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天下-第1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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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数数人大喝着念到“二十”时，行鞭的士兵提拎着血滴如帘雨的皮鞭迅速退开，那几人已被打成几块血淋淋的血团，面朝下趴着，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围的一切突然安静。

　　　　只有些许抽气的丝丝声响，在恐怖的寂静中特别突兀。

　　　　“抬起头来！”

　　　　夜惊鸿寒厉的低喝声，让那些世家子弟们浑身一抖，只能极勉强地支着沉重的脑袋，微微抬起，却无一人敢用慌乱的眼睛，直视对面的她。

　　　　“嗒，嗒……”

　　　　钢靴踩在被血染的柔密雪地上，“咯吱、咯吱”地沙沙脆响，却好似重重地踩在这些人的心里，一下一下，听得他们个个汗毛倒竖，大气也不敢出了。

　　　　夜天远纤眉微蹙，忽然就见地上出现了一双并不宽大的黑钢冷靴。

　　　　原来夜惊鸿双手负后，早早地绕过刑罚场，阔步走到他们面前。

　　　　“你们，可是觉得本帅处罚过重，心中不服？”

　　　　看着他们一张张青白交加，而冷汗瀑流的脸，夜惊鸿肃声道。

　　　　没人回答。

　　　　但他们脸上的表情却早已说明一切。

　　　　夜惊鸿没有多做解释，而是转身，随意一指行鞭的某个士兵，大声问他：“你在家里，家里一日吃几顿？吃的是什么食物？”

　　　　那士兵愣了愣，黑瘦的脸庞上露出憨傻的表情。

　　　　他皱眉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俺老家在宛阳城郊的农庄，家里种着地，平日里和其他佃户家里一样，一日两食，就是些粟米壳壳和野菜根和在一起煮了吃……冬天的话，有口吃的就可以了。”

　　　　他边说，边不好意思地笑着挠头，可他说的每一句话却让这些不勤五谷，不谙农务的贵族子弟们脸色更加难看。

　　　　“那你觉得现在军营里的伙食如何？”夜惊鸿不置可否，继续追问。

　　　　“伙食？”他一听这两个字，眼睛就“噌噌”冒光，甚至忍不住使劲吞吞唾沫，眼纹绽开，笑地格外热诚：“那自然是极好的！不但能一日吃三餐，里头还有好多粟米，真真的、香香的大黄粟米，还特别稠，我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么稠的米粥呐！”

　　　　“是啊，没错！”

　　　　许多出身贫苦的士兵们立即随声附和。

　　　　夜惊鸿转头，看向那些已面露惭愧悔意的世家子弟们，语重心长：“你们听清楚他方才说的话吗？”

　　　　“听清楚了。”

　　　　声音稀稀拉拉，有气无力。

　　　　“听清楚了，就该明白，你们这些从未吃过带壳米粥的贵家子弟，一开始就不应该糟蹋粮食！”

　　　　夜惊鸿黛眉一扬，厉声大喝：“因为在你们眼里难已下咽的粗食，却是他们这些穷苦人们眼中的珍馐美食。世上吃糠咽菜的人们万万千，你们扪心自问，你们有资格去嫌弃这无比珍贵的军粮吗？”

　　　　“也许你们觉得，你们身为贵族就应到高高在上，应当吃更好的伙食军粮，”夜惊鸿开始踱步，在他们面前移来移去：“但我要告诉你们，你们的想法才是大错特错！”

　　　　“我的军队，不需要你们，也能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而你们呢？你们身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族，如果没了百姓给你们种地交税，没了百姓给你们保家卫国，你们以为你们算是个什么东西？”

　　　　夜惊鸿的斥骂声，骂得在场的贵族子弟们真是无地自容，也令其余的寒门士兵们感泪涕流。

　　　　“都竖起耳朵听清楚了，有的话，我说且只说一遍，”夜惊鸿最后立定在前，目光炯然，冷声道：“进了这军队，就是军队的一份子，就要绝对服从军令！”

　　　　“没有所谓的世族寒门的区别，所有的人都会是同样的对待，同样的赏罚处置！”

　　　　“想要军功，想要晋升，想要赢得他人的尊重，可以，全凭本事说话，别他妈的没事仗着家世或者老资历瞎显摆！”

　　　　夜惊鸿最后爆的粗口，却让在场的寒门士兵们，忍不住大声欢呼起来！

　　　　夜天远听着周边士兵们一声声激越的欢呼和感恩戴德的话语，思忖后，眼眸中划过一丝了然的光。

　　　　他终于鼓起勇气抬头，却见夜惊鸿已背过身去，大步迈向主帅营帐。

第372章　怒斥夜灵芝（一）（）　
雪地上的人渐渐散去。

　　　　夜天远却立在原地，看着地上那一摊摊的红白间杂，任凛凛风吹，久久未语。

　　　　一只大手突然拍向他的肩头，“唉”了一声。

　　　　夜天远眸光发狠，凶戾地朝身侧望去，却见是满脸笑容的沈清桓。

　　　　“哎呀，你看你这副要吃人的表情，”沈清桓故作大吃一惊的受伤模样，怪叫道：“本公子如此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你为何露出这副可怖的模样？”

　　　　不待夜天远回答，沈清桓一仰脖子，恍然大悟，眯眼笑道：“莫非你明明心悦本公子，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心，所以故作凶恶，来逃避自己的感情？”

　　　　夜天远伸手，面无表情地将还搭在自己肩头上的手往下一扯一捏——

　　　　“啊！”

　　　　一声惨痛的杀猪叫声，立时传到主帐营房里。

　　　　沈清桓捧被捏肿的右手，在雪地里边蹦边哭着大叫道：“开……开个玩笑罢了，你何必如此较真呐！”

　　　　夜天远转身就走。

　　　　但是沈清桓的叫喊声，还是把营帐内的夜惊鸿给惊动了。

　　　　夜惊鸿一出门，就见如蚂蚱般满地蹦哒的沈清桓，还有急急快走的夜天远，心中起疑，便出声唤住了他：“天远，你且慢。”

　　　　夜天远停步，慢慢回身，向夜惊鸿单膝跪地，低头道：“天远拜见主帅。”

　　　　夜惊鸿看看还在乱跳的沈清桓，将目光移到低头看不清神色的夜天远身上，蹙眉疑问：“你们俩在干什么呢？”

　　　　“玩笑，玩笑。”沈清桓跑到夜天远的面前，用身子掩住他，皱着满是鼻涕眼泪的圆圆脸，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夜惊鸿盯了他好一会儿，突然伸手将他轻轻推到一边，看着跪地不起的夜天远，语气加重：“你们刚才干什么？”

　　　　夜天远缓缓抬头，将方才发生的事，全都详详细细地禀告。

　　　　夜惊鸿听完，思忖后，果断地说道：“不要闹事。”

　　　　“大战在即，我知道你们心理紧张，打打闹闹缓解一下紧张情绪，亦是无可厚非。”

　　　　“但凡是有度，你们这个年纪，玩笑开过火便容易伤人伤己，凡事还是要有个分寸。”

　　　　“起来吧。”夜惊鸿抬手，示意夜天远起身。

　　　　夜天远浅浅一笑，点头起身。

　　　　夜惊鸿再次离去，而沈清桓看着她挺拔昂扬的背影，惊叹得连手痛也顾不上了：“她年纪看样子比我还小，说起话怎么这么老成……”

　　　　“走了，回去了。”

　　　　夜天远冷冰冰地说着，一晃就走出去老远。

　　　　沈清桓看着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背影，有些奇怪地搔头，正欲抬头跟上，冷不丁却听见背后有人的轻微喘息声。

　　　　他全身的毛发都如猫儿一样炸起，两只圆眼都要瞪脱出眶，左手却在颤抖中，摸上腰间的刀柄。

　　　　一滴一滴的冷汗，顺着他的额脑流淌下来。

　　　　一股不详的预感充斥心间，让生性敏锐的他惊悚不已。

　　　　脑后的呼吸声渐渐沉重，靠近。

　　　　沈清桓再不能忍心中腾转不休的浓烈寒意，猛地抽出长刀，就往后一转——

　　　　“是我，别动。”

　　　　下午是新兵集中操练的时间。

　　　　负重跑跳、射箭、举石、骑马、排演阵型，冬日里所有的人几乎都在常天牛的暴戾咆哮，和梁易的冷嘲热讽中被操练地汗如雨下，哭声连连。

　　　　乃至到了收操时间，新兵们几乎是一个架扶着一个，一瘸一拐地哭着走向宿营地的。

　　　　与同时参加训练，却面不改色、精神抖擞的沙场老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在素日里，从未受过如此强度急训的世家子弟们尤为凄惨。

　　　　他们中有许多人在收操的号角声响起后，直接往雪地里一倒，连扑腾一下的力气都使不出。

　　　　常天牛大眼一瞪，走过去一人给了一脚，嘴里骂骂咧咧：“就这点训练你们就受不了了？呵，老子还以为你们平日里吃好喝好的，还能比别的穷娃娃能扛呢，真是一群废物。”

　　　　吼完，他轻嗤一笑，扬长而去。

　　　　待他一走，满脸生无可恋的世家子弟们咬着牙，纷纷自雪中挣扎着站起，也不管身上透湿的究竟是雪水还是汗水，取了脖子上的红短巾一顿乱擦，互相撑扶着就往营帐走。

　　　　“唉，你扶我一把呀。”

　　　　沈清桓眼尖，见夜天远摇摇晃晃地站起，赶紧伸出自己的手，向他大喊。

　　　　夜天远回头，看着跟牛皮糖一般黏人的沈清桓，气得额门青筋都抽了抽。

　　　　但他看着沈清桓笑得飞扬轻快的脸，不知不觉脑海中，出现了那个浑身血渍，却依然温柔浅笑的美人脸，不知怎的，人就已走到这笑得像傻子的人面前。

　　　　伸出被弓弦磨出血泡的手，夜天远皱皱眉，一言不发地就扶起了沈清桓。

　　　　沈清桓倒没客气，也确实没有力气，人一挨到夜天远的身上，就把重量压了上去，“唉哟唉哟”地龇牙痛叫起来。

　　　　“唉，这常将军看起来年纪颇大，怎么下脚这么狠，这么疼呢？”

　　　　沈清桓走着路也不消停，一边捂着被踹痛的肚子，一边絮絮叨叨的，嘴巴不停。

　　　　夜天远静静地听他念着，没想到沈清桓他说着说着，就把话题扯到妹妹沈月瑶的身上了：“我那乖巧贤淑的妹妹呀，如今脖子上留了疤，我娘天天在家搂着她哭，说她转年要十七进十八了，这下怎么嫁人……”

　　　　“慎言。”

　　　　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夜天远便立时停步，冷声喝止了他：“事关未出阁女子的清誉，你身为兄长，怎么可以随意与外男讨论这些问题呢？还是不要再说了。”

　　　　沈清桓噎了噎，有些懵怔。

　　　　如果不是你，我才不会把宝贝妹妹的事特意说出来呢。

　　　　沈清桓在心里大声喊冤，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两人默默无言地回了营帐里，没多久，就响起了集合号角，准备用晚膳。

　　　　大家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一个个跟打鸡血似地飞冲出营帐，直奔向伙头兵那儿。

　　　　夜天远没有和沈清桓一道出门，而是一个人走在大队伍后。

　　　　等到大家都捧着热气腾腾的粟米粥，还看见里头飘着的一点儿香气四溢的黄肉酱沫后，中午的嫌弃和难过早就飞出九霄云外，脸上只剩下满满的幸福泪水。

　　　　夜天远刚端上稠稠的粥，余光就见有人已将碗里的粥豪爽地一饮而尽，还砸巴着嘴拼命地舔碗底。

　　　　偷偷瞄了周围的人一眼，在确定他们不会注意到自己后，夜天远装作不经意地起身，开始向帐营那头挪步，不一会儿便闪身出了帐篷。

　　　　正“哼哧哼哧”喝粥的沈清桓见此，眸中异光微动，果断地放下海碗，起身松松腰带，装作出去出恭的模样，也快步出了营帐。

第373章　怒斥夜灵芝（二）（）　
夜天远稳端着手中的粥，绕过营帐的偏角，往西头管理粮草的库房走去。

　　　　他虽十分警惕，一路都在左右前后地张望，但一直没发觉后头还跟着沈清桓这个小尾巴。

　　　　在距离粮草库还有十几丈远，夜天远便看见数百名黑脸的带刀士兵，正守在粮库前在站岗放哨。

　　　　他脚步一顿，转头又端着碗，向粮库右侧的一处山岩细缝走去。

　　　　又走了一小段路，迎面刮来的习习晚风，都将手中的粥吹冷透了。

　　　　不多时，他便看见了那一处隐蔽于皲裂岩壁里的深深裂缝。

　　　　毫不犹豫地跨步进去，他刚出现在灰暗的缝隙口，一个急切而欢喜的声音，就在黑隆隆的山洞里响了起来：“庆庆，你来了吗？”

　　　　话音还未落，一个灰头灰面的小灰球百米加速地冲来，一头就往他怀里猛钻。

　　　　夜天远手中的粥差点被她撞翻在地。

　　　　他赶紧伸手拦下了莽撞的夜灵芝，出声道：“是我。”

　　　　夜灵芝一听，急急刹住了脚，却没留神绊到了地上的石块，惨叫着摔倒在地。

　　　　夜天远放下手中碗，伸手去扶，却被夜灵芝故意避开，两手扑了个空。

　　　　“不用你，我自己可以起身。”夜灵芝满不在乎地说着，双手往地上一撑，小身子就灵活地自地上跳起。

　　　　夜天远黯然地收回手，沉吟片刻，又拿起海碗，小声道：“你还没吃晚饭吧？我给你带粥了。”

　　　　“不用不用，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夜灵芝随意摆摆手，背过身去。

　　　　夜天远端着碗沿的手指紧了紧，还是将碗放下。

　　　　在朦胧暗影中，他沮丧的神情并不明显。

　　　　就在这时，有轻快的脚步声，自缝隙外传来。

　　　　夜天远瞬间自地上跃起，冷眼跑向缝隙口，腰间的刀已抽握在手中，尖锐的刃口直迎向闯来者！

　　　　但夜灵芝却跑得比他还快。

　　　　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冲到夜天远的前头，激动地大喊道：“庆庆，你终于来看我了！”

　　　　刚走到缝隙边的萧庆与，就被炮弹一般的夜灵芝迎头猛撞上，两个人抱着叫着直接飞出了缝隙外，然后重重坠倒在地。

　　　　“扑通。”

　　　　夜天远追出来一看，果然就见一脸菜色的萧庆与，正被哈巴狗似的夜灵芝压在地上，还被兴奋到忘我的她，捧着脸不住地亲来亲去……

　　　　夜天远木着脸把脑袋挪开，在心里为好友默哀三秒钟。

　　　　“够了够了。”萧庆与满脸都是夜灵芝的口水，涨红了脸将她从身上推开，气喘吁吁地扶着被撞散的腰，慢慢坐直。

　　　　“庆庆，你终于过来了，我好想你啊……”夜灵芝被推开后也不介意，又跳着扑进萧庆与的怀中。

　　　　萧庆与苦着脸，摸摸夜灵芝满是灰土的脑袋，轻轻笑道：“灵芝，你是不是又调皮了？”

　　　　“没有没有！”夜灵芝抬起头，小脸严肃，指天发誓：“我这一天都没出山洞里，连出去的念头都没有！”

　　　　萧庆与闻言，看看夜灵芝，再看看站在边上一身落魄的夜天远，眉头不知不觉便拧成团。

　　　　“灵芝，你是不是又和淡宁吵架了？”萧庆与摁住夜灵芝圆润的肩头，沉下脸问道。

　　　　夜灵芝刚想开口，却垮下脸回头瞥了一眼夜天远。嘟起小嘴，垂头不说话了。

　　　　萧庆与一拍脑袋，就觉得里头脑仁生疼。

　　　　正欲好好给脾气死倔的夜灵芝讲清道理，身后左右两边的石壁上，却晕打出一片耀眼的火光。

　　　　“有人，你们快走！”

　　　　夜天远见此低喝一声，反应疾速，挥起长刀就往火光冲去。

　　　　萧庆与起身，马上抱着还在懵逼状态的夜灵芝跳进缝隙里。

　　　　夜天远刚跑几步，夜惊鸿就带着沈清桓和其他几名士兵，拐过弯角，静立在他面前。

　　　　晕黄的火光下，夜惊鸿的神色沉静到可怕。

　　　　夜天远心神一滞，立即跪地大喊道：“见过主帅。”

　　　　夜惊鸿却没多看他，静而幽冷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后，迈腿绕过他，继续前行。

　　　　几名面色阴沉的大汉随即跟上。

　　　　沈清桓倒是停顿了一下，难过地看着夜天远，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却是副难以启齿的畏缩模样。

　　　　突然，前头的山洞缝隙里，传来夜灵芝的尖叫！

　　　　夜天远转身就跑，沈清桓愣了愣，也提腿跟上。

　　　　山洞里，几名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