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天下-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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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一抹脸，惊呼道：“雪！下雪了！”

　　　　百里沉疴闻言抬头一望，果然就见天空开始飘落起零星的雪瓣儿来。

　　　　“真是喜事连连啊。”

　　　　一旁的沈琅立即拱手向他笑道：“先是太子降世，福泽北泱。如今天公也降下瑞雪来庆贺陛下的喜事，今儿北泱举国上下，都能过个踏实的好年了！”

　　　　“恭喜陛下！”

　　　　大臣们立即跪地，高呼不断。

　　　　雪又下得大了些。

　　　　密集的雪片被风卷着吹过来，再无飘逸，而是狂放。

　　　　这初显威力的风雪，并未让百里沉疴露出欣喜的表情来。

　　　　右手向上一举，玄色绣金的袖口缓缓褪去，显露出一只长而有力的白皙大手，以及那曲线优美的腕。

　　　　绵绵的雪乖觉地飘落在他温热的手心上，瞬间化为冰水。

　　　　“北泱各处的衙门，都准备好过年时的物资管理吗？贫困的百姓家都能及时抚恤到位，不会出现冻饿之死的情况吗？”

　　　　面对百里沉疴的疑问，沈琅向后头的官员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主管户部民生的官吏上前禀报：“臣早已安排各个州、郡、府的官员排查流民，照情况及时搭建施粥的义篷，应当不会出错。”

　　　　“嗯，起身吧。”

　　　　百里沉疴神色稍缓，这才让百官起身。

　　　　但他还是没有彻底放松。

　　　　直到江墨流突然出现，递上一封来自东璃的密信后，他的眉头才全部扬了起来。

　　　　看过密信后，百里沉疴将袖口一挥，朗声大笑道：“今年，确实是个好年啊。”

　　　　怪不得他如此高兴。

　　　　但远在东璃的萧庆与，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此刻，他正陪着瘦了一圈的孙忠礼，出都督府在街边上视察情况。

　　　　街边已出现了冻饿之死的恐怖人骨。

　　　　那被泥土和脏水遍布的森森骷髅，看在两人的眼中就成了一把锥心刺骨的尖刀，割得他们心血直流。

　　　　又是一具饿殍腐尸。

　　　　两人站在面前仔细看去，从衣着来看发现这腐尸是一名女子，死前双臂还紧紧搂护着什么，呈交叉的模样，僵硬无比。

　　　　孙忠礼再向前一步，亲手掰开她的手臂，却是好半天才勉强推开一点。

　　　　而就是这一点点的缝隙，却让他瞬间热泪盈眶。

　　　　里面是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肚子上的脐带还未剪开，小小的脸已只剩青灰和干枯。

　　　　纵然死去，但这婴儿的手脚还依恋地耷拉在母亲的怀里，面目没有一丝惊恐或恨意。

　　　　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已。

　　　　孙忠礼眼里的泪瞬间淌下。

　　　　他抖着手慢慢跪了下去，头也低下，良久间只闻一声怨怼的抽泣。

　　　　萧庆与缓缓抬头，见天空又开始变化，远远的，一大片积云自北边压了过来。

　　　　“要下雪了。”

　　　　他喃喃着，神情是彻骨的无奈和悲凉。

　　　　“丰玉！”

　　　　孙忠礼突然自地上跳起，转过头红着眼眸定定地看他：“我已经向北帝投降，那北泱那边的粮食什么时候能运过来？”

　　　　“北泱那边的粮食，自然不可能千里迢迢的运过来。”

　　　　萧庆与淡淡地说着，无视了他勃然变色的脸，又继续道：“但是在东璃经营了多年的北泱暗卫势力，却可以马上通过密道把粮食和物资运进梁州。”

　　　　“那要多久？”

　　　　“明天，最迟后天。”

　　　　看着萧庆与言之凿凿的表情，孙忠礼才真的缓过劲来。

　　　　他这么心神一松，人也顿时摇晃着，不小心往地上跌坐了去。

　　　　萧庆与见此，赶紧伸手把他扶了起来。

　　　　“我……真是没用啊。”

　　　　孙忠礼站起身后，满脸惭愧。

　　　　“不，比起霍成汲，还有那个已经投降霍的郑旺而言，你已经很好了。”

　　　　萧庆与不赞同他道：“如今霍成汲仗着自己吞并郑家军的实力，公开与林长荣分庭抗礼，林长荣一边催莫景安再调兵马给他，一边又在梁州附近打杀抢掠，这两人都实在是太可恶了！”

　　　　“外边已是人间地狱，可远在顺安的莫璟安却是不闻不问，享受着太平，真是昏庸无道！”

　　　　孙忠礼不解地摇头：“难道他真的无能到，连这些天下事都不管不顾了么？”

　　　　“非也。”萧庆与唇角微翘，露出鄙夷冰冷的神情来：“是他那个小皇后已传了喜讯，数月后便要生产，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敢对林长荣下手，也只能暗地里支持霍成汲继续与林长荣周旋，拖延时间罢了。”

　　　　“儿子，儿子！”

　　　　孙忠礼一咬牙，仰天怒吼道：“这天下万民都是陛下的子民，难道不是他应该倾注心血的吗？可他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却置天下苍生不顾，真是可耻，可恨！”

　　　　“等着吧，也许用不了几个月，这场灾祸就要结束了。”

　　　　萧庆与突然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

　　　　孙忠礼先是一惊，随后却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向北方。

第502章　联军（一）（）　
又是两个月过去了。

　　　　转眼就是新年。

　　　　北泱宛阳城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备置了丰厚的年货，和家人一起，热热闹闹地过个轻松愉快的团圆年。

　　　　皇宫自也不例外。

　　　　皇宫内外每天都在洒扫尘除，五彩的灯笼花纸将每处大殿都装扮地格外喜庆。

　　　　但今天却又是个非常特殊的日子。

　　　　今儿是除夕夜。

　　　　此刻，距离太和殿不远的松枫殿内。

　　　　无数的宫婢在殿门处进进出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而就在殿里的寝房内，夜灵芝拉着夜惊鸿的手死活不松开，哪怕疼得脸色白成薄纸：“惊鸿姊，我怕，我怕，我不想生了……”

　　　　夜惊鸿满脸黑线。

　　　　“灵芝，你才刚开始阵痛就这么紧张，后头怎么办啊。”

　　　　她耐着性子谆谆教导道：“别急，太医之前说了，孩子不大胎位正，你自己努力可以生下来给你的，现在不是泄气的时候，做母亲了更要努力和坚持啊。”

　　　　“可，可我就是怕……”

　　　　夜灵芝哭得眼泪鼻涕满脸都是，一点儿形象都没有了：“萧庆与那个混蛋王八蛋，他前脚刚一走，后脚我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整个孕期，我吐到六个月才稍微好转，那个时候成天难受，日日夜夜不能好好休息，可他却不能陪在我身边。”

　　　　夜灵芝哭哭啼啼，越说越凄惨彷徨：“现在孩子都要生了，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始终没有回来，没再我身边，我一个人忍受着莫大的痛苦，还要承受丈夫远离的孤寂……”

　　　　夜惊鸿闭上眼睛，叹气：“现在就觉得苦，孩子出生后更有得苦头呢。”

　　　　“你先听我的话，稳住心情，把孩子生下来。等孩子情况稳定后，我就带你一起去东璃见他。”

　　　　没想到，就是这一句话，给了夜灵芝十足的勇气！

　　　　她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举起拳头坚定地大喊道：“好！儿子你等着，娘马上把你生出来，带你去吊打你那负心的王八蛋爹！唉哟，疼死我了……”

　　　　不过英雄了几秒钟，夜灵芝还是捂着肚子连声叫唤。

　　　　这个除夕新年，是夜惊鸿陪着夜灵芝渡过的。

　　　　当天德五年的第一声钟声，自皇宫的天文台敲响，传遍四方时，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自寝房传了出来。

　　　　守在外头的夜惊鸿精神一振，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不多时，稳婆就抱着一个小襁褓，喜滋滋地出来报喜。

　　　　她大声地喊道：“萧夫人生了，是个小子，母子平安！”

　　　　夜惊鸿心里憋了许久的气，总算松了下来。

　　　　她高兴地走过去，低头看向那初生的婴儿，却见这孩子看起来比英华小上一些，说不定只有五斤多重。

　　　　夜惊鸿只能极小心地抱起这个小不点，担忧地问稳婆：“萧夫人现在情况如何？”

　　　　“夫人挺好的……”

　　　　稳婆脸色有些僵硬，把后头的话给吞了回去。

　　　　夜惊鸿眼睛危险地眯了眯，那稳婆只好赔笑着支吾道：“夫人确实没事，就是……那骂人的声音太响了，老婆子我接生了这么多年，遇到无数的贵人……就她的底气最足啊！”

　　　　夜惊鸿生平第一次有些傻眼。

　　　　“……辛苦了。”

　　　　夜惊鸿从袖口里掏出赏银，塞给稳婆后，抱着孩子准备进房间。

　　　　“娘娘，夫人已经睡着了，您还是把孩子抱还给奴婢，让奴婢和奶娘照顾小公子吧。”

　　　　稳婆眉开眼笑地咬了一口沉甸甸的银子，把银元宝往袖子里一塞，转身作揖道。

　　　　夜惊鸿想起自己的两个孩子，还在太和殿等着自己呢，心里涩涩的，还是把孩子交还给了稳婆，再三叮嘱道：“知道你们都累了，但孩子这么小，还是要格外惊醒些。”

　　　　“你们好好照顾夫人和小公子，本宫过段时辰再来看看。”

　　　　她吩咐完殿里的宫婢们后，拖着疲惫的步伐缓步走出宫殿。

　　　　令她没想到是，一出殿门，一个熟悉的人影便立即迎了上来。

　　　　夜惊鸿的双眼顿时涌出泪花。

　　　　“待多久了？”她哽咽着，快速上前几步抱住了百里沉疴的胳膊，埋怨他道：“外边那么冷，傻站在这儿吹西北风啊，还不把身体冻坏了？”

　　　　百里沉疴没有回答，虽然他的头发和面容上已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他的手反握起夜惊鸿发凉的小手，歪头微微笑道：“你看，你在殿里待着，手还这么凉，倒是朕的手比你热乎多了。”

　　　　百里沉疴柔柔地将她的两只手，都伸进自己的裘袍衣襟里暖着，搭着她的肩头，拥着她往台阶下走。

　　　　地上还有着厚厚的积雪，黎明前的黑暗中寒风呼啸不断。

　　　　可夜惊鸿的手暖暖的，心里也是暖暖的。

　　　　好像望上天，被黑云笼罩的天幕随时都能破晓，阳光普照，光明毕显。

　　　　她走着，痴痴笑着，却冷不丁听到百里沉疴揉着自己的鬓发，轻声道：“朕已经同巴尔通了信，胡狄的十万铁骑很快要兵临东璃边境。”

　　　　“而朕也会派十五万大军，一起征伐。”

　　　　夜惊鸿的脚步顿时停住了。

　　　　“你又要御驾亲征么？”

　　　　她的声音充满了担忧和不渝。

　　　　“……虽然朕同你一样，也想亲自宰了莫景安那蠢驴，不过朕必须坐守宫门，提防着南帝使诈。”

　　　　百里沉疴也停下脚步，冷笑道：“朕也得让她有点事做，顾不了东璃那头。”

　　　　“逸竹……”

　　　　夜惊鸿先是蹙眉轻轻地唤了他一声，然后舒展了眉眼，坚定地说道：“我去去就来，孩子们就交给你带了。”

　　　　“放心吧。”

　　　　百里沉疴伸手又摸摸她的脑袋，陪着她迅速向太和殿走去。

　　　　又过了一个月，那天恰是二月初八。

　　　　这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

　　　　这一次，领十五万精兵出征东璃的，只有轩辕凌风一人。

　　　　他独自一人骑马立于千军万马之前，呼出的白雾在冰冷的空气里，瞬间凝结成薄冰，将头面的铠甲冻住。

　　　　可哪怕再如何严寒的冰，也抵不过他眸中的那股杀寒之气。

　　　　“嘭嘭……”

　　　　震彻云霄的战鼓终于敲响。

　　　　轩辕凌风抽出腰间的长剑，向天一刺——

　　　　“出发！”

　　　　随即，大军开拔，响声雷动。

　　　　而在层层的军马最里头，围着一辆华贵的清漆紫檀龙纹马车。

　　　　这马车的车夫可是大名鼎鼎的江鸿飞，由此可见里头坐着的，会是多么尊贵的人物了。

第503章　联军（二）（）　
这队车马北上，经大漠一路向东行，最终于半月后，抵达胡狄与东璃的交界沙地处。

　　　　此时，正是春季沙暴肆虐的时候。

　　　　因为时不时突然而来的沙暴，军行的速度一度慢了下来。

　　　　但不管如何艰难，他们最终还是赶到了与胡狄铁骑汇合的地点。

　　　　那天一早，天还未亮。

　　　　营地里便已响起嘹亮且浑厚的号角声。

　　　　不远处，一大片马蹄奔响，引起的地面颤动，自五里外一直延伸至军营的每一个帐篷里。

　　　　这不，刚睡一会儿的小宝贝，鼻子抽抽，嘴巴一咧，又哭了起来。

　　　　“哇，哇……”

　　　　一双手迅速把他抱起，又迅速解开衣襟，又迅速把孩子往怀里一塞——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滞呆，但也可以说颇为机械了。

　　　　宝宝的哭声马上停止了，帐篷里只听得见婴儿幸福吮奶的“悉悉”声音。

　　　　夜惊鸿从被子里坐了起来，瞪眼看向对面。

　　　　就见夜灵芝一脸生无可恋地靠在帐篷边，极熟练地抱着儿子给他喂奶。

　　　　她大大的黑眼圈，哪怕在昏暗的氛围里亦是特别清晰，眼神呆滞到没有一点儿光彩。

　　　　不怪夜灵芝心如死灰。

　　　　是啊，孩子昨夜闹到大半夜才肯入睡，这才几个时辰，天还没亮就又闹起来了。

　　　　夜惊鸿看着夜灵芝脑袋点点，一副随时都要晕厥过去的模样，不由打着哈欠取笑道：“瞧瞧，之前生孩子的时候还说自己是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刻，现在才明白过来吧。”

　　　　“……谁，谁知道呢……”夜灵芝呆呆地说着，没有半分的力气：“生孩子不过是一时的痛苦而已，这养孩子可是时时刻刻的痛苦啊！”

　　　　“也别太焦心了。”夜惊鸿起身，走过去安慰道：“待孩子能习惯日夜的规律，能同我们一道作息，你就会舒坦许多。”

　　　　“那个时候，萧庆与应当也回来了，让他也帮忙带带孩子，你就轻松多了。”

　　　　夜灵芝显然已没了力气，只能顺着她的意思随便点点头。

　　　　但这股震动越来越大。

　　　　就连夜灵芝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倏地，夜惊鸿的双眼骤然发亮。

　　　　“来了，是胡狄的铁骑！”

　　　　她急促地喊了一声，让夜灵芝和孩子老实待在帐篷里，自己则飞速梳妆后走出帐门。

　　　　一出帐门，胡狄人带来的特有的沙尘味儿，就扑鼻而来。

　　　　“哟，这不是皇后吗，今儿可起得真早啊。”

　　　　还没等夜惊鸿睁开眯起的眼睛，巴尔那没大没小还带着浓浓讽刺意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父汗，这个女人好漂亮啊。”

　　　　突然，一个清脆的童音，奶声奶气地说道。

　　　　夜惊鸿终于把目光投向面前，果然就见巴尔胡子拉碴地坐在一匹巨大的马背上，而他的前头还坐着一个小脑袋，整个身子都被厚重宽大的披风遮住了，只露出一个圆而红润的棕色脸蛋。

　　　　这孩子的眼睛肆无忌惮地盯着夜惊鸿直打量，眼眸里充满了儿童的好奇。

　　　　“哟，你儿子这么看我，所谓子肖父类，怕不是巴尔你没事就这么盯着别的女人看吧。”

　　　　夜惊鸿笑里藏刀，不声不响地就暗着狠踩了巴尔一脚。

　　　　果然，巴尔脸色一变，朝夜惊鸿挥了一下拳头，怒吼道：“别乱说！我什么时候这么看别的女人了！”

　　　　紧接着，他灰溜溜地从马上跳下，一胳膊把儿子从马背上拖了下来，就这么夹着往大帅帐篷里走。

　　　　那孩子竟然也不哭不闹，还是瞪着亮晶晶的眼睛瞅着夜惊鸿。

　　　　几人前后脚进了帐篷后，由轩辕凌风主持这次作战会议。

　　　　“鄙人自我介绍一下，”轩辕凌风首先站起，向巴尔一揖，肃声道：“在下承恩公袁凌风，现是这次联军北泱军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