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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妄书-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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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澜音眸子里的光,在这一刻暗淡下来,她不得不语气颓然的同他承认:“可是我输了,不是吗?”
苏绯织饮了那杯酒,忽然就想起叶澜音还在琼瑶山时,他便是这样陪着她,一边喝酒,一边同她说话。直止暮色微沉,苏绯织酒意微醺,叶澜音才忽然问了一句:“苏绯织,韶渊杯子里的记川水,你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苏绯织托着脑袋抬起头来,笑的依然像个狐狸精。苏绯织道:“就在他喝最后一杯酒的时候。”
“为什么?”叶澜音问他。
苏绯织晃了晃脑袋,同叶澜音说道:“不为什么,小爷我乐意。”
三千界中怕是没什么人了解苏绯织,他骄傲自恋,在怕惹麻烦的同时,却又总是表现的那么不知天高地厚。可是和他相处的久了,虽说算不上了解,可对于苏绯织的心性,叶澜音估摸着还是比旁人稍稍清楚那么一些。
譬如今次,叶澜音问他:“你知道沈颜会死,是以你让韶渊喝下记川水,目的不是让韶渊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绿衣,而是,你想救她?”
这句话苏绯织默默听着,随后端着杯子轻轻一下,抬手便隔着石几倾身去捏叶澜音的脸:“小叶子,你父君怎么总说你笨呢,你明明是这么聪明的一个姑娘。”
这一次,叶澜音没有像以往那样,因着苏绯织的这个动作嫌弃地拍开他的手
。而是任由他这么捏着,半边唇角扭曲着显得有些滑稽的看着苏绯织问道:“苏绯织,你信的既然是天命,打阴若萧那儿看过生死簿之后,又何须多此一举?”
苏绯织一笑,打叶澜音那儿收回了手,生平难得表现得十分正紧的,极有仙家气质的对叶澜音说道:“小爷我大概就是最近闲得有些蛋疼吧。”
叶澜音其实很想横去一眼,告诉他,您老人家平日里闲得蛋疼的时候怕是多了去了。只是叶澜音心中大概清楚,苏绯织非但是个有些矛盾的仙,还是个颇有怜悯之心的仙。他让韶渊回忆起有关步少卿和绿衣之间的种种过往,其实是想在最后的时候,帮一帮沈颜。
只可惜,苏绯织不了解沈颜,也不了解一个女人如果一直孤立无援的一往情深,那样的爱倘若望穿秋水也得不到回应,她会恨,会怨,会疯,会死,却唯独不会放下。
而在这苍茫浮世之间,又有多少仙神或是凡人以尘网自缚,执着于情爱,执着于名利,执着于生死,到最后,换得的不过只是半生寥落,身后无人管顾的孤独。
一切,正如叶澜音后来最后一次见到苏绯织,就着落雪苍茫,想起紫薇垣上的那一人,心中寒凉地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一样。
痴恋,痴念,终究都是虚妄。
后来,便是只喝了几小杯的叶澜音也醉了,苏绯织才想起,自己还要飞往那东荒日月所出之地,给那合虚山上开上几朵桃花。兴许今日苏绯织是真的醉了,才也有得那后来一问。苏绯织抬头,看了看北邙山上显得别样光华的明月,半晌才站在柴扉外头,扯着嗓子摇头晃脑地问叶澜音道:“你说韶渊有心却连自己喜欢的人是谁都分不清楚,那你呢小叶子,你能分清楚吗?!”
叶澜音抱着酒壶趴在酒桌子上,看都没能看上苏绯织一眼便冲他摆了摆手,歪歪扭扭地支着身子站起来,抱着余下的半壶酒就进了屋。
照例捧了卷书册在油灯旁看书的苏越,约摸是听到了动静,起身到门外便与满身酒气的叶澜音撞了个满怀。苏越没能瞧见站在夜色里,一袭红衣幽暗的苏绯织,低头轻声问了叶澜音些什么,便搀扶着将她扶进屋子。
苏绯织醉眼迷离的瞧着,最后不知是叹息还是轻笑了一声,转身就着醉意朦胧,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苏绯织的那句话,只得伴随着他那一袭红衣,隐没在了北邙山月色没能铺满的夜色里。
苏绯织道:“原来你也一样,分不清楚。”
青烟自案上摆置着的莲花香炉中袅袅散开,裳梨白花惹得一室馨香。叶澜音靠着苏越的臂弯抬起头来,歪着脑袋看了许久,又伸出冻的有些凉的手摸了摸苏越的脸,随即痴痴一笑,复又将脑袋埋进苏越怀里。也不知是同苏绯织还是在同她自己讲:“我当然分的清楚。”
叶澜音的酒品,苏越之前是见过的,不过今日她表现的乖巧许多,仅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说话。
醉酒之后的叶澜音霸占了苏越的小榻,一袖子作势便要案几上的那些书册挥到了地上,好在苏越先她一步,将那两本诗集捡到了自己手里。随后,叶澜音拍了拍空无一物的桌面,看了看苏越,特别贤惠的说了一个字:“坐!”
苏越捧着那两本诗集,扶了扶额角:“我站会儿就好。”
“苏越你别和我客气。”
“……我没和你客气
。”
“那你坐啊!”
“……”
苏越摇摇头,走到叶澜音身边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语气温和:“醉了就早些睡,不然明早起来又该头疼了。”
听见苏越这话,叶澜音一把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捧在自己手心里头,拿指尖点着,极其认真地看着苏越的手相。苏越被她弄得有些痒,微微皱起了眉头。叶澜音却忽而同他说道:“我不疼。”
随即抬起脑袋,醉眼迷离地瞧着他,笑得特别难看。叶澜音对苏越说:“我连心都没有,又怎么会疼呢?”
苏越手腕翻转,转而将叶澜音的手握住,他伸出另一只手去牵她的手,与自己的一双手放在一起,帮她暖着。苏越垂着眸,他的睫毛很长,比许些女子的眼睫都要长,是以他每每垂眸时,都会在下眼睑的地方,余下一片阴影。
若说在叶澜音眼中,苏越的眼睛就好过她遥望紫薇垣上那些好看的星辰,那么苏越的声音,在叶澜音听来,便好似人间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
拥有星辰般眼眸的苏越,便是用他那在叶澜音心中如同羊脂白玉般的嗓音,温柔的,端和的同她说道:“没有心,也是会疼的。”
这句话说完,他抬起眼眸,对上叶澜音早就飘到九霄云外思绪的那么一双眼睛,缓缓而又坚定的说道:“就算自己不疼,也有人会为你疼。”
就算自己不疼,也有人会为你疼。
这句话突然惹得叶澜音鼻子一酸,眼睛干巴巴的疼,可心中却徒然添了几分暖意。这样的感觉很奇怪,是叶澜音这一千九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她抬眼看向苏越,眼中是微醉的迷离。她看向苏越的眼,只觉得苏绯织问墨先生学的酒,真是越酿越好了。不过只是一坛埋在月老祠底下不过千年的桃花酿,却叫叶澜音饮过之后,在苏越眼中瞧见了花开千树的景致。
叶澜音的脑袋歪了歪,不知想到什么嘿嘿一笑,抬手便将手搭在苏越的脖子上,稍微将他往前带了带。裳梨白花的香气染了一层桃花酿,便变的也有些醉人起来。苏越微微眯了眯眼睛,瞧见叶澜音嘴角噙着的笑意,颇有些无奈却依旧温和地同她笑了笑,说了句:“别闹。”
彼时,叶澜音正将头枕在苏越的胸膛上,哼哼唧唧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听见头顶传来苏越说的这两个字,叶澜音意图仰起头来,却因动作幅度太大而撞上了苏越的下巴,苏越疼的眉头微微皱了一皱。
叶澜音也有些吃痛,抬手慢半拍地摸向自己的脑门,却摸到了苏越给自己揉脑门的手。她楞了楞,再一次抬眼看向苏越时,却是喃喃道:“五百年,浅沧,你究竟还要我等多少个五百年?”
苏越的手便在这一句话的末尾顿住,他看向叶澜音,敛尽了她眼底所有的缱绻与光辉。他知道那个人,无论是从苏绯织的口中,还是叶澜音自己说与他听,他都知道这样的一个人。
他是紫薇垣上亘古以来,掌天经地纬,日月星辰,甚至是于人间帝王寿数的神祇。
紫薇帝,浅沧。
这个名字,在他听来不知为何,变得如同子厚所书的那一页江雪,万物重归于寂静之后,心中浮现的唯藏头的那四个字。千万孤独。
第二章 习惯()
晚风吹进绮栊,摇曳了眼底的烛光,竟让苏越分不清明,那夜色中弥漫着的晴雪花的浅淡香气,究竟是来自香炉里正燃着的香片,还是来自怀中这名女子的发梢。
若说她没醉,以往的叶澜音甚是难得开口同他说上一句浅沧。若说她醉了,却是比以往更加清明。
譬如现下,叶澜音抱着苏越的一只手臂,身子往里挪了挪,硬是拉着他在她身旁坐下。她转头看向苏越,眼底是带着琉璃色的明亮。她同苏越喃喃声道:“苏越你知道吗,韶渊喝了苏绯织从阴若萧那里顺过来的记川水,说什么愿意将自己的心拿给我,只求与绿衣下一世的相守。”
她顿了顿,将脑袋一歪枕在苏越的肩膀上,不知是落寞还是想起了那一段光影颇为唏嘘。她又道:“我没答应他,苏绯织却说我笨,他说:‘你来到这人间不就是为了找一颗爱人之心吗?现在韶渊愿意将自己的心给你,你怎么又不要了?’。他总说我笨,或许我是真的笨吧。苏越你知道吗,其实我有些后悔,我需要一颗爱人之心是没错,可也许上辈子我就不该同绿衣许下那么一个约定。也不该……和苏绯织立下那么一个赌约。”
“什么赌约?”他问她,不过就是普通的接白。
“就是……”叶澜音第一次没能回答苏越问她的问题。她闭上眼睛,不知是眼里难受还是心里难受。应该是眼里难受吧,叶澜音迷糊糊的想着,毕竟她没有心啊。她默了许久,最后胡乱地一抹脸,扑在小案上便要就这个姿势睡过去
。
苏越抬手扯了扯她袖间的披帛,声音在这夜色里,显得格外温泽。“若是这样睡过去了,明早便又要头疼了。”
叶澜音动了动,哼哼了几声,跟个猫儿一样,却是不理他,继续趴着。苏越无法,只得伸过一只手扶在叶澜音的肩上,一手搁在她的膝下,将不知是真的醉迷糊的她,还是不想说话干脆装睡的她抱起,转身走向里间的床榻。他将叶澜音小心的放回榻上,展了被子替她掖好,这些个动作在做完之后,他的目光不自觉的便停留在叶澜音的面上。
或许是因着睡着的缘故,她看起来要比以往恬静几分。叶澜音很漂亮,却也只是漂亮精致,算不得什么绝色,也没有书中描述的那些神女清逸出尘委婉聘婷的气质。可,便是这样的叶澜音,便是将她放在长安城中最为繁华的朱雀大道上,他也一定能够在人群之中寻着她,只一眼。
或许是因为醉了酒的缘故,让她原本凝脂般的肤质染上一些绯色,苏越替她将落在枕上的琼瑶花拾起,重新簪在发间,又扶了扶。便也是在这一念之间,他忽然想到了四个字。明媚,清妍。而将这四个字落在叶澜音身上,他觉得委实再适合不过。
苏越望着叶澜音的睡颜,嘴角是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极为清浅却温柔的笑意。重新给她掖了掖被角,将要离去,却忽然被叶澜音伸手拽住。苏越顿住,转头看向她,却见她悠悠睁开双眼,迷蒙着看向他。
叶澜音皱了皱眉头,声音听起来较以往要柔弱许多。“苏越,我怕。”
他应该知道她是怕什么的。苏越弯下身子,同她道:“不怕,我不熄灯便是。”
叶澜音还是摇摇头,就像一个孩子撒娇一般,小声问他道:“你能不能坐下陪陪我?”说完,便挪了挪屁股,在榻上余下一个位置给苏越搁屁股。
从那日从长安城回来,她到了入睡时便是这个样子,以往在入寝时,他都会在案前给她留下一盏小灯,这样即便是她回到画里,也不会黑了。苏越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床榻边上坐下。如此,叶澜音便安了心,抱着苏越的一只手臂,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在将要入梦的时候,叶澜音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话。
她说:“谁说我分不清楚。”
翌日,叶澜音照例睡到日上三竿,这一觉除了醒来之后因为宿醉还微微有一些疼痛以外,着实的十分舒坦。苏越不在,往常这个时候他要么在花圃里替她照看那些戌晚花,要么就是在院子里头抱着萌萌看书。
叶澜音起身穿了绣鞋,抬手摸了摸头发,觉得发髻有些毛糙应该是乱了,便转了个身,在点点光华散却之后,便将发髻换成了一个飞天髻。发间簪着一朵琼瑶花并着一支瑚玉步摇,颜色映衬着她今日这身艾青罩着茶白色的衣裳正是极好的。
抬手摸了摸衣带上了流苏,确认再无不妥帖之处,叶澜音便一蹦一跳地出到院子里找苏越去了。
果不其然,彼时苏越正捧了杯香茶坐在树下,如今那株红梅树旁被苏绯织种上了几株桃花,开的极好。苏越一袭白衣,于那桃花树下,只教叶澜音想到了四个字,人面桃花。
叶澜音笑嘻嘻地走过去,苏越从书卷中抬起头来,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起来的?”第二句话便是眼风往桌子上一挑,道:“正好,醒酒汤也凉的差不多了。”
彼时,叶澜音还未曾明白,习惯是一种依赖,而当你曾经依赖的人或者事物都无法再依赖的时候,所谓习惯,便是一种不容改变的遗憾
。
就好比她习惯了清晨起床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打点好自己然后推开门去找苏越,也好比现下她喝完了宿醉之后起床的第一碗他亲手熬的醒酒汤,将碗搁下,然后皱着眉头吃下苏越又刚好递过来的蜜饯一样。
同苏越相处的这一年,让叶澜音认清了至少两件事情。一是她委实是个寂寞的人嗯……或者不是人,二是苏越是个好人。
其实昨天夜里,在叶澜音还没有喝上头的时候,苏绯织曾凑近了告诉她,故作神秘地说道,说苏越是她的药。
只不过,这药一念是解药,一念却又变成了□□。
在她听不太明的时候,苏绯织问她:“小叶子,你是希望他救你,还是希望他害你?”
她知道苏越不会害她,就像她确信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站在了整个天族的对立面,苏绯织也一样不会抛下她不管一样。
她在醉酒之后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梦里在紫薇垣上见到了一个欣长清逸的影子,却不再是浅沧。醒来之后她便忽然明白了,苏绯织说苏越是药是何比喻。
说是解药,是因为苏越一直都对她很好,陪她说话,也从来不会嫌她麻烦,更不会在意她如今似妖非妖似仙非仙的身份。说是□□,怕是苏绯织担心她对于生死之事终究执念太深,而误了天道吧。
这世上了解叶澜音的人,除了她父君,莫过于一个苏绯织了。是啊,如今她已经习惯了每日第一眼和最后一眼见到的,都是眼前这个一袭白衣清瘦的男子,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死了……她……竟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说到底她就是一个十分软弱的‘仙’。
苏越见叶澜音半垂着眼眸,便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叶澜音抬起头来看向苏越,问道:“苏越,你饿不饿?午膳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做松鼠鱼好不好?”
“嗯……”明知她是想岔开话题,可苏越还是很认真地回道:“家里没米了。”
“怎么会没米呢,丞相府的下人们不是定时定量的给你送过来吗?”
之前确实是定时定量送的他一人份,后来他吩咐下去又变成了双人份,只是如今苏绯织来北邙山来的是愈发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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