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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闻铃断肠声-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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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恭敬敬捧着一封黄绢,端生高呼:“圣旨到,平卢将军安禄山接旨!”
听是天子使者,那些蛮北之地所来的彪形大汉们才收敛住肆意乱看的骄横神态,有些恭敬和拘谨,纷纷翻身下马。那些大汉们占地面积颇大,他们一落地,整个街道一时拥挤起来,而路旁的百姓们猛然看到这些胡人的神态和举止,本能都有些畏惧,便都往后退避着,銮铃他们也被挤着往后退。街上有一刹那的混乱。
而就在这混乱的刹那,銮铃手上一紧已被人拉住,转眼却是林雁白。林雁白反应十分迅速,拉着她悄无声息在人众里快步疾行,木媌反应也很是迅速,拉住竹凊紧紧跟在他们身后。刚走出安禄山那人马的视线范围,满大街的人便齐刷刷跪下接旨了,他们几个站着便很是突兀,銮铃一阵着急,林雁白却是拉着她一拐弯,避入一条小巷子。
那巷子甚是狭窄,亦不见阳光,一阵初秋的冷风嗖嗖吹过,銮铃背上的汗便泛着冷意。巷子外的寂静中传来那使者一板一眼宣读圣旨的声音,随着秋风,仿佛亦有挣扎扑簌之意,圣旨大意是说安禄山戴罪立功,功不可没,特加封平卢节度使云云。很快便是安禄山那粗憨仿佛率直的谢恩声。
巷子外很快又是一阵动静,跪着的人纷纷起身,借着这一乱之间,林雁白复又拉起銮铃往巷子外走。銮铃本能畏惧:“没有别的出路可走吗?”
林雁白头也不回,向来神情随意的脸上难得见有了一丝沉凝和严肃,他低声道:“这里是军事重镇,除了这一条大街供人过路,其他便是将军和军士的居所,都有重兵把守,不能乱闯。”
銮铃蓦地抽了口冷气,却也无计可施,只得硬着头皮往外走,正走了两步,小巷子的另一侧忽而传来军靴踏地的脚步声。听声音来人还不少。一时间,军靴的脚步声,巷子外喧杂的人声,在狭小的巷子里充溢回流,登时胀满每个人心头。銮铃察觉林雁白拉着她的手上蓦然一紧。
“前面可是林公子?”这说话的人似刻意压低了语调,所以本来宏厚爽朗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低沉。林雁白回头,只见巷子里陡然多了十多个唐兵,为首的,也便是刚刚出声说话的那个,看模样是个年轻将军,三十岁左右,容貌威武,正一脸严肃地望着他们一行。
“阁下是?”林雁白俊脸上腾出一点笑意,仿佛随性地问,却在瞬间估量了双方的实力。当然是敌众我寡。除却这位将军不说,他身后那几位站在那里,个个双目炯然有神,怕也都不是寻常军士,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
“在下程千里,奉主上之命送林公子出城。”那程千里向林雁白拱了拱手,一本正经道。林雁白脸上笑意愈浓,不冷不忍地说句:“若阁下真是金吾将军程千里,那将军的主上该是当今天子吧?然皇上与林某并无交情,如何会命你来送我出城?”
“这”那程千里想来不是个伶牙俐齿的人,被林雁白这么一问,居然说不下去了。而銮铃和竹凊整日生活深闺,哪里见过这么多真刀实枪面容峻冷的士兵,銮铃还好,竹凊早已吓得偎在木媌身边大气都不敢出。
木媌眼神平静地打量那程千里片刻,忽而出声:“事不宜迟,咱们还是跟他走吧。”她说这话时望着的却是銮铃,銮铃一怔,林雁白却有些恍然,随即点头道:“也好,比遇上外面那些蛮子好。”
既然四个人里有两个人都同意跟这程千里走,銮铃自也赞同。那程千里看来嘴上是个笨拙的人,但行动却异常果断,颇有军人之风。他说句:“请跟末将来。”
第148章()
既然四个人里有两个人都同意跟这程千里走,銮铃自也赞同。那程千里看来嘴上是个笨拙的人,但行动却异常果断,颇有军人之风。他说句:“请跟末将来。”
便回身快步向小巷深处走去。林雁白毫不迟疑拉着銮铃跟上,擦过木媌时,才低不可闻地笑句:“但愿你分得清敌我。”木媌面无表情,亦是压低了声音:“公子多虑了。”
倒是竹凊走了两步,才猛然出声:“咱们的行李还在马车上!”一行人都只顾赶路,片刻没人理她,竹凊又扯了扯木媌,苍白着小脸轻声道:“我还是回去拿一趟,小姐的银票都还在那个布包里呢。”
见竹凊果然要去,銮铃气得直想笑,命都没了,还记挂着她的银票,这丫头可真顾家啊!她忙地伸手扯住竹凊。木媌也已反手扯住竹凊。
銮铃正要开口,那程千里已回头替她答了句,不过他说话时脸上已没那么严肃,有了一些笑容:“行李也帮诸位公子拿好了,诸位放心。”
“”竹凊被这程千里笑容看得脸上一窘,忙地不敢再说话,只埋头加快了脚步。他们跟着程千里穿过一处城内营地,此刻空荡荡的,据程千里所言,这个营的人近日守城,所以便空着。出来后便瞧见一辆外形普通的马车,林雁白快速扶着銮铃她们上车,他最后也跳上马车。
马车旁还停着十多匹骏马,那随行的十多位军士也都利落地跳上马背,马车骨碌碌行驶没多久,便到了城门处。马车停下来,守城的军士连说带笑地进行着例行公事地询问:“程将军这是做什么去?”
马背上程千里笑哈哈答了句:“小舅子前两天过来看练兵,今儿送他回去!”想是程千里的小舅子果然常来的,那守城的也没多问,只奉承两句便放行。
车内人都屏息凝神的,竹凊扫了一眼那几个放行李的布包袱都在着,便僵坐在銮铃身边没动,更没心情打开去查看银票少了没有。直到马车忽悠悠出了城,又行了约莫一盏茶,所有人才都呼出一口气。
打开帘子一看,外面日光西沉,整个关外广袤荒芜的土地上都笼罩着一丝低迷灰颓的光,凄清的秋色,说不出的无边苍凉。銮铃有些压抑,觉得车中气氛也有些沉闷,不由笑句:“凊儿,多了一个包袱,你看看里面是什么?”
銮铃这话不假,原本只有三个小包袱,此刻那些小包袱边上多了一个半高的圆柱形包袱,想是里面包了一个圆柱形的事物。竹凊解开那青布包,竟是一个大食盒!
不知是不是反射,一看到那食盒,竹凊的肚子登时随着“咕咕”叫了两声,也是,她中午没吃几口面,下午又紧张地不得了,此刻精神一松,竟是其饿无比。忙不迭打开盒盖,看到里面精美的点心,竹凊欢喜地发出一声惊呼,一把扯住銮铃兴奋地直要跺脚:“水晶玉兰饼!还有小姐喜欢吃的荷叶酥,啊,还有青花酒!!!”
銮铃看到那些吃的也是一怔,这样熟知她和竹凊口味和喜好的,必定不是李墨兮。
竹凊小心挑了块荷叶酥递给銮铃,又询问木媌:“木媌姐姐想吃什么?下面还有两层呢。”
“我不饿。”木媌面上露出一丝笑:“你先吃。”
竹凊和林雁白关系一般,应该说除了銮铃和林雁白颇熟一点外,竹凊和木媌对林雁白都怀有一丝敌意,竹凊是不喜欢林雁白出没于花满楼,木媌是本能地戒备。而林雁白对木媌也有一丝敌意。所以竹凊只向林雁白说句:“林公子自便。”便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块水晶饼往嘴里送。林雁白闲适地倚在车壁上,倒没跟她计较的意思,等竹凊咬了一口水晶饼后,才嘴角微勾,一本正经道:“有毒。”
“噗”,竹凊猛地喷出来。
原是木媌和林雁白坐在马车的一侧,竹凊和銮铃坐在另一侧。而竹凊和木媌对面坐。竹凊这么一口喷出来,力道颇大,喷程颇远,这马车又狭小,那些糕饼的碎屑登时落满木媌的头发和衣裳。呃,眉毛和嘴角也有不少。
木媌原本沉静着冷淡的脸登时变了色,张大眼睛盯了竹凊一下,瞬间又有些狼狈,然后尴尬的泛红。
竹凊本也有些怕木媌的,吓得一时脸色发白,手里捏着一块水晶饼动也不动了。
“木,木媌姐姐”竹凊虚弱地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銮铃忙地回神,递了手帕过去,又向竹凊道:“快去帮木媌擦擦。”
竹凊这才回过神,木媌虽面色冷淡,可到底是个年轻姑娘家,当下狼狈之余,便有些窘迫,她拿过手帕,只简单道:“我自己擦。”便埋头擦着脸,不再说话。虽然木媌还是沉默着,可车里却陡然多了一丝她的情绪,有了几许人情味儿,她看着也不是那么疏离了。
车内的沉闷也被竹凊喷散不少。
林雁白双手环臂,笑悠悠添了句:“可惜了那点心。”他说罢,长臂一伸,不紧不慢地拈了块荷叶酥往嘴里送。竹凊这才瞪着他这始作俑者:“你不是说有毒么?”
林雁白慢慢把嘴里的点心咽下肚,才笑望着竹凊,一脸无辜道:“我不喜吃甜食,所以那水晶玉兰饼于我与毒药无异,是我的毒药,与你无关呐!”
林雁白慢悠悠说着,眸子亮闪闪,有戏谑的笑意。
銮铃闻言“嗤”地笑出来,她刚刚也被林雁白的话给吓住了。从没走过江湖,那些所谓的“江湖经验”都来自偶然瞟了几眼的武侠片,也毒来毒往颇多,所以林雁白说有毒的时候,她还真信了。木媌擦头发的手却是呆了呆,瞥了眼林雁白,虽还沉默着,嘴角微不可觉已有了一丝笑意。
竹凊明白上当,明眸死死盯着林雁白,眼看要把手里的水晶饼掷过去砸在林雁白那张笑得欠扁的俊脸上。却在瞬间转念,又把手收回来,林雁白那句话还是不错的,可惜了这点心。想想今天中午吃的那面吧,可真叫人难以下咽啊!
竹凊给林雁白翻了个白眼,便埋头啃起好吃的水晶玉兰饼来。一时车里的人便都吃着东西,木媌自顾擦完,打开那食盒的下两层看一眼,竟也有她喜欢的,眼中不禁也有了轻松笑意,再不是那么紧绷着。
又行了大半日,銮铃伸了伸冻僵的胳膊打开车帘往外看,天色早已黑透,四处的荒原上腾着夜雾,枯草发黄微白,竟似结了霜一般。而天上一轮秋日素白的冷月静悄悄挂着,无声地投下光芒。
坐马车其实很累,尤其还是在这颠簸不平的路上,虽然行驶的不快,车上的銮铃和竹凊早已疲倦不堪。不过谁都没出声,竹凊偎在銮铃肩上有了睡意,木媌和对面的林雁白都合目做休憩状。
銮铃却莫名清醒。
那程千里说他会送他们到陕州。据林雁白所言,潼关到陕州慢行要四日,出了陕州,便是河南道境内,离洛阳就不远了。銮铃此刻心中却有些茫然,半路杀出这安禄山之后,她不知她现在是逃命重要,还是旅游重要也不知马车上那安禄山究竟认出她没有。
不过,她眸光又落在木媌脸上,当日李墨兮执意让她带着木媌离开都夏王府,她心中并未多想。后来她悄悄离开时,也以为只要躲开风冽,就能躲开李墨兮的视线。但依照今天的这种情形,木媌应该也是李墨兮有心安插在她身边,注意她行踪的,也难怪她的一举一动李墨兮总能及时捕捉。
又不过,李墨兮他——銮铃想着,便趴在车窗上望着天幕那一轮素月发起呆来。直到身后一个声音轻道:“今日这位程将军,该是你那位权势惊人的相公派来的吧?”
林雁白说话时,面容波澜不惊,眼中却有微嘲的笑意。
銮铃蓦然回神,却没有出声,她猜到了,只是那食盒该是风冽准备的。
保守起见,马车骨碌碌整整行了一个晚上,没有休息。第二日中午到达一处小的驿馆,也只是略作整顿,便很快启程。第二日傍晚的时候,来到一处依傍着山水的空旷之地,程千里下令好好休息一晚。他带的那些军士素质都极高,一路昼夜兼行,却没有丝毫抱怨,此刻程千里令声一下,便各自开始安营扎寨,动作利落迅速。
程千里来到马车前请銮铃他们下车。
被黄昏浸润的原野,昏黄朦胧,銮铃一面舒展着被颠簸的快要碎裂的骨架,一面走向前方不远处清冷的水边,水面寂寂,不时风过,冷冷泛着波光。水面的另一侧是一片不大的树林子,此刻叶落木枯,栖着一些粗陋的鸟巢,偶尔有寒鸦“嘎嘎”叫唤着飞向天边单薄温红的日色。
不知是景冷,还是心冷,銮铃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缩了缩脖颈。当此之时,安禄山的骤然出现,让她心里不能不惶惑。肩上忽而一暖,却是一件青碧色的披风落在她身上,她没有回头,从水面上看到林雁白的影子。
这林雁白人机灵得很,刚刚还和那位程千里寒暄地极其热乎,现在又跑来这边献殷勤。
銮铃说不出她对林雁白的感觉,初见时只觉他身在花满楼,貌似风流不羁,其实内心浩然正气。后来在温泉宫的望湖书阁里见到他,銮铃觉得他深不可测。这几日结伴同行,銮铃又觉得他似是并无恶意,同时又被他的见识惊服,愈发觉得此人神秘莫测。她摸不清他的来意。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銮铃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终于问出口:“我究竟像你的哪位故人?”
第149章()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銮铃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终于问出口:“我究竟像你的哪位故人?”
林雁白不远不近站在銮铃身旁,水面上他的影子俊逸而随性,让他看起来仿佛是个很随便的人,但秋日冷水那一点寒芒,让他看起来又似乎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等我找到了她,自会告诉你。”林雁白洒然一笑,水面那一点波光化开,让他的笑容很是灿烂。顿了顿,他亦从水面望着銮铃,不解道:“倒是你,我不明白你为何执意要离开他?”
銮铃略一怔,才明白林雁白话里的意思。
“看得出来他现在对你也是真情实意,为何要离开呢?若是在他身边,有他护着,你该不至于被一个小小的平卢将军吓得落荒而逃?”
銮铃垂下脸,有一脚没一脚地踢着地上的荒草,发出干枯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她清丽的面容在稀薄的空气里被冻得微微发白。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在旁的人眼里,怕是觉得她不识抬举太过清高了,然,这感情的事微妙于心,个中滋味,怕也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出一丝。即便是她,初时知道萧选W有孕,后来知道她自己无法怀孕,到最后慈恩寺李墨兮送她离开,这一切的一切,她心中的感受变幻莫测,她自己有时都无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见銮铃不说话,林雁白自顾伸了个懒腰,笑一笑,认真道:“别不信我的话,你得罪的这个叫安禄山的胡人,怕不是等闲。而现在这长安京畿之地,最大的是天子,第二大的是天子的亲生儿子忠王,第三大的便是你那相公了,若是回到他身边,他足以保护你。你这样跑的远了,他就是有心护着,恐怕也鞭长莫及。”
林雁白这样谆谆地劝慰,倒让銮铃有些诧异:“我回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林雁白呵地笑出来,白了她一眼:“对我能有什么好处?可是对你的安全有好处。”顿了顿,他终于道:“我只能把你送到洛阳,其余的路便要你自己走。”
“你要走?”虽然早有预料林雁白不会陪她一直走下去,可猛然听到这话,銮铃还是有些失落,毕竟出门在外,有个这种哥哥一样的人依靠着,还是很心安的。有时候銮铃看见林雁白,就会想起萧悟来,莫名信赖。
“花姨一个人在长安,那么大的摊子,我不放心。”林雁白简单解释了句。銮铃恍然,随即便也释怀,清清一笑:“还有你那个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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