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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大都护-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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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参一分析,大家都明白了。情绪一下子放松,就抢着吃鱼、喝酒。董健一只手抢不过别人,与田虑俩人抢到半条,不停地骂祭参碎怂,多吃多占。班超说徐司马刚才点到了,是你们自己端着不吃,这次我可不能帮你。又说年轻人脑瓜就是好,想得挺周到,就是路上的埋伏,还是咱们自己派人吧,毕竟人家是冲西域长史府来的,就不麻烦别人了。一场对付七万大军的战前会议,就开得这么轻松。次日班超与成大交流了情况,在疏勒全境连同旁边的身笃,全部实行坚壁清野。
谢副王率领的大月氏大军,在高原山地行军十多天,早已人困马乏,到达疏勒以后,所剩粮草只够支撑两三天,派人到村庄去抢粮,几百里又见不到一个人影,连连扑空,一些马匹又因为吃了禾苗而倒毙,连马草都断顿了,情急之下,一边派人向龟兹求救,一边试图攻打长史府。结果派出的使节悉数被祭参的伏兵所杀,夜里将人头挂在大营附近的树梢上;攻打长史府的人,采用人海战术强渡吐曼河,统统被弩箭『射』杀;转而进攻王府,又遭遇喷火枪近距离喷『射』,白白折去近千条生命。到了第五天,眼看着士兵饿得站都站不住了,谢才意识到这趟浑水不该蹚,意气用事的战争,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想起汉军的译长白狐,曾经去过大月氏,人也仗义,就带人亲往盘橐城负罪请降。
白狐不亏是个老道的外交高手,给班超进行了很好的铺垫。他与谢一见面,就说大月氏这次太不仗义,自不量力,拿鸡蛋硬碰石头,惹大祸了,不是简单得罪了班超,而是把中国这个东方文明大国给冲撞了,这不是儿戏,不是小孩过家家。长史府报到朝廷的八百里加急估计刚到洛阳,朝廷的十万大军随后就到,这时要是放走你们,大军来了见不到入侵的敌人,打谁?万一有人说咱们谎报军情,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现在就是长史大人想饶了你们,他也怕朝廷怪罪,要担责的。把个谢副王吓得脸『色』煞白,摘下腰间的宝玉腰佩递给白狐,再三央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白狐见火候差不多了,就第三次禀报班超,该见了。
“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到哪儿都能撒野?!”
班超一句呵斥,谢只剩下磕头请罪。这位七万大军的大月氏统帅,从前晌一直等到后晌,才等到大汉西域长史愿意见他,总算抓着救命稻草,就是有多低三下四,他也顾不得脸面了。班超说大月氏王娶亲不成刀兵相见,命你谢副王率领数万大军来胡闹,侵我田土,犯我邸府,是土匪行径,强盗做派,大逆不道,不义不仁。你在我家门口撒野,玩火,我们没有打你,让你尽着兴玩!你现在玩够了,玩累了,玩饿了,知道玩大了,玩出了麻烦,不好玩,是不是?《尚书》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你们犯了这么大的罪,按说是绝对不能原谅的,但你既然求到白译长,知错了,愿意改正,好!我给他这个面子,那你赶快带着队伍回去吧,本长史就原谅你一回,也不追着打你!
谢副王一听此话,连连叫苦,不停地磕头,又央求白狐说情,言军中连一粒粮食都没有了,马匹已经开始死亡,不要说回国,恐怕走不出疏勒就会全军覆没,变成一堆堆臭肉。他说大汉乃仁义之邦,一定不忍这么多人暴死野外,请长史大人可怜,赏一点吃的吧!他回去一定奉劝国王,痛改前非,与汉和好,永不再犯。话说到这份儿上,班超觉得达到了目的,就请其写下书面保证,然后让人拿来吃食水果,先解决一下谢的肚子问题。就在谢的嘴巴吧唧吧唧的时候,他又临时想了一个武器换粮食的主意。理由是汉军的用度都是朝廷出钱,从市场购买,朝廷的计划里也没有多余的粮食草料;疏勒国小民穷,一下子供应了大月氏七万大军,许多人就得饿肚子;但谢副王如果能用武器换,一件兵器换一个人的口粮,再搭配一些草料,长史府可以出面做个中人。
这一招其实挺狠的,就是让大月氏七万大军全军缴械,空人回去,以免吃饱肚子撑的,沿途为祸。谢副王一脸惊愕,武器乃军人的第二生命,这么一交,还不跟难民一样,可是人到了穷途末路,同意也得这么做,不同意也得这么做了,哪里还有别的选择,只求给他本人留下一把指挥刀。班超这时却表现出意外的大方,主动提出军侯以上的军官都保留武器,以便管束部下,反而让谢副王感激不已。
好在大月氏人记住了自己的承诺,从此与汉朝交好,再也没有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
第71章 姐妹()
自古冤冤不相报,总因情缘说故事。
却说米夏自从班超分居后,情绪一直不太好,憋闷,烦躁,想儿子,想父母,有时也往隔壁的哥哥家散心,看到嫂子对葛季吆五喝六,那孩子低眉含泪,眼里全是委屈,忽然母『性』大发,以自己孤单为由,将这可怜的孩子领回家,姐弟俩相依为命,似乎倒有了精神的寄托,也不再那么心神不宁了。三嫂说葛季的母亲混蛋、恶毒,差点杀了你的儿子,你何必怜悯于他!她苦笑作答:母亲欠的债,哪能让儿子偿还,何况他和我流着一样的血脉!平时小弟弟在汉学舘上学,她在家做饭拾掇屋子,也不大闲。忽一日葛季回来,用手捂着鼻子,满面都是血,脸上却堆着笑。问了缘由,才知每天放学路上都被一帮孩子欺负,今日是班雄出头,与他联手,教训了那一帮臭小子,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他了。小弟弟说着,叹了一口气,说可惜班雄马上就要去洛阳了,他在班上又没了朋友。
乍听班雄要去洛阳,米夏一下子心『乱』如麻,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焦急。傍晚到汉军采办处找到吉迪,让他约白狐出来,问个究竟。在吉迪的心里,长史是他的恩人,公主是他的偶像,很不理解两个大好人,咋就弄不到一块儿了,感叹世事过于复杂,许多问题无法想象。第二天,白狐背了一袋子大米到家,还带了两颗大莴苣,说是芦草湖屯军自己种的,给米夏尝尝鲜。他自救了班勇,就觉得和这孩子更亲了,爱屋及乌,自然也关心其父母的分合。谈起班雄去洛阳,他希望米夏给予支持,因为那是班超深思熟虑所决定的。究其原因,却与洛阳的朝堂有关。
汉章帝刘炟在位不到十三年,过度沉湎于后宫之欢,****施雨,很快把身子掏空,突然于公元88年孟春一病不起,一生只活了三十一岁。他那九岁的太子刘肇即日登位,号为和帝。窦宪的妹妹窦蕊母以(养)子贵,假皇太后的身份临朝称制。章帝生前曾与窦固深谈西域问题,颇以班超“以夷制夷”的方略为然,却也透『露』出朝臣对班超的担心:长期拥兵在外,又与诸国相交甚密,极易自重。窦固想了很久,才想出一个让朝廷放心的办法,那就是将小儿子送回洛阳,『性』质与附属国送质子差不多。老恩师一反常态,专门写了一封信,可是信还在路上,老将军也急急忙忙追随先帝去了。
老恩师离世的噩耗是长子班雄报来的,信上还说他已经荣升祖父。世间的事情总是这样,有悲就有喜,有来就有去,老的走了,小的来了,新老更替,生生不息。班雄已经替父吊孝,为窦固将军守了三天灵。班超认为儿子做到了极致,让他略感安慰,但是想起窦固将军的知遇之恩,他一直忙于西域战事,连一声当面谢谢都没说,就天人永诀了,仍不免歉疚。他挑了初一的日子,在长史府的东北角设了一个灵位,与徐干一起焚香祭酒,追忆恩师,不免喟叹人生的短暂与无常。他觉得对恩师最好的纪念,就是按照老人家的建议,将小儿子送到朝廷的眼皮底下,以安君心。
东汉的社会是男权社会,家庭的大事是男人做主,女人的同意与否,本来就无关紧要,何况这个女人已经被休,没有了参与家庭决策的权利。所以班超没有征求米夏的意见,只是让白狐通知一声。米夏没有挑理,不管她与班超是个什么关系,母亲对儿子的关爱源自于内心。虽然说关内经济繁荣,文化发达,社会稳定,但对班勇来说,那毕竟是一个全新的环境,一个陌生的世界。从小在沙漠绿洲长大的半大小子,能适应九六城的生活吗?班超的正妻水莞儿,能善待这个并非己出的儿子吗?这两大问题的困扰,令米夏吃不好睡不香,煎熬几天之后,突然做了一个的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陪送!刚好解除质子身份的大哥在洛阳开货栈,卖的都是西域的特产干果,她可以借押货的名义上路,班超也不好干预。临走之前,他又决定连葛季也带着,让他也去开开眼界。
其实这次米夏想多了,班超非但没反对,心里还暗自高兴,因为母亲所顾虑的问题,他这个父亲也担心。要么咋说夫妻之间息息相通呢,大事上往往能想到一起。送行的时候,他还特意嘱咐米夏,到了洛阳多住一段时间。米夏自忖,住长住短得看心情,没准老娘不回来了,省得谁看谁别扭。一路虽然艰辛,尤其要照顾儿子以及比儿子更小的弟弟,累的是体,『操』的是心。好在路上所见所闻,都是新鲜,特别是进入阳关之后,越往东越养眼,一会儿红山高矗,一会儿青峰入云,河流回转,大路畅通,田连阡陌,鸡犬相闻,更是让他们兴奋不已。进了洛阳城,正赶上秋天的『毛』『毛』细雨,打开车前的帘子,但见绿树红墙之间,伞盖一片,摇晃移动,好半天不见人影。见了人影,却是罗钗鲜艳,伞蓝伞红,两个水水的女儿家,屈膝行礼,齐声喊她二娘!
打红伞的是班雄的媳『妇』,半岁孩子的妈妈;打蓝伞的是班雄的妹妹班韶,也已经出阁。米夏还不习惯“二娘”的称呼,何况已经没有名分了,嘴里胡『乱』答应着。两个少『妇』先把米夏扶下车,转圈儿打量一番,啧啧地夸赞一阵,竟戏谑她们的父亲真是艳福大,眼力好,娶到这么一个大美人。这时朱门里走出一个上年岁的『妇』人,一袭青衣,一块蓝帕,腰上系着褐『色』的围裙,两只湿手还在围裙上揩擦,满脸细密的皱纹,记载了岁月的消磨,明眸蛋脸的表情,还留有年轻时的风韵。不用说就是水莞儿了,略显木讷地笑着打招呼,与班韶的眉眼挺像。
猛然见到这个女人,米夏不知怎么就心头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她想这个女人三十岁上独守空房,十六七年过去,已经春秋远逝,显出老态,一辈子差不多交代了,而自己还不到她当时的年纪,也变成孤单『妇』人,一时同病相怜,叹息为何做班超的女人就如此命苦呢?她先是与水莞儿双手对握,想好好说两句话,无奈总也忍泪不住,只叫了声姐姐,竟与其紧紧相拥,两人都轻轻啜泣,惹得小辈们也眼泪兮兮,赶紧劝母亲让二娘进屋休息,人家走了小一个月的路了。米夏这才想起让班勇给大娘磕头,与嫂子姐姐相认,并把葛季介绍给他们。
水莞儿给了班勇一包钱币,以为见面之礼,也给了葛季一包,然后把米夏领到上房的右间,给她居住,让班勇和他小舅舅,住到门口的倒厦里,以前是班超给人抄书的书房。米夏谢过水莞儿周到的安排,就听到院子里有男人说话的声音。班雄与妹夫一起回来了,进门就向米夏行磕头之礼。米夏看着比自己只小几岁的大小伙子,唤她二娘,心里怪怪的,又不好多说,显然班超没有把休她的事告诉家人。她给每位小辈都准备了礼物,以心换心,全家人对他也都很热情,班韶竟然扳着她的肩膀,说她与二娘有缘,就好像以前见过似的。水莞儿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嗔她鬼丫头,就你嘴甜!一阵嬉笑过后,迎来了米夏的大哥大嫂一家,大家就坐到餐桌上,吃起了主『妇』精心准备的家宴。
这个小院儿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几十年没有过的大聚会,令家里的大人小孩都很兴奋,一顿饭从后晌吃到黄昏。夜里,左右房居住的两个女人,竟然都睡不着,索『性』搬到一起,互相领略对方的体味。女人在一起不是说孩子就是说男人,很难找到别的话题,特别当两个女人属于同一个男人的时候,对男人的议论更是事无巨细。水莞儿年近五旬,对男女之间的事情都看开了,她十分关心班超的身体,问他在盘橐城的起居,饭量,公事忙闲,瘦了还是胖了。米夏则对班超以前在老家的事情感兴趣,问他脾气大不大,生意好不好,交往的都是些什么朋友。说得高兴,一个姐姐长,一个妹妹短,似乎亲姐妹一般,内心没有任何芥蒂。鸡都叫头遍了,还没有一点睡意,兴奋的水莞儿突然说,那年听说米夏要和班超回来,她曾经在新被子的里子上,留了一根针,想着扎她。米夏听了,搂住了她,感到这个女人好可爱,真的,以前还担心和她见面吵架,争风吃醋呢!直到天快亮了,水莞儿才突然想起,一早就该去大伯子家见婆婆了,咱们还是睡一阵吧!
班超的老母亲已经七十六岁,头发花白,牙没剩下几颗,耳朵也不大好使,但眼睛却一点没花,见了班勇这么一个半大孙子,给她磕头叫『奶』『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乐得脸上开了花,嘴唇嗫嚅半天,也没听清老人家在说什么,忽然就拉了班勇的手,让他帮着打开炕头的小箱子,窸窸窣窣好一阵,从箱底翻出一个红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副带锁的银项圈,看来存放很久了,布子有一股淡淡的『潮』湿味。老太太抖抖索索,双手举着项圈,非要亲手给孙子带上,结果举了几次,也没举过班勇的头顶,往后趔趄两下,身子就站不住了。水莞儿和米夏一起上前搀扶,但见老人脸『色』通红,嘴唇发乌,忙叫班固两口过来看视。几个人手忙脚『乱』,将老太太平放在炕上。
作为长子的班固翻了翻母亲的眼皮,又试了试鼻息,平静地告诉大家:老人殁了。接着就他指挥下人烧热水,支凉床,安灵位,安排妯娌仨给老人洗脸、洗脚、梳头、换老衣,穿得花花绿绿,还往脸上涂了一些胭脂,趁身体还未僵硬抬到凉床,盖上被单,点上长明灯,在灵位前跪下,恭恭敬敬点上三支祭香,三磕九拜。一切安置停当,这才招呼所有家人跪在灵前,嚎啕大哭,一是抒发后人的感恩之情;一是用哭声向邻居报丧:他们家老太太走了。
米夏突遇此事,大惊失『色』,觉得不可思议,婆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能说死就死了呢?但班固出奇地平静,说老人其实是专门等班勇的,半年前已经时常懵懂,说话颠三倒四,几次都气息奄奄,差点过去,接到小孙子要回来的信儿又来了精神,医生都说是回光返照呢!见到你们后,老人家也没有任何遗憾了,你看,母亲开心的微笑一直挂在脸上。所以,我还要感谢你们母子呢,是你们给了她念想,给了她力气,让她多活了几个月。
大伯子的话让米夏稍感安慰,但她的心里一直有个心结,不明白老婆婆对孙子那么上心,却对她这个生孙子的母亲甚是冷漠,从见面到永诀,几乎没有在乎她的存在,难道中原人真的拿小妾不当媳『妇』,做妾的在家里没有任何地位?没有她这个妾,老人家的孙子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吗?然而她的话难以同任何人说,而且没有时间说。接下来的几天里,孝子贤孙们都在守灵迎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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