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月曲-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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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胡说！你明明吃了！”半夏急红了眼。

　　　　“是！我是吃了！那都是你家小姐，耍够我了，吃完了之后，剩下的才施舍给我的！我冯大田是个粗人，也没什么家财，但也是有骨气的！知晓那些施舍之物不能要，更何况还是在你们这些人的羞辱之下！”

　　　　“可我瞧着，阿念姑娘不像是那种人啊！她经常赠医施药，且结云堂抓药，比别处要便宜许多呢！”人群中有人质疑道。

　　　　“你当结云堂的药为什么那么便宜？这开医馆，又不是设粥铺，一天两天的事。就算家业再大，也经不住她这般日日施药。我冯大田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也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人不想赚钱？我猜，她那些药，肯定有问题。”冯伯意味深长地说道：“再者，你们不信我，总该信魏老爷吧！”

　　　　众人听了，沉默了。

　　　　渚城很大，但因着地处极东，再往东去便是无垠的大海，所以外来之人并不多，绝大部分人都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关系盘根错节。夸张些说，在路上随便拉两个人，都能扯上些亲戚关系。

　　　　魏家亦是世世代代扎根在渚城，且不知从多少代开始，便是渚城的大户。魏家行商，有着商人本色。但每每海难，也会多多少少那些家财出来，救济百姓。所以，魏家在渚城之中，还是有些威望。

　　　　“众位父老乡亲。”一直沉默的魏胜，此时终于开口说道：“今日魏某在此，并非想为难阿念姑娘。魏某深知，阿念姑娘虽是外来人，但自在渚城落脚之后，便受了江公子的青睐，又为渚城的百姓，赠医施药，是有功德的。可是，魏某实在是不明白，阿念姑娘侍女鲁莽冲撞，潆儿不过训斥了她几句，阿念姑娘便下此毒手？我们上门求药，以礼相待，姑娘却让潆儿跪下向您的侍女赔礼道歉。潆儿受不了这侮辱，您便见死不救，宁可看到她全身……全身溃烂而亡。”

　　　　魏胜说道这里，有些哽咽，几度无法继续说下去。

　　　　众人听后，都有些心疼。

　　　　这只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疼爱。在看到女儿被人下毒，受尽折磨，生命堪忧的时候，前来求药，却一家遭此侮辱。

　　　　底下一片窃窃私语。

　　　　魏胜朝着阿念拱了拱手：“阿念姑娘，魏某并未不讲理的人，只是这事，您是否应当给我一个交代。”

　　　　魏胜说完，盯着阿念，等她开口。

　　　　但阿念却一直挂着浅笑，不语。

　　　　“不对啊……”站在一旁看戏的白衣少年，突然小声说道。

　　　　魏胜听到他这般说，生怕是魏潆身上的毒，未清理干净，赶紧问道：“怎么了？”

　　　　“魏老爷可是说，这毒是这位姑娘下的？”

　　　　“是。”

　　　　“不对……”

　　　　“有何不对？”

　　　　银质的面具，遮住了少年的大半张脸，唯独露出了他硬朗的下巴和薄薄的嘴唇。

　　　　他的嘴角勾出一丝笑意，说道：“我猜这毒，应当是起先你们下给这位姑娘的。但被她识破了，便顺手添了一味药，下在了魏家三姑娘身上。”

　　　　魏胜脸色一沉：“魏某感激公子救了潆儿一名，但公子这样信口开河，未免太过分了。”

　　　　“我当然有我的理由……”少年缓缓走到阿念面前，用折扇轻轻在她头上一敲。

　　　　阿念吃痛地皱眉，伸手揉了揉额头。

　　　　“为何会想到用蜥蜴胆？用沙蛇胆岂不是更好？”少年问道。

　　　　阿念歪着头，好奇地瞧着他：“你是谁？”

　　　　少年轻笑了一声：“怎的？自己开了医馆，便连师父都不认了？”

　　　　阿念眉头紧锁，似是在回忆。她转头瞧了半夏一眼，半夏也疑惑地摇了摇头。

　　　　“您……您是教授姑娘修行之道的师父吗？”犹豫了半晌，半夏开口问道。

　　　　她知晓，老爷请了个高人，教授姑娘修行之道。但那位高人极为神秘，来去府上，都极少有人瞧见。

　　　　今日听到这位公子的话，半夏也极力回想。

　　　　是他吗？

　　　　好像是。

　　　　仿佛一瞬间，半夏的脑子里，有记忆涌出。

　　　　她似乎在府中，确实见过他。

　　　　而那记忆，越来越清晰。

　　　　是的了，姑娘的师父，也带着银质的面具，一样的风度翩翩。

　　　　“是了，姑娘，这是您师父呀！”

第240章　神尊（）　
半夏高兴极了，惊呼到。

　　　　可瞬间，她有蔫了下来：“先生既然是姑娘的师父，为何还要帮着他们，一同欺负姑娘？”

　　　　析泽笑道：“那是为了惩罚你家姑娘，学艺不精。”

　　　　半夏撇了撇嘴，显然不相信他的这番说辞。

　　　　“原来你们是一伙的！”魏胜面色如铁：“难怪你方才会有那番推论。你为了帮她，居然血口喷人！”

　　　　析泽转身，冷眼看着魏胜：“哦？你是说，我信口雌黄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

　　　　析泽冷笑，转身不再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到阿念身侧，捋了捋她鬓角的碎发，说道：“徒儿啊，为师教了你那么多，你怎么就这般心慈手软呢？”

　　　　阿念打开他的手，朝另一侧轻轻挪了一步。

　　　　“你瞧瞧，以后下毒，要像为师这样。”

　　　　他话音刚落，魏潆忽然惊叫了一声。

　　　　魏胜一把冲了过去：“潆儿，你怎么了？”

　　　　“我……”魏潆刚吐出一个字，便立马捂住了嘴。

　　　　她原本婉转动听的嗓子，现下听来，粗哑低沉，倒像个三四十岁的壮汉。

　　　　她惊恐地撩开半截袖子，原本白皙光滑的皮肤，已经布满了一寸左右，又粗又黑的汗毛。她慌忙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出意料，果然长出了胡子。

　　　　“爹……”原本娇滴滴的声音，却用这样一种嗓音说出来，莫说在场的外人，便是魏胜，也打了个寒噤。

　　　　“怎样？好玩吗？”析泽问道。

　　　　阿念抬头盯着他，瞧了良久：“你……真的是我师父？”

　　　　析泽一怔：“你不记得了？”

　　　　阿念摇了摇头。

　　　　“我觉得我很奇怪。似是受过伤，或者是中过毒。我记得许多东西，可都记不真切。我是记得我有个师父，但是他长什么样，如何教授我修行的，我全然不记得了。只是知晓有这么一个人罢了。”

　　　　析泽盯着阿念，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点表情，问道：“那你可还记得……凌天居？”

　　　　阿念低头想了一会儿，抬头看着他，摇了摇头：“凌天居是您修行的地方吗？”

　　　　析泽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额发：“无妨，不记得便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阿念一怔。

　　　　“怎么了？”析泽问道。

　　　　阿念抬头对他说道：“我小的时候，您是否经常这样摸我的额发？为何我总觉得，这种感觉十分熟悉？”

　　　　析泽听了，愣了愣，随即说道：“这你倒是记得。”

　　　　“我不记得，只是，觉得很熟悉……”

　　　　正当二人说话之时，魏潆的胡子，已经长了有半尺来长。且那胡子油亮乌黑，若不是长在魏潆脸上，而是一名而立之年的男子，那男子定然也能担得起“美髯公”这个美称。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魏胜咬牙切齿地说道。

　　　　魏潆在一旁哭着，只是她现在的声音，哭得倒未让人觉得怜惜，反倒是有些……好笑？

　　　　“爹爹……我不要这样……”魏潆小声地说道。她这副嗓子，真的不想让人听了去。

　　　　可即便她在小声，周边还是听到了。

　　　　“噗……”终于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接着，四处都传来隐隐的笑声。

　　　　魏胜拍了拍魏潆的背，稍作安抚，起身朝阿念走去。

　　　　“你想做什么？”半夏见他走来，警惕地吼道。

　　　　毕竟那日在魏府，魏胜拔剑，是真真想要了她家姑娘和她的命。

　　　　谁知，魏胜走到离阿念还有两丈远的距离，忽然一撩袍子，直直地跪了下去。

　　　　“阿念姑娘，作为一位父亲，实在不忍心瞧见潆儿这般受苦。无论之前的是是非非，究竟如何。魏某在此，真诚地向您和……”魏胜看了半夏一眼：“和您的侍女道歉，还望阿念姑娘高抬贵手，饶过小女。”

　　　　阿念冷笑。

　　　　这算道的哪门子歉？

　　　　反倒是将她蛇蝎心肠，见死不救的罪名给做实了。而他魏胜，却得了个为了爱女，而忍辱负重的慈爱之名。

　　　　果然是奸商啊。

　　　　阿念正欲上前，却被析泽一只手，挡在了后面。

　　　　析泽踱步，走到魏胜面前蹲下，用折扇轻轻挑起他的下巴：“魏老爷，您方才这番话什么意思？”

　　　　魏胜强压下心中的羞愤：“没什么意思，只是恳求阿念姑娘，能够饶过我们魏家。日后，阿念姑娘所到之处，魏家绝不涉足。”

　　　　析泽冷笑一声。

　　　　“我方才说，是你先下毒害我徒弟，我徒弟不过添了一味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你是说，我在说谎？”析泽眼神阴翳。

　　　　魏胜撇过头去，不做回答。

　　　　“阿念姑娘，您要我道歉，我也道了，让我向您的侍女道歉，我也照做了。还望阿念姑娘，饶了潆儿一命。”魏胜朗声说道。

　　　　虽说魏潆这番模样，确实很滑稽。但终究，一个娇滴滴的大家小姐，如今变作了这番模样，到底是让众人也觉得可惜。

　　　　周边众人窃窃私语起来，瞧着阿念的目光也越来越不善。

　　　　析泽立了起来，一打扇子：“你以为你说这番话，便能逼我徒儿就范？”

　　　　析泽冷哼一声，手中挽诀，忽然一跃而起。众人朝空中望去，只见他坐在一片云霞之上，忽然仙音飘渺，冷香四溢，令人觉得静谧安宁，神识请朗。

　　　　眨眼功夫，十六名宫婢，踏云而来，环伺而立。

　　　　她们身着统一的白色长衫，长衫之上，以银线绣着祥云纹。那纹路飘渺盈动，恍若是真的云海翻腾。

　　　　其中八名宫婢，手持宫灯，另外八名，手持香灯。

　　　　十六名宫婢，见到少年，屈膝跪拜，共声高呼：“拜见神尊。”

　　　　神尊？哪一位神尊？

　　　　自然是司东方大地，主康健的析泽神尊了！

　　　　渚城的东侧，不过百里，便是姑射山，那本就是析泽神尊隐居的地方。

　　　　渚城的百姓，每隔上十几年，或者几十年，总能见着析泽神尊一面。

　　　　析泽神尊常以银质面具覆面，所以渚城的许多小商贩，也会做了类似的银质面具，进行贩卖，生意倒是不错。许多少年也会学着析泽神尊的模样，白袍加身，面具覆面。就连江公子，也曾经这样装扮过。这倒是成了这渚城一道异景。

　　　　所以，方才少年出现时，谁人都未想到，竟是神尊本人。

　　　　只当是哪位杏林世家的高人，路过渚城，一时兴起，便买了面具，扮作了神尊的模样。

第241章　承认（）　
众人愣了片刻，齐刷刷地跪的了下去，匍匐跪拜。

　　　　便是连魏家的奴仆，也未曾犹豫。唯独魏胜与魏潆二人，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

　　　　析泽一副肆意潇洒的模样，坐在云霞之上，吹眼看着下方：“魏老爷，魏三小姐，见到本尊，为何不跪？”

　　　　析泽双眸微凝，魏胜与魏潆只觉得一股威压袭来，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拜……拜见析泽神尊。”魏胜惶恐地喊道。

　　　　魏潆早就吓得满脸泪痕，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魏胜，如今你还敢说，我是有意诬陷与你吗？”

　　　　魏胜额上冷汗如豆。

　　　　他怎么敢！

　　　　神界之人隐秘于世间，司天地万物之序，以维持天道，便是动动手指，就能瞬间让他们这些凡人灰飞烟灭。且众人都知晓，神界之人，本就淡泊，根本不会费尽心思来构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界之人。

　　　　魏胜的脸，几乎都贴到了地上：“不敢。”

　　　　“只是不敢？”析泽反问道。

　　　　魏胜惶恐不安，不知如何作答。

　　　　“今日，你便当这这渚城百姓的面，说说，我究竟是不是诬陷了你？”

　　　　“没……没有。”魏胜再不复方才的巧舌如簧。

　　　　“那你倒是说说，事情究竟是如何？”

　　　　魏胜心中有些绝望，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开口说道：“前日江公子与阿念姑娘退婚，小女与几个手帕交出去游玩，正说到此事。小女言语无状……”

　　　　“言语无状？”析泽假似无意地问道。

　　　　“不……小女爱慕江公子已久，因爱生妒，因妒生恨，所以言语之上，恶意中伤了阿念姑娘。”

　　　　析泽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没有打断他。

　　　　魏胜继续说道：“不巧，阿念姑娘的侍女正在旁边。听到小女所说，便出言反驳了几句。小女见她身份低微，恶言相向，伸手……伸手推了她一把。谁知这侍女身上有些功夫，反倒将小女推了回来。”

　　　　“可有伤着？”析泽冷声问道。

　　　　“未……未曾伤着。”

　　　　此时，四周围观的人中，已经渐渐响起窃窃私语。

　　　　“后来呢？”

　　　　“后来，小女气不过，便让管家将那侍女带回来，好好教训。谁知，阿念姑娘也跟着来了，并与小女在院子里发生了冲突。随后……随后府上的章管家，便在阿念姑娘的茶水里下了毒……”

　　　　众人倒吸了口凉气。

　　　　原来……原来阿念姑娘说的才是真的！

　　　　跪在人群中的冯伯，早就惊慌不已，脸几乎要埋在了地上。

　　　　析泽眼眸一转，落在了他的身上：“你可有话要说？”

　　　　冯伯未抬头，但却莫名觉得，析泽神尊所问之人，便是他。他惊慌地抬起头，看了析泽神尊一眼，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析泽神尊饶命，饶命……”

　　　　此话一出，何人会不知晓，是什么意思。

　　　　析泽声音清冷：“今日之事，我只当你们世人无知，不过多责罚你们。”

　　　　析泽长眉一挑。

　　　　一名宫婢，立刻会意上前，微微屈膝，朝他一礼，随即盈盈一跃，落在了魏潆面前。她右手提着宫灯，左手广袖一拂，魏潆头上的帷帽便落在了地上。露出了一张下巴宽广，浓眉大眼，满脸胡须的脸。

　　　　魏潆想用双手捂住脸庞，却被那名宫婢手指轻轻一点，便动弹不得。那宫婢手腕翻动，在她脸上点了几下，她只觉得，她手指所过之处，清清亮亮的，似是有什么东西钻入了她的皮肤。

　　　　那宫婢做完这一切，朝她微微点头，便颔首退下，盈盈一跃，又回到了析泽身边。

　　　　“三日之后，她便可恢复如初。这三日，便算是给她的一些惩罚。”

　　　　“多谢析泽神尊！”魏胜心中一喜，磕了个响头。

　　　　魏潆也瘫软在地上，盈盈一拜。只是那模样，不是恨好看。

　　　　“好了，都散了吧。”

　　　　析泽似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众人便不自觉地，散去了。

　　　　待到众人散去，析泽一跃，落在了阿念身边。

　　　　阿念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屈膝，准备跪拜，却被析泽一把搀住。

　　　　“你这是做什么？”析泽皱眉。

　　　　阿念似乎有些疑惑，垂眸说道：“许多事情，我都记不清晰了。往日如何与师父相处的，也不记得了。但是师父贵未神尊，应当受我跪拜。”

　　　　析泽一怔，忽而笑道：“你啊！怎的以前便未曾见你这般乖顺过？”

　　　　阿念抬头，眼中满是不解：“我……以前与师父在一起时，是什么样子？”

　　　　析泽愣了片刻。

　　　　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