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月曲-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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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自那日用完早膳之后，析泽倒也未再见过。

　　　　这日，阿念读绢丝读得有些乏了，想着许久未曾出门，便唤了半夏来，吩咐她收拾一下，去街上走走。

　　　　半夏一听，瞬间喜笑颜开，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又从橱子里拿了条披风，给阿念披上，二人便出了门。

　　　　以往，阿念隔三差五地，便会带着半夏出来走走。

　　　　吃惯了吕厨子做的珍馐，阿念倒也挺喜欢那些小摊小贩上的吃食，总觉得那样的烟火气息格外亲切。半夏自然也欢喜，总爱在糖铺子里挑上许多各式各样的糖果来吃。

　　　　许久没上街，这一出门，半夏便开始盘算着要买些什么好吃的，来解她肚子里的馋虫。

　　　　二人逛了一圈，半夏手中的东西，已经多得快要拿不下了。阿念也寻思着，半夏应当累了，便寻了一处茶肆，坐了下来，要了一壶醋茶，两碟点心。

　　　　“你听说西边儿的事儿了吗？”邻桌一名精瘦的男子，神神秘秘地朝他身边坐着的，一位体型壮硕的男子说道。

　　　　“嘘……江府不是发话了，不许议论西边儿的事儿吗？”

　　　　“诶！你这人，怎的这么死脑经！咱们在这儿说，他江府能知晓？且江府那么大的行商生意，现在头疼还来不及！”

　　　　壮硕男子似乎有些犹豫，可最终还是压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西边儿的事儿，究竟怎样了？江府又怎么头疼了？”

　　　　“你可知，西边儿那毒雾是怎么来的？”

　　　　壮硕男子摇了摇头：“不知晓。”

　　　　“你可听说过魔种？”

　　　　阿念眸子一凝，抿了一口茶汤。

　　　　“那是啥？”壮硕男子问道。

　　　　“你自然是不知晓了，你字都不认识几个，哪知晓这些。”

　　　　壮硕男子挠了挠头：“我不过是个杀猪的粗人，那里知晓那么多。你且说说，今日这茶我请了！”

　　　　精瘦男子，笑着搓了搓手，说道：“那魔种，据说是天地运化而成，能够吞吐吞噬生灵的毒雾。人只要但凡沾上一点，便会立刻毙命。且如同被火烧焦了一般。”

　　　　“这般可怕？”

　　　　“自然是可怕的。这千万年来，但凡魔种出现，六界便生灵涂炭，活下来的人，不到十之一二。”

　　　　壮硕男子听了觉得有些骇人，可又有些不信：“真的假的？九帝神尊，析泽神尊他们，都是那般厉害的人物，且他们护佑六界生灵，他们也没有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精瘦男子故弄玄虚地说道：“神界之人虽然司天地万物，可也与其他六界之人一般，父母先天之精运化而生，但你可知为何九帝神尊没有父亲？”

　　　　“为何？”

　　　　“因为当初，魔种顿生，九帝神尊的父亲，在他还未出生之时，为了阻止魔种蔓延，以性命为祭，燃了生魂，才消灭了魔种。”

第247章　担子（）　
壮硕男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若是想要制止那能毁天灭地的魔物，九帝神尊便要……”

　　　　接下来的话，惊世骇俗，壮硕男子噤声，不敢再说下去。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各自在思考什么。

　　　　“那若是……若是九帝神尊不愿……我们……”壮硕男子轻声问道。

　　　　“这你便不知晓了吧……”精瘦男子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这人啊，生来便有自己肩上的担子。便像是你，你若不杀猪，你会怎样？”

　　　　“饿死？”

　　　　“那不便是了。你别看那些神界之人，一个个都有移山填海的能力，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可说来说去，他们自打生下来，肩上便有这维护天地之序的担子。一旦出了这些个魔物妖物，他们都是要护佑着咱们这些普通人的。这便叫做天道为公……天道总有天道的缘法，不会平白无故地让你拥有移山填海的能力。不然，为何你我都只是个普通人？”

　　　　精瘦男子一副高深的模样。

　　　　“说的也是……那在你看来，若那魔种无法控制，到了最后，九帝神尊便在劫难逃了？”

　　　　精瘦男子点点头：“我看啊，十有八九便是这样。”

　　　　“姑娘？”半夏唤了一声阿念。

　　　　“啊？”阿念回过神来。

　　　　“茶溢出来了。”

　　　　阿念低头一瞧，赶紧将手中的茶壶放下。半夏唤了小二过来，取了抹布，将桌子擦净。

　　　　二人休息了片刻后，半夏在桌上扔了几个铜板，便抱起一堆东西，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姑娘，您说……九帝神尊真的会死吗？”

　　　　阿念步子一滞：“你怎会这般想？”

　　　　“姑娘方才没听到茶肆里的人所说？”

　　　　“那你说说，这些时日，你瞧着我师父，可有半点凝重的模样？”

　　　　半夏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对哦！若是真出了这般不得了的大事，那先生定然会十分担忧。可他整日来蹭吃蹭喝的，哪里有半分担忧的模样……”

　　　　可半夏又转念一想：“但方才那二人说的，似乎也不无道理。”

　　　　阿念笑道：“你方才听他所说的道理，可像是普通的贩夫走卒能说出口的？”

　　　　半夏仔细回忆了一番，摇了摇头：“他们所说的话，倒像是……像是深山里面的仙人一样。”

　　　　虽然阿念觉得，半夏这个比喻很奇怪，却还是点了点头：“那便是了。那人所说之话，虽然粗鄙，但其中之道，便是修行了十几，甚至几十年的人，都不一定能参悟到的。更别说，一个不曾修行的市井之徒了。”

　　　　“那许是从别处听来的呢？”半夏追问道。

　　　　“他那笃定的语气，可不像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一星半点的样子。再者，你且想想，江家在渚城是何等地位？”

　　　　提到江家，半夏努了努嘴，脸上挂着不悦。

　　　　阿念摇摇头，继续说道：“江家虽然不高调，但人人都知，在渚城，江家几乎一手遮天。自那日江随不让我打听西边儿的事儿起，你可曾再听人提起过？”

　　　　半夏细细一想，还真是从那日起，便再不曾听到一星半点儿西边儿的消息。

　　　　“江府既然放出话，让人不许在我面前提起，甚至是说，不许在渚城提起，那我们便是有心打听，都打听不到。可为何，偏偏在这时，会有人大胆议论，且恰好，我们便在旁边？”

　　　　“姑娘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说给姑娘听的？”

　　　　阿念笑道：“还不算太笨。”

　　　　“那会是谁要故意说给姑娘听的呢？”半夏问道。

　　　　阿念摇头。

　　　　半夏歪头看着阿念：“姑娘也不知吗？”

　　　　“不知。”

　　　　“还有，为何要让姑娘知晓这些事情，这些事情与姑娘也无关啊……”

　　　　阿念垂眸，似是在喃喃自语：“是啊，无关啊……”

　　　　除非，那人觉得这些事，是与她有关的。且当她知晓了这些后，会有所行动。

　　　　她虽然不知晓，那人是谁，但既然做了这些安排，那便另有图谋。

　　　　只是……这人究竟是敌是友？

　　　　阿念忽然眸子一缩：“半夏，我们赶紧回去。”

　　　　“怎么了，姑娘？”

　　　　“收拾行囊，准备朝西去。”

　　　　“西……西边儿？”半夏满脸不解：“为何呀？我们为何去西边儿？姑娘，您未停他们说吗，西边儿现在可危险了。您不信他们的话，昨日……昨日问玉姑娘的话，您也应当要相信啊。之前那个冯伯也说过。那般危险，您为何要去啊？”

　　　　为何？

　　　　阿念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当然是为了引出，那个安排了这一切的人。

　　　　是敌是友？

　　　　看看不就知晓了。

　　　　他刻意将消息放到她面前，若是她真与这事儿有关，自然是要去西边儿的。那人这般做，无非是因为在渚城，耳目众多，可能是忌惮江府，也可能是忌惮析泽神尊，不敢与她接触。

　　　　二人回到结云堂后，半夏半刻也未休息，便开始收拾行囊。

　　　　“姑娘，我们何时启程？”

　　　　阿念看了眼窗外的银杏树。那缀着满树的金黄，正是它这四季之中，最繁盛绚烂的时刻。

　　　　四季轮换，往复轮回。

　　　　“你先去把贵子叫来。”

　　　　贵子年纪不大，本是渚城的一个无赖混混，终日游荡在街头。阿念初来渚城的那日，贵子偷了阿念的钱囊，被她当场擒住。阿念瞧着他年幼，倒是也曾为难他，只是稍加教训，如今却成了结云堂的一个药童。

　　　　莫瞧着贵子往日里那荒唐样，可干起活来，手脚麻利，也能吃苦。难得的是，贵子天生一副好记忆，但凡阿念教他认过的药，只消一次，模样药性，用法配伍，他都能说个七七八八。加上他以前在街上打架，练出来的身手，倒是让他在采药方面，比其他药童都要厉害许多。现下在结云堂的药童中，也算得上是个能干的。

　　　　“姑娘。”贵子随着半夏进了屋子，冲阿念作揖鞠躬。

　　　　阿念点点头：“往日，你去采药，可去过姑射山？”

　　　　贵子垂首答道：“去过。姑射山上药材多得很，且药效也足，所以常去。只是姑射山是析泽神尊所在，我不敢冒犯，只是在山脚的林子里采药，未曾攀上去过。”

第248章　贵子（）　
“那若是我叫你上山，替我办些事情，你可愿意？”

　　　　贵子抬头冲阿念笑了笑，有些为难地说道：“姑娘，方才我那般说，也不过是好个面子。那姑射山上，满山都是宝，别说咱结云堂是个医馆，需要那些药材了。便是我瞧着，也想要啊。每次去姑射山，我都想爬上去，多弄些好药材。只是去了这么多次了，竟没一次上去了的。好几次都险些迷路，回不来了。可这事儿，说出来，怪丢人的……”

　　　　半夏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贵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偷偷瞧了半夏一眼。

　　　　“我有件事儿要做。只是此事有些难办，我瞧着结云堂里，你最机警，便想着托付于你，你可愿意？”

　　　　“姑娘您吩咐便是。”贵子说道。

　　　　阿念面色严肃：“我要先同你说明白了，此事有些凶险，你可能会受伤。当然，不会危及到你的性命，且无论你受的什么伤，事后我都会替你治好。只是受伤之时，万分痛苦，你可想明白了？”

　　　　“哎……姑娘您别说那么多了，便直接说啥事儿就行。若没有姑娘，我现在还在街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活着呢。哪有现在这般逍遥日子过？”

　　　　半夏剜了他一眼：“算你是个明事理的。”

　　　　贵子陪笑道：“那是自然，我贵子没别的，却知晓一个‘义’字。”

　　　　“那你且过来，我同你细说……”

　　　　半个时辰后，贵子才从阿念的房里出来。

　　　　“吕厨子！”

　　　　“你怎么来了？”吕厨子嫌恶地瞧了贵子一眼。

　　　　他往日里，是春风楼里掌勺的厨子，一手厨艺在整个渚城也是有名的。这贵子，他也知晓，往日里，整日在街上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也不知怎的，便入了姑娘的眼，当了药童，得了重用。姑娘似乎还挺喜欢他的，将许多活计都交给他做。

　　　　虽然从他进结云堂到现在，交给他的活计，他都丝毫不差地完成了。可他以前，总是干些小偷小摸的事情，手脚不干净的很。吕厨子总觉得，这小子在装，装出一副能干的模样，等到姑娘全然信任他了，再干些惊天动地的事儿。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吕厨子打心眼里，瞧不起他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人。

　　　　“姑娘叫你烧只鸡。”

　　　　“烧鸡？”吕厨子皱眉：“我记得姑娘不爱吃烧鸡的，怎的今日想吃了？”

　　　　“不是姑娘要吃。”贵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是我要吃。”

　　　　“呸！”吕厨子朝地上啐了口唾沫：“你真当姑娘对你好，你便是主子了？烧鸡……我看你将自己烧了算了！”

　　　　“欸欸欸——你这人……我是说真的，姑娘说，我想吃什么，便来找你。你不信，你去问半夏姑娘。”

　　　　“真的？”吕厨子挑眉，狐疑地看了贵子一眼。

　　　　“真的。”

　　　　吕厨子叫来厨房里做活的阿立，遣他去问。不一会儿，阿立回来，对吕厨子说了几句。吕厨子这才生火开灶，极不情愿地给贵子烧起鸡来。

　　　　贵子寻了张小凳子，坐在一旁瞧着吕厨子忙活。

　　　　“吕厨子，我知晓你看不起我。莫说你了，便是我现在回想，我也看不起往日的自己。我不怪你，我知晓的。往日里，我干了许多混账事儿，有些事儿做错了，便是做错了，再没得后悔的。便是我从今往后，一件错事儿都不做了，也改变不了往日里做的那些错事儿……所以你们看不起我，处处防着我，我都知晓……”

　　　　吕厨子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晓他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贵子没理会他，自顾自地说道：“所以啊，我更感谢姑娘。说真的，那时候姑娘说，相信我以后能成为个妙手回春的大夫，我自己都觉着是做梦。可姑娘便是那样坚定地对我说。后来慢慢地，我自己也便信了。不是我吹牛，你瞧瞧结云堂里，那么多药童，有谁识药材，记方子，比我厉害的。我现在觉得啊……说不定二十年，不，十年，十年后，我也能成为个好大夫。”

　　　　“若不是遇见姑娘……这我还真的从来不敢想呢。所以，我真的要好好感谢姑娘，哪怕……哪怕拿我的命去感谢她……”

　　　　贵子说着说着，声音便小了下去。

　　　　吕厨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望着远处发呆。

　　　　他顺着他的目光瞧去，远远的，一座座连绵的山在远处，隐秘在烟云之间，仿佛泼墨，浓淡相映。

　　　　一刻钟后，吕厨子将烧鸡摆到了小桌上，没好气地瞪了贵子一眼：“好了。”

　　　　贵子这才回过神来，冲吕厨子笑道：“多谢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崭新的油纸，小心地将烧鸡包好，又用麻绳将包好的烧鸡捆起来，提起掂了掂，这才满意地抬头，冲吕厨子说道：“走了。”

　　　　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真是个怪人。”

　　　　吕厨子见他出门一拐，便没了踪影，嘟囔了一句，便继续忙去了。

　　　　渚城在东边儿算个不大不小的城，城中也有着几乎极为富贵的人家。但大多数的渚城百姓，日子算不得富裕。而城西有一片错综复杂的巷子，住着的几乎都是些穷苦人家。

　　　　贵子出了结云堂后，七拐八拐，轻车熟路地入了一条巷子。

　　　　巷子很窄，两人并肩而行都觉着挤，地上潲水横流。可贵子却丝毫不嫌弃，吹着口哨，手里提着烧鸡，一路顺着巷子朝里走。一直快走到了巷子的尽头，他才在一处院门前停下。

　　　　院门两侧，贴着的春联，几乎已经褪去了红色，变得发白。

　　　　上面的吉祥词，却因着破败的景象，显得有些凄凉。

　　　　贵子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啊？”

　　　　“阿婆，是我啊，大牙。”

　　　　“哦！大牙啊！等着啊，阿婆来给你开门。”

　　　　“好嘞！阿婆您慢点，莫摔着了。”贵子嘱咐了一句，便耐心地站在门口，等着阿婆来开门。

　　　　过了好一会儿，贵子才听到里面移门闩的声音。

　　　　“吱——”

　　　　残旧的木门缓缓地打开，发出一阵呻吟。

　　　　门内，一位佝偻的老人，正扶在门旁，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大牙来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