荡荡的头颅内透出刺目的光芒，盘旋在头顶的无数冤魂一股脑向那头颅的眉心处奔涌而入。

　　　　妖僧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点了点小缺的眉心，口中轻盈的念道：“如意，借你这一魄用一用。”

　　　　妖僧说完指尖按住小缺眉心，一道红光自他指端燃起，似是要烧透小缺光洁的额头，将她眉心那柔弱的一魄探入手中。

　　　　妖僧回头向他微微皱眉，如星月皎洁，银河霓练在他眼波流转间都黯然失色，他轻轻说了句：“你与我并蒂而生，怎是这般平庸的货色。”

　　　　李承乾闻言只觉这辈子的震惊都在此刻用光了。

　　　　可他来不及多想，妖僧的手指眼看就要陷入小缺眉心，她苍白的小脸几乎血色尽失，单薄的身体在那妖僧的手下好似一片脆弱的枯叶，稍一用力就会碎落一地。

　　　　“你住手。”

　　　　李承乾朝他吼道。

　　　　突然间，一道瘦小的影子从小缺衣兜里飞扑而出，一口咬在了妖僧细长的手指上。

　　　　妖僧低头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狠狠咬在他手指上的东西，原来是个小泥人。

　　　　“你……住手……憋动我老大……”

　　　　史珍香咬着妖僧的手指，从牙缝里几处几个字来。

　　　　妖僧笑着一弹手指，史珍香便飞了出去，沿着台阶一路滚了下去。

　　　　妖僧修长的手指探入小缺眉心，顷刻间指尖捻着一朵莹白无比的奇花凑到鼻子前面闻了闻，嘴里喃喃道：“浑夕派的震山之宝，你师父果然是太宠着你了。”

　　　　他说完轻吹一口气，指尖的白花缓缓舒展开层层叠叠的花瓣，露出花蕊之上的那一缕细细的魂魄。

　　　　石棺中的白骨缓缓抬起手臂，捏起妖僧放在他身上的那枚玉扳指，戴在自己的一截指骨上。

　　　　光芒越来越炽，无数炼化的魂魄围绕着白骨挣扎嘶鸣，恍惚间李承乾看到了父皇从前的音容相貌，透过那些冤魂筑起的层层迷障，不动声色的望向了他。

　　　　李淳风望到石阶上的情形，浑浊的老眼里竟泛出亮晶晶的泪光，他做到了，可以后的事似乎也无缘得见了……

　　　　“那不是父皇……”

　　　　李承乾克制住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最后看了一眼层层魂魄缠绕下半人半骨的的父皇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