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天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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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宗礼连眼珠子都没转，更别说动一下了。

　　　　夜惊鸿接着问他：“那你这么晚出去……”

　　　　突然，她伸手如闪电般一抓，将他肩膀上的一瓣五色碎花夺进手里。

　　　　直到此时，夜宗礼终于动了。

　　　　他剑眉一拧，眉眼间一股冲天煞气，直扑夜惊鸿！

　　　　他连续往后退了好几步，黑着脸冰冷地看着她。

　　　　夜惊鸿摇摇头。

　　　　难怪一说起夜府大老爷，大家都说是黑脸阎王。

　　　　原来生气起来，真的让人心里发怵。

　　　　夜惊鸿将手里的五色花瓣向他一扬，认真询问他道：“这花我只在东璃禁地里看见过。”

　　　　“将军，你大晚上跑去禁地干什么呢？”

　　　　夜惊鸿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如今这东璃禁地里，还能让你如此舍不下的，只能是你的亲生骨肉夜惊鸿了。”

　　　　“所以，”她双眼锐利地注视着夜宗礼，直言不讳道：“所以你心里并非冷漠无情，实际上，你一直深深疼爱着你的女儿夜惊鸿！”

　　　　“但你为什么没去阻止那些人杀害夜惊鸿？”

　　　　她的目光越发冷厉，毫不犹豫地指着他，问出了他这辈子，最不敢也不想听见的话！

第39章　可恨可怜（）　
夜宗礼静静站在离夜惊鸿好几步远的地方，就这么默然地看着她。

　　　　他的眸子里浮光暗涌，起伏不定。

　　　　他僵如面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龟裂。

　　　　慢慢的，一点儿痛楚，又一点儿怨恨开始爬上他的木脸。

　　　　他终于有了活人的表情。

　　　　但也许因为常年的冷漠，当他开始拉扯脸部的肌肉时，那表情却显得异常怪异。

　　　　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真是难看极了。

　　　　但夜惊鸿却知道，他其实是想表达自己，非常痛苦难过的情绪。

　　　　他面容扭曲，眦目俱裂，一片血色沁入他的眼底，血泪连如，让他看起来分外狰狞可怖。

　　　　夜宗礼忽而仰头惨嚎一声，双手抱头，重重跪地。

　　　　一缕血，从他咬紧的牙缝里迅速流出。

　　　　就在夜惊鸿以为他会陷入疯狂错乱，而暗自警惕地往后退步时，就听见他突然开口，沙哑着嗓音说道：“她……是赏赐。”

　　　　夜惊鸿顿时二丈和尚摸不着头。

　　　　赏赐？这是什么个意思？

　　　　她……又指的是谁？

　　　　夜宗礼缓缓抬头，目光空洞的看着正对面的夜惊鸿。

　　　　“……玉娘，是给我的赏赐。”

　　　　“玉娘？”夜惊鸿疑惑地晃晃脑袋，朝他走了几步，又问：“玉娘她是谁？”

　　　　“……琼芝楼的清倌人。”他自言自语，似乎陷入了追忆中，竟还露出一抹微笑来。

　　　　夜惊鸿微微蹙眉。

　　　　“……我是她的第一个恩客。那晚后，我就带她出了琼芝楼，将她带回府里。”

　　　　夜宗礼说着说着，眼泪扑簌。

　　　　“所以，玉娘她……是夜灵花的生母吗？”夜惊鸿急忙追问道。

　　　　夜宗礼在听到“夜灵花”这个名字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彻骨恨意。

　　　　他的眸中，又涌现了咄咄逼人的锐利华光。

　　　　“那种贱人所生的贱种，怎么可能是我和玉娘的孩子？”

　　　　夜宗礼毫不掩饰自己对夜灵花的厌恶轻视，直接把自己的亲骨肉骂成“贱种”了。

　　　　夜惊鸿难得地一愣。

　　　　她眨眨眼，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你和那玉娘的孩子，就是夜府大姑娘夜惊鸿？！”

　　　　夜宗礼抬眼看她，清清楚楚地告诉她：“是。”

　　　　“惊鸿，是我和玉娘的孩子。”

　　　　夜惊鸿真是大吃一惊。

　　　　不过她及时掩去了自己面上的惊讶，又问道：“那老婆子能同意玉娘这种身份的女人，进门做你的原配嫡妻吗？”

　　　　“肯定不能……”

　　　　“她同意了。”夜宗礼直接了当地说道，“她很爽快的同意了。”

　　　　“但她提出了一个要求。”

　　　　夜宗礼痛苦地闭上眼，扑倒在地：“她说，玉娘可以坐着八抬大轿进夜家的门，但我必须一辈子……”

　　　　他一时失语，哽咽抽泣，无法再说话。

　　　　书房里的油灯“噼啪”作响。

　　　　男人隐忍的哭泣声，长长久久地在这静谧的书房里不断回荡。

　　　　“一辈子都当她手中的棋子，是吗？”夜惊鸿替他把未说完的话一气说完。

　　　　夜宗礼没有说话，没有点头。

　　　　他只是哭，匍匐在冰冷的石地上，不断地抽噎痛哭。

　　　　夜惊鸿疲惫地闭眼，转身往后走。

　　　　“让我猜猜，接下来都发生了些什么。”

　　　　她慢慢走回到木椅边，面无表情地坐下。

　　　　她两眼看着前方，冷声说道：“依那老婆子的毒辣性格，她根本就不会容忍这样一个出身的女人，做夜府的当家主母。”

　　　　“夜惊鸿的生母早早就没了，这里头必定有她的手笔。”

　　　　“但玉娘虽然死了，但小小的夜惊鸿，却还捏在她手中。”

　　　　“所以……”她看向夜宗礼，眼眸更为冷淡，继续道：“你为了女儿的安全地位，决定妥协，接着做那老婆子手里的傀儡。”

　　　　“她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娶妻纳妾，家里的事都让她一人把持着，是么？”

　　　　夜宗礼边哭，边缓缓点头。

　　　　“愚蠢！”夜惊鸿突然爆发，两手一抬，就将书桌上的东西全部掀翻在地！

　　　　她根本压制不住内心的滔天怒火，拍着桌子破口大骂夜宗礼道：“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被一老妪辖制至此，夜宗礼你他妈的就是一混蛋，懦夫！”

　　　　“你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去爱，去保护玉娘母女！拜你所赐，玉娘死了，夜惊鸿也死了，你心里满意了吗？”

　　　　她一手撑着书桌，身形灵巧一动，整个人便飞掠过书桌，稳稳停在夜宗礼的面前。

　　　　夜惊鸿气得胸膛起伏不定，气喘吁吁。

　　　　“我只问你，当真的夜惊鸿被人带进禁地里，面对着猛虎的尖嘴利爪，她能向谁求救？”

　　　　“你知道她当时心里，该有多害怕和痛楚吗？”

　　　　“她在那般绝境中，难道不会祈求你能突然出现，解救与她吗？”

　　　　“可你当时在哪儿？你干什么去了？！你……”

　　　　“够了！”夜宗礼扯着头发用劲全力嘶吼一声，那如闷雷般的痛苦低吼，都能把书房的房顶给掀翻了。

　　　　“可她是我的生身母亲！我……”他跳了起来，无助地喊道。

　　　　“借口！”夜惊鸿根本不想听他任何一句辩驳的话。

　　　　她决然打断他的话，厉声骂道：“她是你的生母不错，可她把你当作自己的儿子了吗？”

　　　　“我再问你，”夜惊鸿又向前跨了一步，两眼亮如黑夜星辰：“我问你，这老婆子对真孙女怎么死的毫不关心，反而千方百计地让我这个假货入你夜家，她的目的究竟是为何？”

　　　　“还有，三年前夜惊鸿突然被逐出家门，被驱赶至尼姑庵静修，是不是和当时太子选妃的事情有关？”

　　　　“最后，”她直接站到距离夜宗礼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狠狠怒瞪着他，“夜惊鸿的死……是不是当年也参与了选妃事件中的人，下手做的？”

　　　　“快说！如果你还想为女儿报仇的话！”

　　　　夜惊鸿愤怒的吼声，震得夜宗礼整个人都懵怔了。

　　　　他涕泗流涟，不解道：“你，你为何这么对惊鸿上心呢？”

　　　　“我为何？”夜惊鸿嗤笑一声，倒是把话给他说明白了：“她对我，算是有点儿借衣生火的恩情。”

　　　　“但不瞒你说，我既然顶了她的名字身份替她活着，那些杀夜惊鸿的人，能下手一次，自然会对我再下第二次手。”

　　　　“这才是我要追查她死因的真正原因。”夜惊鸿握紧双拳，沉声道。

　　　　“但我可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你这等懦弱之人的身上。”

　　　　她抬头，眸中杀意肆溢。

　　　　夜惊鸿边往门口走，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跟真的夜惊鸿，和你，和你们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我不但会把那些杀害夜惊鸿的人找出来，还会将他们一个一个彻底碾死，让他们再没有命来害我。”

　　　　“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40章　贵主批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夜惊鸿觉得已和夜宗礼再无话可说。

　　　　“之前，谢谢你帮我找的马车，也谢谢你昨日站在我这头，一起扳倒了老婆子和明氏。”

　　　　淡然答谢后，夜惊鸿便准备出门离去。

　　　　可就在她刚抬起一只脚时，夜宗礼嘶哑的声音，从她背后骤然响起：“惊鸿天下，贵不可言。”

　　　　夜惊鸿立刻停住。

　　　　她转身，蹙紧眉头，再次看向颓靡不振的夜宗礼。

　　　　夜宗礼耷拉着脑袋，眼看地，嘴里喃喃道：“这句话，是惊鸿出生的那天，一个路过的疯癫和尚给她的批命。”

　　　　“所以，她才会给孙女取名为惊鸿。”

　　　　“……可是，这疯和尚在离开前，还悄悄说了一句……”

　　　　夜宗礼停顿下来，缓缓抬头，悲伤地看向夜惊鸿。

　　　　“说了什么？”夜惊鸿追问。

　　　　“他指着还在襁褓中的女儿，说道‘惊鸿是她，也不是她’，然后便彻底消失无影踪了。”

　　　　夜惊鸿呆愣在原地，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夜宗礼见她低头半晌都没开口，又说道：“所以，老夫人才会一直看重惊鸿。她觉得以惊鸿的容貌家世，必定能成为东璃皇后。”

　　　　“但三年前，夜惊鸿却没有成为太子妃，反而被那老太婆逐出家门，因为老太婆觉得这个夜惊鸿，始终不能成为皇后，实现她的野心，是吗？”

　　　　“她觉得，我这个容貌与夜惊鸿一样的陌生女子，才是真正的天命贵人，是吗？”

　　　　不想，夜宗礼的话刚说完，夜惊鸿就立即跟嘴，犀利地说道。

　　　　一提到三年前的事，夜宗礼心里更是痛不欲生。

　　　　他捂紧自己的胸口，闭上双眼，飞快地说道：“惊鸿上了太子选妃的花册名单，入宫遴选。”

　　　　“可不久就被人抓住，说她偷窃其他秀女的财物。接着她被陛下亲口下旨逐出皇宫，并永不许嫁入皇家。”

　　　　“……我跪在老夫人的寝房门前，整整三天三夜，求她饶过惊鸿一命，她才将惊鸿逐出家门，赶到城北郊外的静心庵自生自灭。”

　　　　“城北郊外？”夜惊鸿掐指一算，感叹道：“禁地是在顺安城的东南角，静心庵是在北边……她当时，果然是被人刻意带去禁地谋杀的。”

　　　　“但她都不能再嫁入皇室了……她又是为什么被人故意杀害的呢？”

　　　　夜惊鸿越想，越觉得这里头的迷雾重重。

　　　　夜宗礼缓缓摇头。

　　　　他仿佛瞬间就老了好几岁，鬓角竟忽而翘出几缕斑驳银丝来。

　　　　“……这几年我总是偷偷去探望惊鸿，给她送点吃食衣物，希望她能过得好些。”

　　　　“可就在前不久，”他眼神哀凄，悲悚地捂上脸，哭诉道：“我被陛下调去外郡，监工皇陵的修葺事宜，直到你进府的第二天，才从外头匆匆赶回来。”

　　　　“……难怪。”夜惊鸿还真有点同情夜宗礼，“你绝对是被那些人故意调走，然后趁你不在，赶紧对夜惊鸿下手的。”

　　　　“……抱歉，刚才说话太重了。”夜惊鸿明白自己方才说话确实太过了，立即诚恳地向他道歉。

　　　　夜宗礼抹了把脸，对她摇头。

　　　　“我一见你，就知道女儿她终究是被人害了。我也在一直追查害死女儿的凶手。可我无论怎么调查，都查不出一点儿蛛丝马迹。”

　　　　“直到你……”他仰头长叹，“直到你对我说要出府，我才想到，可以通过你，找到那些害死吾儿的凶手。”

　　　　夜惊鸿点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才故意出府大闹，就是要让这些人注意到夜惊鸿还没死。”

　　　　她说道此处，弯唇冷笑：“现在估计他们正忙着确定我的身份，然后制定计划干掉我呢。”

　　　　说完，两人间又无话可说。

　　　　夜惊鸿揉揉发酸的额角，叹气：“太晚了，今天就说到此处吧。”

　　　　夜宗礼以沉默应答。

　　　　夜惊鸿转身往外走去。

　　　　她现在心情非常纷乱，头痛头胀，还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今天从夜宗礼这里得到的信息量着实太大了点，即便自己身为精英，也是一时半会消化不了。

　　　　她走着走着，突然脚步一顿。

　　　　猛然转身，她见夜宗礼依然还站在台阶上，正目光沉重地看着自己。

　　　　似乎是在透过自己，思念着另外一个人。

　　　　夜惊鸿眯眯眼，又折返回去。

　　　　她走到台阶下，问他道：“我方才才将之前所有的事，都往脑子里过了一遍。”

　　　　“夜惊鸿的命格之事，除了那老婆子，还有你外，可有第三个人知晓？”

　　　　夜宗礼从恍惚中醒来，垂眸，失神地看向夜惊鸿。

　　　　“……没有第三个人了……”

　　　　“不对！这事不对！”夜惊鸿断然否定了他的结论。

　　　　“我倒是奇怪，为何夜府里的管家夜七，就知道要往禁地里找我呢？”

　　　　“他为何一见我，就要求我代替夜惊鸿进府呢？”

　　　　夜惊鸿的声音，比此刻黑夜中的呼啸寒风，还要冰冷刺骨。

　　　　“这夜七有问题！他是奉了谁的命令，去的禁地呢？”

　　　　夜惊鸿边问，边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夜七？”

　　　　夜宗礼黑眸闪了闪，又直接告诉了她一个惊人的秘密：“夜七他是夜明珠的生父。”

　　　　夜惊鸿：“！”

　　　　“……明氏嫁来十多年，我一晚上都没和她睡过。夜明珠确定是夜七的种无疑。”他语气稀疏平常，平淡如水，仿佛是在谈论“今晚的月色真美”这种事情。

　　　　夜惊鸿：“……”

　　　　呵，您老人家头上都是一片广阔草原了，您还这么淡定自若，我真服气了。

　　　　夜宗礼一见她那古怪的眼神，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竟然还咧开嘴笑了。

　　　　他语气凉凉地接着道：“不管是明氏也好，还是其他人也好，老夫人为了丰厚的嫁妆，也是会让我再娶的。”

　　　　“这明氏还有几分厉害，不但没被坑去嫁妆，还曾经从她手里夺去中馈之权，我就留着她，让她和老夫人斗。”

　　　　夜惊鸿听到此处，还真是恶心这种贪得无厌的死老太婆。

　　　　“至于那夜七在害死吾儿这件事情上，到底起了多大的作用……我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夜宗礼的眼神，忽地狰暴如凶煞！

第41章　各怀鬼胎（）　
夜惊鸿顶着冷风，提着一盏竹制的小灯笼，从夜宗礼的书房门口离开了。

　　　　临走前，夜宗礼深深凝视着她，哀叹道：“若是吾儿有你一半的智谋勇武，也绝不会落个那样的下场。”

　　　　他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尽的悔与痛。

　　　　夜惊鸿面对着几乎一无所有的他，再次沉默。

　　　　站立良久后，她才抬头对上他的眼，平静地说道：“这次，我会帮你把害死你女儿的人，全部杀干净。”

　　　　她说完转身便走，一丝犹豫停顿也无。

　　　　穿过漆黑的游廊，再绕过一片假山，一池静水，万籁寂寥无声，唯她一人脚步清晰。

　　　　幽幽灯火下，她的脸绷得很紧。

　　　　直到现在，她发痛的脑袋里，还在思索着那夜七的事。

　　　　必须找个法子，将那夜七逮住，拷问出他的幕后主使。

　　　　但那夜七武功高强，还在自己之上，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