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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斜-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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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盛美食的盆林少很眼熟,因为他昨晚刚用它洗了脸。
盆里的美食林少观察了半天,发现自己书读得比郭芒少。
林少很少问愚蠢的问题,但这个愚蠢的盆却让林少第二次指着虚心请教:“郭兄,这又是什么鬼?”。
“面盆”
面盆,对于郭芒的意思就是洗面的盆以及——吃面的盆。
郭芒饿得说话都懒得再说,手中一只勺子一双筷子,思索了半天把筷子丢给林少,拿起勺子在盆里面一阵狂挖,挖到什么就扔进嘴里,有面条一样的长形之物,有饼一样的不规则之物,还有。。。。像一坨什么的不可描述之物。吃到舒爽处,又舀起盆中灰白色的汤汁状液体,滋遛滋遛的吮吸起来。
林少发誓,就算在半个月前,落日平天城外,面对异族第一高手微生鹤语的时候,也远远没有这种膝盖欲跪的无力感。
“你平时就吃这个?”林少的脸色开始发白,惨白,比涂过粉的扶桑艺伎还要白上三分。
“怎么可能?”郭芒眼睛一瞪,“你以为天天都有朋友来吗?这些可是厨房所有的存货,一锅炖之”
“朋友。。。”林少摸了摸鼻子,开始苦笑,他似乎没有理由再去拒绝。
“不过,这些玩意看上去不太健康”林少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如同新娘子在脱光衣服前最后的挣扎。
郭芒虎目又是一瞪:“一个人若饿得跟野狗一样,还他妈在乎健康?”。
“有道理”林少下完结论,伸手从郭芒手上夺过勺子,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了铁盆中。
当林少把头再次抬起来的时候,脸盆已然比野狗舔过的还要干净。
郭芒对着泛光的脸盆开始发愣,他第一次看到吃饭比他还恶心的人。不过眼神却渐渐亮了——一个客人,吃光主人的菜,对于主人来说,是最大的尊重。
“味道还不错”林少优雅地咂了咂嘴,“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
“嗯,看上去反胃,偿起来还是有点风情的”
郭芒笑了,居然有人用风情两个字形容他。
“所以”林少微笑,“我决定交你这个朋友”
“我好像很荣幸?”郭芒又忍不住想笑,特别瞅到林少一本正经的神情。
“你确实很荣幸!”林少确实在一本正经。
有个人,砸破了你遮风挡雨的屋顶,睡了你唯一的一张床,把你后厨里的存货吃得干干净净,不仅没说一句对不起,也没说一句谢谢,居然像守财奴抠出三五个铜板一样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决定交你这个朋友,然后还觉得你很荣幸。这种奇葩,郭芒以前实在没有见过。
但事实是:这两人,从盆友,成了,朋友。
不过,还有一个事实是:屋顶破了,必须要修,需要钱;林少受伤了,伙食要跟上,需要钱;郭芒是个穷鬼,没有钱。
面对这种劳力紧缺的情况,林少解释了一下:自己半个月前为拯救苍生和坏人打了一架,受了不轻的伤。然后从天上掉下来内脏又被震了一下,雪上加霜,目前只剩下一成不到的功力,起码需要静养四五个月,搬砖劈柴的活干不了,没办法去和郭芒挣钱。
郭芒替他画了个重点:只讹人,不干活。
林少又解释道:“我本来有两个包裹,一个就是桌上那个,里面是无价之宝,可惜不能换钱。还有个包裹掉下来时不知道落哪去了,那里面有几百两金叶子,哎,不然。。。”,说话的林少一脸惋惜。
嗯,几百两。。。金叶子;嗯,他还拯救了苍生。。。呵呵。
郭芒已经习惯了林少无休无止的吹牛皮,他睡觉的时候吹,吃饱饭以后吹,喝水的时候还在吹。
“我去借点钱吧”林少一杯水见底的时候,郭芒面无表情的说到。
第3章 泼墨穷三代,妙笔毁一生()
古城,斑驳。西风残照,文庙前,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灰衣拢袖,神色慵懒,面前支着一个残破的画摊。
他叫李慢慢,吃饭很慢,洗脸很慢,说话很慢,啪啪啪时也很慢的李慢慢。唯独画画时不慢,岂止是不慢,一笔浓墨射到纸上,酣然笔意走龙蛇,顷刻间一纸水墨丹青跃然纸间,偶尔兴之所致,添上一行漂亮的楷书,譬如“好狗边上漂”、“杜甫能动”等充满禅意的诗词。
他是古城第一画师,也是唯一的画师。
画师是一个古老的行业,也是一个高雅的行业。——古老,意味着格调很高;高雅,意味着价格很高。
所以,李慢慢活得很滋润,更何况,他的画,确实很不错。
郭芒要找的人正是李慢慢。
有位古先生曾说过:有困难的时候找朋友,决不是一件丢人的事。真正丢脸的是,有困难的时候,竟然无朋友可找。
李慢慢大约算是郭芒的朋友,如果那种相互瞧不起的朋友也算的话。
“这个画画的家伙很有钱吗?”林少一边朝着画摊走去一边问道。
“很有钱,上次被人打了之后竟然去药铺买了一瓶五两银子的金疮药”郭芒肯定地回答。
五两银子的金疮药,林少一时有些羡慕起来。
。。。。。。。。。。。。。。。。。。。。
两道影子遮住夕阳余晖的时候,李慢慢才似乎察觉有人来了。
他慢慢地抬起头,像皮影戏里的木偶,一卡一顿的向上抬。这种诡异的姿势让林少恨不得冲过去把他的脑袋给撅上来,然后拿跟木柴放在下巴底下撑住。
“你来干什么?”看到是郭芒以后,李慢慢好像有些泄气,又似乎松了口气。
“来看看你的生意怎么样”郭芒大大咧咧地坐到李慢慢旁边,随意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开始寒暄——朋友之间有事相求又开不了口的尴尬寒暄。
林少一辈子也没找人借过钱,更没陪人去借过钱。为了掩饰心中对陌生事物的羞怯,他拿起画摊边支起的画作,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顺便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刚交的朋友,林少”郭芒的笑声像被捏住喉咙的鸭子。林少从画作后面探出半边脸,羞涩地打了个招呼。
李慢慢看了一眼林少,点点头,算是回打招呼。他点头的时候林少又恨不得拿脚帮他踩一下。
“刚。。。交的朋友?”李慢慢重复了一遍。
“嗯,刚交的”郭芒肯定。
“哦!”李慢慢看了一眼郭芒屁股坐在地上小心的姿势,若有所悟:“很好!”
“不好!”
“为什么不好?”
“我屋顶破了”
“哦,动静有点大”
“我朋友受伤了”
“哦,年轻人太不注意身体了”
“我后厨空了”
“哦,是需要补一补”
“所以”郭芒干笑了一声:“我来找你。。。借—点—钱!”
落日的余晖懒懒地铺在文庙前灰色的台阶上,远山如黛,宿鸟倦归。
李慢慢笑了,一脸古怪;郭芒笑了,一脸窘态;林少也笑了,一脸羞涩。
他们的脸都被夕阳映得红红的,但夕阳下的每张脸都是不一样的人世百面相。
“你来晚了”
“来晚了是什么意思?”
“来晚了的意思就是我刚把钱花光了”
“就算上个月嫖了十五个姑娘,你的钱也花不完”
“花不完”
“可是你的钱还是完了”
“一文钱都不剩,因为。。。”
“因为,我所有的银子都拿去换了它”李慢慢指着摊子上的一长一短两只紫毫画笔解释到。笔是好笔,笔杆如白玉,笔尖如锥刀。
郭芒瞪着眼睛,起身,准备砸摊子:“狗日的,这二笔值你全部的家当?”。
“它确实值”说话的是林少、从画布后面探出全部脑袋的林少,“泼墨穷三代,妙笔毁一生。这双江南老兔紫毫,便是嫖上五十个姑娘也是换不来的”。
李慢慢笑了,真心实意地笑了。郭芒发现林少不仅自己喜欢吹牛皮,别人吹牛皮的时候也捧得一手好哏。
“狗日的二笔”说了一堆屁话,计划却泡汤之后的郭芒愤愤骂了一句,直挺挺地瘫到了石阶上:“真他妈想砍死你”。
“你若真砍了他,我便砍了你”说话的是一个人,来的是三个人,两个男人,一个女人。
。。。。。。。。。。。。。。。。。。。。
说话的男人穿着一件和林少身上样式仿佛的白衣,这白衣穿在林少身上剪裁得当,穿在这男人身上却像个袍子——他站在那,比瘫着的郭芒高不了多少,和坐着的李慢慢目光齐平。
旁边的男人身材宏伟,穿着一件灰色的衣服,像一座铁塔般杵在那,不动如山。走在最后的女人看不清容貌,因为她穿着太华美了,她身上随便一件衣裳一样饰品都比李慢慢的画笔精致上三分,贵上三倍。不太美丽的女人穿太过华贵的衣裳,实在是一个愚蠢的选择,可惜大多数女人并不懂,至少,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不懂的。
“这位要砍了我的仁兄你认识?”郭芒眉毛一挑,从台阶上弹了起来。
“他们可能是你远房亲戚”李慢慢慢条斯理的答道。
“亲戚?”郭芒瞪大了眼睛。
李慢慢还是坐在那里,脸像苦瓜开了花一样精彩:“天水城郭家的,难道不是你亲戚?”。
虽然都信郭,但这么有派头有钱的亲戚郭芒大致是没有的,就算有,大约也是不会相认的。
不过天水城郭家,郭芒还是有所耳闻。天水城距离古城只有百里左右的路程,也是附近较大的一座城邑,而郭家是天水城最有名的几个地方武林家族之一。郭家年轻一代最出名的正好是三个人,正好是两男一女:山岭巨人郭幻城,铁骨铮铮郭红日,十字神斩郭眉。
“你是山岭巨人郭幻城?”郭芒冲着中间的灰衣大汉问道。就算打架,郭芒也想找个身材仿佛的,他一直是个公平的人。
“不,我是郭红日”大汉摇了摇头。
郭芒眼睛转了一大圈,终于转到白衣矮小男子的身上,矮小男子的脸色已然铁青,很显然,他才是郭幻城,郭家年轻一代第一人——山岭巨人,郭幻城。
郭芒还没来得及笑,林少先笑了。
林少发笑的原因似乎和郭芒不太一样,他一直在那看画,就算来了三个明明看不上去不好惹的人,他还是在那看画,从头至尾,他的余光也没有瞟过这三人一眼。
“你觉得好笑?”郭幻城的眼光比锥子还要锐利,似乎要将林少钉在那块破画布上。
“好笑”林少含着笑,说话的对象却是李慢慢,手中指着画卷角上夹着的一张纸:“这几个字是什么鬼?”。
李慢慢伸过脑袋,看了看纸上的三个字:“道德,裱”,想了想:“哦,这是道德楼主人找我求的画,我画好以后他一时外出没来取,就给裱了起来,又怕别人拿错,就写了这三个字。”
“道德楼,道德裱。。。嘻嘻,你他娘真是个人才”林少笑弯了腰,眼睛也弯成了一道小桥流水。
郭幻城快气疯了,白色的袍子无风鼓动,随时要爆炸一般。在天水城,郭家虽然不是最大的家族,但他却是天水城年轻一代不折不扣的第一人,他说话的时候没人敢多嘴,他问话的时候没人敢不正脸回答,毕竟,天水河里的浮尸会教给不听话的人很多道理。
“转过你的脸,回答我的问题”郭幻城一字一顿吐出,声音冷到了极点。
林少茫然转过脸,目光游离地转了一大圈,才落到了郭幻城身上,一指自己的鼻子:“你在和我说话?”。
“你觉得好笑?”郭幻城冷声重复了一遍。
“你在和我说话?”林少茫然重复了一遍。
郭幻城已经疯了,这种弱智的对话他一刻也不想再持续,但他偏偏找不到发作的理由。
幸好林少又开口了,他优雅地摸了摸鼻子,羞涩地说道:“对不起,我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说完又把头埋进了另一副画作中。
不仅郭幻城目瞪口呆,郭芒也傻了:这货在江湖上就是这么和别人交流的?能活到现在真他妈是奇迹,比西瓜还大的奇迹。
林少身上仿佛永远带着一种让周边人尴尬的迷之天赋,本来可能会打成一团的几个人,现在正傻傻地站在当场,任凭几只乌鸦从头顶飞过,丢下了几泡稀屎。
不过,有女人的地方就不会一直尴尬下去,女人是调节气氛最好的利器,没有之一。当然,这是一种双向调节:她可以让弱不禁风的男人为兄弟两肋插刀,也可以让义薄云天的男人插上兄弟两刀。
郭眉就是这样一个善于调节气氛的女子,一个明媚的女子,虽然她涂粉,描眉,画唇影,但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好女孩,和外面的妖艳货色绝不一样。
从看到林少的第一刻,郭眉就觉得以前认识的男人们都是挂在屋檐下风吹日晒的老腊肉,而这个羞涩的白衣少年,才是刚摆到案板上的小鲜肉,她想把这块小鲜肉带回家,炖成红烧肉,然后一口一口地品尝。
第4章 左手莲花,右手刀影()
郭眉走上前,身形眉如澡盆,脸庞眉似银盆,嘴角眉若血盆,一颦一笑如同大雨倾盆,敲出铜铃般“咯咯”的笑声。
她手里也拿着一副画卷,眼角风情万种地盯着埋在画布中的林少,指着手中的画卷对着李慢慢问道:“这就是古城第一画师的画?”。
李慢慢拢着衣袖,神色淡然:“小弟生平画画无数,不知你说的是哪一幅?”。
郭眉轻哼一声,将画卷丢了过去,李慢慢慵懒地从袖中一伸手,将画抓住,展开。郭芒凑过去瞅了瞅,林少也把脑袋偏了过去,画中的女子和郭眉如出一辙——身形眉如澡盆,脸庞眉似银盆,嘴角眉若血盆。
“好画!”林少赞道。“好像!”郭芒赞道。
好像?郭眉脸色都气白了,还未开口,郭幻城冷笑道:“你居然把我风华绝代,婀娜多姿,美丽动人的郭眉妹,画成这副德性!”。
李慢慢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小弟没天赋”。
“没天赋乱画什么劲?”郭幻城发出不屑的耻笑声,从白袍下抽出另一副画,凌空抖开,用居傲地口气道:“我不得不让你开开眼界,学着点!这才叫作画!天水城画师给舍妹画的”。
这幅画,构图平庸,留白稍欠火候,但笔锋倒是力道丰满,算得上一副上佳之作。画中的女子身形眉如柳丝,脸庞眉似远山,嘴角眉若新月,一颦一笑,仿佛浓郁的小词,在黄昏细雨中,落尽了繁华,洗尽了相思。
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这样的女子,和郭眉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李慢慢认真地点点头:“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小弟甘拜下风!”
郭眉这才一脸释然,又恢复了万种风情的神色:“承认就好,不过这画师的笔力还不够圆润,我想你帮我重画一幅,要比这一张更惊艳,赏金你完全不用担心”。
李慢慢摇了摇头:“这个,恐怕我画不了”
“为什么?”郭眉脸色一寒。
“因为他不是瞎子”林少在一旁淡淡地替李慢慢下了个结论。
郭眉沉下了脸,眼中的寒意比披雪州的雪山还要冷,胸中的怒火比大漠州的黄沙还要热。眼前的林少不再是可爱的小鲜肉,而是一块瘟肉——这该死的瘟肉,竟然说出让美女伤了小心肝的话。
“何况”林少遥遥一指郭幻城手中的画,笑道:“这个女子我认识,真不是你妹”。
“你认识?”李慢慢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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