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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天娇-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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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礼是个有学问又特别会来事的人,当宗正之时就圆滑娴熟八面玲珑,对窦太后更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极尽恭维和孝敬——母后对其回护偏袒再自然不过。
  卧榻上的陈娇一个翻身,纱被踢开,露出两只光光的小脚。薄皇后一愣,怀疑的目光望向吴女官。
  吴女也吃惊不已——袜子哪去了?明明穿上的啊。
  一旁的粱宫女放下针线活,低咳了一声,微指榻旁地下:不知何时,胖胖兔已改躺为趴。一只后爪从‘萝卜被’下伸出,赫然穿着只雪白的罗袜O(∩_∩)O~
  “哧……”从来端庄过头的薄皇后难得地失笑了。
  吴女脸红得象煮熟的虾子,不知所措:翁主什么时候把袜子脱了?又怎么到了大灰兔爪上?这……粱氏要起身去拿新袜,被皇后制止了。
  薄后向自己的女官使了个眼色,宁女立刻从左手的垂胡袖中掏出一封锦包递上;打开,是两双绣满芙蓉和蜻蜓的崭新罗袜——今天来长乐宫的备礼里,本就带有给陈娇的衣物。
  轻轻拿住陈娇的小脚,薄舅妈亲手给侄女穿袜;一举一动小心翼翼地,唯恐惊了小阿娇的好梦。女娃的脚白嫩嫩胖嘟嘟,脚趾头短短圆圆,煞是喜人;薄皇后越看越觉得可爱,一时忍不住,低头亲了两下^_^。
  外间气氛,至此缓和很多。
  其实,天子对撤销还是保留某些王位并不看重。经此一乱,裁夺封王们的权利和财力已是大势所趋;若事成,所有的刘姓亲王就成了富贵家翁,再无关大局。
  “既如此,乃拜礼为楚王,奉元王宗庙。至于吴国,”天子顿了顿,稍一沉思则做出决定:“吴地当分,以王皇子。”吴越民风彪悍,现在的吴国太大太富,还是分割成几小块封给儿子们的好。
  这回母子意见一致,窦太后连连颔首。
  ‘到底说不说呢?’皇帝合拢折扇,抵住额头,犯难。天子本是打算和母亲讨论‘立太子’的,没想到被太后对刘濞的怒火搅了局。
  细细观察母亲的面色,考量许久,天子最终改了主意:‘立皇太子’一事本就敏感!大热天太后又刚动了气,还是稳妥些免生波折的好。另找机会吧!
  于此,帘后的长公主彻底放心了,轻嘘口气转头回内室。不成想,刚进去正撞上‘皇后啄脚’这一幕^_^。
  薄皇后‘噌’地一下红透了双颊,心急慌忙给阿娇套上新袜盖好纱被;神态之忸怩不安,活像一个‘偷用姐姐胭脂,又要命地被当场抓包的小女孩’,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呢。
  刘嫖殿下迈步到弟妹身边坐下,开始东拉西扯些京城趣闻、豪门传言,似乎对适才所见恍然不觉。如果薄皇后敢在此时抬头的话,一定能看到长公主嘴角满满的‘笑’和眼中隐隐的‘怜’。
  等薄后好歹神色如常了,刘公主发出一个出人意外的邀请。长公主以事务繁忙身体疲惫为由,请皇后弟妹在陈须的婚事上多加襄助。
  闻琴弦知雅意,皇后满口答应,喜形于色。

  8…02 ‘细’水‘长’流

  大朝会,是大汉朝最高治政场所;次数少,隆而重之,理所当然的静肃。
  今日大朝,前半都是大事:
  首先,天子宣布‘天下大赦’,表示皇室和朝廷‘不再追究诸反王亲族及属官兵将’的态度——某些命大的漏网鱼可以安心了。
  其次,皇帝命令前宗正刘礼出任‘楚王’,原齐王太子接任‘齐王’。
  可朝会进行过半的大殿内,却开始透出一股……别、样、意、味!
  冕服俨然的帝王高高居上,衮衮诸公们排列两侧,一个个高冠褒衣正襟危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正发言的那个人身上,一道道目光有探究、有不屑,还有玩味……
  “……长公主……臣言尽于此。”一番娓娓,‘河间王太傅’卫绾结束了启奏,举手过额一礼到地,随之改跪为坐,把整个身体重心落实在两只后脚跟上,就此眼观鼻鼻观心不动了。
  大汉最新列侯窦婴厌恶地将脸别向一边,以低不可闻的音量哼了一声:“戏车郎!”
  这个卫绾,文武稀疏平庸无彩,于国无功,成日就知道搞些小道媚上取宠——偏偏,他的名声还好得很!
  扭头正撞见旁边南皮侯窦彭祖的侧面,看这位堂兄一脸‘我怎么没想到呢’的懊恼神情,魏其侯更有气,索性将头又转了回来。
  “敦!谨!长!者!”刘礼使劲从眼角瞥出去,转瞬就把颔首低眉的卫绾滴溜溜地扫了两个来回,暗暗赞叹不已:人前人后,能至始至终保持谨慎的作风和敦厚的口碑,数十载如一日半点差错都没有,这要何等坚忍何等毅力?自叹不如( ⊙ o ⊙)啊!
  ‘想自己也算是通达之人了,但与那位前秦车夫相比,境界上还是差了好多。’伸手探入怀,前宗正现楚王轻轻摩挲胸口的王印,动作温柔小心得有如抚摸独生孙子的小脸,一时百感交集:没想到啊!一个庶子竟能凭空得到楚王王位;从今往后,要多向卫绾学,更小心更周到地让这‘楚王’宝座稳稳当当传给儿传于孙!
  ‘嗡……嗡……嗡!’大殿内,一阵阵被刻意压低的声波漫过。群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趣的是,大臣们谈论的不是刚才奏陈的内容,而是卫绾本人。
  ‘河间王太傅’是大汉的高官,所以严格说来卫太傅完全有资格列席大朝。但问题是,他现在毕竟在封国任职,属于地方官,而不是朝廷大员。如此,在这样重要的大朝,一个地方官上奏就显得十分不合宜——这简直和卫绾长久以来刻意营造的个人形象背道而驰嘛!
  他为什么这么做?要知道这位从秦朝熬到汉朝,经历八位天子一位执政太后的‘不倒翁长者’,是以‘谨小慎微’是闻名诸公的。
  “众卿何议?”天子打断了臣子的谈性,惯例地询问。珠帘掩映下,帝王的表情绰绰。
  殿中众人彼此看看,悠悠然——话说老卫绾今日的做法虽不搭调,但提议的内容倒是很符合其一贯风格!以‘劳苦功高,亲贵非凡’为由,请天子封赏皇姊刘嫖?!这是多么伟大、光明、正确,兼无任何政治风险的请奏啊!!
  皇帝找理由给自己姐姐加年金,有何不可?
  万户之数虽多,却并不突兀;大汉侯爵里封户过万的有好几家呢!
  好在天子就这么一个亲姐姐,不用担心这类大手大脚的现象重复出现。
  皇太后看到儿子这么有人情味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这样,还需要讨论什么?不会有任何反面意见的——能熬到进大朝的官员,没此类傻瓜劣种。
  刚当上楚王一个时辰不到、连王袍都没上过身的刘礼这回是一马当先了,只见他急急忙忙起身到御座前回奏:“陛下,长公主者,天家帝胄,亲贵至极。且主事母至孝,事君尽忠,温惠淑美,实为帝室楷模。理应嘉奖,虽万户不为多也!”
  “臣附议!”丞相出列了。丞相是百官之首,一旦表态官员们通常自会跟进。
  “臣附议!”果然,又一个大臣出来符合。
  “臣附议!”
  ……
  朝臣们逐个出列行礼,大殿霎时成就一边倒的态势。
  宝座上的天子旒珠轻动,话音祥和:“诸位爱卿,准奏。”
  ·
  大朝上的顺风顺水的事态,出人意料地反而在受益人处发生了波折:馆陶长公主刘嫖,以‘尽忠尽孝乃本分’的堂皇理由,婉拒了天子弟弟的好意。
  好吧,‘谦逊’从来是华夏族最推崇的美德之一。因此,君臣们接受了长公主的推辞,并将其看做一名真正高贵皇族的正确姿态。并在转过头来的隔日,同样内容的第二份诏书发出。
  然而,没想到的是,刘嫖殿下竟又一次拒绝了朝廷封赏。
  这下,宫里宫外的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大家都不明白长公主为什么反对这项皆大欢喜的好事?难道这一万户人家每年的税入会烧手?
  面对善意或者恶意的疑问和试探,长公主刘嫖一概不答,从从容容打发着自己的日子——照顾母亲,料理儿女,准备婚事……每天忙忙碌碌。
  ·
  几日的沉默之后,天子向姐姐发出了第三份诏书,内容与前两封……区别很大:原来一万的食户减少到了六千,而且这六千还要平分给刘嫖的三个子女。就是说,陈须、陈硕和陈娇每人封户两千。
  至此,馆陶长公主接下了圣旨,神情万分愉悦。
  传旨的大臣前脚刚走,少府后脚就进了长乐宫。‘少府’是掌皇室私库的官员,九卿之一信重非常——管天子钱包的人嘛,绝对是亲信。
  “少府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都是老熟人了,长公主半开着玩笑。
  “姑母,吾奉今上之命来交割田庄。”这位大人非但熟,曲里拐弯地也能和天家扯上亲戚关系,因此自然和刘公主也算得上亲戚——四十出头了,叫姑母有些勉强,但不算错。
  “田庄?今上?于吾?”长公主莫名其妙,大弟要送自己田庄吗?
  “否,”少府晃了晃脑袋,从怀里掏出帛书简册等物,递出:“今上仁慈,以城东田庄一所赐予陈翁主。”
  “阿娇?陛下赏赐田亩于吾女?”长公主乐了。城东那处田庄她知道,刘启陛下还是太子时置办下的,是一块水源丰沛、地力富庶的土地,二百多顷吧。一贯节俭的大弟好大方!
  “否,”少府君又晃脑袋了,让长公主很有抽他一下的冲动:好好的事老摇头做什么?搞得人七上八下不踏实。
  总算少府主官还有眼力,急忙直捣中心:“非天子赏馆陶翁主,乃今上以仲父赐女侄陈娇!”
  长公主眼睛一亮,惊喜交加:“既如此,吾当亲往兄弟居处称谢!”
  少府微微一笑,躬身向皇姐行礼,告退。
  ·
  目送背影远去,陈须吞吞吐吐问出了心里的疑问:“阿母,天子赏馆陶翁主,今上以仲父赐女侄陈娇!何所差?”说来说去还是这两个人,搞那么复杂干吗?
  馆陶长公主乐滋滋地将相关文献和凭信收起,一心二用地给长子解惑:“阿须,记得:天子赐臣下者,国财公义,可夺;仲父赐侄女者,私产人情,不可夺。”
  “哦……”陈须这下领悟了:皇帝的赏赐,是国政层面的事,以后有差池是会被朝廷缴回的;而舅舅给侄女的礼物,是私人恩情,即使以后有了新的天子找茬,也不能褫夺——天子舅舅可真是费心(⊙o⊙)啊!
  长公主现在整个人都是喜洋洋的:两百顷良田值钱,但更贵重的是弟弟的心意;这样细致入微的体贴着想,说明天子大弟对女儿是真心疼爱。圣心眷顾,才最要紧!
  ‘哎呀,封户也是可以夺回的!’后知后觉的陈须忽然想起,当下苦了脸:“阿母,一万降至六千,何乐哉?”
  “一万,六千,孰少孰多?”长公主一挑眉,笑问。
  “自然万多。近双倍矣”后者几乎只是前者的一半!这还用问?陈须一肚子疑虑,不懂向来厉害的母亲这回怎么搞出如此低级的错,以致蒙受损失?
  “非也,非也,”长公主随手拿过一把折扇打开,摇了两下:“六千者为多!”
  “啊?”堂邑侯世子猛地跳起,往门窗望一下,接着又跑去查看墙角的冰块是否化完,然后就是满脸纠结地端详长公主——显然,他怀疑母亲中暑糊涂了O(∩_∩)O~
  ‘哎,还是不及阿硕机敏哪!’刘公主侧头,举起扇子遮住自己失望的表情,开始想念次子:手头刚得的确切消息,陈硕正在被‘带’回长安的路上,大约两天后到达。晚了两天!若陈硕在,恐怕在她第一次拒绝恩赏时,就了解她的意图了。
  微嘘了口气,长公主把手中的折扇往前一指,往陈须额头轻点了一下:“阿须,万者半生,六千者一世,孰重焉?”得从长期考虑嘛!
  “阿母……”陈须睁大眼,总算渐渐明白了其中的诀窍。
  长公主和蔼地微笑,一片柔慈。
  ‘封户’和‘封邑’是不同的!封邑可以传给继承人,而封户却不能。受封之人一旦辞世,封户每年的税收就会重新上缴国库。长公主就算长寿,最多也只能陪儿女半辈子,怎比得上孩子们有自己的终身收入强?
  长公主所思、所量、所谋、所重者,唯子女长远的利益!
  一旦想通,陈须立刻站起整了整衣冠,完完整整向母亲行了两拜四叩的大礼,感恩戴德:“儿须,代硕娇二弟,谢阿母大恩!”
  长公主端坐着受了礼,又细细地叮咛:“阿须,汝为长兄。谨记自持守重,以护佑硕、娇。”
  陈须点头不已,眼中闪烁着真诚。
  ‘须儿也是有自己的长处的。’刘公主一边满意着长子的纯挚,一边心头别有滋味:吃亏了,还是吃亏了!自己的孩子们毕竟不姓刘,较之皇子公主,甚至比之阿武家子女,还是亏了些。身为人母,哪能不寻机做些长远谋划呢?

  8…03 莲子莲心

  未央宫的宫道上,宁女手捧御赐熏香急步快行。
  这些天以来,天气越来越热,气温也越来越高。在外面行走,汗流浃背;耽搁得越晚就越难受。得快些走,皇后那里还有好多事等着她呢。
  随着汗水越流越多,衣裳紧紧黏在背上,宁女不舒服极了。
  ‘每月十日领熏香’是十多年下来的惯例,在太子宫时就是如此;陛下登基后,则改为去宣室殿领。这是天子专门赐予皇后发妻的恩典,所以她这个椒房殿首席女官就必须大热天的亲自出动。
  突然,一个小人从路边林荫丛中窜出,结结实实撞在闷头走路的女官身上,让后者几乎站不稳跌倒。小人大叫:“宁女尚……”
  “哎呀……十皇子?”宁女大吃一惊。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哦,这条路和漪兰殿——很近。
  想起自家皇后细致入微照料这小子那么久,却莫名其妙惹上一堆闲话和麻烦,宁女官心中就一阵不自在。退后半步,女官向皇子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宫礼,朗声道:“参见十皇子。”
  “阿宁,……”小男孩鼻头耸耸,拿一双可爱的大眼睛委委屈屈地瞅着她:“阿宁,吾乃阿彘啊!”
  刘彘皇子一把搂住对方细腰,扭着身子巴巴地撒娇,和当初在椒房殿里一模一样。
  “十皇子,咳咳,十皇子,有事?”被男孩熟悉地动作引动了美好回忆,女官有些尴尬,语调在不知不觉间放柔。
  小刘彘仰起头,一条胳膊攀缠宁女,另一只小手从怀里掏出个手绢包,踮起脚尖递过去:“阿宁,阿宁,烦将此物件交予母后。”
  “甚物?”宁女官好奇了。打开丝帕,只见是一大把莲子;每颗都挑去了苦芯,粒粒饱满洁白,干干净净的煞是可爱——当令的消暑佳品,生吃煮汤两相宜。
  宁女惊讶地合不拢嘴:“皇子,此莲子……”
  “阿彘亲为,亲为哦!此乃阿彘为母亲为!”刘彘黑亮黑亮的大眼眨也不眨,重重地点着头:“阿宁,汝告之母后:阿彘甚为思念!”
  “阿彘……”椒房殿女官这回动容了!
  莲子易得,‘去芯’繁难。莲子中央那根绿芯味苦,留着影响口感,但要去掉却十分麻烦。这个年纪的男孩正是顽皮好动之时,又加上皇子之尊;那么一大把莲子,亲力亲为需要何等的耐心和细致?
  这番心意——难得!
  “哈,好啊!”皇子拍着手转圈圈:“阿宁又呼吾‘阿彘’也!”有时候,太恭敬可不是好事。
  宁女也跟着笑了。毕竟同一宫檐下生活过一段,做不到真的视如陌路——上次之事,说到底也不是小孩子的错。
  刘彘拉着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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