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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紫 (更新至210章)-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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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伯父正在说话:“……所以我想来想去,寿姑的陪嫁,由我们东窦出了!”
“你疯了!”祖父和父亲都难掩惊愕,特别是祖父,脸色铁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西窦的一半产业是多少钱子?这可是祖宗的产业!”他说着,朝二太夫人望去。
二太夫人低头喝着茶,面无表情,好像刚才儿子送出去的不是四分之一的窦家财产,而是一个霁红瓷的小碗。
“我知道!”五伯父温声道,神态暖如春色,“祖宗辛辛苦苦的留下了偌大一份财产,不就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后代子孙的日子越过越好?如果这份产业反成了累赘,我们放弃也无所谓。世上之事,有德者居之。我相信,就算我们舍了四分之一的产业,有我,”他的目光遂一的落在了在座人的每个窦氏子孙的脸上,“有兰哥儿,有芝哥儿,我们的日子只能越过越兴旺,越过越昌盛。”
窦昭不由暗暗点头。
兰哥儿是大房的,芝哥是二房的。
自己的这个五伯父,难怪能进内阁,不说别的,就凭这手滴水不漏的说话功夫,也够她好好学习学习了。
窦铎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个窦世枢,可真能想,真能干啊!
难怪他会接手这件事。
难怪窦家这么多子孙里,只有他的官做得最大!
他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一样的狠。
东窦四分一的产业,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想到这里,窦铎不由眉头一皱。
等等……自己的儿子要把小妾扶正,自己放着大把的银子不用,却要自己的侄儿们帮着出钱……老五这哪里是不要祖上的产业,他这是在要挟他,这是在赤/裸/裸的要挟他!
窦铎顿时红了眼。
他绝不能让老五得逞!
窦铎朝几个侄儿、侄儿媳妇望去。
大太太垂着眼帘,手指不停地拨弄着紫红色小叶檀的佛珠。
二太太端容坐在那里,如神翕里祖先的画像。
平日里未语先笑的窦世榜此时也是正襟危坐。满难的严肃。
只有窦世横,大刀立马的坐在那里,显得有些不着调。
窦铎问窦世横:“你也同意?”
“我也同意。”六伯父坐直了身子,正色地道。“我本不赞成把王氏扶正,但王氏扶正已成了定局,让寿姑有些体己银子傍身。我觉得挺好。睿甫这次总算做了件靠谱的事。”他说话从来不含糊。
窦铎冷笑:“那好,你们出钱给赵睿甫吧!反正我是一分钱也不会拿出来的。”
你想给我添堵,好,我看你们怎么下台。
谁知道窦世枢听了笑着长吁了口气,整个人仿佛如释重负般的轻松起来,道:“我还担心小叔不同意……既然如此,三叔。就麻烦你把账簿搬出来,我们当面把财产划分清,也让小叔心里有个数!”
窦世榜立刻拿了一大摞账簿进来:“小叔,我觉得,既然是给寿姑的陪嫁。还是应该以田亩和房屋为主。”他说着,找出其中的一本账簿,翻开后摊到了窦铎的面前,“你看,这是我们在行唐的一个田庄,有二千多亩,都连在一起,每年也有三、四百两银子的收益。再就是曲阳的田庄了,也有一千五百多亩。每年能收三、四百两银……”
窦铎虽然不管庶务,但并不表示他不看账簿。
窦世榜指的这几个地方,都是东府的产业。
难道他们真的准备用自己的银子贴补窦昭?
窦铎眼底闪过浓浓的困惑。
窦世枢微微一笑,对窦世榜道:“三哥,这个都以后你再和小叔慢慢协商。当务之急是要写个契约——大家都同意寿姑的陪嫁由我们六房共同平摊,口说无凭。总得有个证句吧?”
“看我,”窦世榜笑道,“忘了你还要赶回京都了。”他回头问窦铎,“小叔,这契约您看谁写合适?”
“不是说你们三房合担的吗?”窦铎道,“怎么又是由你们六房共同承担了?”
窦世枢笑道:“我原意是由我们三房拿出来的,可大嫂和二嫂、四哥怎么也不同意,我想了想,有大嫂、二嫂他们帮衬,我也更有底气些,就答应了。”
窦铎额头冒出汗来。
他只有一个儿子。
得罪二伯父这一支他不怕,还有大伯父那一支。
这从兄弟也和那内阁一样,利益之下,今天你拉拢了我打击他,明天我拉拢了他打击你……分分合合,不过是就是那回事。
可现在,他为了保住自己的产业,让另外六家共同受损,这就好比是把另外六家绑到一根绳子上联合起来对付占了他们利益的自己……那六房的任何一家都永远不可能和他们这一房走到一起……他们这一房将彻底地被孤立……不要说万元此时不过是个新晋的举人,就算他是个进士,难道不要选择官?难道不要候缺?难道仕途中就没有个为难的时候?
窦铎思忖着,窦世榜已三下两下写好了文书。
“小叔,您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如果没有,我们就分别按指印了。”
不过是张薄薄的笺纸,窦铎拿在手里,却觉得有千斤重。
他到现在还不相信窦世枢会把自己的钱拿出来。
可眼前的这纸文书却又让他不能不相信。
一旦指印按下去,事情就再也无法收拾了。
窦铎想着,额间的汗就落在了文书上,渐渐洇开,像一滴泪。
黑影在眼前一晃,手中的文书突然被人抽手了。
“我知道爹爹的意思,是怕我不同意。”窦世英把契约撕得稀烂,然后揉成一团丢在了墙角,“五哥不用多说了,寿姑是我女儿,陪嫁理应由我出,这一半银子,我答应了。”
 晚上,被留在东府的窦昭睡在六伯母内室的碧纱橱里,怎么也睡不着。

  西窦的一半财产,就这样归她了?

  她脑海里反复地浮现出父亲将文书揉成一团时那温文中带着坚毅的样子。

  窦家四分之一的产业,父亲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俞大庆不过管了母亲那么点陪嫁,母亲一死,就有了别样的心思。她一个五岁的稚童,谁会忠心耿耿地帮她打理这些产业而在锦帛面前能不动心?

  要不要联系崔家的人呢?

  前一世,她十二岁。

  这一世,她还懵懂不知。

  窦昭已经经历过太多,早已不敢用金钱去考验一个人的心性。

  而在碧纱橱的另一边,纪氏也没有睡。

  她在想今天的事。

  有心和丈夫说几句贴己的话,转头却看见丈夫酣睡的脸庞。

  千言万语就这样堵在了心里。

  她轻手轻脚地披衣起床,先去看了看“睡着”了的窦昭,然后一个人坐在了临窗的大炕上。

  现在的窦昭,好比个襁褓中的婴儿手里拽着袋金元宝,虽然金元宝可以保证她衣食无忧,可她却无力保管,只会让觊觎它的人生出抢夺之心。

  这对窦昭来说,弊大于利吧!

  纪氏想到她熟睡时静谧的面孔,写字时认真的表情,还有偶尔眼中闪过的一丝狡黠,突然间心痛不已。

  这么好的一个孩子,难道就让她这样毁了不成?

  她不由朝自己婆婆居住的方向望去。

  至于送走了窦铎父子的二太夫人,正和次子窦世枢在内室说着悄悄话。

  “要是你三叔最终也不答应分西窦一半的财产给寿姑,你难道真的准备把老三、老六应得的那一份连同你自己的一起送给寿姑啊?”

  屋里服侍的仆妇已被遣散,屋里只有二太夫人和窦世枢两个人。

  窦世枢笑而不答,亲手给母亲沏了杯茶。

  二太夫人又气又急,嗔道:“你啊,也太急进了些!还好今天有万元顶了一杠子,要不然,这件事看你怎么收场?”

  “我也没想到。”窦世枢坐在了母亲的对面,“万元比起从前来,稳重多了。”又道,“家里的事,还要请您多多费心,我明天一早就回京都去了。”

  “我省得。”二太夫人说着,唏嘘道,“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我看那王行宜未必就会领你这个情,说不定还会觉得这件事闹成这样,全是你没有尽力的原因。”

  “娘,”窦世枢失笑,“您觉得,我能和王又省吃到一个碗里去吗?”

  二太夫人微愣。

  窦世枢就道:“我们窦家,到我这代,已经是第三代了吧?”

  自从窦家有人进学以来,窦世枢是第三代。

  二太夫人点了点头。

  “可不管我们家出了多少个举人、进士,只要没有人入阁拜相,就始终只是个平常的官宦人家,在官场中名声不显,在朝廷里说话无力,”窦世枢说着,脸色渐肃,五官也都如刀刻般分明起来,“而我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看到了这样的前景,有可能哪天自己的画像会挂在窦家北楼的祠堂里,名字会写进窦家家谱的首页,您说,我能放弃吗?我会放弃吗?”

  二太夫人坚定地道:“那自然是不能!”

  “王行宜,选择了给房师做了先锋,整整十年,他自己在西北餐风宿露,妻子儿女穷困潦倒,”窦世枢眼睛微眯,犀利明亮的眼神如刀锋一闪,“如今,他好不容易重返仕途,所受的委屈房师都会补偿他,您说,他会安于现状,不思进取,让自己所受的苦难毫无代价吗?”

  “不能!”二太夫人若有所思。

  “既然我们两个人都不可能退让,我又何必讨好他呢?”窦世枢微笑道,“而且现在的局面对我们更有利——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连家务事都理不清,竟然要我们家花这么大原力气为他收拾残局,房师对他,恐怕要重新估量估量。”

  “不错!”二太夫人精神一振,“一个连家务事都管不好的人,又怎么能让人放心地把朝中大事托付给他呢?纸包不住火,这件事就算我们闭口不谈,迟迟早早也会传到你的那些同年、同僚们耳朵中去的。做官的,谁不想再进一步?就算是曾大人对他青眼有加,恐怕也会有人不服。”她说着,笑起来,“这样看来,我们要多谢那庞氏这么一闹才是,否则事情还走不到这一步。”
  “不过,让王氏这样的女子进门,终归是有些不妥。”窦世枢沉吟道,“就怕下辈们有样学样,坏了窦家的家风。我看,西府那边的事,您要多多留意才是——三叔家里已经久无人主持中馈,想必要做的事很多,寿姑最好还是养在我们府上好些,还有王氏生的那个女儿,如果也能接到您身边来长住,那就最好不过了。”

  二太夫人很鄙视王氏,连带着也就不喜欢窦明,道:“我们现在和你三叔翻了脸,如果仅仅是为了教养她,我看就算了吧!”

  “但她总归是窦家的姑娘,”窦世枢道,“若是嫁到别人家言行有失,丢得还是我们家的脸。”

  二太夫人无奈地颔首。

  窦世枢又嘱咐:“寿姑得了西府一半产业的事,还请您叮嘱家里人,不要乱说话。”

  二太夫人不解。

  窦世枢含蓄地道:“我怕有人打寿姑的主意。”

  二太夫人明白过来。

  西窦的一半财产,是多少银子?

  谁家要是娶了这样的媳妇,子孙几辈子都可以不事生产,躺着吃睡着喝就行了。

  “总得给寿姑找个和我们家亲近的人才行。”二太夫人思忖道。

  “若是她的心向着东府,那就更好了。”窦世枢见母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眼底充满了笑意,“这两天赵太太会拿了赵大人的同意书回来。赵太太毕竟年轻,她有什么事,您就帮衬她一把,免得分割财产的事又生出什么波折来——我们既然答应了赵家的条件,何不做得漂亮些?”

  二太夫人却诧异窦昭的舅母来得这样快。

  窦世枢含笑道:“我一得到消息,说睿甫要西窦一半的财产给寿姑做陪嫁,就知道他的意思,立刻就派人去了趟甘泉县,也是怕夜长梦多,三叔临到要把财产交出来时候又反悔了。”

  “还是你考虑得周详。”二太夫人望着温文尔雅,却自信飞扬的儿子,忍不住连声称赞。

  窦铎的悔意,要比窦世枢预料的来得快。

  回到家中,他拿起书案上的笔洗就朝窦世英扔去。

  窦世英不躲不闪,等父亲发完了脾气,静静地道:“我明天会和五哥一起回京都……”

  “你还嫌今天不够丢脸?”窦铎气得打断了他的话。

  “我还要参加明年的春闱。”窦世英道,“想让五哥帮我介绍个老翰林帮着讲讲制艺。”

  窦铎顿时气遏,随后又道:“也好,等你春闱回来再行扶正之礼,正好可以把那王氏晾一晾。”

  何必如此?

  窦世英想劝父亲几句,想到父亲的怨怼,想到自己不可能不去参加春闱,他欲言又止。

  窦铎却提着儿子说起制艺来。

  父亲两人一问一答,渐渐说到天空中泛起鱼肚白。

  窦世英揉着红通通的眼睛回去梳洗后,重回鹤寿堂陪着父亲用了早膳,等高兴过来禀箱笼已经装上了车,窦铎把儿子送到了大门口。

  父亲两人正说着话,呼啦啦一大群人敲锣打鼓地朝他们涌来。

  窦铎皱了皱眉,刚叫了声“杜安”,对面人群中已传来一声男子高亢的哭喊:“窦家老太爷,都是我那兄弟不懂事,冲撞了您,我们兄弟三人给您负荆请罪了。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们计较,原谅则个。”

  窦家的人大吃一惊,齐齐朝那群人望过去。

  只见人群中间走着三个穿着丁香色绸裤的男子,赤着上身,背着荆条。

  这不是那庞氏三兄弟吗?

  杜安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窦铎却是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厉声问身边的人:“他们来干什么?”

  “不……不知道。”小厮道,“我这就去问问。”还没等他跑到庞氏三兄弟面前,庞氏三兄弟已推金山倒玉柱般地“扑通”一声跪在了大街街心。

  “窦老爷,我们给您磕头了!”说完,“咚咚咚”地磕起头来,额头上很快一片青紫。

  “出了什么事?”

  “这三个人是谁啊?”

  也有人认出庞氏老三庞锡楼的:“这不是隔壁灵寿县的庞三爷吗?他可是灵寿县有名的泼皮,没想到也有今天?不知道庞家是为什么事得罪了窦家?”

  看热闹的街坊四邻议论纷纷,还有庞家的人不住地向众人解释:“我们家三爷有眼不识金镶玉,得罪了窦老太爷,这是来赔礼道歉的。”

  “活该!”人群中传来解恨的唾弃,“他庞一霸也有今天!”

  “庞家老太爷应该狠狠地治治他才是。”

  “肯定是庞一霸敲诈到窦老太爷的头上来了!”

  说什么的都有。

  窦铎气手指发抖。

  庞玉楼的二哥庞银楼听着不免有些得意,低声对大哥庞金楼、弟弟庞锡楼小声地道:“怎么样?听我的不会错吧!那天小弟若是亲自去找诸家的麻烦,今天我们怎么下台?这家长里短地扯皮,最忌把人一棒子打死不留余地了。你们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有多个心眼才行!”
庞玉楼有三个哥哥,分别是庞金楼、庞银楼、庞锡楼。

庞金楼能干,两个弟弟还是懵懂无知的时候就已经把庞家的铺子抓在了手里;庞银楼精明,知道自己在庞家的铺子里帮忙也讨不了好,哄了庞父私底下拿了钱体己银子给他,自己开了个茶要楼;庞锡楼从小就是混人,喜欢拳脚,在县里的武馆里学了几招,铺子里的事他插不上手,又不愿意像庞银楼地样低眉顺眼地服侍人,每个月干巴巴的那几个月例,吃了没有喝的,喝了没有吃的,索性和武馆里玩得好的几个师兄弟做起了收帐放债的营生。

窦世枢一听就知道庞争兄弟要干什么。

为了巴结上王家,他们迫不及待地给王家当了刀使。现在王家要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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