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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天娇-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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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帘外的侍从们闻声,都不仅一阵颤抖。内官们彼此交换着眼神:‘天子情绪恶劣。今天要小心啦!’
  “嗯……”屏风后的耳室中,传来含混娇糯的低语:“阿……大?”
  ‘阿娇?’天子猛然想起,侄女在耳室睡觉呢。自己刚才的动作和言语一准是扰到侄女的午睡了——这孩子一直不太喜欢睡中觉的。
  起身迈步,天子拂起丝纱帘幕,绕过大屏风,走入书阁的耳室。侍女们见皇帝进来,连忙退到室角跪倒;小主人榻前,只留下吴女官叩拜君王。
  精致的小榻,放在距长窗一丈远的位置。榻上绣满彤云和金乌的绯红绫暖被上露出两颗头碰头,一个是乌发雪肤的小娇娇,另一个是长耳朵三瓣嘴的胖兔兔。小女孩搂着圆圆胖胖的兔子歪在锦缎软枕上,樱口微张,呼吸均匀,小脸儿白里透红,娇憨无限。
  瞅瞅那只枕枕头盖被子呼呼大睡的幸福兔,天子扯扯嘴角,谴责地看吴女官一眼。
  女官立刻惭愧地低下头。馆陶长公主的规矩是不许胡亥上床的,顶多在女儿床榻边给胖胡亥备一个兔子窝。馆陶翁主在长信宫时循规蹈矩,可到了宣示殿……
  ‘可,可我又管不了翁主。’正在吴女官如坐针毡的时候,陈娇忽然动了动。
  “唔……”不知是什么引起小贵女的不舒适感,娇娇翁主在枕头上不安地动啊动;后来,干脆抱着兔子来了个大翻身。可翻过去后,好像还是不舒服。小贵女哼哼唧唧,翻来覆去的,睡得十分不踏实。
  ‘怎么回事?’天子和吴女同时担心地伸头探看。
  发觉自己无意中抢在天子之前了,吴女急忙膝行着倒退几步,远远躲开。冷汗顺着脊背流下来,沾湿了中衣的背部——按礼法,就是皇后也不能超在皇帝前面的。
  天子没搭理小小女官,只专心观察小侄女:‘一直在挪动位置。阿娇似乎睡不安稳啊,怎么回事?’
  细究一阵,天子发现了——原来是发带。馆陶翁主的头发是用束发带来编结整形的。今天用的这根锦带上缀有珍珠和珊瑚的缀饰品。这样凹凸不平的头饰,站着坐着自然没什么,但要是躺下睡觉——就不舒服了。
  ‘给发带磕着了,难怪不舒服。’天子探出手,修长的手指伸进女孩浓密的乌发摸索着。
  阿娇的头发很长,浓浓密密的;在枕头上铺陈开,宛如世上最美好的黑色丝绸。天子找了半天,没找到发带的结在哪儿。
  “陛下,陛下……”吴女也发现症结点了,试探着过来,想接收解发带的工作。
  天子不理,自顾自和侄女的一头秀发对上了。终于找到了!天子将发带的结头打开,一只手托住小侄女的头,一手飞快地抽出发带。交给吴女官。
  没了障碍物,娇娇翁主又睡得安安稳稳。
  搂着胖胖兔,小贵女呢呢喃喃:“嗯……胡亥。”
  ‘小家伙还说梦话呢!怎么老惦记兔子?’天子挑挑眉,颇有些不是滋味:‘梦中有没有想舅舅啊?’
  阿娇:“嗯……阿大!”
  皇帝笑,但略有不满——排名落后也。
  “胡亥……乖,”小贵女嘟嘟哝哝:“不乖,则献汝予阿大!”
  天子失笑。平常也听侄女这么教训兔子——也不知怎么回事,那只人来熟的兔子每回遇上皇帝就一副惊弓之兔的好笑模样,能躲就躲,能溜就溜。
  果然,一听到‘阿大’二字,胖兔子在被窝中就一个哆嗦,然后醒了。开眼四下一转,一眼看见龙袍男子,胡亥立刻缩成一团,看样子很想出逃。
  兔子的动作扰到了小贵女,阿娇动动身子:“阿大……”
  “阿娇,阿大在……”额上亲一下,为侄女拉好锦被,天子直起身一巴掌扣在兔头上——不许乱动!
  。
  天子走出耳室,转回书阁,觉得刚才郁闷的心情轻了好多。
  重新在座位上坐下,将羊皮纸放回暗格。皇帝拿过一册《诗》,默读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屏风后传来清脆稚嫩的呼唤:“吴,吴……”
  天子向大屏风方向望一眼:‘嗯,阿娇睡醒了。’
  一阵窸窸窣窣声,是最上等丝织品彼此摩擦的声音。接着,轻微的舀水声响起,那是给小贵女漱口洁面用的。再有是极其轻柔悦耳的‘叮叮当当’。那是环佩,贵女腰带上会系各种各样的玉佩珍饰,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书案前的天子微微一笑,开始暗暗计数,看小侄女要多久才能到面前。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子、丑、寅……’正数着,一团热风从屏风后转出来,直直地跑到皇帝面前。
  “阿大,阿大,”绕过挡路的大书案,直接爬上皇帝舅舅的膝盖欢叫:“阿大,娇娇来矣!”
  天子暗笑:‘真快!比以前更快了。’再看看,好笑地发现胖兔子躲在耳室没跟过来^_^。
  扶小侄女坐直,皇帝舅舅含笑问:“阿娇呀……好眠?”
  “哦,好眠。”小女孩点点头,又靠回皇帝胸口,开始玩龙袍上绣缀的琉璃珠。呆在皇帝舅舅身边时,馆陶翁主很少肯乖乖坐正,总是黏在天子身上。
  好笑地将不安分的小手抓下来,天子舅父板起脸,开始查功课:“阿娇,日前所授之诗,何如?”
  娇娇翁主自信心满满:“成矣。”
  “诵之。”天子命令。
  “哦……”陈娇小贵女答应一声,按着节拍有规律地念诵:“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不错,一字不错。不过……’天子边听边点头,同时敏锐地发现小侄女这首诗被得干巴巴的,远不如以前背诵其它诗篇那样富有激情。
  天子疑问:“阿娇不喜《召南。草虫》篇?”
  “阿大,娇娇不喜。”娇娇翁主非常诚实。
  天子看小妮子一本正经摇头的模样,想笑,又忍住了:“阿娇因何而不喜?”
  “不懂。”阿娇想了想回答,随后又加上一句评语:“无趣。”
  ‘无趣?有吗?记得我少年时代可是十分喜欢这则《草虫》啊!’天子先是讶然,思索片刻,马上自己就先笑了:‘也是,阿娇才几岁?怎么能领会其中的缠绵相思之意?觉得无趣才正常。这篇是自己选择失误。’
  忽然想到自己似乎是想起什么教什么,也不知小侄女接受了多少。天子有些好奇地问陈娇:“如此……阿娇,朕近期所教,阿娇喜好者何?”
  “嗯……”阿娇大眼睛一眨,立刻报出:“《出车》!”
  “《出车》?”皇帝这下想不通了。女孩子家家的,怎么也不该喜欢《出车》啊!那可是一首兵歌。
  什么是应该的,什么是不该的,阿娇可没有这种顾忌。说道喜欢的诗歌,小贵女兴高采烈地站起来,双手负于背后,有模有样地背诵起《出车》来:“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
  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
  我出我车,于彼……郊矣。设此旐矣,建彼旄矣。
  彼旟旐斯,胡不旆旆。忧心悄悄,仆夫況瘁。
  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旂旐……央央。
  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
  昔我……往矣,黍禝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涂。
  王事多难,不遑启居。岂不……怀归,畏此简书。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玁狁于夷。”
  随着朗朗的诵读,天子惊讶越来越明显。
  “阿大……”背诵完毕,陈娇翁主站在那里满怀期待地望着她的天子舅父:‘夸啊,夸呀,亲爱滴皇帝舅舅!’
  对小侄女,天子从来不吝赞美:“妙甚。”
  漂亮的大眼立刻笑成了两弯漂亮的月牙。娇娇翁主咯咯乐着,象一朵迎着朝阳的花儿。
  招手叫小侄女过来,大汉天子还是有点不明白:“阿娇,因何喜《出车》?”《出车》是首军歌,是记述周宣王时代周军抗击西北戎狄侵略的战争诗。通常,女孩子不会喜欢这类军旅诗歌。
  “嗯……”阿娇眨眨眼:‘这个问题,没想过也。喜欢就喜欢了,需要理由吗?’
  天子忽然想起,同是出征军歌他还教过侄女另一曲名篇:“阿娇,则《采薇》……何如?”
  ‘阿大今天要考的内容真多啊……’阿娇重新站好,昂首挺胸大声背诵:“阿大,采薇呀,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
  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猃狁孔棘!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很好!这是两个月前教的功课,一直没抽查过,竟然还是一字不错。’天子来了兴致:“两相较之,阿娇以为何如?”
  馆陶翁主迅速回答:“娇娇喜《出车》;不喜《采薇》。”
  “为何,阿娇?”天子挑眉,诧异:‘这两首讲的都是兵士出征的感受,内容格式大同小异。为什么喜欢一个不喜欢另一个。’
  娇娇翁主很爽快地回答:“前者兴兴,后者哀哀。”
  “哦……”皇帝了然。虽然同是描写出征在外的军旅生涯,《出车》篇充满了为国效命的英雄主义精神,所以整首诗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而与之相对的《采薇》篇中,兵士却厌战思乡,满是对频繁战争不得安居的怀怨,诗歌自然就消沉无力。
  怪不得阿娇说《采薇》是‘哀哀’。思忖片刻,大汉天子不禁对小侄女刮目相看:‘不死记硬背,能品出诗歌中隐藏的情绪,是有悟性的孩子啊!’
  阿娇过来,三两下爬上大舅父的膝盖,环住天子舅舅的脖颈娇绵绵地说道:“阿大为‘天子’,日后但有王事,‘自天子所,谓我来矣’!”
  刘启皇帝惊讶中带着好玩:“阿娇?当……真?”
  娇娇翁主猛点头,用那甜甜糯糯的声音铿锵有力地保证:“‘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娇娇来矣!”
  “哈……哈哈……哈哈!好!好!!”天子乐到坐不稳,搂着小侄女前仰后合。
  “阿大……阿大啦……”娇娇翁主不高兴了,努力摇着她的天子舅父,表明心迹:“阿大,娇娇所言非虚!乃真心诚意焉!”
  ‘昊天上帝!如果连阿娇这种闺阁贵女都需要上战场保家卫国,那大汉还真是堪忧了。嗯,不管怎么说,有这份心还是好的!’天子竭力克制,抚慰满脸不乐意的小侄女:“哦,知之,阿大知之。诺,诺诺。”
  从未见过战争的小贵女趴在天子肩头,开始凭空幻想车骑滚滚锦旗飘飘的伟大场面:“出车……彭彭,旂旐……央央;出车……彭彭,旂旐……央央……”
  天子当然不忍再扫小可爱的兴。
  笑语中,刘启皇帝忽然觉得之前为匈奴产生的不悦都是多余的:父皇熬了一辈子,自己忍到现在……既然那么久都忍了,有何必在意一时?来日方长嘛……
  邯郸郡守撑得住,就撑着。实在不行,就恢复赵国,派个皇子当赵王守卫边疆。
  等再过十多年,等阿娇这一辈孩子长大了,国家力量足够了,新方法想出来了,到时候新老账一起算!
  这时,一个内侍进来:“陛下……”
  天子问道:“何事?”
  内官偷眼馆陶翁主,没说话。
  “说!”天子一阵不悦,阿娇在宣室殿跑进跑出的,什么话没听过?需要这时候矫情装神弄鬼??
  内官点头哈腰地禀告:“陛下,周太尉亲卫攻打长公主邸?”
  皇帝刘启不可思议地抬头,愕然无语。
  23…07 打成一锅粥了 上 。。。
  当事一方,坚定地申诉:我们没打你们,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当事另一方,做激愤状:你们打了,你们打了!打了!!
  当事一方,呼喊加呐喊:没有!冤枉啊!我们才是受害人。
  当事另一方,激烈控诉:这是贼喊捉贼!等着,我们有证人,好多证人,个个身家清白有信誉。
  不明真相的群众,看看这边看看那边:????????????????
  一脸黑线的廷尉:?!?!?!?!?!?!?!?!?!?!?!?!?!
  。
  周安世带着人往回走,臊眉低头灰溜溜地往回走。周亚夫的同胞弟弟走得很快,他实在不想撞上熟人,不想被人亲眼目睹他这副狼狈相。
  可‘命运’有如一个活了太久,反而有些孩子气的古怪老者,从不放过任何捉弄人的机会。才走出两个街区,周安世就被一队人迎面拦住了。
  “七少君,周七少君!”打招呼的声音里,明显带着跳跃的欢乐。
  ‘这是什么世道?都是幸灾乐祸的!’恼羞成怒地抬头,周安世正对上一双漆黑漆黑的圆眼,一双看上去老在瞪人的圆眼睛。眼之上,是两道扫帚一样乱七八糟的浓眉,还有一道斜斜长长的,从额头横跨大半个脸的醒目伤疤。
  伤疤汉子年纪大约三四十岁,身高体阔,粗壮有力,一张因风吹日晒深色粗糙的大脸膛上偏偏还蓄着络腮短须,实在堪称‘凶相’。
  周安世先是一愣,随即立刻一把抓住高壮汉子的大手,失声惊叫:“阿……四?阿四?!”
  阿四,大汉太尉周亚夫的亲卫之一,小头目,周氏家族家生子;从小就被拨给周亚夫周安世兄弟,是一起爬树、一起掏鸟蛋、一起撒野、一起挨罚的世仆玩伴。
  “少君,七少君安好。”阿四一面笑着,一面向小主人屈身行礼,称福道安。憨厚的笑容,还有坦白的眼神立时弥补了伤疤脸外貌上的缺陷,令人生不出什么恶感。
  周勃的儿子中,周亚夫排行第四,周亚夫的同母弟弟周安世排行第七。周氏家族内部习惯上用兄弟排行来称呼主人们。
  “安,安。阿四,汝……汝回京啦?”周安世又是惊又是喜,他一直以为阿四他们在细柳营服役呢。
  “七少君,阿四入京不久。四少君体恤,命阿四留守家宅。”阿四憨厚地笑着,向他的七少爷絮絮叨叨说明情况:周太尉念旧,加上体恤他战场上受过重伤,不让他继续在军营过清苦操练的日子了,改成来京都保卫条侯官邸。还让他当个小头目,帮着采买采买杂物什么的,日子这叫轻松滋润啊……
  这边正起劲,阿四感觉衣角一沉,回头看去,却原来是同行的手下们——有滔滔不绝之势的唠叨,被迫中止。
  阿四不解地向身后望,迷茫地问:“甚?”
  下属的下巴向周安世膝盖方向伸伸,眼皮夹夹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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