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天下-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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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书桌前，夜惊鸿低头看着面前那张，裁剪地整齐的宣纸，半晌无言。

　　　　真的要这样做吗？

　　　　她问自己道。

　　　　抿紧渐渐发白的唇角，她的眸中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

　　　　一旦将黑火药的原始配方交出去，一定会彻底颠覆这个轩辕大陆的历史进程！

　　　　不知会有多少的无辜百姓，会在炮火中悲惨丧命。

　　　　夜惊鸿思及此，烦恼地“啧”了一声。

　　　　可如今，她还有的选吗？

　　　　阿狮兰部落的十五万铁骑，甚至是更多的胡狄铁骑不久后就将兵临城下，而北泱区区二十万的总兵马，能扛多久？

　　　　更别提现如今，北泱的军权依然被那居心叵测的赫连烨一手把持着，难道她和百里沉疴要派自己上万的暗卫去战场厮杀，去抵抗胡狄铁骑吗？

　　　　一旦宛阳失守，难道这些无辜的百姓们就有活路吗？

　　　　所以……

　　　　夜惊鸿捏紧拳头。

　　　　所以她根本就没得选！

　　　　夜惊鸿迅速松开捏红的拳头，果断提笔，蘸满墨汁，在纸上一气写下黑火药的配方。

　　　　一滴紧张的冷汗，自她的额门，沿着她高挺的鼻梁滴落于宣纸一角，瞬间浸透纸背。

　　　　当写下最后一个字后，夜惊鸿仿佛就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疲惫地将笔往砚台里一搁。

　　　　仰头倒在木椅上，夜惊鸿双手狠狠一抹脸，将冷汗尽数抹去，闭紧双眼。

　　　　如果因为她，会害无数的平民百姓陷入连绵的战火中悲惨死去……

　　　　那就让她下地狱去赎罪吧！

　　　　再一睁眼，夜惊鸿眼中的所有情绪全部消退。

　　　　唯有冷静，和坚不可摧的决绝。

　　　　利落起身，夜惊鸿将墨迹干涸的宣纸细心收好，一点一点地折成方块，藏在腰带里。

　　　　出了书房，夜惊鸿脚步轻快，一路向着寝房走去。

　　　　可就在经过一处假山前时，她却突然听闻一阵熟悉的哭声。

　　　　夜惊鸿立即止步，悄悄转身，绕过假山一角，微微探头。

　　　　就见夜灵芝双臂抱胸，蜷缩在假山的一个凹坑里，低低哭泣着。

　　　　她并没有撕心裂肺地哭喊，只是时不时地抬手抹泪。

　　　　但她哭肿成红核桃的双眼，和脸上总也抹不干的泪，却告诉夜惊鸿，她已经躲在这儿哭了很长时间了。

　　　　夜惊鸿转念一想，就知道她为何会如此伤心了。

　　　　轻缓地走过去，夜惊鸿蹲在她的面前，伸臂将夜灵芝温柔地搂进怀中。

　　　　夜灵芝一钻进她的怀抱，顿时搂紧腰背，放声哭诉道：“惊鸿姊，我爹，我爹……”

　　　　“嗯。”夜惊鸿伸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脑袋，静静地听她继续痛哭道：“今天，我去找我两个哥哥，他们就给了我这个……”

　　　　夜惊鸿低头一看，就见夜灵芝的小手心中，紧紧攥着一个玉镯。

　　　　“这是，这是我娘生前带的，”夜灵芝边哭，边哽咽道，“我走前，我爹收着。”

　　　　“后来，后来哥哥他们找到我，说爹临死前见不到我，只能把这个玉镯留给我，说算是娘留给我的嫁妆……”

　　　　“他们还说，还说……”夜灵芝小脸一白，又是懊恼又是悲怆地说道：“还说爹死前，一直叫我娘，和……我的名字……”

　　　　“惊鸿姊！”夜灵芝发出一声悲嚎，一头猛扎进夜惊鸿的胸膛里嚎啕大哭起来：“我是不是很不孝，很不乖？”

　　　　“灵芝，那你现在还恨你爹吗？”夜惊鸿沉声问道。

　　　　闻言，夜灵芝压低哭腔，依旧泪流满面。

　　　　她哭得没法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唉。”夜惊鸿也跟着她摇头，面露复杂，叹惋道：“在我接你走前，我就告诉过你，你爹看起来身体不大好，也许没几天时日了，我劝你还是留在他身边，陪他渡过这最后一段日子。”

　　　　“但你却被仇恨蒙蔽住双眼，死活不肯松口。”

　　　　夜惊鸿话音一落，就听得夜灵芝嚎得嗓门更大了：“我，我也不知为什么，我就是不想看见他。”

　　　　“可现在，我……”

　　　　夜灵芝抬手，将这枚珍贵的玉镯紧紧拥在怀中，脸上的泪迅速滴落在这玉镯上，“可现在，我听到哥哥们说的话，看到他们将爹的骨灰罐捧出来，我……”

　　　　夜灵芝用力一抹哭痛的双眼，撇嘴道：“我直到这时才发现，我还是希望他活着的，哪怕再也见不到面，也没事……”

　　　　“惊鸿姊，我没娘，也终于没有爹了。”夜灵芝突然从夜惊鸿的怀中挣扎出来，木呆呆地瞪着无神双眼，对她轻声道。

　　　　夜惊鸿没有说话。

　　　　此时再多的话语，也是苍白无力。

　　　　她只是再次将夜灵芝揽进怀中，用力地搂紧她，让她能安心地在自己的怀中，放声地、自由地、无有顾虑地哭泣。

　　　　也许，这是她唯一能为灵芝所做的吧。

　　　　夜惊鸿一直陪着夜灵芝躲在这狭小的假山后，从清晨至正午。

　　　　后来，夜灵芝自己也不好意思耽误夜惊鸿的吃饭时间，支吾着说自己没事了，红着脸就转身跑了。

　　　　可当她跑回自己的寝院后，站在这扇雕纹精致，却沉重冷硬的木门前，夜灵芝忽然就失去了推门的勇气。

　　　　家？

　　　　夜灵芝眼中的痛楚慢慢消退，无尽的茫然却重上心间。

　　　　这房间只是自己睡觉的地方，并不是自己的家啊？

　　　　想着想着，夜灵芝的大眼睛里，又浮起一层朦胧泪光。

　　　　几个哥哥们虽也来了，可平素里关系也是不冷不热的，更何况他们的年纪渐长，也许除孝后很快就要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他们就有自己的家庭了……

　　　　家？

　　　　那她的家在哪里？

　　　　也就在此时，夜灵芝终于感受到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刻骨寂寞，和无处宣泄的孤寂。

　　　　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的双臂，夜灵芝突然惊觉，自己的胸前小嫩尖，不知何时突然鼓鼓囊囊，貌似“伟大”不少。

　　　　就这么随便一抱，还能蹭到自己的胳膊肘。

　　　　夜灵芝傻眼。

　　　　她……什么时候长大了？

　　　　“咯吱。”

　　　　就在她发怔时，面前的木门突然从里头被推开，吓得夜灵芝急忙往后一跳。

　　　　定晴一看，阿玛娜那张一贯笑吟吟的脸，出现在门后头。

　　　　“夜四姑娘，你总算回来了呀。”阿玛娜惊喜道：“快进来，奴婢要好东西给您看。”

第278章　赫连烨的阴谋（二）（）　
夜灵芝一头雾水，而阿玛娜则管不了那许多，拽着她的胳膊直接她拉进房间里来。

　　　　“阿玛娜，你想给我看什么呢。”夜灵芝边朝贵妃榻走，边带着浓浓的鼻音低沉道：“我今天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阿玛娜一听，一拍大腿就连声感叹：“奴婢给你看的那样东西，保管您一看，心情就好了。”

　　　　“是吗？”夜灵芝抬头好奇地看向阿玛娜，红红的小鼻尖上还蹭上了一点灰，呆呆的，看起来懵懂极了：“那你给我看看呗。”

　　　　阿玛娜忙不迭地点头，从袖口里小心掏出一封浣花信纸来，恭敬地双手递上。

　　　　夜灵芝接过信纸打开一看，忽然浑身一抖。

　　　　她本想将信纸往地上扔，可手扬了半天，最终也舍不得放下。

　　　　夜灵芝咬唇，又慢慢地看了下去。

　　　　越看，她脸上的两朵红晕也就越来越深。

　　　　守在一旁的阿玛娜，冷眼看着她越来越娇羞可人的脸，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极尽嘲讽和嫉妒。

　　　　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罢了，还想着勾搭她的主子？

　　　　呸，不要脸的小骚蹄子！

　　　　阿玛娜正磨着牙，暗自诅咒辱骂着夜灵芝，冷不丁却看见她突然自榻上蹦起，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气晕倒地的阿玛娜：“……”

　　　　而夜灵芝却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她兴高采烈地将手中的信飞了又飞，一边激动地转着圈，一边欢呼雀跃地向书房跑去。

　　　　“飞啰，飞啰！”

　　　　她又唱又跳，哭红的眼眸里晶晶闪亮，仿佛是这世界上最璀璨而纯净的黑耀石。

　　　　她很快就有家，很快就不寂寞了哟！

　　　　夜灵芝边想边“咯咯”地傻笑，她唇边牵起的高高弧度，亦是单纯可爱地很。

　　　　夜惊鸿正坐在书房里，查找关于冶炼丹药的资料。

　　　　因为她听说，古代火药最开始，就是炼丹师无意中发现并制造出来的。

　　　　虽然她提供了配方，但若是还有更详尽的制配方法，那自然更好。

　　　　结果她捧着书还没看上几眼，就听见夜灵芝叽叽喳喳，欢乐如百灵鸟的哼唧歌声。

　　　　夜惊鸿无奈地笑笑。

　　　　这个夜灵芝啊，都快十五岁的人了，还是跟个小孩子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真是拿她没得半点办法。

　　　　她将手中的书合好，轻轻放下，走到书房门前，将门猛地打开——

　　　　“灵芝，又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不准备和我分享分享吗？”

　　　　夜惊鸿看着当场傻掉的夜灵芝，抱臂往门边一靠，歪头看她。

　　　　一张精美的浣花信纸，从夜灵芝的手中脱出，顺着风轻轻飘到夜惊鸿的脚底下。

　　　　不待夜灵芝冲过来，夜惊鸿眼疾手快，一把就将那张信纸从地上捞起，打开就大声朗读起来：“夜姑娘，几日前匆匆一别，矢志难忘。小生……”

　　　　“给我，快给我！”

　　　　夜灵芝见她竟然如此不顾自己的心情，直接朗读别人送自己的情书，不由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地冲过去，又跳又挥手，想要抢夺她手中的情书：“别念了，快还给我，还给我呀！”

　　　　可夜惊鸿念着念着，脑海里忽然有什么东西挣扎而出。

　　　　就趁着她突然懵怔之时，夜灵芝憋气高高跃起，一把就将夜惊鸿手中的情书又抢了回去。

　　　　“惊鸿姊，你怎么可以偷看别人的情书呢？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哼！”

　　　　夜灵芝羞赧地一跺脚，转身就想往外跑。

　　　　可她还没挪步，一只刚劲有力的手，便牢牢钳制住了她的肩头。

　　　　夜灵芝挣了挣，没脱出来。

　　　　“灵芝，把这封情书给我，”夜惊鸿直接从她的身后，绕到她的面前，神情无比凝重：“必须给我。”

　　　　“你，你凭什么？”夜灵芝看着她严肃甚至于冰寒的脸色，心里有些惊慌，更多的却是恼怒：“这是我的私事，你凭什么管我？”

　　　　说完，夜灵芝咬牙一用力，肩头向上一顶，便挣脱了夜惊鸿的钳制。

　　　　她朝夜惊鸿恨恨地翻了个大白眼，攥紧手中的信，闷着头就气冲冲地往外走。

　　　　可她刚走到院门口，却听见夜惊鸿的声音自背后悠悠传来：“灵芝，你还记得那个恐怖的春华村吗？”

　　　　夜灵芝立即止步。

　　　　她缓缓转身，惊魂不定地看向夜惊鸿，哆嗦道：“为何，为何你突然说起那件事情来？”

　　　　“灵芝，我的意思是……”夜惊鸿一步一步向她走去，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沉重可怕。

　　　　当她终于走到夜灵芝的面前站定后，夜惊鸿居高临下地觑着夜灵芝，眸中只剩一片冰凉。

　　　　夜灵芝看着正午阳光下，头顶还带着金色光晕、脸上却没有表情的夜惊鸿，心头猛然一沉，仿佛瞬间就坠入寒谷。

　　　　浑身颤抖着，她终于听见，她最不想听见的那句话：“我的意思是，你不觉得，那碑上刻着的‘春华村’三个字，和这信纸上所写的字迹非常的相似吗？”

　　　　“轰！”

　　　　夜灵芝的脑海，瞬间炸裂。

　　　　无力地垂下右手，她紧攥着这封带给她无限美好情思的信纸，也一点点被她松开。

　　　　信纸飘然落地，恰巧正面覆上。

　　　　夜惊鸿低头往信上一扫，署名处“赫连烨敬上”五个笔力刚劲而不失雅逸的浓黑大字，在光芒下分外刺目。

　　　　一刻钟后。

　　　　留在寝房里坐立不安的阿玛娜，终于等来了迟迟不归的夜灵芝。

　　　　“唉哟，我的好姑娘啊，你跑哪里去了？”

　　　　阿玛娜绷着一张僵硬虚假的笑脸，装模作样地走到夜灵芝的面前，故作关心地问候道。

　　　　夜灵芝似乎又哭过了，鼻子眼睛都红得没发看。

　　　　听到阿玛娜的“亲切”问候，夜灵芝下意识地往后一躲，拉开与她的距离。

　　　　阿玛娜见此，脸上的笑容都快装不下去了。

　　　　夜灵芝迅速抬头看了阿玛娜一眼，又很快垂下头去：“没什么，去见我几个阿兄罢了。”

　　　　阿玛娜听了，正欲追问，却听见夜灵芝发脾气似地冲到案桌边，一拍桌子狠狠大喊道：“用膳，我要用膳！”

　　　　阿玛娜只得将到了嘴边的问题，又不甘心地吞了回去。

第279章　赫连烨的阴谋（三）（）　
上了满满一桌的饭菜，夜灵芝二话没说，抄筷子就一顿猛吃。

　　　　由于是国丧期间，满桌都是难得一见的珍贵蔬果所制的菜肴。

　　　　可夜灵芝扒着扒着饭，就味同嚼蜡，喉咙堵得闷痛，再也吃不下去了。

　　　　如鲠在喉。

　　　　一滴泪从她泛红的眼睛里急速流下，滴进饭碗里。

　　　　夜灵芝干脆将筷子往桌上一甩，沉着脸，一言不发就又往外走。

　　　　“等等，夜四姑娘，你饭还未用完，干什么要走啊？”

　　　　阿玛娜急了，一个健步蹿过去拦住了夜灵芝的去路，苦苦追问她道。

　　　　“你管我？回去收拾饭桌去！”夜灵芝没好气地怼了阿玛娜一句，气得她当场就脸庞发紫、咬牙切齿。

　　　　夜灵芝低头绕过僵立在面前的阿玛娜，又继续向房门走去。

　　　　可就在她即将跨出房门之际，夜灵芝突然回头，瞪着腮肌不断抽搐的阿玛娜，阴恻恻地问道：“你是怎么和赫连将军搭上线的？”

　　　　阿玛娜心头猛颤，支吾了一会儿，才记起之前早已背好的说辞。

　　　　“夜四姑娘，是这样的，”阿玛娜边假笑，边眼神闪烁地看向夜灵芝，有些磕巴地说道：“赫连将军不是救了你我二人吗，后来他的小厮过来了，我和他家的小厮一聊，唉巧了，他家的那个二姨娘的三弟的……”

　　　　“行了，啰里吧嗦，烦死了。”夜灵芝不待阿玛娜说完，一挥手，掉头又走了。

　　　　出了院门，夜灵芝低着头，漫无目的地在太和殿内四处瞎逛。

　　　　她也不知该往哪里走，只是顺着脚下的石子路一直向前。

　　　　一边走，夜灵芝的眼泪又簌簌往下直流。

　　　　之前，当夜惊鸿说出赫连烨的字迹，和春华村石碑上的字迹极为相似时，她的心，一瞬间就已经认定，自己是被那个赫连烨算计了。

　　　　不为什么，就是她难得清醒时的直觉判断罢了。

　　　　而且……

　　　　夜灵芝慢慢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位置，按压住。

　　　　而且，她的心，早就偏向惊鸿姊了。

　　　　缓缓抬头，夜灵芝肿着泪眼，一眼不眨地看着这越压越低的昏暗天空，忽而释然一笑。

　　　　是啦，自己也不是什么绝色美女，个头矮、身材扁……咳，没那么扁，他一个威震北泱的大将军，凭什么看上自己呢？

　　　　左右，也不过是自己的一场黄粱美梦吧。

　　　　夜灵芝想着想着，甚至自嘲地连连摇头。

　　　　她如释重负，步履也轻快起来。

　　　　也不知她走到何处，眼前突然涌出一片依旧葱葱郁郁的竹林。

　　　　夜灵芝大为吃惊。

　　　　这天都快下雪了，哪里还能冒出这么多绿竹来？

　　　　莫非……

　　　　夜灵芝眼珠一转，突然害怕地抱臂发抖。

　　　　莫非这里有鬼？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