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箫鸳梦-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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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养心殿的时候，朱正熙依然还坐在那里，安静地待着。

　　　　“回来了？”

　　　　“嗯。”

　　　　他从案几后，走出来。

　　　　“过几天，成儿就回来了。”

　　　　秦雪清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他，嘴唇慢慢地蠕动。

　　　　“等他回来，一切就都还原了，还是像从前一样。他依然是，承恩皇帝。”

　　　　秦雪清没有回应她，她扯出微笑。

　　　　“你应该高兴的，是不是？”朱正熙也微笑着，伸手想拉她的手。但，秦雪清缩回了她的手掌。

　　　　“我甚至应该谢谢你，谢谢你对我大哥的宽宏大量，谢谢你对我三哥的铁面无私，谢谢你对自己手足的恩断义绝，谢谢你拨乱反正，谢谢你对自己孩儿的无情，是不是？”

　　　　他的手停在空中，脸色稍显难看。当他的手放下的时候，秦雪清听到他的吸气声。

　　　　“你又在考验我的耐心了。”他的话幽幽，毫无情绪。

　　　　“臣妾不敢。”秦雪清撩起她的裙摆，跪下。“我只求你最后一件事，将成儿贬为平民，从此离开京城，不得回京。如此即可。”

　　　　他很惊愕地看着秦雪清，秦雪清看见他的拳头，握得死紧。他眼看着她跪在跟前，并没有任何举动。很久之后，他才回应。

　　　　“那我也告诉你，不可能。怎样？”

　　　　“为什么？”

　　　　“因为，他是当皇帝的料子，而且，我不允许他离开，他就不能离开。”

　　　　秦雪清从地上站起。

　　　　“那我应该多谢谢你一样，你真看得起他，在你眼里，他也不过是，一个玩偶，仅此而已。”

　　　　朱正熙突然，哈哈大笑。

　　　　“我的孩儿，当然要由我来教导。你也教了他那么多年了，现在也该让我这做父皇的，来教他如何身为国君，这是无可厚非的。我那么多年没有实现的治国理想，在他身上实现，这不是挺好的？”

　　　　他在一瞬间，一手，突然抓住秦雪清的手，拽住。他的头蹭了过来，顶住她的额。另一手，伸到她腰后。

　　　　“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人，别有太多想法。想太多，没用。你最舍不得的人还控制在我手里，量你也想不出什么事情。别再考验我的耐心。听懂了吗？”

第426章　风波平乱惊飞鸟上（）　
你听懂了吗？

　　　　早就懂了。懂了。

　　　　秦雪清依然站在神武门内，几天前，她在这里眼见着送走哥哥，留下一个孤单的背影。今天，她在等着，另一个希望。

　　　　车驾慢慢地走来，在她面前停下。那帘子掀开。

　　　　“母后。”

　　　　秦雪清深吸了一口气。她看见朱延成从车上跳下来，明黄的锦袍，梳着整齐的头发，脸色稍显苍白。

　　　　“孩子。”

　　　　朱延成抱住她，抱得有些用力。这一刻，让之前的那些重重的悲哀，都似乎不见了。

　　　　“回来就好。”她只能这样说，很无力。

　　　　哭泣似乎也宣泄不了情绪了，她看见的是苍白的面孔下那倔强的脸。

　　　　“请皇上到毓庆宫休息。”背后的陶德源突然打破了这平静。

　　　　“毓庆宫？”秦雪清重复了一遍。“怎的去那地方？不是……”

　　　　“多谢陶总管。”朱延成拉了秦雪清一把，像是阻止她的言语。“母后上辇，我们回宫好好说话。”朱延成扶着秦雪清上了车驾，秦雪清最后看见的，是陶德源俯首躬身，示意随从起驾。

　　　　朱延成在向她招手，似乎让她不要再说话了。他按住她的手，只是向她展示着微笑。

　　　　车驾慢慢地向前，在禁城的东南角处停下。这是毓庆宫的位置。离着原来的南苑，距离最近。朱延成扶着秦雪清下了车辇，搂住她的肩膀，向着这宫门走进。宫里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像是原先就准备好的。这应当是原来就设想好的。

　　　　“看来你父皇，是要你长住在这儿了。”

　　　　“这里的位置也不错，儿臣十分喜欢。”朱延成转头，向跟着进来的陶德源微笑。“有劳陶总管到父皇那里说一声，就说朕沐浴更衣之后，就到养心殿面圣。多谢陶总管担待了。”

　　　　陶德源倒是脸色有些惶恐。

　　　　“皇上，这是奴才该做的。”

　　　　陶德源走了，这宫殿里的人，都被遣退。秦雪清隐约听到，朱延成暗暗地，叹了口气。

　　　　“母后，儿臣回来了。以后，就不是你一个人孤身作战。请母后宽怀。”

　　　　秦雪清心头有些触动。

　　　　“孤身作战？”她听清楚了朱延成的措词。这看起来还是一脸稚气的脸庞，继续微笑地看着她。

　　　　“我想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在那个小山村里，他派了很多人来看守我，还给我吃，涣心散，弄得我整天迷迷糊糊，意识不清。直到，大概十天前，那些人终于停止了给我喂药，那个，元振辞，又开了一些药给我吃，吃完之后，我就感觉好多了。你今天看见的成儿，在这大半年里，活得像个鬼一样。”

　　　　“你是怎么被弄到那小山村里的？”

　　　　“就在那悬崖上，我被人袭击。大概也是用迷药之类的。等我醒过来时，已经被囚了。”

　　　　“那你怎么知道，这是跟你父皇有关的？”

　　　　“那还用说，那个元振辞来过几回，还有，延禧哥哥也来过。就他们两个，如果不是父皇授意，有什么理由，能囚禁我。而且看今天这样的阵势，我就百分百肯定了。”

　　　　惨白的脸，愤怒的眼神。这让秦雪清止不住的，感到一阵揪心，难受。

　　　　这个孩儿从小就离开了他的父亲。在他还没来得及与自己的亲生父亲建立温情之前，就已经进入到这样互相敌视的状态。这算不算，是一种更深的，悲哀？

　　　　这里的红墙黄瓦，埋葬了多少人性的善良和纯朴，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有什么手足之情，父子亲情，夫妻恩情存在，那只都是，痴心妄想而已。

　　　　秦雪清感到一股莫大的忧愁袭击而来。她多年来教导的孩儿，免不了这样的被侵蚀。她是无可奈何地，感到痛心啊。她揪着自己的心房，非常难受。

第427章　风波平乱惊飞鸟中（）　
朱延成的回归，让秦雪清突然在这宫里找到了一点小小的慰藉。虽然那一番的谈话，注定了今后的是非不断。但是，至少，她还有一些希望，存在。

　　　　她还是住在那和鸣殿里，朱正熙也住在养心殿里，每天的朝会，都是朱正熙在接见群臣，并没有提到关于承恩皇帝的任何事情。这情势果真想他自己说的，他是太上皇，朱延成依然是皇帝，她是皇太后。只是，朝政之事，都又他自己做主意了。朱延成依然被说成是在养病。这样也就顺理成章了。倒也是，相安无事。

　　　　这样的一场风波，就被平静地陨灭了。秦家在京城里的所有物业，都被充公，包括原来的全国各地的所有产业，都被抄洗一空，尽数归国库所有。在当初秦家人被押解囚禁的时候，已经清算出来的数目，就是惊人的庞大。这也成了秦家人的罪名之一。三哥的死，是和解了朱正熙的恨意。后来的免罪还乡，也不过是天朝太上皇的恩赐而已。至于秦雪清，不过是念在她是皇帝的母亲，所以从宽赦罪，免于刑罚。一切，就都在他朱正熙的，一句话而已，之中，被陨灭了。

　　　　朱正熙只是让她每天在毓庆宫和和鸣殿里往返梭巡，她的所有举动，似乎都在他派的那个陶德源的随同下，一举一动都被监视在眼，这个皇宫，甚至这个国家的最高权者，尽数都由他来担当。二十年后的又一次轮回，回到了原来的状态。那所有的过往，都成了，历史。

　　　　朱延成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之前的他的那段与秦雪清的对话中，明显地看得出来其实暗藏着不忿的。但，他也在这样的状态中，忍着多少的愤概，这倒是秦雪清，比较担心的。

　　　　这样看着一场场的争斗，不断延续。午夜梦回，她甚至想不到，要到哪一天，才有可能，再去延续那箫声逝去的鸳梦重温，她曾经，答应过的。

　　　　朱正浩说过，她背着太多的顾虑，所以……这样每一次的想到那双温柔的映着她的影子的眼睛，她就心痛难忍。

　　　　为什么你总是有那么多顾虑？有时候我会想，到底，我的爱在你心里，有多重的份量？我这样的付出，到底值不值得？可是，我竟然，从来就没有犹豫过，去帮你解决你所有的难题。

　　　　直到最后，他连命都不要了……

　　　　她从梦中醒来，带着满头满身的汗水，满脸的泪水，说不清的凄楚。

　　　　她身旁的人，或许也被惊醒了。他无声地坐起身，在黑暗中，看着她恍若梦中半梦半醒地坐着。不出声。他漠然地掀被下床，呼唤着宫奴点灯。他出了暖阁，在点起的油灯旁，掀开了那些黄本子。

　　　　夜色的暗缓流动，他在油灯下的一举一动，都专注着神情。秦雪清站在暖阁的门口，看见他的全神贯注。他应该知道她在看他，但是，他不为所动。他甚至没有任何的语言要和她谈起任何的事情。他现在似乎真的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他的治国理想的实现中间去了。

　　　　秦雪清回想起，他这段时间，确是安安静静地处理朝政，不做他想。甚至，也没有变着脸色地为难她。

　　　　她回到了床上，继续睡下。但却是睁着眼，睡不着。直到她听到辰鼓响声，一声一声，敲了五下。他熄灭了油灯，关了阁门，殿门咯吱地响，他点了灯笼，走了。

　　　　晨光出现。他每天都是这个时刻走的。他们的生活，倒是如此的，平静。

第428章　风波平乱惊飞鸟下（）　
眼见着陶德源收拾了早膳，秦雪清如往常一般，准备出门去毓庆宫。匆匆一个身影，闯了进来。

　　　　“瑞桢王，请留步……”陶德源看着闯进来的人，赶忙挺身挡住。朱延禧的脚步似乎任谁都挡不住，他直接走到秦雪清的面前，拱手跪下。

　　　　“儿臣给母后请安。”

　　　　这样的举动让秦雪清有些惊愕。这朱延禧，从来就不住宫里，朱正熙在宫外已经赐了他住所，他也不用来跟她请安的。这样的清晨，倒是有些举动怪异。

　　　　“这么早，快起来。”秦雪清作势去扶，朱延禧却并不起身。

　　　　“吃了早饭了吗？”

　　　　他摇头。

　　　　“哦，那让陶总管去准备一些，别饿着了。”秦雪清说着，就招手示意陶德源去执行。可是……

　　　　“母后，儿臣来，是有事相求。”

　　　　“哦？你如此，是急事了？”

　　　　“是。请母后指点迷津。”朱延禧终于从地上站起。“请母后，告诉我莺儿的去向。”

　　　　秦雪清，突然恍然大悟。

　　　　“你是说……闻莺？她怎么了？”秦雪清微弱地，叹了口气。

　　　　“普水山，我们攻得之后，擒拿了其他人，也不见莺儿的踪影。后来我找遍了山中，都没有见着莺儿。她，可能去哪儿了？”

　　　　秦雪清用很夸张很惊讶的表情看着埋头的朱延禧。

　　　　“她确实去过赵家堡。但，哀家来这里的时候，她可是还在那里的，说不定，这一打仗，就……”

　　　　“不会的。她寻不得人影，必定……不会……出事的……”

　　　　朱延禧突然抬起头，用着焦急的眼神，向秦雪清投射过来。

　　　　“那……哀家怎么会知道呢？后来，哀家可是一直都留在此地的。从未出过禁城。”

　　　　朱延禧，又耷拉下脑袋，神色有些颓丧。

　　　　“你现在终于把她想起来了。当初，怎么就不见你焦急去找她？哀家估摸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如果没有意外，也该出世了。你现在终于想到要去找她回来，你认为，她还能原谅你吗？”

　　　　朱延禧明显的僵硬的身体，木然不动。

　　　　“好了，哀家如今也无能为力，你自己有本事，就去找她回来吧。”

　　　　秦雪清起身，招手让宫女过来整理衣裳。她听到，背后传来，朱延禧的声音。

　　　　“谢母后。儿臣告退。”

　　　　又是匆匆的脚步声。秦雪清透过纱窗，看见这来去匆匆的背影，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出了和鸣殿，秦雪清照往常一般，往毓庆宫的方向走去。但今日，不知是否因着早晨朱延禧的事情，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娘娘。”身边的陶德源，突然开口。

　　　　“何事？”

　　　　“奴才见娘娘今日神色违和，奴才想起，近日，那御花园多了一批新的赏菊，娘娘不如，过去看看？”

　　　　“菊花？”

　　　　“是的。”

　　　　“也好。那，你去毓庆宫，把皇上也请过来。”

　　　　“是，奴才这就去。”陶德源说完，转身走了。秦雪清突然发现，这陶德源，今天，并不形影不离地跟着她了，就这样，让她一吩咐，就走人了？

　　　　虽然感到奇怪，但这样，留着一个人的时候，也有些缓和了她的心绪不宁。她往那御花园走去，四周，静寂无声。越走近那御花园，她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花香，一些沙沙的响声，打破了这本来的寂静。

　　　　“你这是何苦呢？这女人要走，是她自己不识趣，放着这好好的王妃不做，她宁愿去过孤苦的生活，你就是放下身段去求她，也不见得她会顺从你的。”

　　　　突然的声响，让秦雪清停住了脚步。她隐蔽在树后，分辨着这声音，发现……

　　　　在那静寂无人处，那朱延禧正无端端地，狠命撕扯着地上种植的花儿，他的旁边，站着，何朔。这声音，正是这何朔发出的。

　　　　“若果当初不是听了你们的话，莺儿她会走吗？如今，你告诉我，我们拼了如此久的命，打了这么些天的仗，最后，得到了什么？他朱延成一回来，依然是皇上，父皇一下子，就把从前的一切都扳平了，秦家是倒了，可是，也不见得，我们得到了什么好处，可恶！”

　　　　花瓣落了一地，这就是那沙沙的声响，传来的源由。

　　　　“你父皇是被那女人迷惑了。如果不是因为她，当年，也不会出现那么多事情。秦家倒了，这以后，就没人可以跟我们抗衡了，谁说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凡事必须从长计议，这我从小就教你的，不以眼前的不利为不利，不利中，说不定，就藏着契机。你不想想，如今的兵权，不是都在我们手里？何况，你父皇对你的信任，是与日俱增的。至于那个朱延成，他不过就是因为那个女人，你父皇才对他手下留情。以后嘛，也说不定会如何，你这么快就泄气，何以成大事？稍安勿躁才是。”

　　　　沙沙的声音消失了，朱延禧握紧着拳头，不再在花瓣上撒气。

　　　　“你父皇那一些忍耐的功夫，你也要学着点，你也看见了，他能够瞒过这么些人，这么些年，那也是不容易啊，你现在还年轻，不必着急。”

　　　　树上扑腾起一群鸟儿，这鸟儿飞起，引起了那说话人的主意。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只猫儿，从树上跳下，朝着那落满花瓣的地方跑去。这动静大概让说话的两人触动了，他们互相使了眼色，转身，走了。

　　　　那猫儿瞄瞄地跑了几圈，往更深入的地方跑去，那飞起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远了，这原来的寂静，又回来了。秦雪清站在原地，倒是为刚才的动静，心悸了一番。

　　　　又等了许久，寂静依然，她见周围没有动静，放慢着脚步，走出了这御花园。

　　　　她心里正在思量着，这陶德源，怎的，就去了许久，也不见回来呢？她按照原来的方向，往毓庆宫走去。

第429章　孤影寻花落寞处上（）　
静如无人，秦雪清走进毓庆宫，走进内殿，却只发现朱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