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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外慧中 蓝惜月-第1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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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俩心里虽不屑,还是顶着两张笑得稀烂的脸把梁瑾瑜领到后园,这一领,沈家可就糟秧了。
从沈家主院的后门出去,一看到园中景象,梁瑾瑜就沉下了脸,沈家父子则捏着一把汗。待走到“俞宛秋故居”前,只见大门上油漆剥落,院子里荒草蔓生,老鼠蟑螂到处乱爬,甚至从草丛里窜出一条蛇,差点把梁瑾瑜咬到,气得他当场喝令:“把沈家人全部押进大牢关起来”
沈氏父子瘫倒在地,被兵士拖走前,沈鹏瞥见梁瑾瑜身边的亲信太监正小心翼翼地爬上梯子,想要揭下俞宛秋当年亲笔所书的那张早已褪色的“山水园”字幅,忙出声高喊:“陛下既看重舍侄女,为何拘禁亲舅?”
梁瑾瑜被他说得笑起来:“‘舍侄女’和‘亲舅’,沈大人不觉得矛盾吗?”
沈湛叩首道:“宛秋妹妹虽系表亲,家祖母和家父家母一直视若亲生,家父家母曾想收其为女,让她入沈氏族谱。陛下若不信,可召来家仆,一问便知。”
不提这茬还好,提起此事,梁瑾瑜怒不可遏:“你何不说说令尊欲收养俞宛秋的真正用意?”
沈湛哑然,连这样的秘密都泄露出去,他不知该感叹梁瑾瑜的可怕,还是该怪家人口风不严,对主子缺乏应有的恭敬之心。
由于梁瑾瑜对留守的梁国贵族多以招徕安抚为主,沈氏一族下狱的消息轰动了整个上京。
连远在海岛的沈涵净都辗转打听到了,可她除了干着急,能有什么办法?她手头是有一批人手,但要冲进上京劫狱无异痴人说梦。
梁瑾瑜委派一个归顺来的梁国旧臣审理此案,此人是出了名的酷吏。光是他的名字就让沈家人吓破了胆,根本不用审,沈鹤就招出了当年昧下的俞家财产,居然有三百万两之巨,其余房产地契不在此例。
梁瑾瑜看过招供材料后,既心疼俞宛秋,又替俞慕凡不值。辛苦挣下的家业,父母兄弟没得到,唯一的女儿也没得到,老婆尽给了娘家。到底不是亲娘,沈鹃给俞宛秋留下的,只怕连零头都不到。
可恨沈家,连这点零头都不肯放过,竟然打主意让俞宛秋嫁给他们家那个把妻妾克死光,而且年近三旬的儿子。
梁瑾瑜越想越恨,最后大笔一挥,把沈家流放到了极北蛮荒之地。
只是他没想到,沈家人会因祸得福,半途被沈涵净派出的禁卫救走了。
沈家人抵达梁太子暂居的海岛时,正是中秋佳节。一家人抱头痛哭,然后举杯共贺,发誓要洗雪前耻,辅佐梁太子光复梁国。
整个大陆将是他们沈家的他们如是坚信。
梁瑾瑜番外(一)
他最早的记忆,是一周岁生日当晚。睡得迷迷糊糊间,有个女人趴在他枕边哭泣,同时伴随着不耐烦的男声:“走啦,你想哭得人尽皆知就只管高声。”
女人抽噎着:“妾身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刚满月就抱走了,到如今方得一见,你叫妾身怎能不难过?”
男人叹息:“那不是为他好吗?要留在你身边,将来就是个做质子的命。”
别问他为什么这么早就记事,他确实有印象,并在稍稍长大后,向师傅询问“质子”之意。师傅惊讶于他的早慧,教得比以前更用心了。
往后的日子,那个女人再没来过,男人倒是每到生日前后就会出现,总是趁他睡着了,在床边看看他。所以他始终只有模糊印象,没看清男人的面目。
十岁那年,大师傅去世,二师傅、三师傅相继下山,留言让他“自便”。
梁瑾瑜沉默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被所有人抛弃。
是所有人,连那个生日前后总会出现的男人,十岁后也没再出现过。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山中留守,在大师傅的墓前结庐而居,自种自食。日子虽清苦,心却安宁,因为在这世上,只有大师傅是真心对他好,守在大师傅的墓前,他觉得温暖,他不孤独。
他以为会这样过一辈子,却在十二岁那年不得不下山。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山火,把他赖以栖身的小屋焚毁了,仅有的几件旧衣和一点存粮也变成了灰烬。
火势太猛,他只来得及逃出性命,身无分文,衣衫单薄,连鞋子都没有,就那样光着脚瑟瑟发抖地走进了山下小镇,走进了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
他不知道能去哪里,能在哪里找到事做,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了一天。
夜来了,寒风呼啸,细雪纷纷,他又冷又饿地蜷缩在一间破庙里,半夜发起了高烧。是一群乞丐找来破被絮裹着他,讨来饭给他吃,烧开水给他喝,用土办法给他降温,才让他活了下来。
以后,他就跟这帮人混在一起。他不愿意乞讨,他们也不逼他,讨来东西照样分给他吃。
日子久了,他才知道,乞丐也是有地盘的,每个小团伙只能在固定的范围内乞讨。若越界,侵犯了另一团伙的利益,会召来对方的抗议,甚至一顿老拳。
他们这边一个家伙有次就捞过了界,挨打时同伙上前帮忙,惹得对方群起而攻之,最后演变成了两派群殴。
当他发现乞丐朋友们个个带伤而归,讨来的东西也被人抢走,害得所有人集体挨饿时,他怒了,一声不吭地冲到对方阵营,喊着要跟他们的老大“单挑”。
对方见来人是个瘦弱小孩,一起哈哈大笑。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对准老大的肋下就是一拳,居然把那个大个子打倒在地。
老大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说:“小子,不错,瘦归瘦,倒有把力气,出拳角度也刁,是不是练过武的?”
他点头,老大很开心地摆出架势,说要试试他的武功如何。
试试的结果是,他把老大再次打翻在地。
老大不仅没恼,简直喜出望外,说自己就一股蛮力,一直想找个真正懂武功的人做朋友,好时常切磋,共同提高,因而热情邀请他加入自己的阵营。
这个老大,就是后来一直跟着他的得力助手周济。
可是梁瑾瑜表示没兴趣,他的伙伴们对他有恩,他不想离开自己的群体。
最后,两派合为一派,势力壮大后,又兼并了其他帮派,渐渐形成了一股势力。梁瑾瑜因为武功不俗,脑子又灵活,被公推为首领。
到梁瑾瑜十五岁,他不再满足于丐帮生涯,手头也积攥了一些钱,便开始盘下铺面开店,都是ji院赌场之类来钱特别快的行当。到他二十岁,西部诸州的ji院赌场至少有三分之二属于他的帮派所有,他已然成了暗夜帝王。
他仍不满足,除了继续捞偏门,也向正当行业渗透,如涉足钱庄、绸缎铺、客栈、饭庄等产业,自己更是加入了赏金猎人的行列。
因为他武功高,路子广,人手多,有着那些独行客难以比拟的优势,很快就成为赏金猎人中的佼佼者,帮官府破了无数大案、要案,被各地父母官奉为上宾,争相延揽他入公门。
他的手下们起初不乐意,觉得他放着好好的暗夜帝王不当,跑去做个小捕快,实在是大材小用。他却欣然接受,因为他的本意,就是要给自己洗白,慢慢从暗处走到阳光下。
短短两年间,他从小捕快升到捕头,再升到总捕头。到他二十二岁时,连皇帝都注意到了他,派人跟他接洽,希望他能为皇上效力。说穿了,就是做皇上的鹰犬,为他处理一些不方便公开处理的人和事。
就在这一年,梁瑾瑜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生身之父,那个十岁生日后再没出现过的人。也秘密造访了靖王府,见到了自己的生母。
起初,他是欣喜若狂的,原来他不是父母不详的弃儿,而是靖王嫡子,和皇室同属一脉,有着最高贵的血统和身份。
父王对他赞赏有加,也如梁孝帝一样,派给他许多任务。他每件事都尽心竭力去做,哪怕明知伤天害理,也不会向父王提出质疑。因为那是他的父亲,他相信父亲决不会害他。
但他的手下提醒他,靖王偏宠二夫人母子,对他的母妃很冷淡。除了他每次探望时,会出现在他母妃房里之外,平时极少露面,这才引起了他的警觉。
后来调查的结果证实了手下所言非虚,他仍不愿相信,连续数夜潜入靖王府打探。
于是有一晚,他亲耳听到父王向二夫人许诺,将来会把王位传给老三梁瑾煊。到此时方了悟,自己只是被父王利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梁瑾煊扫清障碍。
难怪父王根本不怕他造孽,不在乎他是不是满手血腥,反正到最后他都是要死的,他将会是那个最后被扫清的“障碍”。
感谢父王,激发他心中所有的叛逆因子要不是父王如此薄待,他也许会一辈子安于秦诀的身份,不会成为梁瑾瑜。
梁瑾瑜番外(二)
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在江上泛舟。碧波千倾,万里无云,他舒服在靠在锦塌上,右手拿着一本书,左手伸到塌边的小几上摘葡萄吃。
这是北疆来的无核葡萄,小小的,青青的,很甜。当然最让他满意的是,不用去皮,不用吐核。他如今很懒,要是有核,他压根儿就不想吃,嫌麻烦。
周济在舱房外轻轻敲门,得到许可后,带着一脸腼腆的笑走进来。虎背熊腰,步履稳健,原来穿官服很有威严,现在穿件宝蓝色直裰,头上中规中矩地戴着方巾,怎么看怎么别扭,武人不像武人,文士不像文士。
梁瑾瑜当即决定,上岸后先带他去买几套衣服。周济还是适合短打扮,或棉麻类长衫,这种光闪闪的绸缎面料能免则免,自己的眼睛也可以少受些荼毒。
周济走到离榻三步远的地方,躬身作揖,很自然地喊了一声:“陛下。”
梁瑾瑜垂下眼帘道:“你走错地方了,请下船左转,上岸后找间客栈住一晚,明早再搭客船北上。顺风的话,大概一个月左右可到南都,再沿运河走一个月,就可以在金銮殿上见到陛下了,如果他肯召见你的话。”
赵延昌在梁军攻占上京后的第三年,也就是今年,迁都上京,据说是为了修补跟儿子儿媳的关系,要不他本来打算再缓两年的。
周济唤错了称谓,被主子奚落一顿,反而开心得很,欣喜地说:“您如今越来越开朗了。”
梁瑾瑜深吸了一口江上特有的凉爽气息,脸上是大彻大悟后的淡定欣悦:“是啊,无病无灾,随心所欲地安度余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周济陪笑道:“您正当盛年,离‘余生’还远着呢。”
他跟了梁瑾瑜后,官位最高做到了兵部上卿。要看懂文件就必须识字,在“压力就是动力”的原理推动下,慢慢学会了识文断字。而且在官场待着,本身也很锻练人,所以他早就脱去了丐帮长老气质,说话不再满口粗言俚语。
梁瑾瑜瞥了他一眼,看他一副准备赖着不走的模样,放下书道:“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大中午的,船晃得跟摇篮一样,你不去舒舒服服地歇晌,跑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周济嘿嘿笑着,转身朝舱门外喊:“你们怎么还不进来?”
梁瑾瑜无奈地摇摇头:“原来你只是打前哨的,主力部队还在后头。”
他好好的午休时间,又泡汤了这些人怎么跟没断奶似的,缠着和他挤在一条船上游山玩水还嫌不够,每天早中晚照三餐骚扰。
一群部下涌进来,梁瑾瑜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里那点不耐很快就消失了。这里面很多都是从乞丐时代就追随他的人,能活着就让他感到欣慰。
当然也不可能全在,经历过几年战争,有些人永远地留在战场上了。
其中最让他痛心的是陈骅。那么年轻,比他还小两岁,从没正规上过一天学,写奏章却能引经据典,比很多所谓饱读诗书的文人都强。
他一直认为,自己特有天分,要说绝世天才都不过分。可陈骅却让他引为同类,也是天分极高、悟性极强的人。
更难得的是,这样的人,却对他忠心耿耿、死心塌地。到最后,甚至为了掩护他们出逃,一个人留在京中独撑大局,为他们赢得了宝贵的撤离时间。他精心培养的手下中,固然有何绍文那样的败类,也有陈骅这样的忠义汉子。
直到三年后的今天,他仍没放弃寻找陈骅。心里总存着一个奢望:他还没死,只是受了重伤,躲在哪里长期休养。甚至,他失忆了,所以才会忘了去秘密连络点跟他们会合。
见主公面露凄楚,一群部下慌了,梁瑾瑜摆摆手说:“没事,我只想想起了陈骅。”
说到陈骅,所有人的黯淡了眼眸。
周济用手肘推了推陆云飞,陆云飞先咳嗽两声,待梁瑾瑜望向他,才开口道:“其实,大伙儿来,是因为您的寿诞快到了,所以想跟您商量一下,看在哪儿办比较好。”
梁瑾瑜的语气立刻变得冷淡起来:“有什么好办的。”
自从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后,他就对生日庆典之类彻底失去了兴趣。倒不是有多愧疚,虽说人都是由父精母血和合而成,但他始终以为,父慈才会子孝,若父不父,自然子不子。父亲既存了杀他之心,起因并非他有何过错,而是宠妾灭嫡,已经枉为人父,禽兽不如,杀之不为罪。
他之所以不愿意过生日,是因为每年的那一天,他都会变得很软弱,会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和父母团聚的短暂日子。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像个娘们似的伤春悲秋,父死母亡又如何?他本来就是孤儿,父母对他从来只具有象征意义。
推辞归推辞,到底却不过大伙儿的盛情,由着他们在泉城最大的酒楼望江楼上包下了顶层,摆了十几桌。
上去的时候,看见楼梯口的欢迎队伍,梁瑾瑜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太招摇了
虽然泉城远离中原,避处海隅,他又买下了一艘大船,随时可以沿江入海,遁入海岛,可他并不想下半辈子都在海上讨生活。所以尽量掩藏行踪,不是住在山中别墅,就是住在船上随水漂游,像这样大摇大摆地在闹市区摆宴,还是头一回。
菜肴很丰盛,水陆俱陈,梁瑾瑜叫过张顺附耳交代了几句,让他悄悄去楼下柜台会帐。
手下们嚷着要凑分子为他贺寿,他哪能真让这些人破费,他们都拖家带口,不像自己,孤家寡人一个,钱不花留着给谁?
看着张顺的背影消失在门廊里,梁瑾瑜再次庆幸,自己遇到的是个极有原则的对手。
赵佑熙不仅放过了他所有的嫔妃,甚至后来尾随张顺找到他的隐居地后,也只是把张顺塞住嘴捆成一团,并没有杀掉他。
赵佑熙是真正的学武之人,秉承“冤有头,债有主”的原则,只找他这个罪魁祸首算帐,决不滥杀无辜。
正因为如此,他死里逃生后,没有采取任何报复行动,而是带着手下迁徙到这个临海小镇,过起了优哉游哉的闲散日子。王图霸业已经离他很远了,偶尔回想起来,竟像是前辈子的事。
张顺没一会就去而复返,很兴奋地告诉他:“公子,您猜我刚看见了谁?”
梁瑾瑜横了他一眼,张顺忙告诉他:“是沈湛。”
梁瑾瑜露出了惊讶之色。沈氏一族在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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