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天下-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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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些天都忙些什么呢？我每次来，你都不让手下的人放我进来，今天这才得空……”

　　　　她浓密而秀美颀长的眉毛轻轻一动，茶褐色的眸子里微微荡起一丝异光。

　　　　“父汗，您的事情终于忙完了吗？”萨拉拉乖觉地放开血狮大可汗的脖子，恭敬地垂首，双臂交叠向他行礼：“女儿这些天一直惦念着您，不知您这几日心情如何？”

　　　　血狮闻言，没置一词，只是立即收了脸上并不明显的笑意，伸出蒲扇般大的粗手，抚了抚萨拉拉垂放在两肩的大长辫尾。

　　　　他目光似是暗沉下去，就连鹰钩鼻两侧深深的法令纹，也跟着干如枯树的老皮一并坠下，脸上深浅纵横不断的沟壑，此刻更是醒目——

　　　　他抚摸萨拉拉头发时，也毫无情感可言，只是瞪着无光的眸子，一下接着一下，机械地动作着。

　　　　萨拉拉的眼睛往上轻轻一瞟，立即被他这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吓得眼睫猛颤，脸色遽然一白——

　　　　因为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他，活像一具刚从坟地里爬出的可怕死尸，而绝不是一个慈爱的父亲！

　　　　萨拉拉的心，就在他如此无情的目光注视下，几乎都能在瞬间跳出嗓子眼！

　　　　她浓黑如墨的双鬓处，忽地落下冷汗。

　　　　可她只能一直保持着恭敬垂头的姿势，万不敢抬袖去擦！

　　　　难道，难道这个满身牛马粪味的糟老头子，已经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萨拉拉的眼眸剧烈地急转着，但没过多久，她便垂下眼睫，收回了所有慌张心虚的情绪。

　　　　不，不会的。

　　　　直到此时此刻，萨拉拉还胸有成竹地想：她将这件事做的天衣无缝，该处理掉的人也都一并处理掉了，在这世上，绝不会有人知道自己，曾经做的一切！

　　　　思及此，萨拉拉顿时松口气。

　　　　她微微吸气，努力平复着自己异常紧张的心情，又重新抬头，笑吟吟地看向血狮可汗：“父汗，您今天究竟怎么了嘛？”

　　　　她干脆上前一步，双手亲昵地拉住血狮滚圆的胳膊，边摇边痴痴娇笑道：“父汗，您要是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多看看女儿我，保管您很快就开心起来了，对不对？”

　　　　萨拉拉说完，还特意对他挤眉弄眼地吐舌头，扮鬼脸给他看：“因为我就是父汗的开心果，对不对？”

第266章　父女相谈（二）（）　
萨拉拉脸不红心不跳地逗弄着自己的父汗，但这一次，血狮并没有露出任何笑意。

　　　　他仿佛根本没看见萨拉拉的鬼脸，依旧继续着自己抚摸头发的动作。

　　　　萨拉拉略显幼稚胡闹的笑意，就这样尴尬地僵在脸上。

　　　　她的眼眸死死盯着血狮那张木讷阴沉的脸，眸里的单纯天真，渐渐撑不住了。

　　　　“噗通，噗通。”

　　　　萨拉拉本已冷静下来的心，突然就狂跳起来！

　　　　就在她即将忍不住内心的焦灼慌乱，马上跳起，夺路而逃之时，血狮的大手一顿，终于停止了动作。

　　　　“萨拉拉，我的女儿，你今年多大了？”

　　　　血狮慢慢抽回手，转身向披着整张虎皮的王座上走去。

　　　　萨拉拉深深地喘口气，两手不由自主地掐了掐自己的脖子。

　　　　若不是指尖传来温热而清晰的脉搏跳动，她一定以为，这糟老头子一定是想勒死自己的脖子，而不是仅仅摸头发罢了！

　　　　萨拉拉迅速一抹额鬓的冷汗，双眸却盯着地，甜丝丝地回答道：“回父汗，女儿马上就要十五岁了呢。”

　　　　“十五岁。”

　　　　血狮双腿往两侧威武一跨，驼下腰，双手交叠着置于膝头，眯眼看着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萨拉拉，发灰的厚唇微微一扬：“十五岁，正是女儿家最美丽的年纪。你的母亲就是在十五岁的时候，生了你。”

　　　　猝不及防听见他提起自己的生母，萨拉拉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荡然无存。

　　　　暗暗咬牙，萨拉拉努力扯开嘴角，继续笑道：“女儿能在父汗身边快快乐乐地长到十五岁，这多亏了父汗您的福慧恩泽呀。”

　　　　“嗯。”血狮可汗闻言，微微点头，却在下一瞬倏地抬起那双锐利的鹰眼，雪亮的目光直刺萨拉拉！

　　　　“既然本汗养你这么多年，萨拉拉，你也到了该履行身为阿狮兰公主的职责之时了。”

　　　　血狮不急不慢地说着，两眼却牢牢锁住萨拉拉越来越慌乱的脸。

　　　　“查尔干达昨日在塞外雪地里被人找到，现生命垂危，不醒人事。”

　　　　血狮没给萨拉拉继续说话的机会，直接开口，抛出个重磅消息来！

　　　　萨拉拉闻言立时一惊，瞪大无辜的双眼，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阿兄他……”她声音哽咽，哭声凄切哀婉，悲怆入骨：“阿兄他不是带着我们部落五万精兵，前去攻打那些不知好歹的北泱人了吗？怎么会……”

　　　　“发现他的时候，他早已昏迷不醒，”血狮没有一丝懊恼或愤怒，只是冷冰冰地分析道：“至今也没有那五万铁骑的消息，本汗估计还没跑到北泱，就全折在路上了。”

　　　　“父汗！”萨拉拉一听，马上重重跪地，满脸愠怒，义愤填膺地大喊道：“他们如此对待我尊贵的父亲您，以及阿狮兰战无不胜的战士们，这是亵渎，是侮辱！”

　　　　“父汗，我们一定要再派铁骑，踏平整个北泱，杀光他们的男人女人，把他们的孩童都抓住，把他们都绑在火柱上焚烧，让他们成为献给长生天最好的祭祀品！”

　　　　她说话时分外激动，语气冷硬沉重，说出的话亦残暴骇人，可她的脸却俏红如天边的晓霞，更显娇艳。

　　　　“父汗！”萨拉拉痛诉着，几步就跑到血狮的腿边再次跪下，一把搂住他的双腿，埋头在他膝间哀哀哭啼道：“父汗，他们这么做，就是在反抗，就是在挑衅！您一定要再派……”

　　　　一只苍老如枯皮覆盖的大手，如闪电般忽然伸出，狠狠嵌住萨拉拉略方的下巴！

　　　　萨拉拉只觉一股非人剧痛自下巴处瞬间导遍全身，她瞪大惊恐的眼睛想要呻吟出声，却感觉骨头都要被这巨力彻底捏碎了，哪里还有力气张开嘴巴？

　　　　她圆鼓鼓的眼球向外爆凸，眼底下的点点血斑也很快向外渗透出来。

　　　　她剧烈缩放着的瞳孔，向四面八方不断迅速地转动，直到它锁定那头巨狮头，才倏地不动——

　　　　那狮头在临死前张嘴痛苦咆哮的模样，让她忽然记起，听说这狮头就是二十年前，被他父汗一刀剁下的活狮狮头所制成的。

　　　　她不知道这传说是不是真的。

　　　　但她确实在幼时，亲眼看着他一刀剁下自己生母的头颅！

　　　　“萨拉拉，本汗发觉你和你的生母娜雅仁很像，”血狮不待她挣扎，紧紧攥住那光洁的下巴，不急不慢地阴阴说道：“明明心里想着不是那么回事，还非得装作自己心甘情愿——”

　　　　“就如同她明明与他人有染，还敢当着本汗的面指天发誓，哭着说自己清清白白。”

　　　　血狮轻蔑一笑，突然松开手。

　　　　萨拉拉脱力往身侧一躺，软绵绵地俯身趴在地上，噤若寒蝉，就算冷汗都浸透里衣，也万不敢再动。

　　　　连一丝轻微的颤抖都不敢。

　　　　萨拉拉咬唇，重重垂头。

　　　　哪怕她再蠢，此刻也知道她的父汗已经知晓了——

　　　　“萨拉拉，本汗就成全你。”血狮见她惊惧的面容中，隐含着深深的厌恶。

　　　　看着披着这么多年来“乖女儿”面皮的她，终于撕扯下那层伪装，他的心中不惊也不怒。

　　　　毕竟有那么个喜欢演戏的水性杨花的生母，他对这个女儿还能有什么期待？

　　　　养着，有用的时候用用罢了。

　　　　想到这里，血狮又挺起上身，大眼冷冷一扫萨拉拉，继续说道：“本汗不可能再派铁骑去攻打北泱了，而你去替代那个已是废物的吉雅格，先稳住北泱的局势。”

　　　　萨拉拉听着他起伏平坦、不待一丝感情的话，浑身一抖，老实恭敬地爬到他的脚边，向他跪地叩首道：“是。”

　　　　血狮不待她再说什么，抬脚就向毡帐外走。

　　　　萨拉拉悄悄抬起头，怨毒地盯着他肥壮的背影，渐渐靠近帐门。

　　　　也就在他的脚即将跨出帐门时，他突然回头，对着还来不及收回目光的萨拉拉嗜血一笑——

　　　　“萨拉拉，查尔干达会记得你干的好事，你的几个哥哥也会记得你的所作所为。”

　　　　话音一落，血狮毫不犹豫地抬腿一迈，走出了毡帐。

　　　　“毕剥毕剥。”

　　　　厚重的帐子击打在帐门两侧的重响声，将神情呆滞的萨拉拉吓倒。

　　　　她像一只受到惊吓的老鼠一般，自地上一跃跳起，如没头苍蝇一般在帐篷里转来转去。

　　　　他知道了！

　　　　萨拉拉忽然就失了力气，心神恍惚而带着深深的惊恐，往地上重重一倒。

　　　　不但他知道了，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知道是她最先发现在荒野里乱跑乱叫的查尔干达，却为了让自己能顺利嫁去北泱做皇后，持木棍生生劈晕了他，还任他在雪地里昏迷了一天一夜！

　　　　萨拉拉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头脑中的意识也逐渐涣散。

　　　　可……她不得不这么做啊……

　　　　如果不把查尔干达伤得那么深，或者干脆就杀死他，那么父汗一定会再派其他的哥哥，率兵继续攻打北泱，而不是因为对北泱的强硬反击心存顾虑，派自己先去和亲，稳住并麻痹北泱……

　　　　萨拉拉想着想着，肿胀充血的双眼里，慢慢流下两串绝望而愤懑不平的清泪。

　　　　她没错！

　　　　她是为了自己，有什么错？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横躺在温暖柔软的帐地上，神情痴傻，浑身冰凉，两手却越攥越紧，终是掐破了冰柔的掌心。

　　　　触目惊心的赤血，沿着那玉白的手心缓缓流淌。

　　　　可萨拉拉没有停手，而是继续狠狠掐着掌心，似乎是想要将自己的命运，都牢牢掐在这血流不止的手中。

第267章　英雄救美（）　
时间又过去了十日。

　　　　气候越发寒冽。大地萧索，宛阳城外的田埂里更是荒芜，道路边只余几棵灰败的断木枯枝茕茕孑立，连一棵杂草也再难寻见。

　　　　而城池内的街道上则人烟罕见，只于干燥的寒风，一刻不停地吹撞着这座冰冷晦暗的巨城。

　　　　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突然出现在黑色街道的拐角处。

　　　　就见个头娇小、从头至尾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灵动大眼的夜灵芝，悄悄探头出去，看向这空荡荡的街道。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名乔装打扮的年轻宫婢。

　　　　“啊，好冷好冷啊！”

　　　　夜灵芝狠狠跺脚，将身上的亚麻色裘袍又往身上紧了紧，边跳边冻地嗷嗷叫：“阿玛娜，你不是说这几天是北泱的秋收节，会有出各种美食和节日庆典节目吗？怎么街道上这么空，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那个名唤阿玛娜的宫婢闻言，眼眸里暗光一闪，却苦着脸也连连抱怨道：“夜四姑娘，奴婢在入宫前记得，宛阳城每年都是在这时过秋收节的，今年为何会如此冷清，奴婢也不知道啊。”

　　　　夜灵芝摇摇头，突然垂眸叹息道：“看来惊鸿姊说的没错，今年粮食收成不好，哪里还会有秋收节过？怕是百姓能不饿肚子就好了。”

　　　　“走吧，回宫去吧，外头真是冷死了啊！”夜灵芝抱胸缩头，狠狠打了一个寒颤后，转头就往宫门的方向小跑去。

　　　　“唉，夜四姑娘，你，你先别走啊！”阿玛娜见她头也不回地就跑，心中暗急，忍不住追了上去，边跑边喊道：“夜四姑娘，你忘记了自己说的，长胖了要出来减……肥？”

　　　　“对，就是那个什么减肥！”阿玛娜一跺脚，终于奔到夜灵芝的前头展臂拦下了她，僵笑道：“您可以随奴婢在城里头转两圈，消消食，运动运动再回去也成啊。”

　　　　夜灵芝一听，捏捏腰间新长出来的一圈“游泳圈”，小脸一垮：“对啊，咱们走两圈……不，走一圈就回去吧。”

　　　　说完，她边叹气，边哆哆嗦嗦地向着街道走。

　　　　阿玛娜自告奋勇地作她向导，打头走在前面，边向她介绍着宛阳城的景点历史，边故意引着她，向一处偏僻的暗角走去。

　　　　“夜四姑娘，前头是我们宛阳城最著名的许愿井，”阿玛娜边循循诱导，边步履急快走，笑容更是灿烂：“您只要在井边许下自己的愿望，就一定能实现……”

　　　　“啊！”

　　　　突然，阿玛娜的惨叫声划破天际。

　　　　性子一向迷迷糊糊的夜灵芝，就被这惨绝人寰的叫声，吓得浑身一颤，脑子也瞬间清醒不少。

　　　　她捂着“嘭嘭”乱跳的小心脏，急急看向前头，就见不知从哪儿跳出来几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脏汉，个个都举着棒子，淫笑着向自己走来。

　　　　“哟，这里还有个水生生的小娘们，来，跟大爷几个乐呵乐呵吧？”

　　　　为首的一人边抖腿，神情猥琐地向夜灵芝吹了一声响亮而花绕的口哨。

　　　　啊，竟然是遇到了地痞流氓！

　　　　夜灵芝急忙双臂抱胸，警惕而害怕地向后跳去，眼光却不由自主地往下一瞄——

　　　　就见她的贴身宫婢阿玛娜，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脸色煞白，双眼紧闭，好像……还被打没了气？

　　　　夜灵芝脑袋“嗡”地一声炸响，心中的害怕瞬间就被巨大的愤怒所取代！

　　　　她“噌”地一下，如一枚加速炮弹一般冲到为首的贼人面前，脑袋狠狠一顶，直接顶着他的肚子，一把将他撞翻在地！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敢杀人！”夜灵芝气得将裹在脸上的围巾扯下，反手往地上重重一砸，撸起袖子就又冲了过去，张牙舞爪地“嗷嗷”大叫道：“我就不信这个邪，我跟你们这群禽兽拼了，呸！”

　　　　她边喊，边抬脚就急速往左边那地痞下腹狠狠一踹，迅即回旋转身，又埋头对着右侧的流氓再次一顶！

　　　　这些横惯了的无赖们，还真没想到夜灵芝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还能比他们更横！

　　　　大意的后果，就是这三个手持棍棒的大汉，都不小心被夜灵芝撞翻倒地，还有一个一直捂着裤裆，在地上不住惨嚎翻滚。

　　　　“哼，你们也不开眼，姑奶奶我是哪个，还敢在我面前耍流氓？！”

　　　　夜灵芝这一战大获全胜，双手叉腰，顶着蓬乱的鸡窝头冷眼盯着这三个流氓，又骂道。

　　　　一直在地上闭眼“装死”的阿玛娜眯起一条眼缝，向外一看，见夜灵芝还真的以一敌三，将那几个小混混打倒在地，嘴巴气歪，偷偷伸脚，往夜灵芝的右脚踝处狠狠一踹——

　　　　“啊！”

　　　　这次，是换夜灵芝惨叫一声，“哐当”倒地。

　　　　三个大汉见夜灵芝终于倒了，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一起围了过去，看着抱腿哭喊的夜灵芝，忍不住凶狠地大骂道：“你不是挺能的吗？嗯？还敢打老子？”

　　　　为首的那人将脸一吊，抬脚往夜灵芝的肚子上就是用力一踹，边踢边阴森冷笑道：“你继续骂啊，打啊？老子今天就先打废了你，再把你卖去鸳鸯楼里做花娘！”

　　　　夜灵芝被他这么重的一脚正中腹部，一口鲜血瞬间冲上她的喉头。

　　　　但她强忍着腹内的剧痛，两眼紧紧盯着他再次抬起的脚。

　　　　就在那脏兮兮的鞋底，再次踏向自己的腹部时，夜灵芝忽然伸手，弯腰自地上坐起，用力捉住了他的小腿，张开血淋淋的嘴巴，狠狠咬住了他的脚踝！

　　　　“啊，你个臭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