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青衫客-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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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得杀入场内，又自行陨灭，化作火光消散，不留半点痕迹，唯独满地猩红能够证明它曾来过。

　　　　“果然是他！”

　　　　鬼华惊。

　　　　这声音他辈子都忘不了。

　　　　抬眼定看，有青衫男子左蛟龙右寿龟，脚踩兽尸，负着手踱步走出，神色是那么的淡然，又好像噙有份笑意。

　　　　任由凶兽连连怒吼，他自沉着。

　　　　凶兽连他边都触碰不到，就遭赶回护主的青锋击毙，额头绽开血洞。

　　　　“好久不见。”少旭说。

　　　　他的言辞存在着一定毛病，盖因严格来讲，寥寥数日未见并算不得好久不见，只能称作小别。

　　　　然而鬼华感慨。

　　　　这纷乱世间，能安然度过一天已实属不易，稍有差池便是天人永别，当际数日未见，着实如同数年未谋面。

　　　　便扯开僵硬笑容，说道：“的确好久不见，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也绕了路？”

　　　　鬼华不认为韶旭是个绕路的人。

　　　　而韶旭也不认为鬼华是个绕路的人。

　　　　彼此心照不宣。

　　　　见得青衫客摇摇头，欢脱道：“这倒没有，我刚从淳城出来，打算外面转转，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又言：“倒是你这脚力真要较论，那可远比我要来得快。”

　　　　这正是他诧异的。

　　　　他可是有借道青龙海，省却了整整两日的路程，虽然途中有荒度时间，然鬼华的速度还是太快了。

　　　　快到可谓离谱！

　　　　鬼华叹：“这就说来话长了，你不爱听的，而且当下也不是个能促膝长谈的场合，只能告诉你，这跟我外出的原因有关。”

　　　　“这样么？”

　　　　韶旭也不多问了。

　　　　扫看了眼与鬼华结伴同行的，居然多为鬼修，但气息或者所修功法截然不同，应是来自其他地方。

　　　　隐隐有了猜测。

　　　　但未点破，而是道：“你们出得去么？”

　　　　青锋尚在外杀戮，但凶兽前赴后继实在太多，一时只能堪堪护住，而无法做到除干净，约莫要杀到晚上才行。

　　　　鬼华道：“调养个一会儿，就能突围了。”

　　　　韶旭眉头一挑，“你受伤了？”

　　　　“没有。”鬼华道。

　　　　青衫客当即运转双眸，洞悉见鬼华躯体深处，那之前坚固非常的魂魄居然皲裂，一道道精气便从这伤口流逝。

　　　　“凶兽什么时候能伤人魂魄了？”韶旭道。

　　　　当下的凶兽自然伤害不了魂魄。

　　　　鬼华沉默。

　　　　旁人则说：“是墓林的人。是他们打伤了鬼华，以及我们！”

　　　　少旭恍然，这倒跟他猜测的吻合，又沉吟：“那这凶兽”

　　　　“亦是！”对方铿锵答应，面目流露仇恨色，眼眸燃烧熊熊火焰。

　　　　韶旭这才注意到，这批人内在是凡胎，即并非同鬼华一般天生的灵修，而是后天死后，才转投的鬼道。

　　　　“这可真过分。”少旭说。

　　　　却并不打算掺和这私怨，准备念在旧往熟识的面上，帮鬼华脱离这凶兽包剿后便离去。

　　　　鬼华突然出声，“你还记得吗？”

　　　　少旭一愣，随即疑惑：“记得什么？”

　　　　鬼华说：“你问我吃过人么。”

　　　　韶旭面色微有凝重，点点头道：“我当然记得。”

　　　　他怎么会记不得。

　　　　鬼华道：“我现在依旧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诉你，我没有吃过，但墓林的鬼却饕餮血肉，个个吃过！”

　　　　青衫客变了脸色。

　　　　直至良久。

　　　　方冷然作问：“所以？”

　　　　“所以想请你帮个忙。”鬼华道。

　　　　“报酬呢？”青衫客问。

　　　　鬼华一指自己额头，“一记接近杀生大术的神通。”

　　　　韶旭则摇头，“不要。”

　　　　好似贪婪地趁火打劫，但神色冰冷，并不像那种人。

　　　　鬼华未识，狠一咬牙，“两记！”

　　　　这是他所有了，他也倾尽这所有了。

　　　　却闻不变的回答：“不要。”

　　　　然这次，“不要”字眼咬得格外清晰，鬼华瞬间明白，“不要”不等于“不够”，他是低看了青衫客的品格。

　　　　最终郑重道：“一方平安！”

　　　　如此。

　　　　青衫客方在众人注视下，扬眉笑了笑，朗声道：“成交。希望你记得而不要轻易忘却这承诺，接下来，就由我先来一记——以战止干戈！”

　　　　招引青锋归来，执拿掌中，自己则面朝鬼气最重一处，挥斩同时，出声告后道：“跟上。”

　　　　嗤！

　　　　鬼华无法想象，这是怎样的一剑。

　　　　有如风吹麦浪般。

　　　　风止，麦扶正，大片兽尸却倒下。

　　　　青衫客便乘此淡然，散漫而前行，沿途但凡有凶兽逼近，就要被他再使惊世一剑，无差别地横扫诛杀！

第134章　何时说过不是（）　
凶兽狠戾。

　　　　面对此间纵横，但凡有点灵智早就双腿打颤，畏缩不前；可它们没有，张启血盆大口就扑杀上来，真的无惧生死。

　　　　然鲁莽始终是鲁莽，一切终究徒劳，手起剑落间，无数躯体于清光中倒下，甚者当场化作灰灰，湮灭得不复存在。

　　　　引得赞叹，这名声不显的青衫客横扫无挡，彪悍如斯，较与那无敌手的当世第一人，怕是也在伯仲之间！

　　　　鬼华更叹许：“不愧是当世第一人。”

　　　　显然认定了少旭就是。

　　　　少旭却面露疑色，错愕应：“当世第一人？我何时说过我是了？”

　　　　语气中似有种向往。

　　　　这让鬼华愣住，难道他猜错了？

　　　　敖小龙戏谑：“不会是个使剑的，你就尊他为当世第一吧？那当世第一的名岂非太过廉价？”

　　　　胖头龟也出声，“讲道理，这样的剑法放眼天下，纵使不出一掌之数，但也绝非独一无二的存在。”

　　　　的确。

　　　　这样的造诣无独有偶，算不得绝世，少旭平日就暗中观察到，有数人的剑术与法丝毫不逊此间的他。

　　　　却也只是不逊“此间”的他。

　　　　慢行着，真格未动用，就只顾挥剑。

　　　　一昧的乱砍或劈或是削，招式胡乱一通，没有任何的章法，鼓动得青衫猎猎作响，但凶兽偏偏就是欺不了身。

　　　　造诣神鬼莫测，已臻至化境顶端。

　　　　如此一路杀到墓园！

　　　　见得这与万鬼林类似，外围设有阵法，功效幻与杀兼备。

　　　　凶兽霎时止步，领地意识极强，不愿轻易冒犯。

　　　　而少旭甫穿透结界，即是腥风相迎，味道极其浓烈且刺鼻，再皱眉扫看四周，尚有恶鬼寄居荒木里吼叫嘶鸣，好似挑衅，又好似在呼叫。

　　　　短短时间就告之墓园诸多，有关他们一行的到来。

　　　　骤然阴风阵阵，桀桀森笑徘徊不停。

　　　　“小心，”队伍里有人道，“这阵法发动了，吸食阳气不说，还汲取肉体精气，长久下去，人不人鬼不鬼，难以再回尘世。”

　　　　少旭会意。

　　　　却没有想象的运使屏蔽手段，而是仰首，满头乌发翻飞，以此淡然态度伸张五指，抬举着探朝那阴霾天。

　　　　旋而——

　　　　捏合！

　　　　砰！

　　　　黑压压的阴云呈现五道裂隙，并不延伸往外，而是交织重合向掌心一点。

　　　　宛若黑洞。

　　　　宛若原始。

　　　　那一点格外的深邃。

　　　　周遭蔓延如镜破碎的晶莹纹路，有光束从中照进，明媚且绚烂，可激起“噼里啪啦”的异响！

　　　　那是鬼气被消磨了，半空呲呲燃烧，散发白烟，冲向高空，殃及墓园核心阵法，使得潜藏的无数厉鬼随之哀嚎，宛若在哭泣，竟引动天地落血雨！

　　　　“是谁！”

　　　　一道声音彻响天地间，墓园处处能闻。

　　　　情绪极其的愤怒。

　　　　很快就降下意志，投向未加掩饰的少旭。

　　　　“就是你么？”那道声音很冷。

　　　　冻彻心灵的冰冷。

　　　　少旭应：“是我，不错。”

　　　　瞳眸沧海浩瀚，有如透过云层，洞悉见深处的出声人。

　　　　甚至彼此已在对视。

　　　　视线对撞，虚空扭曲，居然迸溅火花。

　　　　到了最后少旭竟认真，双睛一眯，又陡然睁启，如炬目光化作剑意飙射，直斩长空之上！

　　　　“找死！”

　　　　对方怒啸。

　　　　整片墓园的势都被他调动了，凝聚阴云成只硕大拳头撞击与剑意，向来无往不利的剑意竟遭此大势碾碎。

　　　　且不止。

　　　　连缓的作用都未能起到，那拳头仍在下砸，如同苍天灭世一击，要打得大地脊梁崩断般恐怖，轰隆而来，压塌得山河破碎，虚空倒卷！

　　　　“有些本事。”

　　　　望着这巨影，少旭轻声。

　　　　旁边鬼华蓦地动了，朝天狠一瞪眼，额头黑莲栩栩，于众目睽睽下妖冶绽放，荡漾出一阵阵涟漪，抵御着拳头，与阴云抗衡不下。

　　　　“好了伤疤忘了痛！”对方冷然。

　　　　又一只拳头从天盖落，这是他本体所发，宛如要行使镇压之举，举止分外蔑视，有如深深不屑。

　　　　然而。

　　　　“嗤。”

　　　　黑血飞溅。

　　　　断掌砸落，扬起尘烟。

　　　　于这轰然巨响之中，青衫客拔剑一挥地，剑体黑血立时洒落，染在黑土上，连成一道笔直的长线。

　　　　“嗯？”对方终于正视少旭了。

　　　　少旭能清晰感知到庞大意志的注视，那是合道此间小天地才能有的磅礴，对方就加持如此赫赫威严，以滚滚气势逼迫着他。

　　　　如惊涛骇浪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潮涌。

　　　　可少旭为礁石。

　　　　涛浪击石，反而磨砺得不凡，尚指着断掌笑问道：“就这点？”

　　　　轰隆！

　　　　断掌炸开，那是对方受不了这侮辱主动引爆的。

　　　　少旭没有躲开。

　　　　不是没时间躲开，而是没那必要，就堵在断掌前，庇佑着后边鬼华一行，任由猩红乱溅。

　　　　当鲜血要加他脸颊，当狼狈要染他衣裳，浑身上下忽然一亮，脏污竟却诡异滑开！

　　　　“无垢？！”对方惊嚷。

　　　　鬼华一行亦不可思议，目瞪口呆连声问：“真的是无垢境地？！”

　　　　这太可怕了。

　　　　须知青龙海栋梁惊鸿一现时，其人也不过无限接近无垢境地，甚至就是凭借这躯带来的各种神异，才能与当世第一人搦战复数回合。

　　　　当下，无垢躯真的出现，没人想象究竟有多大能耐。

　　　　能正面挡下当世第一人一记“杀生”么？！

　　　　答案不得而知。

　　　　盖因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而之所以认为不可能发生，那是因为此间青衫客终于不再藏拙了。

　　　　犹记，那一招的前奏花样百出。

　　　　可那一招的意境却是再怎样也能当场识认出！

　　　　正如此刻。

　　　　青衫客抬起了剑，脑海中闪过当年大梦一景，于黔山与少年咤古对战从而悟得的那一招。

　　　　含带逆的气魄，后来未有再使，却并非忘却，而是不适合。

　　　　如今则勉强应景。

　　　　笑了笑，然后凝固，变得冷峻，整个人变得沉默，一如修行路上的一丝不苟。

　　　　漠然斩出一剑。

　　　　痛叫应剑落而出，满天血雨下得更大了。

　　　　回首望去。

　　　　鬼华脸色变化不定，好久才道：“你不是说——”

　　　　青衫客截话：“我何时说过我是，又何时说过不是？”

　　　　神色好似之前一般的疑惑。

第135章　莫辞更坐弹一曲（）　
少旭这一路仗剑而行，浴血杀至，数不清屠戮有几多恶鬼，只道那天都撕裂，开口流溢明媚光。

　　　　洒落此间，为墓园带来蓬勃朝气，然这盎然较于恶鬼却是至毒。

　　　　沐浴当中，形体冰雪般消融，又趁着未彻底灭亡前凄厉呐喊，撕心裂肺地诅咒韶旭不得好死。

　　　　青衫客闻言作应：“我得善否不为知，你们当下却是要堕入轮回去，届时因果清算，倒看看会断投何道！”

　　　　对方瞪大眼，含恨而往，只剩一点真灵被浩瀚难挡的至伟气息牵引拘去，没入土壤，直往十地之下九幽所在。

　　　　并且途中真灵撕扯，将近魂飞魄散，却又有红光庇佑使之藕断丝连模样。

　　　　那是萦绕的业力开始显象，正报应其人生前罪行，护着让他神智清明，又折磨着它使其神智昏庸。

　　　　如是往来，劫难重重；生前种种，尽作清算！

　　　　韶旭甚至不需运使神通，便能知晓这些恶鬼的后来，怕是只有寥寥能逃脱来世为畜牲的命运。

　　　　只能不断在一次次轮回里任人宰割作生吃或熟烤，直到按照天地之衡量，偿还尽人世一切，方准重回人道。

　　　　而这正是天地循环的可怕与高明之处。

　　　　少旭都不禁感叹：“难怪闻鬼丧胆。人在世间，谁敢言自己没一点破事？从而害怕死亡，害怕得成了疯魔，疯狂着追求不死，以不死来逃避这惩戒。”

　　　　“是的。”鬼华道。

　　　　指着远方叙述：“这其中的人便是因曾经无意犯下过错，又无法接受，这才一错再错下去，最终让这里沦为凶地。”

　　　　少旭默然。

　　　　忽地有些怜悯。

　　　　不是怜悯这人，而是怜悯世无永生，因或多或少，或轻如鸿毛，或重若泰山的缘故，纷纷惧怕着生离死别。

　　　　少旭也不例外。

　　　　未入世时，他心如白纸，了无牵挂；经世之间，却因不愿失约，一路交下众多因果；立世过后，他怀揣有情，无法割舍，那张白纸的一样心就此染上了斑驳。

　　　　让他强大，又让他弱小。

　　　　铅华难洗尽。

　　　　感此良久立，骤然神交识藏，灵性喷薄，有了莫名的感悟：那是新的剑招，也是他的第三步。

　　　　前行途中，收剑腰侧，别手于外而未回头地问：“你有琴或者古筝吗？”

　　　　远方，厉鬼再现。

　　　　盖因天光弥漫，炽阳普照，它们已无处可逃，怒极之中，疯狂终于完全占据理智，不顾一切地冲上，想要拼掉少旭这罪魁祸首。

　　　　眼观得此景，耳闻得这话，鬼华形体一凝。

　　　　“有。”

　　　　其人语气莫名的苦涩。

　　　　没有乾坤袋，也没有虚空库藏之类的储藏神通，他覆手一翻，掌心却出现一把筝，样式古朴，纹路少旭颇为熟悉。

　　　　但肯定，他从未见过这古筝。

　　　　“是她的。”鬼华道。

　　　　少旭恍然。

　　　　当时她抱怀琵琶奏弹了一曲天音，纵然眼迷离，听得入戏，可那琵琶的特征他还是记住了——连同那个女子。

　　　　只是

　　　　到底是先记住了琵琶，还是先记住了女子呢？

　　　　少旭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因为他是个喜爱孤独的过客，并不愿搭上这种说不清的干系，便突然笑。

　　　　“你喜欢她？”

　　　　将事情点破。

　　　　鬼华没有否认，他点了点头，同时又沉默相对，有些难以启齿。

　　　　少旭则说：“我或许有爱慕过她的容颜，但也只是爱过与或许。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与世间有太多交织，因为那样太累了。”

　　　　其人眉宇应声而现出倦意。

　　　　不像做作。

　　　　鬼华霎时明白此间青衫客的意向：如同过客般，走过，路过，来时孤身孑然，希望去时也无牵挂。

　　　　又隐隐知晓少旭进境为何如此之快了。

　　　　叹道：“这一刻，世间的确没有任何光芒能与媲美，耀眼得令人心醉，也不外乎她这般。说来——你叫什么我都不知道。”

　　　　这是当下最大的谜了。

　　　　修行路上千千万万，除了知晓却从未透露过的兽逆外，当真没有人知道，寥寥知悉者又偏偏不入。

　　　　引得万众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