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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三部曲-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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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星期过去了,又无音信。她留心报上一点一滴的新疆情况,内容往往出入太大,而且语焉不详,很可能是编者杜撰的。她买了一份新疆地图,仔细研究,熟悉迪化、洛浦、巴尔库、乌苏、且末和叶尔羌等陌生的地名,还有其他熟一点的地名。她稍微弄清了沙漠的位置,以及天山如何把新疆分成两半
新的症候来临了。每天早上,她都想吐。过度恐惧,脸上又恢复了绝望的表情。现在她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李飞短时间不会回来,就算他回来,也于事无补。她告诉唐妈心里的决定。
唐妈出去弄了一帖药回来,是黑黑、黄黄的各色药根和一包干种子。她警告柔安,吃了会疼痛,也许会病几天。彼此要小心,不让全家人知道。
晚上她躺在床上翻腾,体内绞如刀割,五脏像烈火焚烧,让她痛得受不了。她精疲力竭,以为自己没命了。哭着要水喝,大杯水灌下去,痛苦就减轻了些。唐妈看她辗转反侧,也慌张了。后来剧痛突然消失了。
第二天一早,柔安昏昏睡去。脸白得像床单一样。春梅听说她生病,跑来看她,以为她肚子痛。屋里弥散着药味,但是春梅没有说什么。后来她送来了一些止痛药,叫唐妈交给她,又说如果不好,就应该请医生,柔安更是吓慌了。
幸亏没有再发作。她在床上躺了三天,只吃清汤和稀饭,第三天就起床了。过了一周,老症状又出现了。她决心不再吃那种药,会出人命的。更惨的是,她的情况再也遮不住了。她一直不舒服,家里的女人已猜出一点端倪。
玉叶蒙尘(6)
柔安主意已定。起先她刚出来吃饭,彩云婶婶就不时偷看她,说些不着边际的言语。因为是一般性的,她也用不着回答。她只是装着傻愣愣,一言不发。彩云婶婶向来对谁都没有好感,这段时间似乎特别爱说未嫁妈妈的故事。柔安如果是未婚而有了身孕,就难免落入彩云的手中,她会像小猫捉弄老鼠,或者像渔夫玩弄上钩的鱼儿。渔夫不时抽抽竿子,看鱼儿是否钩上,然后让它自己慢慢疲惫而死。柔安逃不掉了。
“有没有李先生的消息?”彩云老爱问。
“没有。”柔安答得很平静,心里却怒火中烧,婶婶对这个预期中的答案很高兴,很满意。
“去!去!真糟糕!”彩云说着,仿佛充满同情心,“你不能怪他,谁知道那边会发生什么事情?你若早告诉我,我会叫你劝他不要去。不过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们必须等着瞧。”
她得意地强调最后一句话,她真的打算等着瞧。柔安又能说什么呢?大家都看出她羞涩得抬不起头。婶婶的脑子一向空空如也,随时准备吸取女人和她一般失意的故事,如今这个题目占据她的心思。自从春梅生下第一个孩子,多年来她一直愤恨不满。春梅在她眼中代表一切年轻漂亮的女人,她看见春梅过得好好的,对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不,如今她这个侄女可逃不掉了。丑事如香料,就算出在自己家,生活也增添了不少趣味。
第31章 朱门(31)()
春梅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她等柔安来告诉她一切秘密,她苦思良久。自己也有过类似的经验,当年她被迫嫁给那个粗鲁的园丁,心里多么愤慨。她心里护着柔安,两人都曾受到环境与社会风尚的阻碍和羞辱。
至于叔叔,他恐惧家丑外扬,他要维护的是家族的荣誉。也因这次他不必负责,他简直不相信会有这种事。他真为柔安的行为而生气。如果杜市长管不了自己的侄女,家里竟出了私生子,大家会说些什么?而且,他的良心也毫无不安。他和春梅有了小孩,那是很容易了解的。天知道他多么需要她!春梅是唯一充实他生命、满足他男性需求的人。他常常自问,他此生得到了什么,那就是春梅和她的幼子,她和他满口黄牙的正妻是天壤之别。但是柔安是女性,女人如果也开始放荡、失节、不守妇道,世界就要完蛋了。家庭的神圣会受到威胁,公共道德的基础也会动摇。
进一步来说,叔叔婶婶都明白柔安代表她父亲那一房,她父亲的经济情形很糟。叔叔一向忍耐着,心里老大不高兴。杜忠是少有的清官,真正靠薪饷过活,洁身自爱。一点点积蓄,在日本和其他旅游中早就花光了。国民政府一来,他随着孙传芳将军的垮台,嘉兴的那一点产业也充了公。范林一直在接济哥哥。他们的家产要照不合理的中国传统,由兄弟均分。一个人有钱,弟兄都有钱,而且由于手足天赋的权利,也可以花他的钞票;一个人欠债,就算债主死了,弟兄也有义务还钱。以杜忠的立场来说,家产是祖父传下来的,虽然杜忠向弟弟拿钱,至少也是祖产的收入,只不过范林当家而已。
现在杜忠一死,问题就来了。很难想象会分一半财产给柔安,而他自己有三个儿子要照顾呢。他是生意人,讨厌这种想法。他不希望人家说,他夺了哥哥的产业。但是他认为家里的钱都是他们父子赚的,他问心无愧。他侄女无所事事,和男人乱来,却要分享他工作的成果?于是他更坚信侄女不贞,败坏家声。如果她惹上麻烦,也怪她自己,她要自食恶果。
实际上,柔安的父亲一死,他还没有听到柔安不轨的传闻,他对她的态度已经改变了。他一直生她爸爸的气,想为三岔驿水闸狠狠和他吵一架。幸亏哥哥死前没有时间吵,但是他对杜忠“不负责任”恨意未消,恶感仍然存在。
忧能伤身,柔安心里的烦乱比身体的毛病更痛苦。她开始怕见人,怕别人的利眼刺穿她的腹部,其实现在还看不出来。总有一天她不得不告诉大家。
23
有一天彩云来看她。柔安无精打采,态度很冷漠,嘴唇一直发抖。
“可怜的孩子,自从你父亲死后,你一直不舒服。”彩云以同情的口气说,“我日夜为你担心。我去请医生来吧,看看是怎么回事。”
唐妈站在一旁,眼睛冒出怒火。
柔安满面通红,她不能再忍受这种凌辱了。她要直接说出来,不能让婶婶慢慢折磨她。
“婶婶,”她说,“我不必看医生,我已经有孕。”
“真的!”婶婶惊叹道。她全身毛孔大开,仿佛早已等待这一刻,就像渔夫等着拖鱼上岸似的。她露出黄牙:“有喜了!”她使用一般怀孕的贺词,但是狞笑得太过分。其实她一口黄牙,看起来真恶心。
“你也不必高兴,”柔安说,“我知道我败坏了家门。我要走。”
“走,去哪里?”
“我不知道,但是我要走。”
“是李先生吗?”
“是的。”柔安坚决地答道。她不想再解释。
唐妈看出她脸上的恼怒和反感。“她告诉过我,”唐妈说,“她爸爸赞成这门亲事。他们在三岔驿订婚了,她父亲要回来正式安排婚事。”
“够了,唐妈。”柔安说,“我已经拿定主意。我可以在别的城市找一份教书的工作,养活自己。婶婶,你告诉叔叔,给他添麻烦实在很抱歉。我怀了孩子,就是这么回事。不必请医生,也不必再啰唆了。”
彩云还是不满意。侄女坦白说出来,她觉得纳闷而且泄气得很。咦,她想,这个女孩儿竟无耻至此!
“孩子有多大了?”
“三个月左右。”
“是在三岔驿发生的?”
“不用你费心。李先生不在,我要生下孩子来等他。”
“我没说什么呀。”婶婶一脸困惑。
“你想知道事情的时间、地点和经过。请你别烦我好吗?”她的声音又紧张又烦乱。
“看看她!”婶婶气冲冲地喊道,“我是替你着想。你自己惹了天大的麻烦,我以为你还有一点羞耻心,那我就没办法了。你自己作孽,只好自食恶果。别的女孩子若做出这种事,绝对不敢大声叫嚷,她们会去上吊。”
柔安咬牙切齿:“不,婶婶,我不打算上吊。”婶婶走后,唐妈和柔安相对无言。两人都觉得事态很严重。柔安说,总有一天事迹败露,她要离开这里。现在她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叔叔与婶婶一定不会留她的。
柔安自己也感诧异,她觉得好多了。她曾想到,家人问起而她不得不承认的时刻,她真要钻入地洞了。现在稍堪庆幸的是,一切好歹都已成为过去。
“但是你要上哪儿去呢?”唐妈问她。
“我一直想去兰州,李飞的好朋友蓝如水在那儿。他说我若有困难,可以去找范文博。三十六师也在那里,离新疆近些,容易得到他的消息。我要找一份工作,和遏云住在一起。他写信告诉我,那是一个美丽的城市。肉类和蔬菜都很便宜,我可以养活自己。唐妈,我需要你,你得陪我去。”
“当然。否则我又去哪里呢?我决不离开你,尤其是孩子出生,更少不了我。”
柔安主意已定,一切恐惧和疑虑都消除了。接着春梅来,面容发红,眼睛却闪闪烁烁。不管社会的看法如何,一个女人怀孕的消息总能吸引另一个女子的兴趣。
“听说你有喜了。”春梅说。她的措辞和彩云婶婶一样,但是语气不带嘲讽。柔安并不生气,她满脸羞涩。
“是的。”她低头看地板说。
“哦,柔安——我叫你柔安吧——我看出有这么回事,但是时候不到,我不想问。”她停了半晌,“你打算怎么办呢?”
柔安告诉她心里的决定。春梅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坐下又站起来,最后才说:“也许这样最好。我知道老头子的脾气,我来和他谈。宁可让他先知道你要走,别等他赶你出去,别给他那样的机会。他会气一段日子。听说你和婶婶吵了一架,我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不过你别放在心上。我们年轻人总得为将来打算。兰州离边界近些,你去那边等李先生。反正已经发生了,总是女人吃亏,想当年我也是未嫁的妈妈。事情一向如此,但是柔安,你找到了一个好丈夫,要好好抓牢他。”
那天空气湿湿的,很闷人。一点风都没有,雨要下不下,老天还没拿定主意呢。柔安透不过气来,她对身体从来没这么敏感过。内衣胸罩越来越紧,胸部更丰满,正是生儿育女的前兆。不管她吃得够不够,睡得够不够,体形却一天天扩大。傍晚她洗了一个澡,她决定不戴胸罩了。她觉得舒服些,连浴衣也不扣。她站在镜子前,心里有着成熟妇人的感受。很高兴春梅同情她。
晚饭时,她窘得要命。她知道彩云婶婶还在生她的气,但是总觉得尴尬的场面已经过去了。事情已赤裸裸公开了,她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不错,她是很丢脸,但是她已经认罪,从此不怕别人的闲话了。她最怕的是叔叔发火。
玉叶蒙尘(7)
彩云一句话也不说,春梅则不停聊着孩子、天气和其他家里的事情。叔叔也板着脸不说话。他为什么不开口,把事情闹开呢?柔安低着头吃饭,小心翼翼夹着青菜,根本心不在焉,随时等候暴风雨的来临。她觉得叔叔看了她好几眼,但是心里似乎想着别的事情。不管多气,杜范林绝不愿在用人面前说什么。
“到我房间来,柔安。”饭后他说。她跟他进屋,他坐在红木椅上,径自装烟斗。叔叔没要她坐,她只好站着。春梅在屋外踱来踱去,假装忙东忙西的。
柔安硬起心肠,等候眼前的风暴。说也奇怪,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和心思都集中在叔叔领边的白癣上,白癣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杜范林说话的时候很少盯着人看,现在他却瞥了侄女一眼说:“你知道我要谈什么?”
她没有搭腔。叔叔又说:“没想到会出这种事。你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我知道。”她充满悔意说。
“你知道你败坏家风吗?”
“是的,叔叔。”
“听说你要走。在这种情况下,这是唯一体面的做法。你今天下午对你婶婶很不客气,可见你毫无羞耻心。不是我赶你出门,是你赶走自己,不能怪别人。你父亲如果还活着,这件事不会叫我那么痛心。现在我有责任,你逼我陷入窘境。我要你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一切后果你得自己负责。”
“我知道。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负责。所以我才要走。”
“我很高兴话说清楚了。别让人说,是我把你赶出去的。你自己要走,我很高兴。你的孩子不是杜家人,除非那个小无赖正式娶了你,别再来见我的面,从头到尾都与我无关。也许他撇下你逃走了,年轻人常常这样。”
柔安觉得他语含敌意,知道他有心伤她,话里带刺。她觉得怒火冲天。他不必用轻蔑的字眼来作践她的爱人呀。
她脱口而出:“叔叔你错了。他不是逃避我,他是逃避你那一帮奸诈的朋友。”
杜范林用力把铜烟管摔在桌上。
“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你知道你爸爸死前一文不名,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接济他。他死了,我们不要谈他,但是我指望你还有一点感恩的心情。你以为李飞不是逃避你,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只要你不在我这间屋子里出现,我才不管你寡廉鲜耻到哪个地步,你明白吗?”
“现在我非常明白,你要我说,不是你赶我走,是我自己要走的,但是我不能在这间屋子露面了。这毕竟是祖父的房产呢。”
“我们已经谈妥了,你自己说的。我不准你来,因为杜家会因你而蒙羞,你怎么想都无所谓。你已经毕业了,学校看我的面子,因为你是我侄女,才把文凭送来给你。你应该能养活自己,不像你两手空空的爸爸,老向我要钱。我会给你五百块,你可以拿那笔钱远走高飞了,走前也不必来向我辞行。”
这一段多余的训话有一个重点,就是柔安的被逐出家门,不是她叔叔赶走的。这些话伤不了柔安,她了解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话说完了?”她转身要走。
“还有一桩,你也许以为你祖父留下了一大笔钱,其实不然。他只留下一些政府债票,现在根本一文不值了,你父亲心里明白。不错,他留下这栋房子。等你正式结婚,你可以回来住。我只是不希望不是李家的杂种在这里出世。至于三岔驿地产,你知道祖父并没有开创渔业,渔业赚来的钱都是我自己赚的,不是你父亲赚的。我们不要谈他干的好事——只会破坏渔业生意罢了。我希望你知道这些事实。”
“叔叔,三岔驿产业还是我父亲与你共有的。”
“不错,不过你父亲并没有尽力发展它。钱是我赚的,最近几年我一直供养着你们父女两个。”
“我大概还拥有一半湖产吧。”
“大概吧,你总不能把大湖切成两半啊。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不必现在研究,希望你听清楚了。”
“我听得很清楚。”
柔安出了门,和春梅对望一眼,就回到自己的院落。
她明白叔叔话里的意思,除了给她一点钱,她甭想再分产业了,她没有力量和他争。她已是孤儿,势单力薄,她必须靠自己。她觉得总算谈完了,松了一大口气。
她告诉唐妈:“如果有必要,我叔叔连打家劫舍都干得出来。”
为了避开他叔叔,她叫人把菜饭送到房里来吃。
她有一种自立的感觉。离家她并不难过,反正最近几年她在家始终没有快乐过。她一决定离开,反而有一份轻松感。她不想再堕胎了,她决定在兰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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