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心绣手-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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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得眼前锦衣绣服，晃得人有些眼花。她看了赵如珝一眼，只见他在进门的时候似乎病得更厉害了，半个身子几乎斜靠在她的身上。

　　　　“我的女儿女婿在哪里？”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男子笑容满面地从紫檀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看见他们两人时脸上更是笑出了几道褶子：“你们可算来了。”

　　　　封颐听见声音就猜到这位就是上官芸雅的亲生父亲上官昭。照理说也不过四十余岁的年纪，可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还要年老几分，眼袋黑沉，面色青白，一张年轻时应该仪表堂堂的面孔看起来多了几分颓丧，说话举止更加没有半分国公爷的样子。

　　　　她目光微转，扫过屋子里的众人。只见紧跟在上官昭身后的是一名二十岁出头美貌女子，穿着茜红长裙，挽着坠马髻，头戴镂空飞凤金步摇，艳丽娇媚，显然并非上官夫人，应该是上官昭的某个小妾。

　　　　“如珝拜见岳父大人。”赵如珝躬身行礼，动作缓慢，气若游丝。上官昭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又热情地笑了起来，连忙让他起身就坐。赵如珝扶着案几缓缓坐下，低头低咳了好一阵子才停歇下来，一脸疲惫。

　　　　封颐扶着赵如珝坐下了，这才走出来盈盈一礼：“女儿拜见父亲。”

　　　　上官昭似乎此时才注意到她，回头打量了她一眼，见封颐身上华美的蜀锦长裙，发髻上嵌八宝的簪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好好，起来吧。”

第29章　回门3（）　
封颐起身，目光看向屋里的其他人。坐在右边位置的是一名比上官昭略显年轻的男子，圆脸白胖，留着两撇八字胡。在他身边的是一名穿着团花长裙的妇人，想必是二房或者三房的人。

　　　　她正猜度着如何见礼，那圆胖的男子已先一步站起来走到赵如珝面前，笑容可掬：“这个在下上官荀见过世子爷。这位乃是犬子上官雷。雷儿，还不快点拜见世子爷？”

　　　　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闻言立刻上前毕恭毕敬地行礼。

　　　　赵如珝倚靠着椅背，他今天穿的是天青色锦袍，腰间垂下一枚麒麟纹的白玉佩，淡淡的日光透过窗格照了进来，隐约可间衣领袖口处绣着的云状暗纹，衬着他病弱却俊美的脸孔，显得整个人十分明净清雅。

　　　　他神色淡然地看了上官荀父子一眼，只是点了点头，看起来疏淡而缥缈。上官荀没料到他会如此冷淡，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地立在那里。封颐听他报出姓名之时便知晓他的身份，心想纵然赵如珝身份尊贵，可作为长辈也没有必要如此明显地小心讨好吧？她暗叹一声，便上前施了一礼：“侄女见过三叔，见过三婶。”

　　　　上官荀讪讪地应了一声，三夫人看了她一眼，悻悻道：“侄女嫁入平原侯府，越发比以前懂事知礼了。”

　　　　“芸雅性格温顺乖巧，极其孝顺公婆，深得我母亲的喜欢。”赵如珝对着上官昭淡淡一笑。

　　　　上官昭没想到自己这个傻女儿竟能够得到夫家的喜欢，看向封颐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笑意。他身边的美艳少妇忙着安排丫鬟们上茶和点心，显得十分得心应手，仿佛府里的事情一向都是她在打理一样。封颐看了她几眼，心中疑惑地看了身后的宝亭一眼，只见她脸上微露出忿忿的神色。封颐心思一动，声音娇柔地看着上官昭道：“父亲，怎的不见母亲？”

　　　　在如此重要的日子，堂堂国公府的夫人非但不在场，反而是一个看小妾在料理府中事宜，这要是传了出去，置国公府的名声于何地？

　　　　“是啊，小婿还未拜见岳母呢。”赵如珝也开口道。

　　　　上官昭被他们一问，看了美艳少妇一眼，脸上露出几分心虚，只好端起茶杯半掩住此刻的神色，低声道：“你母亲近来身子不好，无法料理府中事务。燕姨娘因常在你母亲身旁伺候，你母亲便将府中诸事暂由燕姨娘料理。”

　　　　封颐目光微转，焦急地说道：“母亲竟然病了？父亲，我要去看看母亲。”

　　　　上官昭似乎巴不得她不在跟前，当即答应了，转头吩咐燕姨娘赶紧准备酒席。封颐便带着宝亭走了出去，让小丫鬟把她带给上官夫人的礼物拿来走在前面，她和宝亭撑伞在后头走着。

　　　　上房大夫人居住的院子里十分安静，丫鬟们打起帘子，封颐还未进屋就闻见一阵浓郁的香气，细闻之下隐隐夹带着药味。她低头进了屋，大夫人出身名门，即便穆国公府今日不同往日，但屋子里布置得典雅大气，只是入口处略显宽敞，有些空荡荡的。

　　　　宝亭轻咦了一声：“这里的屏风呢？”

　　　　原来入口这个地方原本是放着一架屏风的。

　　　　封颐打量入口的位置一眼，心里猜度着屏风的尺寸应该不小，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屏风，想必是一直放在这个地方的，最近才收起来。

　　　　“那屏风我给收起来了。”一道温和典雅的声音传来，大夫人周氏面带微笑地出现在她们眼前，看着封颐的眼眸十分明亮和蔼，喜悦之中隐隐带着泪光。封颐见了这样的眼神，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一声“母亲”便脱口而出。

　　　　周氏拉着她坐了下来，仔细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让母亲好好瞧瞧。怎么眼底有些乌青？莫非是没有睡好？”

　　　　“昨夜世子爷生了病，我在旁边守了一夜。”

　　　　“他们府里那么多下人是做什么用的？竟让你守了一夜？”上官夫人不满地皱眉。

　　　　封颐连忙解释：“不是的，是我睡不着，而且世子爷病得很重，我不放心，想亲自看着。”

　　　　周氏轻轻一叹：“我才说了一句，你就急着为姑爷开脱，难怪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不过你老实告诉母亲，世子爷对你可好？”

　　　　“很好。”她垂眸道，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扇淡淡的阴影。

　　　　周氏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又问：“你公公婆婆对你如何？”

　　　　“公公婆婆的很随和的人，对我很好。”

　　　　“那就好。”上官夫人此时皱起的眉头才尽数舒展，摩挲着她的鬓边叹道，“自从皇上赐婚当天开始，母亲天天担忧得睡不着。听闻那世子爷性子乖僻，反复无常，又是天家贵胄，母亲多么担心你在他们家受委屈。既然世子爷对你好，公婆也是容易相处的，母亲就放心了。”

　　　　这就是天下为人母的心吧？

　　　　封颐闻言心中一软，轻轻地反握住上官夫人的手：“母亲不用担心我。倒是我听父亲说，母亲病了，你得了什么病？可好些了？”

　　　　“好些了。”周氏似乎不想谈起自己的病，又叹了一声道，“可惜咱们家家道中落，要是你的兄弟们有一两个争气的，能为你撑腰，母亲往后就不用担心你了。”

　　　　封颐默然。

　　　　她曾听说过，周氏最初嫁入穆国公府时，与上官昭也是鹣鲽情深，半年之后便怀上了子嗣。可是上官昭成亲之前就是风流子弟，竟在成亲不久之后就瞒着周氏在外面养了外室，还已经生下了庶长子。周氏得知后气得动了胎气，不幸小产。

　　　　上官昭却毫无悔改之意，继续纳妾风流。周氏生下上官芸雅之时，上官昭还在青楼寻欢作乐。周氏从此对他寒了心，据说这些年来再也没有与上官昭说过一句话。也因如此，周氏一直以来很不受公婆待见，加之没有生下嫡子，所以在国公府里毫无地位。

　　　　封颐不知该如何接话，眼角瞄见窗边放着一架大花绷，便随口问道：“母亲在绣什么？”

　　　　此时周氏房里的大丫鬟长熙端着茶点走了进来，一边放下东西一边语带不满地说道：“小姐，你回来就好了，可要为夫人作主。夫人是何等身份？那燕姨娘竟说府里开支过多，入不敷出，让夫人将库房里的嫁妆拿出来换银子。老爷竟也帮着燕姨娘，不但叫人搬走了夫人这么多年最为珍惜的那家紫檀屏风，还让夫人绣”

第30章　回门4（）　
“你在小姐面前多什么嘴？”周氏一个眼峰扫过去，顿时让长熙住了嘴。她回头看着封颐愣愣的，嘴角边溢出一抹苦笑，手抚过封颐头上贵重的八宝簪子：“我的芸雅如今嫁了人，不能再什么事都不懂了。其实也没什么，你也知道咱们家家道中落，不比以前。你的婚事是皇上赐婚，自然不能让你嫁过去之后让夫家小看了，所以为了给你凑嫁妆，你父亲不惜卖掉了家中几处上好的田产。你那些姨娘们心中不快，难免闹上一闹，没事的。”

　　　　封颐闻言心中一震，眼中浮起了泪光：“母亲”

　　　　“夫人，哪里是这样，分明是燕姨娘故意为难夫人。”长熙虽被周氏警告过后一时之间有些畏惧，但此刻又忍不住愤然道，“小姐一出阁，她就撺掇芳姨娘来此大闹一场。芳姨娘说小姐嫁妆那么丰厚，她的二小姐将来出嫁也要一模一样的嫁妆。如果府里拿不出来就拿夫人的嫁妆来抵。老爷就说，反正夫人的绣品价值千金，让夫人绣几样出来拿到外头一卖，二小姐的嫁妆就有了。”

　　　　这是什么话？莫说周氏是诰命夫人，就是普通官宦人家的正妻，也断然没有将自己的绣品拿出来买卖的。上官昭将自己的妻子当成什么了？封颐也听得一肚子火气，她知道穆国公府家道中落，可没想到府里的人如此混账！

　　　　“母亲，你放心，芸雅不会让母亲受委屈的。”她握住周氏的手认真地说，然而面容过于稚嫩，声音过于娇柔，听起来就向孩子天真的话语。

　　　　周氏闻言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母亲不委屈。只要我的芸雅在侯府里过得好，母亲在府里也会好的。”

　　　　这是真话。她是周氏唯一的女儿，只要她深得平原侯府众人的喜欢，地位巩固，那么上官家为了攀上平原侯府这个高枝，就一定不敢过于为难周氏。可是不过分为难还不够！她竟然已经代替了上官芸雅，那么上官芸雅的母亲便是她的母亲。可怜天下父母心，她不能孝敬自己的父母，可是眼前这位可怜的母亲她不能不管。

　　　　封颐犹豫了片刻，便抬头道：“母亲，芸雅不能让人这样欺负你。那些姨娘不就是仗着父亲的喜爱才敢对你无礼吗？如果连父亲都要对母亲毕恭毕敬，她们哪里敢在母亲面前放肆？”

　　　　“芸雅？”周氏眉头微皱，这才发觉到女儿和以前的些许不同。以前的上官芸雅，无论面对何事，都只会孩子气地躲在她怀里面撒娇，可是眼前的人虽同样的稚嫩娇憨，眉宇间却多了几分坚定决然。

　　　　她唯一忧心的就是女儿不谙世事的性情，可如今见到她的变化，周氏心中反而觉得不安。她转头问宝亭：“你这些天伺候小姐，可是小姐受了什么委屈？”

　　　　小姐最大的委屈就是世子爷在成亲当天离开了新房啊！

　　　　宝亭想直说，可是屋子里这么多人，她一来不好意思开口，二来也要顾及小姐的脸面。况且小姐并没有因此事不开心，而且这两天世子爷对小姐也不错。宝亭想了想也毫无头绪，只好道：“回夫人，小姐并没有受委屈。不过小姐昨天进宫谢恩，回来时带回了两个皇后娘娘赏赐的宫女。”

　　　　周氏眉头一挑：“芸雅，你进宫谢恩，皇后娘娘为难你了？”

　　　　封颐眼眸低垂，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周氏见她怯怯的模样，心中更加肯定她是宫里面受了委屈，便追问下去：“莫非是别人欺负你？”

　　　　“母亲”封颐暗暗在袖子狠掐了自己一下，痛得双眸中浮起一层泪花，期期艾艾地说，“皇后娘娘特意请了很多家的夫人小姐作陪，可是那些小姐都不跟我说话，张小姐还骂我是傻子，想动手打我”

　　　　“打你？”周氏脸色顿变，目光冷了几分，“张小姐？是哪个张家？”

　　　　“是什么尚书哦！吏部尚书。”

　　　　“张朝月？”周氏一听便想起是谁，脸色变得铁青，“连张家的人也敢欺负国公府的小姐！他们算什么东西？一朝得势便如此猖狂！”

　　　　“母亲。”封颐拉着她的袖子咬唇道，“世子爷告诉我，张小姐敢骂我打我，那是因为张家现在得了势，而穆国公府失了势。如果咱们家里有人能够在朝中身居高位，那么张小姐巴结我都来不及呢。”

　　　　周氏听了她这番话，又是一阵心酸，眼眶微红地搂住封颐：“这就是母亲放心不下的啊。你那些兄弟无一人争气，况且他们不与你亲近，即便身居高位也未必能够照拂你。芸雅，你以后该怎么办呢？”

　　　　“母亲，长房的子孙不成器，难道二房三房就没有争气的兄弟吗？”

　　　　周氏一怔，看着自己的女儿：“芸雅，你是说”

　　　　“世子爷说，上官家无论长房还是二房三房，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家中有哪位兄弟胸怀大志，那么世子爷可以求侯爷关照关照。侯爷虽不带兵了，可在皇上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要不然上官昭和上官荀这两兄弟，一个是堂堂国公，一个是长辈，怎会对赵如珝毕恭毕敬的？

　　　　周氏眼睛一亮，低头沉吟了片刻，道：“要说还有望成器的，那只有你三哥哥了。”

　　　　三哥哥？封颐眨眨眼，不知道这是哪一房的，正要问清楚，突然外面有小丫鬟急忙忙跑来，连行礼都忘记了，对着封颐急道：“少夫人，不好了，世子爷病发了。”

　　　　什么？封颐倏地起身：“世子爷现在何处？”

　　　　小丫鬟道：“世子爷原说要过来给夫人请安，可是走到半路突然病发。老爷吓坏了，赶紧派人去请大夫。可世子爷说不必请大夫，少夫人身上带有药丸，只要吃了药丸就没事了。老爷将世子爷请到少夫人出阁前的闺房里休息，少夫人赶快过去吧。”

　　　　她身上带着药丸？

　　　　封颐一听小丫鬟这么说，顿时明白了这个赵如珝在演戏，心下便没有了丝毫慌张。她顿了顿，回头对宝亭道：“你先行一步看看世子爷如何了，我和母亲说几句话就过去。”

　　　　宝亭不疑有他，行礼退了出去。封颐同周氏说了几句让她莫要担心的话，这边走出房门，远远看见宝亭快步离去的身影，当即加快脚步跟随过去。

第31章　偷溜（）　
封颐跟在宝亭身后到了上官芸雅出阁前的闺房，只见门口围了一群下人，一见到她，个个目光诡异地看着她，似是可怜，似是感叹，又似是幸灾乐祸。封颐不理会他们，收起伞径直进了屋，便发现傅侍卫站在外间。上官昭急急上前：“你这丫头怎么慢吞吞的？世子爷的药呢？”

　　　　在周氏房里听了长熙的话，封颐现在看见上官昭这张皮肉松弛的脸孔，心中就一阵反感。她皱着眉头，扭头看向躺在床上的赵如珝，只见他半睁着眼，艰难地喘着气。

　　　　“怎么这么多人围着世子爷？傅侍卫，请老爷和姨娘们出去，让世子爷好好歇息。”封颐不理会上官昭，走过去直接挤开站在床头的燕姨娘，清声下令，便看也不看众人一眼。

　　　　原本站在外间眼观鼻鼻观心的傅俊一听命令，当即眼中精光一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片刻就将上官昭和他的姨娘们轰了出去，同时关了房门，自己守在门口。

　　　　房间里总算安静下来，封颐也不着急，倒了一杯温水来到赵如珝身边：“世子爷，你起来现喝点水。”

　　　　赵如珝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缓缓地起身，正要接过杯子，突然一阵咳嗽，手里的杯子一时没端稳，顿时半杯水全洒在他的衣衫上面。封颐连忙掏出帕子帮他擦拭，回头吩咐宝亭：“你去车上将世子爷更换的衣物取来。”

　　　　宝亭应声出去了，封颐还想扶着赵如珝躺下，却见他已经不咳了，也不喘了，整个人好整以暇地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