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止戈-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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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朝一日，如果何冲回来，抄家何府的陆仙雅又该如何面对。

　　　　徐墨澜不忍直视她的目光，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半是恻隐，半是佩服。

第二十五章　拳法（）　
细雨朦胧，烟花三月，本是扬州风景最为出彩的时候。

　　　　可偏偏，有一批看着就煞气『逼』人的人进了城，一路向北，直奔西阳县。

　　　　为首一人始终沉默不语，但二十余人无不落在他身后，显然是当仁不让的首领式人物。

　　　　紧跟在他身旁有个矮胖子，大腹便便，披金戴玉整个一暴发户扮相。外人看来或许如此，但在蛟龙帮内部的手下们看来，这个绰号金牙的死胖子比帮主更让他们不寒而栗。

　　　　金牙是远近闻名的笑面虎，唯有面对帮主王成龙时，才会笑得那么老实巴交。小跑时一身肥膘巍颤颤地抖动着，自然而然弯着腰道：“帮主，那小子失心疯了敢动王堂主，我们自会好好招呼他，您何必亲自出马啊。”

　　　　帮主王成龙一向沉稳，即便这一次怒火中烧下毅然决定亲自动手，仍旧是冷静道：“天大地大，任那小子逍遥，这一次好不容易有了消息，我不允许任何人打草惊蛇。”

　　　　心思玲珑的胖子点头诺诺，转身又换了个面孔，叫骂道：“听见了没！瘦猴，竹竿，你们两个新来的那小子不认识，先去打探打探。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金牙没有继续往下说，但两个人如其名的小瘦子已经吓得腿肚子都打颤了。

　　　　金牙入门不算早，要钱没有，要打也不能打，可就是这么个看起来憨憨的胖子，几年时间『摸』爬滚打，硬生生当上了蛟龙帮的二把手，怎么也有点超出常人的手腕。

　　　　蛟龙帮原先只在弋阳郡小有名气，帮主王成龙虽然骁勇狠辣，但是在经营帮派上一直有些力不从心。王成龙原是出家人，还俗后仗着一身横练本事闯『荡』光州，迅速在弋阳郡站稳了脚跟。能打的人很多，他也算不上无敌手，吃了两次亏后也终于知道山外有山，这才收敛了许多。

　　　　后来金牙慢慢往上爬，屡次出谋划策建功后，才慢慢被王成龙器重。可以说，正因为有了这么个败絮其外的胖子，蛟龙帮才彻底成了弋阳郡一家独大的存在。

　　　　蛟龙帮掌控了当地所有的赌坊码头，这两样都是一本万利的勾当，自然势力滔天。下死命彻查后，唐宁又没有经验，自然还是暴『露』了行踪。

　　　　照理来说帮众被打，找不到行凶之人，也就不了了之了。偏偏唐宁不走运，那一日他袭击的堂主，正是王成龙的亲弟弟王兴龙。说来也怪异，王兴龙虽然靠着他哥坐享其福才当上了堂主，但好歹也是亲手杀过人的亡命之徒，几闷棍下去怎么就突然死了？这个疑问，王成龙没有提出来过，所以旁人不知他心中想法。

　　　　一群人来到西阳县后，先是找了家外围的客栈住了下来，并没有急着找唐宁开刀。这些细节，自然只有心眼最多的金牙才想得到。须知树大招风，蛟龙帮能有今天，关键时刻的狠辣果决虽然重要，但最依仗的还是谨慎，稳扎稳打。

　　　　广陵郡不比光州那边，毕竟是淮南道治所，光是三品大元就住了好几个，跟别提还有个尊贵至极的广陵王坐镇于此。蛟龙帮的家底都在弋阳郡，隔着两百里水路，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哪尊大佛，这条过江龙恐怕还真的不好应付。

　　　　第二天，瘦猴与竹竿回来讲明了情况，一群人也整装待发，就等晚上直接杀到北角疙瘩。

　　　　徐墨澜被特殊照顾后，闲待在家，看书之余便琢磨起了陆幼安手札上所写武学。其中后半段详细介绍了一种技击，拳脚刀枪无不可用，而且论据充分，让徐墨澜吃惊不小。

　　　　这种技巧关键在于以静制动，以柔克刚，避实就虚，借力发力。主张一切从客观出发，随人则活，由己则滞。又有彼未动，己先动，后发先至，将对手引进，使其失重落空，或者分散转移对方力量，乘虚而入，全力还击。

　　　　虽然手札上说“此法可以柔克刚，以静待动，以圆化直，以弱胜强”，但徐墨澜并不清楚这种技击是否真有如此神效。因为通篇武学，不过用到了“掤，捋，挤，按，采，挒，肘，靠”八字而已。

　　　　练拳时要求思想安静集中，专心引导动作，呼吸平稳，深匀自然，不可勉强憋气；身体保持舒松自然，不偏不倚，动作如行云流水，轻柔匀缓；动作要呈弧形式螺旋形，转换圆活不滞，同时以腰作轴，上下相随，周身组成一个整体；动作要连绵不断，衔接和顺，处处分清虚实，重心保持稳定；每一动作都要轻灵沉着，不浮不僵，外柔内刚，发劲要完整，富有弹『性』，不可使用拙力。

　　　　好在看其要点虽然很繁复，但练习起来并不复杂，无非脚下走大圆，手中画小圆，环环相套，连绵不绝。

　　　　徐墨澜的悟『性』本来就极好，即便是没有招式可言的笼统学说，三遍走下来也已经掌握了其中关键。仔细留心向推求，屈伸开合听自由，其实就是看似出招实则无招，随心所欲，确实名不虚传。

　　　　不过是走了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徐墨澜不仅不觉得疲惫，反而丹田之处热气激增，充盈浑身窍『穴』，舒爽之感难以形容。变换虚实需留意，气遍身躯不少滞。势势存心揆用意，得来不觉费功夫。陆幼安所言字字珠玑。

　　　　按照手札上所写的刚柔并济之法，短短数日时间，起先微不足道的内力已经趋于稳固，身体也明显感觉强健了许多。

　　　　读书人由于一直低头看书，难免长时间久坐，身体普遍不如常人。所以老话说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是书生，不是没道理的。

　　　　徐墨澜由于早早就自力更生，体能其实不差，但此时的自己比起几天前的自己，可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了。旁人不懂那种由内而外脱胎换骨一般的感觉，徐墨澜因为是亲自体会，反而震撼更甚。

　　　　今早出去打水时，他便有意无意走着手札所写的“圆”意步法，虽然始终摇晃颠簸，但桶中水竟然不曾洒出一滴。用于实际，才知陆幼安所创此法之博大精深，如此旷世之才，名副其实，不愧为左成业所说可“空前绝后”的宗师。

　　　　以武火呼吸法运功，再加上同时演练这套无名技击，短短半日，徐墨澜便觉得身轻如燕，内力充沛。虽然只是乍一接触之下并不贴切的感受，却已经足够表明陆幼安所创功法的神奇之处。

第二十六章　危机（）　
傍晚时分，徐墨澜动身出门。

　　　　昨日答应强叔去吃顿便饭，先前唐宁找活干的时候强叔二话不说就答应，徐墨澜也算欠下了一份人情，既然强叔开口，他自然也不好推辞。

　　　　能在陆家手底下当上酒楼掌柜，强叔比之西阳县大多数百姓的生活恐怕都要殷实许多，本该安享晚年，只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强叔有一儿一女，儿子天生痴傻，所早年花大钱买了个童养媳成亲了，可是这些年看儿媳『妇』的肚子始终鼓不起来，才知道那姑娘一直偷偷『摸』『摸』在外面养男人，自己那傻儿子连人家的手的没『摸』过一下。

　　　　虽然怨恨，但传出去丢得还是他自己的老脸，强叔也只好忍气吞声，借口回娘家省亲将那女子打发出门，继续做那早就名存实亡的夫妻。

　　　　儿子痴傻，好在女儿像自己，心思活络能钻营，这些年始终帮忙打点酒楼上下，让他省心不少。尤其是几次吩咐办的酒席都妥妥帖帖，关键是实惠还气派，这让一向没有好脸『色』的陆家主母，唯独面对强叔女儿时才难得『露』出笑容。

　　　　女儿能干是好，可抛头『露』面久了，强叔又怕不吃香找不着婆家。你看看，为人父母，从出生起就劳心劳力，多不容易。

　　　　最近总算是拨开云雾见青天，县里苏绣坊童老板的儿子瞧上了自家闺女，虽然同样是富家子弟，但强叔看着挺顺眼的。童公子与许多富家子弟不同，书卷气极重，谦逊有礼，而且早已是秀才之身，志在为官。

　　　　论才学，广陵郡内不好说，但是在西阳县，恐怕谁都绕不开徐墨澜这个“才高八斗犹不止”的年轻人。

　　　　强叔年近花甲，祖籍在现陇右道关外，早年在“士子东流”的大『潮』中顺势南下，直到天玺年间定居扬州，可以说大半辈子都在流离奔波。翻过几年四书五经，识字不多，才学不高。这辈子最后悔的，大概就是没能读书读出个好前程，连累妻子跟着自己吃苦受罪，早早阴阳相隔。

　　　　或许是上了年纪思想顽固，又或许是在陆家这些年见过了太多的权利斗争下的阴暗丑陋，强叔反而更不希望闺女嫁给什么大户人家。外人只见豪门媳『妇』风光无限的那一面，可是其背地里的心酸委屈，又有多少能与人言？多数苦水怕是还只能往肚子里咽。

　　　　任何收获都有代价，宁可吃些小亏，也不占一分便宜，这是徐墨澜一贯的处世之道。所以强叔看不上那些富家公子哥，他非常理解。

　　　　清贫出身的读书人为温饱，富贵出身的读书人则为锦绣前程，少有为明智大义的。这个童公子为哪般，徐墨澜不关心，只需品『性』不差，对强叔来说也能满意了。

　　　　这童公子也有趣，情诗小赋一篇接一篇寄到强叔女儿手里，本人不知是玩欲情故纵这一招还是天生内向，总之极少『露』面。

　　　　强叔女儿名叫小叶，比徐墨澜小一岁，但已经可以称得上老成世故，对于这些能看得出是细心准备的精美信件一概置之不理。反倒是强叔上了心，一封封存着放在那。徐墨澜挑了两篇文章，仔细读完，笑着道：“文采极好，叙情委婉又不失风趣，算是不可多得了。”

　　　　强叔喜上眉梢：“连徐先生都这么夸赞，想必不是花架子了。”

　　　　徐墨澜面带笑意地点点头。

　　　　自古文人相轻，但徐墨澜从来不轻易否定其他读书人，因为在他而言，能看书，已经算是同道中人，也就没有必要论个高下。但是要说轻易认同，徐墨澜也不会。

　　　　在他心中，读书人下笔，香花美酒皆是虚幻，只可做些许点缀，唯有世上艰难困苦与人间百态才能成诗。

　　　　童公子毕竟自小家境优越，不说钟鸣鼎食，至少是衣食无忧的，能与西阳县那些斗鸡走狗的公子哥划清界限已经难能可贵，所以徐墨澜对于强叔的想法还是比较赞同的。

　　　　酒过半巡，剩下也没几桌客人了，小叶合上账簿放下笔，又拿了一壶碧云酒，走到桌前说是免费送的。唐宁自是来者不拒，熟络地先给强叔满上。只是徐墨澜与强叔正好相邻而坐，瞥见了小叶暗地里狠狠拧了她爹一把，强叔好不容易借着酒劲上面才掩饰了过去。

　　　　徐墨澜只好无奈笑笑，看样子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小叶这是变着法子下逐客令了。时间也很晚了，起身唤上唐宁，两人便告辞。

　　　　临近村口时，徐墨澜率先停下脚步。夜深后雨渐渐停了，但这条小径两旁草木茂盛，又在微风之下，未免也*静了。唐宁刚想问话，四周黑暗处走出不少黑影，将两人团团围住，为首一人，自是蛟龙帮帮主王成龙。

　　　　徐墨澜默数着人数，唐宁却已经叫了出来：“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个秀才与我只是萍水相逢，还讲道上规矩的话你们就冲着我来。”

　　　　翻了个白眼的徐墨澜无奈轻声道：“你这是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得了吧，看这些人架势，明摆着不打算留活口。”

　　　　确实，王成龙这世上唯一的至亲死了，唯有发泄在唐宁身上才可解他心头之恨。至于这个年轻的白衫男子，是挺可惜的，不过他可没有那么心善会手下留情，要怪也只能怪这小子时运不济了。

　　　　王成龙一直不喜欢说废话，所以做事也一样，力求一击必中，最忌讳拖泥带水。所以伸出手，接过身后人早已点着的火把，后退了一步。

　　　　不等他开口，夜『色』下蛟龙帮二十多人便抽出兵器，『逼』近两人。金牙类似于军师角『色』，所以向来不会亲自出手，便带着两名手下站在了王成龙身后，笑容诡异。

　　　　王成龙王兴龙两兄弟，不论才智武力，相差都很悬殊，所以尽管唐宁偷袭后能杀掉王兴龙，帮众仍然没有太把他当回事。

　　　　急于建功的两个新人冲的最前，大概是觉得读书人好欺负，唐宁虽然身材同样瘦弱，但好歹比起瘦猴、竹竿两人还是稍微精壮一些的，何况手底下还出过人命。

　　　　两人各自拎着一根棍子冲向徐墨澜，一横一竖挥下，大概觉得已经将这个书生『逼』得穷途末路了。

　　　　可是奇了怪哉，也不见这书生有多余的动作，轻飘飘一手接住一根棍子，竟然毫发无伤。徐墨澜手腕一翻一转，两人的棍子顿时脱手，形势立马调换了过来。

　　　　这时候自然也不给徐墨澜心慈手软的机会，果断当头一棒，将两人敲晕，迅速应付其余蛟龙帮手下。

　　　　徐墨澜算是鬼使神差之下引用了以柔克刚，实则还是七窍只通一窍，不过是仗着内力护身，步法灵活，才堪堪能够周旋片刻。能保自己不受伤已是极限，想要援手唐宁却是心有余力不足。

第二十七章　死地（）　
眼看已成定局，王成龙面『露』笑意，往前走了几步，正欲说话，突然间一个踉跄，眉头紧皱。

　　　　王成龙虽然以武功高强着称，但也仅仅相对于于底层江湖而言。横练铁布衫，话是这么说，却与锻体境高手仍有不小的差距。何况即便是锻体境高手，也需灌注内力方可以肉身抵挡兵器，所以面对背后突如其来的入骨一刀，王成龙毫无提防，一眨眼，整个腰部的衣服都已经被鲜血染湿。

　　　　出手之人，是留在金牙身边的一位矮小男子。金牙由于做派跋扈，在弋阳郡树敌不少，又不似王成龙这样武艺高强，所以特地招揽了两名武功不俗的心腹，始终跟随左右。这位矮小男子便是其中之一，此人拳法刚猛却不失灵活，就连王成龙也不敢小觑。

　　　　对于王成龙的错愕表情早有预料的金牙瞄了眼深深『插』在他后腰上的匕首，满是横肉的脸上笑开了花，玩味道：“帮主果然名副其实，受此重伤还能面不改『色』，不愧是一方枭雄呐。”虽然这个胖子笑得人畜无害，但其中的彻骨寒意却叫人『毛』骨悚然。

　　　　脸『色』由红转白的王成龙一言不发，只是咬牙拔下腰间匕首，撕下袍子一角捆在腰间，短短数息，又不知流了多少血。就这么简单两个动作，仿佛就已经花费了他多数气力，额头汗珠更是密密麻麻冒了出来。

　　　　前方本在喊打喊杀，突然帮主受伤，一群手下面『露』疑『惑』，显然对于这场后院起火毫不知情。也正因如此，已到绝境的徐墨澜与唐宁总算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尽管徐墨澜凭借过人近乎变态的适应力在交手中快速成长，但毕竟时间太短，加上还要为三脚猫的唐宁分担吸引大部分蛟龙帮手下的注意力，支撑到现在，确实已经殊为不易。

　　　　两人背靠背坐下，鼻青脸肿加满身血迹的唐宁倒抽着冷气，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了，反而是笑着道：“小澜可以啊，才几天功夫就这么厉害了。嘿嘿，不过我也不差，你看看，有两个还是我放倒的……”说到一半，伤口牵动后传来剧痛，仍不住哼了一声。

　　　　徐墨澜扯了扯嘴角：“死到临头我还当你能正经一回，真是交友不慎。”先前那肩膀上一刀好在偏了少许，虽然看着伤口大，其实并不伤筋动骨，否则可就是脖子放血的凄惨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