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天下-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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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惊鸿听了夜灵芝的叙述后，闭上眼，久久沉默无语。

　　　　也不知她蹙眉思忖了多久，车厢里彻底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车辙翻滚在青石板地上，发出的阵阵的碌碌声。

　　　　夜灵芝自知没有她这般聪慧，也小心着不去打搅她的思绪，于是转头挑起一角白色的围帘，向车窗外望去。

　　　　此时天已大亮。

　　　　车外，正是顺安城内开始起早市时的热闹场景。

　　　　夜灵芝看着干干净净的青石路两边，开始慢慢聚集起各色商贩走夫，耳畔开始传来熙熙攘攘的人群，所发出的呦呵喧哗声。

　　　　不知不觉，这鲜活的早市景象，让她心头一揪，落下感动的泪来。

　　　　一缕淡金晨光，恰好在此刻照射上她的脸。

　　　　她慌忙缩回头。

　　　　可方才那抹温热的舒适感觉，却让她情不自禁地再次探出头去，去接受阳光的温柔抚慰。

　　　　活着，真好。

　　　　她想到。

　　　　哪怕身在这样无情的大家族里，哪怕和惊鸿姊一起卷入了可怕的阴谋诡计中，她也依然觉得——

　　　　活着，真好。

第20章　怒打恶人（一）（）　
正在她兀自感动着，浮想联翩之时，一旁的夜惊鸿，却缓缓睁开眼。

　　　　她眼中最后一丝疑虑也荡然无存，黑眸中，只剩一片清明。

　　　　她最后一次伸指进了茶盏里，屏气凝神，在字迹快要完全干涸的“夜惊鸿”三个字上，画了一个大圈。

　　　　紧接着在下头，一笔一划地写上两个大字。

　　　　弃子。

　　　　真身夜惊鸿，就是夜家的弃子。

　　　　甚至，可能从一开始，这个可怜的姑娘，就是注定被放弃的。

　　　　“弃子？”夜灵芝正好回过头来，看见案几上的字，不由念出声来。

　　　　夜惊鸿郑重地颔首。

　　　　“……我知道她被赶出府了，肯定是被放弃了的。可既然她都这么惨了，谁还会……”

　　　　夜灵芝顿了顿，艰涩地说道：“谁还会想杀她呢？”

　　　　“能有本事动夜惊鸿，而被夜家忌惮不敢出手报复，只能忍气吞声，装作若无其事的厉害角色，估计整个东璃国一只手都能数的出。”

　　　　夜惊鸿冷笑，她眉眼间的刻骨寒意，看得夜灵芝浑身一个激灵。

　　　　“无妨。左右不过就那几个达官贵族，还能脱离出哪个范畴？”

　　　　“至于具体是哪个人，亦或是哪个家族……”夜惊鸿敛目，语气凉薄：“今天过后，我心里大致也清楚了。”

　　　　“今天过后？”夜灵芝呆怔住，傻乎乎地问：“为什么今天过后就知道了呢？”

　　　　夜惊鸿只是对她挑眉浅笑。

　　　　就在这时，马车却忽然一个急刹，车里的两人猝不及防，差点被巨大的惯力猛甩出去，撞上车壁！

　　　　好在夜惊鸿虽说并非武功盖世，但关键时刻拉扯夜灵芝一把，不让她被甩飞出的本事还是有的。

　　　　她目光一凛，两手迅速拦住灵芝的纤腰，接着运起内功往后头一滚，两个人才抱着翻到案几下，好险没碰了磕了。

　　　　“你就留在车里别出来，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夜惊鸿将她往边上一放，沉着脸就推开车门，探出头去。

　　　　结果眼前的景象，让夜惊鸿真是大开眼界。

　　　　车夫是个哑巴，他没办法在突然刹车前知会车里的两位姑娘，只能无奈地拉紧缰绳勒马停下。

　　　　他涨红了老脸皮，一边对夜惊鸿“啊，啊”地比划着，努力向她解释着，自己并非故意勒马。

　　　　一边气愤指着跪坐在马车前，瑟瑟发抖的一对衣衫褴褛的母子，意思是，就是他们两个挡在车前，才害他突然这么做。

　　　　夜惊鸿两眼在那对脏兮兮的母子身上，来回打量了几圈，第一个念头就是：碰上碰瓷的啦？

　　　　但很快她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很快从越聚越多的围观人群里，赫然冲出一个膀大腰圆的赤膊虬髯汉子，几步跑到那母子面前，对着那面黄肌瘦的可怜女子，就是大力一脚！

　　　　他将这女子踹开好几尺远，瞪着他那吊三白眼，就想追过去再狠狠踢打她！

　　　　“不，不要打娘了，爹！”那身材细瘦如豆芽菜，脑袋却大大的小男孩，一把抱住那大汉的粗腿，虚弱无力地哭求道：“别打娘了，别打她了！爹你再打，娘真的要被你打死了！”

　　　　“兔崽子给老子滚！”这汉子真是蛮不讲理，直接将儿子也一脚踹开，还往地上唾了一口浓痰，厌恶地骂道：“你这小崽子再敢拦老子我，老子连你一快儿打死！”

　　　　这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虎毒不食子，这人怎么这么狠毒啊！”

　　　　“哎呀，这对母子怎么这么惨呐。”

　　　　“咦？这不是孟屠户吗？怎么又打老婆孩子啦？！”

　　　　“还不是被家里的小妖精撺掇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那女子拖着自己被打得遍体凌伤的瘦弱身躯，边哭边爬向自己的儿子：“狗娃，狗娃，快跑啊！”

　　　　“哼，你个臭婆娘！”

　　　　这汉子还是全无惧意地顶着众人们纷纷投过来鄙夷的眼光，走到自己的妻子面前，一脚重重踏在她的脸上，恶狠狠地骂道：“你个丑女人！我告诉过你多少遍，艳娘是我的心头肉，手中宝，她到了我家你绝不能欺负她！”

　　　　“可你到好，老子在家的时候你一个屁都不敢放，可老子团身一转，你就背着老子可劲儿的欺负艳娘！”

　　　　“今儿老子不打死你个祸害，老子就把自己的孟字倒起来写！”

　　　　他正唾沫横飞地怒骂着，可他脚下的女人，却几乎被他踩得没了生气。

　　　　她半张脸几乎都被他踩塌下去，焦黄干枯的嘴角，开始向下淌血。

　　　　即便到了如此可悲，几乎就要被打得断气的地步，这个女人还是挣扎着，为自己辩解道：“我没有……我没有害过她……”

　　　　她瘦得脱眶的眼睛，死死向上觑着这莽汉，白亮地令人心痛。

　　　　“我，我要和你和离……我……”她每说一个字，都要往外吐出好几口血沫沫。

　　　　但她依旧坚持着，纵使血泪不止。

　　　　“我，我要带狗娃走……”她异常艰难地说着，每说一个字，都在消耗一点她的生命。

　　　　可她还是不肯朝这个恶心的男人屈服！

　　　　“哼，贱人去死吧！”孟屠夫两眼发狠，又高高抬起脚来，准备往她的心窝子用力踢去！

　　　　“娘——”

　　　　狗娃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直上天际。

　　　　众人纷纷背过身，或者遮住眼睛，不忍去看这惨绝人寰的一幕。

　　　　可等了片刻，也没听见那女子发出的哭叫声。

　　　　大家愣了愣，复而看去。

　　　　不知何时，一个身着红色华丽衣裙，貌若天仙的年轻女子，站在马车上手持马鞭，将那孟屠夫的腿紧紧缠住。

　　　　大家再仔细一看，只见这年轻女子，丰标冶丽，姿容非凡，大家看着她那风华绝代的模样，两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众人皆情不自禁地倒抽冷气。

　　　　这，这是谁家的姑娘啊？

　　　　怎么能这么美，这么媚？

　　　　怕是皇宫里的贵人娘娘们，都不过如此啊！

　　　　众人的哈喇子流了一地，不少人还看着夜惊鸿“嘿嘿”傻乐。

　　　　可夜惊鸿接下来的所作所为，让这些眼神痴迷的人们纷纷背脊一凉，冷汗爆出，瞬间从对她美色的幻想中惊醒过来。

第21章　怒打恶人（二）（）　
夜惊鸿方才在这恶男人暴打妻儿的时候，一直没有出手。

　　　　她虽然在心里，亦很同情这对倍受家暴的可怜母子。

　　　　但如果这对母子不过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就算她强行为他们两个出头，转过身，两人又轻而易举地原谅这种恶人，那她又何必自作聪明地打抱不平呢？

　　　　所以，她一直缩在马车里头作壁上观，没有出手。

　　　　直到那个女人，用尽她最后的气力，告诉在场所有的人，哪怕冒着会被当场杀掉的危险，她也要离开这个男人，带着儿子远走高飞时，她终于出手了！

　　　　这个女人，还有的救，她不能死！

　　　　于是，她在孟屠夫再次抬脚，准备踩死这女子的一刹那间，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从车夫手中抢过马鞭，然后手臂一甩，就牢牢锁死了那孟屠夫的动作。

　　　　接着，她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犹如一支绯红的利箭，直直冲向那屠夫！

　　　　众人只觉眼前红光一闪，随即只闻得一声男人杀猪般的惨嚎声，在自己的耳边轰然炸响。

　　　　大家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就见那五大三粗的孟屠夫，居然被这么个娇人儿给一下撂到在地上，还正捂着自己的裤裆，躺在地上翻来覆去地边叫边打滚呢！

　　　　夜惊鸿没有停手，踢倒了孟屠夫后，紧接着又是“刷刷”两鞭子使劲抽了过去。

　　　　“啊，啊！你个哪里来的小娘们，居然敢打老子……”孟屠夫瞬间被夜惊鸿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他捂着脸上身上纵横交错的可怖血痕，嘴里却还不断嗷嗷怒骂着夜惊鸿。

　　　　夜惊鸿手腕一抖，灵活地一收一卷，就将鞭子尖掐回手心中。

　　　　“怎么，我打你不得？”她阴阴冷笑，提着鞭子走到孟屠夫的面前，将脚直接往他的脸上用力一踩：“被人踩脸的滋味，如何？”

　　　　夜惊鸿是用了十成的力气下的脚。

　　　　所以她一脚下去，众人只听得“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那孟屠夫的脸，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这可怕的红衣女子，给直接踩烂了！

　　　　“唔，唔……”孟屠夫这下痛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满头的冷汗，不断地混落进他的伤口和断骨里。

　　　　疼得他的四肢百骸，如同被千万只虫蚁疯狂地啃噬着一样。

　　　　可他连大叫都叫不出，只能微微张开嘴，凄厉地呜咽着。

　　　　“你用暴力打你的妻儿，不过是杖着自己比他们强大罢了。那我的武力地位都比你高，那自然也可以打你，不是吗？”夜惊鸿垂下眼眸，语气淡淡地说道。

　　　　她踩在孟屠夫脸上的脚，又不急不慢地碾了碾。

　　　　孟屠夫哼了哼，两眼一翻，痛昏过去了。

　　　　夜惊鸿这才将脚，从他的脸上收了回来。

　　　　见到她如此暴戾行径的众人，非常默契地俱往身后退了几步。

　　　　尤其当夜惊鸿一转身，开始迈腿准备挪动步子时，大家脸上的痴迷之色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惊惧惶恐。

　　　　夜惊鸿每动一步，围在周边的人，就惨白着脸往后退一步。

　　　　待她走到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身旁时，周边的围观群众，都逃跑地差不多了。

　　　　有意思的是，许多大男人都被她的这番举动给骇破了胆，早早地就捂着下腹狼狈而逃。

　　　　但这个瘦弱矮小的狗娃，却并没有从母亲身边离开。

　　　　他含着泪，将身体都俯在娘亲的身上，伸出骨瘦如柴的小胳膊，紧紧环抱住她。

　　　　“娘，娘，你带狗娃走，带狗娃走好吗？”他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将整个大脑袋都埋进女子的干瘪胸膛上，凄嚎道：“狗娃要一直，一直和娘亲在一起！一直，一直……永远不分开！”

　　　　“别哭，你是个男子汉。”夜惊鸿蹲下，摸摸狗娃干枯发黄的头发。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你娘还有救。”夜惊鸿十分肯定地说道。

　　　　狗娃真的瞪大了眼睛，原本黯淡的双眼，瞬间迸发出欣喜的光彩！

　　　　他转头，又看着面色晦暗，唇角流血的娘亲，渐渐止了哭泣。

　　　　夜惊鸿从袖口里摸出一锭官银，趁没人注意时塞进他怀里。

　　　　“藏好了。一会儿我送你和你娘去医馆里看病。”

　　　　“记住，财不外露。以后和你娘离开顺安，别再回来了。”

　　　　夜惊鸿一句一句地对狗娃交待清楚，还让车里的夜灵芝下来，和她一起帮着，把狗娃娘抬进了窄小的车里。

　　　　车里空间所剩无几，夜惊鸿和夜灵芝没办法再挤进车里，亲自带他们母子前往医馆了。

　　　　夜惊鸿让车夫帮忙，先送狗娃母子前去医馆。

　　　　“乖。你是个孝顺勇敢的孩子，长大后一定会有出息的。”

　　　　夜惊鸿最后，再次摸了摸狗娃的头，对他鼓励笑道。

　　　　金色阳光下，美丽姑娘的温柔微笑，亦是那般璀璨夺目，仿佛还带上太阳的光和热，一瞬间就照亮了狗娃的心房。

　　　　狗娃呆怔住，只是连眼睛都不眨地紧盯着夜惊鸿，嘴巴里突然对她大喊道：“仙子！你是仙子对不对！”

　　　　夜惊鸿没有回答他。

　　　　马车开始使动，往前缓缓而行。

　　　　狗娃撩开窗帘，探出头，一直看着夜惊鸿。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凝望着她。

　　　　似乎是想将恩人的样貌，永远镌刻在自己的心里，脑海里，灵魂里。

　　　　直到夜惊鸿的身影再没看见了，他还是倔犟地不肯缩回头。

　　　　“惊鸿姊，我才发现，你东璃话说得不错了嘛。”夜灵芝从她身后，拍拍她的肩，夸奖道：“我刚才都没听出一点其他音调了呢！”

　　　　“有你这样的话唠每天在我耳边叨叨一整天，我再蠢也能把东璃话给说溜了。”

　　　　夜惊鸿毫不客气地对她翻了个大白眼。

　　　　原来夜灵芝在东璃国多年，已习惯用东璃话与夜惊鸿交谈。

　　　　所以夜惊鸿不知不觉间，语言功夫也是进步神速。

　　　　“可是惊鸿姊，咱们没了马车，现在该何去何从啊？”

　　　　夜灵芝抓抓头发，歪头问她。

　　　　夜惊鸿环视四周一圈，见这繁华热闹的街道前方不远处，恰是一个卖首饰珍宝的铺子，便对她努努下巴：“就那儿吧。”

　　　　夜灵芝顺着她的眼光一看，顿时眉开眼笑：“惊鸿姊，那铺子我娘带我来过，可是整个顺安城最有名气的首饰铺子了！里头随便一样珍宝玩意儿，都能抵我们夜府姑娘半年的月例呢。”

　　　　她朝夜惊鸿挤挤眼，打趣道：“惊鸿姊，你确定要去吗？事先说好，我可没带一个铜板出来哦。”

　　　　夜惊鸿死鱼眼：“……”

　　　　你个鬼精，就知道你出门不带钱的。

第22章　卖身葬父（）　
但今天也不知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两人并肩没走几步远，又碰上事儿了。

　　　　就在那首饰铺子的斜对面的街角处，也不知发生了何事，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许多无所事事的闲汉懒人。

　　　　这些围观的糙汉子们，不仅叉腰抱胸，围在那儿交头接耳，还故意放粗声音，大声辩论。

　　　　时不时地，他们互相揶揄调笑起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夜灵芝是个好看热闹的性子。

　　　　她一见这情形，眼睛瞬间发亮！

　　　　她“呲溜”一下就跑了过去，三两下就挤进人群的最里面，嘴里不断嘟囔着：“让下啊，借过借过！”

　　　　夜惊鸿扶额。

　　　　她赶紧快走几步来到人群外围候着，随时准备情况不对，把夜灵芝从里头救出来。

　　　　事情没有她想得那么糟糕。

　　　　夜灵芝没过片刻就从里头又钻了出来，顶着一头蓬乱如鸡窝的头发，闪着晶亮的大眼，异常兴奋地冲夜惊鸿招手道：“惊鸿姊，快进来看看！里头有人卖身葬父呢！”

　　　　夜惊鸿眼睛一转，也快步往人堆里挤。

　　　　还没从一堆散发着臭哄哄男人味儿的人墙里挤到最里头，一阵似黄莺娇啼的哭唱声，就传进她的耳朵里：“爹，你死的，死的好惨呐！呜……”

　　　　那又娇又嗲的哭吟，再加上时不时的轻喘吟哦，让夜惊鸿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