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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首辅-第2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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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四年的这一场风波,若说是户部给事中张齐起的头,未免有些牵强。因为他那份折子最多只能算是点燃火药桶的引线,真正说起事儿来,却要落到了当月初的郭朴身上。
郭朴身为内阁大臣,向来和高拱穿的是一条裤子,不过把责任转到郭阁老身上,郭阁老也是冤枉,因为他什么事情都没做。
但是既然事情生了出来,总得要找个由头吧。这个由头就是,郭阁老病了。
人吃五谷杂粮,哪里没个三灾六病的,即使身为内阁大臣也不例外,操多了心,反倒是比常人更容易病倒。更何况,郭大人确实也年纪不小了。
所以,郭阁老一个不小心就病了。同朝为官,表面上的交情还得要,所以萧墨轩也去探视过了,郭阁老只在床上爬起来点了下头,就又躺了下去。按照朝廷百官和郭府管家的话说,这还是去的是萧墨轩,所以郭阁老才给了点面子,寻常人去,听郭阁老在床上哼两声就算是招呼了。总之,郭朴不但是病了,而且看上去病的相当严重,大有一病不起的趋势。
郭朴是什么人,堂堂内阁大学士。本来内阁里头还算平衡,他这么一病,朝廷里立刻便就有人打起了小九九。到底是谁在私底下算计着,反正自己也不会说出来。但是风言***的传出来,立刻就有人起了疑心了,这个起疑心的人,叫高拱。
郭朴病了。对高拱来说绝对不是好消息,因为就算张居正还留了半分情面给高拱,高拱在内阁里也不得不独自面对徐阶那边来的压力。虽然徐阶还没有出手,但是高拱已经可以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地味道,谁能保证徐阶不会这个时候来招,乘你病要你命。
高拱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那么自然要先下手为强。况且徐阶留在老家的那几个儿子,确实有点不安生,前些年兼并了不少田地,兼并的过程总多少会有点纠葛,也算是给别人留下了把柄。于是乎,张齐就在这个时候横空出世了。
张齐那一份奏折。既没经通政使司,也没过内阁,等徐阶知道的时候,却已经拿在了司礼监掌印太监陈洪的手上。
当年冯保和陈洪争司礼监的时候。是高拱帮陈洪上地位。后来走漏了税改的消息,落到了冯保的头上,冯保也故意不分辨,却找机会去了奉慈殿,便就是故意想躲开徐阶。
可若只有张齐一个,凭徐阁老多年的经历,是如何也动不得的。坏就坏在,徐阁老在这个时候又收到了另一个消息。
当日陈洪拿着奏折去给皇上看,隆庆看完之后。却是面无表情,转过身来只是轻轻说了句:“徐阶老臣,内阁里不多这一个,贬之又能如何。”
徐阶老臣,内阁里不多这一个。这其实是一句非常值得玩味的话。如果只能说是不多这么一个。那么潜下的意思也就是,“也不少这么一个。”
徐阁老可是当朝地首辅,居然被皇上放到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位子上,便就是徐阶自个听了,也只觉得骨子里发寒。而此时的高拱,已是坐到了内阁次辅的位子上,距离徐阶只有半步之遥。
紫禁城,内阁值房。
约莫皇上对陈洪说地那段话。也早已经传到了高拱的耳朵里去。所以高阁老最近也很忙,忙到经常不在内阁值房里头更不着徐阶的面。而陈以勤和萧墨轩两个。向来喜欢留在文渊阁,值房里只留下徐阶和张居正师生两个在那对眼。
“我徐某虽也常使些心计,可也算是一生坦荡。”徐阶耷拉着脑袋,苦笑一声,“就算向皇上进言,不也是为了我大明朝的好。”
明摆着的事实放在眼前,高拱,徐阶倒不甚担心。只是眼下圣眷已失,徐阶却也已是心灰意冷。
这几年来,朝廷的日头虽是越过越好,可徐阁老是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心里头自然有另外一番计较,见宫里日度多的时候,也未免多说几句,总是惹得隆庆不乐。
“老师竟是舍得我们这些学子学孙?”张居正似是想叹一口气,却又收了回来,“皇上也是正值青壮,脾气里未免带些性子,若老师不在,又有谁去规劝。”
“老夫嘴碎,便是庄稼汉多收了几斗,也想要翻三间房,何况皇上。”徐阶苦笑道。
“阁老,可三公子那边……”张居正提醒徐阶,“听李公公说,高拱昨个去见过黄光升,不知道议的是啥题。”
“嗯?”徐阶听了张居正地话,禁不住皱了下眉头。黄光升是刑部尚书,高拱这时候去找他,却不知道揣着什么心思。
“李公公又如何说的?”徐阶问道。
“李公公又说,凡事不都有皇上在看着,秉公断便是了。”张居正不敢隐瞒,“眼下南直隶的巡查御史,是宁波海关的海瑞在兼着,让海瑞过去查断就是好了。”
“海瑞?”徐阶听了这个名字,禁不住挑了一下眉毛。
“海瑞此人可是水泼不进,针扎不进,阁老须得早做准备才是。”张居正又凑近了些,小声说道。
“嘶……”徐阶听了张居正的话,顿时也是禁不住吸了口冷气。海瑞做地官虽然不大,可他的名头着实不小。当年他连嘉靖老人家都敢骂,更何况一个徐阁老呢。
虽说就算查出些问题来,也未必会直接落到徐阶身上。但是人年纪大了,总得为儿女想着些,徐阶当年虽是舍得自己的孙女,可是却舍不得那几个儿子。
“阁老,若是想要叫那海瑞小心从事,只怕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可以。”张居正压低声说道。
“你是说他?”徐阶沉思片刻,朝着东边看了一眼,抬头问道。
“哦,真论起来,子谦他也是老师的学孙,又是同朝为官。事关老师的清誉,他也不会不帮。”张居正见左右无人,声音才大了一些。
“只是,诸位公子那里。”张居正仍像是担心着什么,“只要阁老还在任上,他们便就多几分胆气,阁老须得尽心关照才是。”
徐阶又沉思良久,才默默的点了点头。
紫禁城,文渊阁。
萧墨轩手上拿着的,并不是什么衙门的文书或者折子,而是一份各地朝庄的财报,在那看得格外地用心,就连陈以勤站到自个身边都不知道。
那陈以勤进了内阁以后,也是和萧墨轩一样,只喜在文源阁呆着。这一老一少两个,又都好丹青,居然是聊得极为投机。平日里文渊阁来打扰地人也少,乐得清净。
“子谦,子谦。”陈以勤当下也是无聊,绕到萧墨轩身边,猛得一拍肩膀,把萧墨轩惊了一下。
“陈师傅,见怪,见怪。”萧墨轩站起身来,才看见是陈以勤在拍自己。
“老夫前几日刚得了一幅北宋崔白的真迹,想邀子谦去鉴赏,却不知子谦在看甚,竟如此入神。”陈以勤哈哈笑道。
“崔白地真迹?”听说有上等的丹青名作,萧墨轩顿时也来了精神,又见陈以勤看着自己面前的桌上,又接着说道:“这几月来,山西,陕西两地的各大钱庄,所出贷银极大,学生正想以内阁的名义发文去问。”
“哦,难不成是那些晋商又在捣鼓什么新玩意儿?”陈以勤毕竟是内阁大臣,有些事情还是得关心的。
“这倒不是,其中大部分的钱银,却是只用在采买上边。”萧墨轩皱着眉头,又仔细看了一遍,“这采买的物资中,竟多有粮食和生铁,生硝等物。总数竟达数十万两之多。”
“哦,却是运往哪里?”陈以勤听到这里,顿时也是吓了一跳。
生铁和硝石这些东西,若要真说起来,已经可以算是大明朝的战略物资了。
归化城是鞑靼俺答部的地盘,虽说去年的时候,朝廷试着下旨,让俺答部调一支骑兵和辽东军互换驻守,俺答竟是准了。
而且眼下在归化城附近,足足有五万明军在那里军屯。俺答部若有异动,也断不会如此毫无顾忌。
可是俺答部突然在关内如此大量采买战略物资,甚至不惜向钱庄借贷,其中动机如何,确实有些令人费解了。
第十七章 疑惑
“子谦。”萧墨轩正和陈以勤说着话,却见张居正脚下匆匆的走了进来。
“松谷兄也在?”张居正一抬头又瞅见了陈以勤,连忙过来行礼。
“我得了一幅北宋崔白的真迹,要拿给子谦看,既然叔大有事,那还是先谈正事儿。”陈以勤知道张居正过来,该是有事要找萧墨轩,拱了拱手,先行告辞。
“子谦,你近日可听说了徐阁老和高阁老的事情?”张居正等陈以勤走开,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两位阁老不是好好的吗?”萧墨轩故做诧异的愣了一回。
“你倒是会装糊涂。”张居正左右看了一眼,抬起手来轻轻的点了萧墨轩几下。
“眼下左右没有外人,这一回,你须得帮上徐阁老一回。”张居正抚须说道,“这一回去朝廷派去松江府的,正是那海瑞。”
“哦,那……徐阁老为何不自个去和海瑞说”萧墨轩故做不解的回了一句。
萧墨轩帮徐阶,倒也不是不愿意,可是已经明知道是高拱弄出的事情还故意要去帮,便就明显是和高拱过不去了。
“你莫要糊弄我,这普天之下,若要找能说得动海笔架的,也只有你萧子谦一个人了。”张居正也不着急,只是呵呵笑道,“若是你不肯帮,徐阁老这回在朝中的清誉未免损了。”
“如此说来,学生倒是不能不帮了?”意味深长的看着张居
在萧墨轩还叫许渺的时候,其实是看过沈德符所编的《万历野获编》的。那其中有一条,写的是隆庆七相的去处。其中徐阶一项,是如此写的:
“未几,徐首揆被言,张又与大档李芳谋令归里;兴化李公代徐为政,益为张所轻。”
仔细算起来,约莫徐首揆被言这一句,就是被御史参奏一事。至于当时上疏的御史是不是张齐。萧墨轩却是没有办法去考证了。
但是。从这段话里也可以看出,“张又与大档李芳谋令归里”,意思是徐阶被参奏的时候。之所以会决议归乡,张居正和李芳两个。确实“功不可没”。
自嘉靖四十二年开始,大明朝虽是已经有了天翻地覆地变化,可是这朝廷上变化却不及。倒是后来被张居正所“轻”过地李公李春芳,却是早已先一步回家养老去了。
在张阁老面前,通往首辅的道路只剩下了一个徐阶和一个高供。
但是如果沈德符所编的《万历野获编》所述属实。那么也就是说。在历史上,不但是高拱这个首辅是被张居正一竹竿捅下来地,即使在徐阶和李春芳隐退的事情上,张居正也脱不开干系。
虽有有野心地人未必就不是好人,历史上的张居正。确实是个有才干的人。可眼下他却来帮徐阶找台阶小,倒是让萧墨轩有些看不明白了。
“呵呵,自然要帮。”张居正也向着萧墨轩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笑。
“既然张师傅说了,那学生稍后就修书一封给那海瑞。”萧墨轩暗里头却是把话挑明了,给海瑞写信不是帮徐阶解围,而是给你张老师面子。
“那我就代徐阁老先谢过子谦了。”张居正也听明白了萧墨轩话里的意思,脸上不禁泛起一丝喜色。
“张师傅先请留步。”萧墨轩见张居正要走,赶快拉住。
“张师傅主持工部,近来关外归化城一带地卫所。可曾大量采买过生铁和硝石等物?”萧墨轩虽是兵部尚书。可是有些事情未必是全管,只是钱银支出这边在兵部先造个册。至于具体打造,却更多的是工部的事情,所以工部往往会比兵部自己还要清楚。
这样的分配,未必就是坏事,起码兵部和工部两边,可以互相看着,算是监督。只是在实际上,两边的人常常会私下勾结,眼下却是无法可免。即使是萧墨轩,暂且也只能看着叫别做地太过分就好了。
“生铁和硝石?”张居正愕然的回头看了萧墨轩一眼,“工部眼下在关外做的,无非是修筑城郭和卫墙。生铁和硝石,多用来打造兵器,且都是在关内做了。若又扯要硝石,更不可能了,九边和关里关外所用的火药,皆是南京工部所制,就是子谦你当年留下的卯子号,也只能在南京制作,其他地方做的根本比不上,难道你自个竟是忘了。如何会运到关外去做?”
其实在询问张居正之前,萧墨轩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那几批生铁和硝石,大抵不大可能是关外驻军采买的。眼下问的,也不过是确认一下。
“张师傅请看。”萧墨轩折回了身,从案桌上抓起了那几份钱庄的密报,“根据从宣府和大同传来地财报,上个月有商人以关内地农庄和作坊作保,贷银二十三万两,这笔钱,全都用在了买办生铁,生硝等物上。”
“这个月虽然才过了十天,可宣大一带,被买走的生铁和硝石,粮食,已经累计值银十五万两,两月相加,已经接近四十万两之多。这些数,还没算上民间私底下以金银卖办地。”萧墨轩继续算给张居正听。
早在朝庄建立的第一天起,隆庆和萧墨轩就秘密赋予了各地朝庄监督一地金银和物资流动的担任。而且利用掌握金银的朝庄来掌控一地的交易,也是最方便的办法之一。
“这么多金银,全买了那些东西?”张居正的眼睛顿时瞪的老大,三十八万两白银的数呐。眼下和俺答部之间没了战事,每年宣大一地的军费,当地的支出加上太仓的拨银,满打满算全加上去,也不过才八十多万两,就算加上了修缮的开支,也才一百万出头。而两个月不到,就采买走三十八万两的物资,几乎是宣大一辖小半年的开支了。
“按照密报上的消息说,这些买来的东西都是运往归化的。上回长城边的守军,曾经拦截过两次,也报到了兵部,但是数量并不大,却没想到竟有这么多。”萧墨轩把密报递到张居正手上:“学生适才刚和陈师傅商议过,这些东西,也只能是俺答部那里要的。学生正准备发文至宣府,让谭总督进京论事。”
萧墨轩所说的谭总督,就是谭纶。隆庆二年末的时候,原宣大总督江东告病,便由兵部举荐,让原直浙总督谭纶转到了宣大。而萧墨轩的另一个亲信戚继光,也已经升任蓟辽总督。自从水师大兴之后,东南渐平而无大战,由俞大猷接了直浙总督的任,两广和南洋一带则仍由刘显兼治。
“万万不可。”张居正听了萧墨轩的话,连忙伸出手来乱摆。
“眼下事情未明,断不可轻调谭纶入京。若是俺答果又生异心,而宣大无大将镇守,则京师危矣。”张居正的一张面皮,绷的老紧。
“眼下首要做的事情,是由京城派出密探前往关外,兵部和锦衣卫在关外都有密探潜伏,这回也都再各派一支。”张居正细说给萧墨轩听。
“子谦你也莫要闲着,京城的卫营眼下反是动不得了。”虽然是二月的天气,张居正却也抬起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关内离宣大近的卫所,数倒马和紫荆二地最近,你可发了兵部的勘合,调倒马军向大同方向,紫荆军向宣府方向。京城南边的真定和河间两军,待命卫戍京师。”
“等倒马和紫荆二军动了,你便以兵部尚书之名,亲去巡视宣大,关外还有五万屯军,暂且倒是轻易动不得,免得打草惊蛇,只说兵部接到密报,鞑靼图门部意图劫掠归化,让他们防备着就是。”
“此事耽误不得,子谦可速速去面见皇上,我也先回内阁值房告于徐,高二位阁老知道。”张居正刚及说完,便又要急匆匆,走了几步,又走了回来,“至于给海瑞的信,便是等你到了宣府再写也不迟,须得分清轻重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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