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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红尘梦未醒(下册/完结)-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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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霏猛拍了下大腿,伸出大拇指来道:“萧盟主不愧是萧盟主,什么都瞒不过您雪亮的眼睛,实在是高啊!若是问别人,还真不一定知道这其中的奥妙,但本南海门的天机阁,无所不知,萧盟主你真是幸运,找到了我这样的同盟军。我对萧盟主佩服得五体投地,无论如何,都会鼎力支持你。”
  萧宁远淡淡道:“再奉承也改不了你们姐妹沆瀣一气,将我兄弟耍弄到底的事实。你要想让我不追究,就还是说个明白的好。”
  欧阳霏吐了吐舌头,道:“就要说了。不错,这夜明珠绝非寻常之物,乃是慕容楚楚之生父,慕容府大掌柜慕容昼老爷给其姑爷的信物。得此珠者,就表明慕容府承认其侍夫的身份。不过依我看来,楚门主得珠虽早,可惜后来将我妹妹都得罪光了,只恐怕他如今就是再后悔,也无回天之力。至于萧盟主,我妹妹绝对不敢给你明珠,她没被你那素女姑娘害死,还真是她的幸运,你那玉麒麟,她一定是没拿吧?”
  她转了转眼珠子,又道:“对了,还有一点,一定要事先跟萧盟主说明白。据说飞将军是出了名的河东狮,极其善妒。而我这妹妹根据传闻,是最惧内的,而且还最讨厌娶夫郎,自己家里的都想着往外推,更不会将外人放在心上。只怕就算是有了明珠,也不得其门而入,更何况没有的。所以据我看来,萧盟主又何必热面孔去贴冷屁股;你那天行兄弟,你也劝他死心吧。”

  红楼隔雨相望冷(四)

  忠义堂内的灯火不熄,已然多日。
  三更时分,高大远巡逻而至,看任元犹立在堂下,不觉叹气道:“少帮主还是没有歇息吗?唉,这慕容府中人,果然个个都是祸害。”
  这高大远从来粗豪,任元待阻止已然不及,又听他意犹未尽,长叹了一声道:“楚门主也将自己锁在房中多日,不吃不喝。方才我走过去,见得房门大开,修罗门中的四圣女都在那里抽噎,说是她们门主命她们不许跟着,转瞬间,就不知到哪里去了。”
  话犹未落,已觉衣风掠面,萧宁远一袭黑衣,凤目中还有未泯的血丝,立在门口,淡淡道:“大远前头引路,任元陪我过去看一看。”
  一盏宫灯将回廊映得昏黄,夜色已深,林小胖仍然对爱女放心不下,偕慕容昼往神仙居而去。
  楚楚此次回转,惊见其母又在将军府比邻购置了一片土地,建了座雅致的庭院,题名为神仙居,花木环绕,流水潺潺,倒十分幽静。经过这一番游历,楚楚毕竟不同以往,虽然心里疑窦暗生,但顾念父母拳拳之心,从未曾改,如今不说,必有他们的缘故,所以反而称谢不已。府中各人,只求她平安归来,只道她小女孩家,生性贪玩,虽然这些日子可谓是担足心事,但都不过草草责备几句了事。此次随她归来的还有几个苗女,虽然不谙礼节,但都是心地纯真的女孩子,叫小胖看了喜欢,也一并安置在神仙居。那对白鼠叫众人稀罕不已,时而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时而跑出来与众人嬉戏,十分可爱。当然最让大家庆幸的是楚楚不但内力恢复,而且武功更上层楼,可惜代价也不小,那么漂亮的脸蛋,有了几道红痕。好在伤口尚浅,慕容府又多医药圣手,这点小伤,自然不在话下。但凡事要碰到将军府九爷,就都不能按常理揣测。但见他将楚楚上看下看,将其面上的伤口都扫描完一遍后,突然蹦出一句:“听说你戴了那个慕容府最丑的人皮面具?”
  楚楚下意识点了点头,便听他道:“既然如此,你肯定不会介意这个了。”
  楚楚还没明白过来,但见他在药碗里东搅西搅,调制出了一大团粘稠状的灰白色稀泥,没等她反应过来,已往她脸上抹来,七上八下,将她脸抹了个遍,才上下仔细端详,道:“好了。”楚楚但觉面上犹如涂了一层厚厚的石膏,好不难受,耳边已听得众人止不住的低笑声。又见他将脸一板,道:“这样要坚持七日。在此期间,你就一个人待在神仙居吧。”
  楚楚猛扑到妆台前,对了菱花镜一看,不觉惨呼一声。但见镜中人满面都是灰泥,犹如戴了个灰蒙蒙的面罩,看不出表情,直如僵尸一般。红娘在旁,笑得喘不过气来。楚楚想要不依,但又毕竟舍不得这张脸破相,抱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慷慨道:“好,就是七日。这几日,除了爹娘和女眷,任何人都不许上神仙居,否则我就跟他急。”
  今日正是第七日。所以虽然今日事忙,回来晚了,小胖还是决定要过去看一看。慕容昼自是更不必说。府中虽然仆从如云,两人却皆不喜,结伴而行,倒也觉得月色盈盈,分外可人。
  四顾无人,当是良辰美景,慕容昼方待要往小胖面上香一记,突听衣带掠风之声。两人惊起,但见一条白影犹如惊龙,一闪而过,两人俱大为惊奇,慕容昼皱眉道:“这身法不像是府中之人,莫非竟来了小贼?待我去看个究竟。”
  林小胖还未答话,便见他早飞身而起,已掠上屋顶而去,未几却又跳落下来,笑道:“你猜那人是谁?竟然是故人之子,如今的修罗门主,江湖上人称玉修罗,倒是数一数二的美少年。我瞧他在那里徘徊不已,却像是在寻找什么人。此次长卿归来,面色不善,莫非与此人有干系?既然遇上了我,倒算他走运,待我指点他一条明路。”
  突然扬声道:“将军,我们就不要过去了。楚楚在掌珠阁,必然是已经歇下了。”
  虽然是自己的脸,但如今多看一眼也只怕会做噩梦。
  楚楚坐在妆台前,不敢去取那被她压在底下的菱花宝镜。敲敲脸上,还是硬梆梆的一片。还得忍着,九爹爹说过,要过了子时才成。不过她心里嘀咕:这九爹爹贯以捉弄人为乐,不会乘机将她摆了一道吧?
  但女儿家谁敢拿容颜开玩笑?戴面具是一回事,破相又是另一回事。楚楚用银签将灯芯剔明,心想:快了。
  突然门口扑来一股劲风,灯下便蓦地多了一个人。
  待见得那张简直就能沉鱼落雁的面孔,楚楚不觉冷哼了一声,觉得这面罩给他看倒是最恰当不过,立即将整张脸都转过去,全部置在那灯光之下,非叫他看个彻底。果不其然,但见那双秋水般的眼睛满是愕然之色,生生打了个寒噤。
  她在心底嗤笑了一声,冷冷道:“楚门主夤夜赶至,实在是辛苦了,敢情是来检验你那小柔的胜利果实?”
  他渐渐平静下来,目中掠过痛色,也不说话,只怔怔凝视着她。那眼神何等专注,倒叫楚楚大觉奇怪,忍不住伸手一摸,分明还是那副僵尸面孔,却不知从来爱看美女的他如何对着这张面孔还看了那么久?
  但纳闷归纳闷,新仇旧恨登时涌上心头,她冷笑道:“楚门主从来开口闭口叫我丑八怪,如今果然名符其实,心里必然快意得很吧。来来来,现在你再叫丑丫头,就再合适不过,还有什么新鲜的讽刺法,不如一并说个痛快。不过你千万记住,如今再动手,你可是占不到任何便宜,别以为我会像在聚贤山庄那样打不还手。”
  但见他目中痛色更甚,终于垂下头去,低声道:“我知道,我有眼无珠,错了太多。你必然是无论如何,不肯原谅我的了。”
  楚楚冷笑道:“咱们之间又没什么,谈不上有什么感情,自然也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心想跟这种人说话,简直是浪费唾沫,甩了甩宫袖,指着门外道:“你如果说完了,可以走了。”
  半晌未见他答话。她正在那里犯愁要怎生轰他走,突见他抬起头来,目中满是坚定之色,注视着她,静静道:“不,我还没说完。”
  楚楚冷笑道:“你莫再说什么倾心之类的话,徒然叫我恶心。我在武林大会上,已经领教过一次了。当时我就不认你,现在更加不想听。”
  看他满面苍白,她觉得十分快意,更加逼近一步,冷冷道:“楚门主,其实你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
  但见他猛然抬起头来,她便指了七爹爹为她昔日所绘的肖像,冷笑道:“楚门主,你从头至尾,无非爱的都是一副皮囊而已,内里如何,你是根本不曾在意的。就算你再投入,也不能说你对我有感情。因为一个人,并不光光是一张脸。”
  果见他满面羞愧,垂下首去,她又道:“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天底下的美女多不胜数,只有更美,没有最美。更何况慕容楚楚就算此时能艳冠群芳,总有一日会人老珠黄,哪敢消受楚门主这般的感情,否则岂不是日日都会提心吊胆,担心一朝红颜未老,恩情尽断?”
  她自觉说得苦口婆心,正要一鼓作气赶他出门,突听他低低道:“你说得都很对,天行以前,委实浅薄。”
  她呆了一下,又听他道:“是我幼稚,哪知道你会易容而至。我心心念念,都是那晚仙子一般的你,谁知道,根本就是眼前之人。”
  那晚楚楚满面绯红,失声道:“不准提这个。”
  他凄然望着她,道:“你忘了么?可知天行时时刻刻,无不以之为念,又何尝有一时忘却?天行纵然千错万错,对你之心,总未曾改。”
  楚楚再也听不下去,捂住双耳道:“你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猛然想起一计,指了自己的脸,叫道:“你看清楚,我已经被你那小柔的火药所伤,虽然性命得以保全,但这张脸已经毁了,今后就永远是这个样子了。谁能受得了?你还是快走吧。”
  她自思这招必定对症下药,百试百灵,转过身去,正要挥手道不送,谁知竟突然被一双手紧紧搂了过去,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那似曾相识的桂香淡淡萦绕在鼻际,旋即一个吻便轻轻落在那灰泥面孔上。
  她目瞪口呆,只听他低低道:“从前是我错了。但从今往后,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天行永远跟随你左右,不离不弃。”
  怎么居然落了空?她醒悟过来,一把将他推开,嘶声力竭道:“不行,你愿意,我还不愿意!”
  谁知道就在此刻,那灰泥突然一下子碎裂开来,噼噼啪啪,全部坠落在地上。楚楚懊恼万分,摸上自己的脸,果然滑腻如初,心想惨了,这下他更加不肯走了。
  谁知她又料错了。但见他先是一惊,随即一个踉跄,退开几步,那秋水般的明目顿成死灰之色,惨笑道:“好…你果然是不肯原谅我。”
  她还没明白过来,只觉眼前白影一掠,眼前人已消失无踪。唯有那盏房灯,还在那里因风摇曳个不停。

   从太子宾客到神武军副将,再到威武大将军,直至官封太子太傅,外人看来,杜长卿果然是少年得志,平步青云。
  无论是父族的杜家,还是母系的谢家,都是一般百姓无以企及的豪门望族。口衔金匙而生,尽享荣华,该是顺理成章的事罢。
  母亲是谢家长女,虽然算不得美丽,端庄贤惠,世称贤德。可惜沉疴难医,生下长卿后,便一直缠绵病榻。三年后,其父应其母所求,续娶谢家幺女,不久亦诞下一子,即是杜少华。
  长卿七岁之年,谢氏终告不治。无论幼子如何哭天抢地,均不能拉回生母亡魂。一夜之间,杜长卿便从一个天真活泼的少年,变成沉默寡言之人。
  庶母性情温柔,学富五车,待长卿犹如己出。但杜长卿总难忘父亲唯独在小姨面前,才会笑容自然绽放,与对母亲,简直判若两人。少年心底,总以为这跟母亲抱病而亡,必然有所联系,所以总不能释然,待少华,也总是淡淡的,但心底,却将这唯一的兄弟视若珍宝。
  杜子锡从来与这个长子比较隔膜,什么事,都不曾让他操心,他只需负责延请西席,寻觅名师。谁能想到一个少年有这般毅力:三更即起,熟读诗书兵法;炎炎夏日,立身荷塘,任凭汗流浃背,练剑不止;大雪纷飞,不减其行。直到他投笔从戎,被太子赏识,杜子锡才发现,这个儿子,早就在他不知不觉中长大成人,就像一柄宝剑,在鞘中铿然有声,等待出鞘之时。而他,果然也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保得大唐江山千秋万代。但其人在,胡马皆望风而逃。正如其所愿:一朝长缨在手,管叫四方授首。
  而杜少华生性却与兄长截然不同,他承继了其母的多才多艺和温厚,对仕途毫无兴趣,未免叫从来壮志凌云的兄长失望。但杜少华不欲违逆大哥,所以一直跟随左右,因其天资聪颖,倒也堪称可造之才,亦得皇家赏识不已。
  如果未曾遇见慕容楚楚,照此下去,那两人既是大唐栋梁之才,必在朝堂各放光彩。
  凤凰将军育有一女,本非奇闻。但据说其精通音律,演奏之时,万物生辉,有凤来仪。这种荒诞之说,杜长卿当然置之一笑,然杜少华却动了心,混入将军府,想看个究竟。
  也不过一面之缘,便将终生交付。杜少华在将军府乐不思蜀,迟迟不归。母亲几番来催,均不得要领,一气之下,旧症复发。而杜少华犹在将军府痴痴迷迷,不知今夕何夕。
  杜长卿如何能够容忍,便闯入将军府寻人。他哪里知道,一段前生孽缘,便在今日拉开序幕。
  世有倾国倾城,原非诳语。凤凰将军府,绝世有双姝。
  然则美女,在熟读史书的杜长卿眼中,无异洪水猛兽。妹喜亡夏,妲己亡商,褒姒烽火戏诸侯,无一不是红颜祸水。所以看到绝代佳人,又将其弟迷得神魂颠倒,杜长卿第一反应,是厌恶。
  杜长卿理想中的妻子,大概犹如亡母,方正贤淑,相夫教子,举案齐眉,人生至乐。
  然而缘份难料,世事无常。眼前人与他纠缠终生,叫他无论如何抗拒,一颗心还是不知何时失落而去,再难拣回。明明是一刻都不叫人消停的天生妖孽,就是能够叫人愿为之生,愿为之死。而他的人生,在这里失去掌控,从此情海生波,惊涛骇浪,永不停歇。有情皆孽,有爱皆苦!

  红楼隔雨相望冷(五)

  梵歌高唱,如来宝相庄严,含笑俯视众生。
  大悲寺法堂内,百余僧众齐声诵唱。薪火相传,续佛慧命。
  但听梵歌阵阵,唱曰:
  “远离污染心,得清淨心;
  远离贪嗔心,得慈悲心;
  远离邪知心,入正见心;
  远离凡俗心,得道念心;
  远离懈怠心,得精进心;
  远离妄想心,得正念心;
  远离差別心,得平等心;
  远离計较心,得自在心;
  远离奸狎心,得忠义心;
  远离孤独心,得群我心;
  远离三界心,得解脫心。”
  蒲团之上,白衣少年双目紧闭,黑发垂在身后,犹如绸缎般闪闪发亮。面色虽然苍白,但容颜秀美到极点,叫一旁的年青僧人,都禁不住暗暗叹息。
  羯磨已毕,僧人托来金盘,慧昭法师来到其前,执起钢刃。三千烦恼丝一落,楚天行与尘世种种,便再无干系。
  菱花镜内,自己姿容分明犹胜往昔,怎么方倒将其吓跑了?
  楚楚纳闷地坐在妆台前,正满腹疑团,突听廊上响起一阵清脆的脚步声。
  看来果然是他摆了个噱头,这不又回来了?楚楚思及此更觉不屑,听脚步声来到门外,管自拿了把玉梳去掸头上的灰尘,头也不回,懒懒道:“你又来做什么?就算你说得再天花乱坠,我也是不会听的。”
  身后静默了一阵,突然有个冷冷的声音道:“你倒是在等谁?”
  杜长卿?
  楚楚的手中玉梳砰的一声坠落地上,立从中断为两截。她也不顾得可惜,连忙堆上一个笑容,转过身来,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我自言自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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