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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掠影-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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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乔不假思索道:“做董事长助理。”

    陆明远纠正道:“那是明面上的说法。”

    苏乔向前倾身,道:“董事长已经死了。他车祸当天,整条路都封了。至于他的助理,暗地里做了什么,很重要吗?”

    陆明远并未接话。从苏乔的角度,可以瞧见他的喉结和锁骨,她怀抱着欣赏艺术的态度,目光进一步深入他的衣领。

    两人距离很近。

    陆明远果然向后退,坐在了松软的草地上。在这繁忙的街道中偏安一隅。

    倘若是在阳光晴朗的白天,很多人会像他这样坐着。灰『毛』鸽子扎堆出现,迈着朱红的小爪子,竞相争抢从天而降的面包屑。

    此时此刻,周围却空无一人。

    陆明远沉默良久,问道:“你们做律师的,不在乎雇主是什么人,给钱就能办事,是吗?”

    苏乔失笑:“除了我,你还接触了几位律师?”

    “只有你一个。”陆明远道。

    他说“只有你一个”的时候,目光不曾离开苏乔的双眼。她毫不客气地凝视他,莫名有些心痒,继而口干舌燥,于是她喝了一大口葡萄酒。

    陆明远又说:“你倒是挺敬业。”

    苏乔回答:“你终于夸了我一次。”

    陆明远不解风情道:“这是最后一次。”

    他无意浪费时间。他原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面对着苏乔,发放逐客令:“我送你一张回程的机票。”

    苏乔深吸了一口气。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事,就是被人误解她没钱。

    苏乔道:“回国之前,我会完成你父亲的嘱托,把财产转移到你的名下。你父亲跑到哪里去了,你告不告诉我,这都不重要,我也不想知道。”

    大概是因为喝了酒,而且心情不好,她的脸颊更红了。

    她小声说:“反正你本来也不相信我。”

    陆明远默认她的指控。

    他说:“我不想接受合同,你没办法勉强。”

    苏乔当然知道陆明远的『性』格有多固执。就连他表哥江修齐,在他面前也要哑口无言。

    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揪住了陆明远的裤子——这样的交流方式让她更有安全感,可以防止陆明远掉头就走。但是她拽得太紧了,手指『摸』到他的腿,像个当街占便宜的恶棍。

    陆明远误解道:“你拽我的裤子,我也不可能答应你。”

    苏乔摇头,据理力争:“你听我说,你肯定知道1666年的伦敦大火吧,火灾烧毁了多少古建筑,连圣保罗大教堂都不能幸免。官方记录的死亡人数只有五个,但是没人能看见……高温蒸发的尸体。”

    陆明远没理解她要表达什么。

    苏乔继续说:“火灾过后,伦敦消除了鼠疫。因为地窖里的老鼠都被烧死,这个城市又能居住了。”

    她格外隐晦:“你越是担心,越要把问题暴『露』出来。如果能烧一把火……老鼠就会死光。”

    陆明远看待她的眼神变得复杂。

    他问:“谁来善后呢?”

    苏乔借着酒劲道:“当然是我啊。”

    说完这句话,她觉得头顶有什么东西。后来她反应过来,陆明远轻拍了她的脑袋,动作散漫又轻率。

    苏乔甚至可以想象,他的神态和心理活动,就类似于抚『摸』林浩家的边境牧羊犬。

    她拎着酒瓶,再次站立。

    “我想替律师正名,”苏乔搭上陆明远的肩膀,又说,“律师不是收了钱,就什么都做。只是在职务范围内做合法的事,你以为别的职业不在乎收入吗?”

    她讲出自己的价值观:“有情饮水饱,都是骗小孩子的。”

    可能是老天爷看不惯苏乔的汲汲营营,在她脚下使了一个绊子。她往前抬脚时,恰巧踩空一块石头,再加上她蹲久了,膝盖酸麻,整个人往前倾倒,即将摔落在草地上。

    黑暗中有一双手扶住她的腰。因她的衬衫丝滑,他的手指摩擦一段距离,将她扣紧,又放开了。

    苏乔心下一热。

    她轻声说:“谢谢。”

    秘书明白了苏乔的意思,很快结束了这段通话。接下来的两天过得飞快,日常生活风平浪静,波澜不惊。苏乔觉得,她没怎么办正事,只在做家务上有了长进——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下午四点多钟,她一个人蹲在院子里除草,陆明远就从她身边走过。

    苏乔喊了他一声:“陆明远,你出门吗?”

    “我今晚不在家吃饭,”陆明远停下脚步,留给她一句话,“整理完院子,别忘了打扫客厅。”

    低矮的木栅栏边,苏乔扔掉了剪刀。她摘下手套,再次询问道:“你和朋友约了晚饭吗?”

    陆明远道:“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今日气温骤降,他戴了一条围巾,就像是缠布一般,随意地裹在脖子上。

    苏乔走到陆明远身边,将围巾垂下来的一端捋直了:“是啊,和我没关系,我就是好奇。怎么,不能问吗?”

    或许是因为用力,她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捏着深灰『色』的羊绒围巾,像是在质问一个关系亲密的人——可她和陆明远才认识四天。

    刚刚修整过的院子洋溢着草浆的气息,有点像雨后初晴带来的泥土味。苏乔的鞋底沾满了草屑,衣袖也不太干净,但她的双手雪白细嫩,显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

    片刻之后,陆明远就搭上了她的手背。

    他的掌心很温暖。

    不过,他只是为了把自己的围巾从她手中抽出来。

    他说:“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回不回答都是我的自。由。”

    苏乔没有接话,她抿了一下嘴唇。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冷淡是一把锋利的剑,陆明远开解了一句:“今天的晚饭只要做一人份,你高不高兴?”

    苏乔违心道:“我高兴得很。”

    陆明远和她告别:“你继续高兴吧,我先走了。”

    他连个背包都不带,两手空空走出院门,颀长的身影很快隐没在街角。隔壁的边境牧羊犬在院子里玩皮球,看到渐行渐远的陆明远,叼着球发了一会儿呆,朝着他无声地摇尾巴。

    太阳缓慢地西沉,这一天又要结束了。

    陆明远的父亲约他在繁华的商业街碰头。街边有一家不大不小的中餐馆,傍晚六七点,正是人最多的时候,店内挤满了客人,陆明远就坐在窗边。

    他和自己的父亲差不多有一年没见面。

    服务员过来询问:“先生您好,您一个人吗?”

    陆明远解开围巾,抬头看向了服务员:“我在等人,你把菜单给我吧。”

    年轻的女服务员双眼一亮,继而有些脸红。她给陆明远拿了两个菜单,一份正菜,一份甜品。

    陆明远偏爱甜食。可惜这个习惯几乎没人知道。

    当他解决最后一块椰子糕时,他终于意识到,父亲不会出现了——父亲失信爽约,也不是第一次。

    所以这顿晚饭,他还是要一个人吃。

    好在他早已习惯。但他还是面『色』不佳。

    旁观许久的服务员问道:“先生,这些菜不合您的胃口吗?我们能让厨师改良的,您给我们提提意见吧……”

    她一只手拿着便签本,另一只手拿着签字笔,在心中默背自己的电话号码,祈祷接下来的发展顺利。

    然而陆明远捧着饭碗,当真回答道:“茄子太咸了,鸡翅炸过了火候,米饭有点硬,你们换厨师了吗?没有去年好吃。”

    服务员双手背后,心中有些尴尬。她依然与他对视,保持礼貌的微笑:“好嘞,我记下来了,等会儿告诉厨师长。”

    言罢,她跑向厨房,回归了正业。

    就在这时,窗户被人轻轻叩响。

    苏乔拎着一个皮包,站在窗边,朝着陆明远比了一个手势。他还没细想是什么意思,苏乔就走进了饭店,非常自觉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朋友放你鸽子了?”苏乔问道。

    她一手撑腮,语调轻快。好像陆明远被放鸽子,是一件值得称颂的事情。

    此时的天幕早已入夜。大城市都有相似的红灯绿酒,窗边就是来往的行人,以及川流不息的车辆,灯光交织,照在苏乔的脸上,让她的侧颜半明半暗。

    她随口提了一句:“我可没跟踪你啊。你家附近,就这一条商业街,我是来买东西的,随便逛一逛,就看到你坐在窗边。”

    服务员给苏乔这位新客人倒了一杯茶。

    苏乔捧起茶杯,笑着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呢,看起来好可怜。”

    陆明远刚刚和服务员说过结账。所以这张桌子的边沿,有一个白瓷的小碟子,上面放着一纸账单,还有两块附赠的水果糖。

    他拆了一块柠檬糖,道:“你不是替我解释过了吗?我被人放了鸽子。”

    苏乔听出他的不耐烦,终于绕开这个话题:“好啦,回家了。我买的东西很重。”

    她没说假话。因为她的包里装了两瓶红葡萄酒,走回去的路上,玻璃瓶相互碰撞,偶尔会“叮铃”一声响。

    街道往上便是一座古老的石桥。城市的连绵灯火融进了泰晤士河的支流,空中弥漫着河边独有的雾气,水浪被光辉照出层级。

    苏乔遥望异乡的景『色』,心里其实很想家。她打开红酒的橡木塞,举着瓶子,毫无负担地喝了一口——头顶便是今晚的圆月,身边还有作伴的陆明远。

    好酒,明月,美人,三样都凑齐了。苏乔自我安慰道,境遇还不算差。

    陆明远却煞风景道:“这瓶酒的酒精度数,是百分之十五。你要是在街上耍酒疯,我不会管你。”

    苏乔闻言,呛了一口。

    她扶着街边的树木,闷声咳嗽两下,调侃道:“你不管我,我就躺在街上。”

    长街的地势更高,可以俯瞰近处的河流。

    苏乔抱着那个酒瓶,倚靠树干,脸颊微红,眼底光彩斐然。倘若放在中世纪,她一定会被当成河中妖精。

    晚风吹『乱』了她的长发,陆明远驻足等她。

    他说:“你再待一个礼拜,就回国吧。我父亲的不动产,我暂时不想要了,合同作废。”

    陆明远的话,轻松又简洁。

    苏乔的心情反而更沉重。

    她抱紧了葡萄酒瓶,背靠松柏粗壮的树干,一寸一寸向下滑落,最终蹲在了地上。枝头有松鼠伸直尾巴,好奇地打量她的举动。

    『毛』绒绒的松鼠“吱”了一声,陆明远也问了一句:“你真的喝醉了?”

    苏乔沉默不语,拒绝说话。

    陆明远便道:“小乔。”

    他的声音真好听啊,苏乔心想。

    可她并拢膝盖,像个无家可归的酒鬼,如果身边再有一条狗,她就能领着狗去超市门口讨钱,像这里的众多流浪汉一样。

    “今天约你见面的人,会不会是你爸爸,”苏乔忽然开口道,“你早不提,晚不提,偏偏今天和我说,合同作废了……是因为你爸爸没出现吗?”

    她主动问他:“陆明远,你是不是怀疑我?”

    草地蓬松而柔软,开了几朵不知名的小花。陆明远踏着草地,走近苏乔的身侧,他并没有拉她起来的打算,他依然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你来告诉我,”陆明远道,“我怎么怀疑你,比较合理?”

    她躺在大理石浴缸里,伸直自己的一双腿。水流从镶金龙头中冒出来,促使水位向上攀升,她不仅没有洗去疲乏,还在蒸汽蔓延时,感到几分困顿。

    此时此刻,陆明远和沈曼的距离,其实小于一米。

    他面对前台的服务员,刷卡付了房费,拿到一串钥匙,自觉走向了电梯。不远处的贺安柏揣着几瓶新买的酒,还有服务员给他的万能『插』头,叫了一声:“喂,请等一下,我也要上去了。”

    贺安柏快速跑向电梯,沈曼跟在后面。她半垂着头,编辑一条短信,即时发给苏乔,又用手遮挡了联系人备注。

    沈曼见过陆明远的照片,贺安柏却没见过。电梯内空间狭窄,他们三个人分立三侧,还是贺安柏先搭讪道:“你是中国人吧,来意大利旅游吗?”

    陆明远回答:“是的,你呢?”

    他背着一个双肩包,随身用品都在包里。单从衣着打扮上看,很像独自出游的大学生,也让贺安柏放下了戒心,应付道:“我和你一样,来旅游的。”

    电梯停在三楼,他们先后出门。或许是因为订房时间相近,他们的房门号也连在一起——这让沈曼心头咯噔一声,因为苏乔就住在陆明远隔壁。

    为了掩人耳目,苏乔放弃了豪华酒店。那种地方,太容易遇到熟人。

    她始终在寻求和陆明远的父亲见面的机会。由于时间迫切,她不得不追来罗马,又在临近街区选了一家普普通通的旅馆——万万没想到,陆明远做出了一模一样的选择。

    两人仅有一墙之隔。

    苏乔对这种巧合,持有本能的怀疑。她裹着浴巾坐在床上,沉思了好一会儿,最终也想不出头绪,只能仰头向后躺,倒在柔软的床垫上。

    不过片刻,有人敲门。

    苏乔没有应声。

    门外那人便用英语和她说:“打扰了,我住在隔壁,我的洗手间正在渗水,可能流到了你的房间里。”

    地毯如有损坏,需要原价赔偿。出于这个考虑,陆明远提醒了隔壁的陌生人。他的房间号是23,贺安柏住在25,由此推断,24号并非空房,很有可能住着一位来自祖国的同胞。

    现实远比他的猜想光怪离奇。

    房门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苏乔的那张脸。

    她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透,水珠挂在发梢,偶尔向下滑落,滴入雪白的浴巾里。

    陆明远头一次见她这幅样子。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她的脖颈上,然后是丰满的胸部,临近纤细腰肢的时候,他的理智陡然回归,重振旗鼓,让他问出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太巧了,你来罗马旅游吗?”

    当然不是。苏乔心想,她哪有旅游的心思和时间。

    “进门说话吧,”苏乔道,“我有点冷。”

    她转身背对着他,走向室内的茶几。这家旅馆提示各式茶包,她一共沏了两杯,或许是一种预感,今晚无论如何,都会和陆明远碰上。

    陆明远随手关门。他和苏乔一样,无法理清思绪,疑『惑』大过了触动。但是很快,苏乔就向他解释道:“我在回国的时候犹豫了,换了一张去罗马的机票。我之前就有申根签证,本来是想……带着父母过来旅游。”

    她编造得合情合理,而且反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知道我在这里,所以来找我了?”

    陆明远穿着外套,苏乔却双肩光。『裸』。

    窗户没有关严,夜风凉意袭人,陆明远想了想,脱下自己的外套,要交到苏乔的手里。然而苏乔故意误解他的意思,她道:“你怎么开始脱衣服了?”

    陆明远懒得解释,干脆道:“你不也裹着浴巾和我说话?”

    苏乔并未承认自己的某些想法。她对陆明远充满了兴趣,偶尔会濒临无法控制的拐点,换了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敲门,她都不会这样应对。

    “我听出了你的声音,急着给你开门,”苏乔接过他的外套,披在身上,终于讲了真话,“换了别人,我不会立刻过去。”

    浴巾系得有点松。苏乔抬手的一瞬间,那一块布滑落了一角,即将在陆明远的面前完全舒展,如同风中散开的流云。

    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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