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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流光-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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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没有他,你会不会喜欢我?”
  我咬唇,咬出血来,指甲深深扎进肉里,却一点都不觉得疼。
  他执意不肯罢休:“哪怕只是一点点?一点点喜欢我?”
  我垂着眼,不敢看他,只因,不敢骗他。
  他的气息渐渐急促,低喝:“抬起头来!看着我!”
  “你总是如此,总是如此。。。在你眼中,根本没有我,从来都没有我,是不是?”
  “为什么?为什么连一丁点希望都不给我?!”
  “你知道你这样有多残忍?你知不知道我会恨你!”
  我相信他会恨我,他本就是那么一个爱憎分明的人。
  我亦情愿他恨我,至少这样可以减轻我的罪孽。
  可他却说:“我真后悔,那夜没带你走。就算你不情愿,就算用强的,我也该带你走!以至于后来,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而你,也会渐渐地了解我,慢慢地喜欢我,你会知道在这个世上,不只有一个司马容!还有我,还有我司马烈,我一直都在这里!一直都在等着你!可为什么。。。”
  “为什么。。。你竟从来不肯回头。。。看我一眼。。。?”
  我的泪,涓涓而下,模糊的泪眼对上了那苍白到透明的面容,炙热到可将蜡像融化的双眸。
  他缓缓地笑,如残花凋零前最后一刹的瑰丽绽放:
  “我就快死了,你。。。就不能喜欢我一次。。。哪怕是假装的也好。。。”



   38、转折

  沈园。
  我蹲在炉火前,慢慢地、有规律地一下下摇扇子,眼神片刻不离灶上的药罐,约摸时辰差不多了,便倒掉头层汤汁,再加水上火,重新煎药。
    第二层汤汁,渣滓去尽,浓而不涩,给病人服用刚刚好。
  我默默地忙碌,一旁,小兰、小琴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热闹:
  “皇上已下特赦令,颁布朝野。大少爷没事了!没事了!天哪,我真不是在做梦吗?你捏我一下看看,可别是在做梦才好!”小琴又哭又笑,紧接着怪叫一声:“痛!”
  小兰收手,嘻嘻笑道:“喏,果然不是梦!”
  “不是梦!不是梦!”小琴抱着胳膊龇牙咧嘴道:“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先前的那些害怕委屈没白受,只要大少爷平安无事,相府终有扬眉吐气一雪前耻的一天!连地叫那些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猥琐势利的小人们看看,我们容大少爷可不是谁都能碰地起惹地起,相府也不是随风一刮就垮地了的!”说到后面,眼圈已是微微泛红。
  小兰看她一眼,道:“这些日子大伙儿都跟着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有怨气是难免的,但有些人有些事,心里头明白就行了,无须挂在嘴上,不小心让旁人听了去,没得给少爷相爷惹麻烦。”
  小琴一听,立马警醒道:“兰姐说的是。回头我也照样吩咐下去,让底下的都守好了规矩。”
  “嗯”,小兰微笑道:“咱们呢也用不着气,如今大少爷东山再起,那些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猥琐势利的小人们怕早已自个儿先呕死了。”
  小琴噗嗤一声笑道:“呕死倒罢了。可惜即便呕死了也得厚着脸皮上门来讨好巴结,依我看还不如呕死。”
  两人笑作一团。
  我恍若未闻,自顾掀起盖子,察看火头。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小兰、小琴对视一眼,看着我,均面色迟疑。
  我什么表情也没有,一味呆呆地望着炉子。
  小琴先开了口,小声道:“姑娘。。。那个。。。郡主。。。大少爷今天回府。。。”
  我放下扇子,将汤汁徐徐逼入碗中,淡淡地道:
  “药好了,给烈二公子送去吧。”
  “郡主。。。” 小琴还欲再说,小兰忙递了个眼色过去,端起药盘子,拉着她退了。
  我在厨房里静静伫了会儿,自心底长叹出一口气。
  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给德郡主请安。”
  “江统领么?”我扬声道:“进来吧”。
  帘子一掀,江风垂首衽礼道:“江风问郡主安好。”说罢自怀中掏出一封花笺奉上,恭谨道: “今夜,大少爷相邀郡主‘怀蓉楼’一聚。”
  白色花笺,兰花清香,纸张柔软轻盈,仔细一瞧,竟由绢丝素锦所制。
  翻开,那再也熟悉不过的字迹映入眼帘,简简单单三个字:
  ‘长相思’。
  触笔潇洒恣意,又缱绻绵长。
  我手一抖,花笺滑落在地,江风忙上前替我捡了起来,重新奉上,我却没再伸手去接。
  江风一怔,我若有若无地笑:
  “把信拿回去吧。”
  
  一个人,缓缓地在廊子里漫步。
  廊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微雨。
  我最不喜雨天。雨天,总令人联想到愁情、伤离。
  做人短短几十年,何苦烦恼多多,做人最要紧就是开开心心。
  可我却笑不出来。
  细想想,自己有多久,不曾真正无拘无束、开开心心的笑过了?
  半年未过,我却已变了许多。
  恍惚间,听到一阵碗盘碎裂的声音,接着是司马烈的怒喝:
  “哪来的鬼东西?!全都拿走!”
  一抬头,才知已到了东院,忙快步走进去,只见司马烈面色铁青地坐着,小琴一脸委屈垂首缩在一旁,药碗摔裂在地,一片狼藉。
  “叫杂役来清理了”,我对小琴说:“再去煎一碗药来。”
  “是,郡主,奴婢这就去。”小琴如蒙大赦,赶紧溜了。
  “不说了难吃?!干吗还要。。。?!”司马烈很不耐,但一见我气焰便低了下去,叽咕道:“比黄连还苦,哪是人吃的。”
  我不说话,走至案前,端起药罐子,将剩下的一点药汁一饮而尽。
  “你干什么!”司马烈一把夺过我手中的药罐,又因动作太大牵到了伤口,身子一晃复又坐倒。
  我过去扶他:“小心点,撕裂了伤口就麻烦了。”
  他喘气,不满道:“你吃这苦头做什么!”
  “我能吃得你怎么就吃不得。”我朝他笑:“连这一点苦都吃不了,还敢说自己不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
  “谁娇生惯养了?!”司马烈瞪我一眼,不服气道:“我不过嫌腥罢了。等会儿你端多少我便喝多少!”
  我低头笑,掏出手绢,擦拭手上沾到的药汁。凑近,果然一股浓重腥气扑鼻而来,奇怪,刚才喝地时候怎一点都不觉得苦?
  可是因为。。。我的心。。。更苦么?
  怔仲间,一双带着热力的臂膀将我圈入其中:
  “在想什么?”司马烈盯着我:“你的脸色不大好,有什么事叫你不高兴么?”
  我迎上他雪亮的眼神,柔声道:“没不高兴,只是担心你的伤。”
  “别信那罗太医危言耸听。我没事。”
  “还说没事,流了这么多血,经脉又受损。。。”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思绪飘回那夜,在山洞中,他垂死挣扎,一直支撑到江风寻来,当时他已气若游丝,却还对早已哭成一个泪人儿的我笑言:“本少爷命硬地很,黑白无常也收不走。”
  我边哭边说:“你若骗我,我一定饶不了你。你记住,古往今来敢骗我沈儇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他的眼神已近迷乱,恍惚间抓住我的手,在我耳边低咛:
  “谢谢你。。。”
  我的心,刹那痛成一片。
  “谢谢你。。。”他的声音轻地不能再轻:“哪怕你是骗我的,我也很开心。”
  我崩溃大哭:“我没有骗你,我没有骗你!我是说真的,说真的!”
  
  “怎么又哭了?”司马烈皱眉,用宽大结实的手掌摸去我的泪珠:“到底出什么事了?告诉我!”
  我看着他,看着他苍白未褪的面孔,只觉无限心酸,嘴上却闹道:
  “还不是你,弄哭我!”
  “怎是我?”
  “你昏迷了四天四夜,像个死人!”
  “我又没真死!”
  “醒了还对我的婢女乱发脾气,不肯吃药!”
  “谁让那药又臭又腥又苦!”
  “你这个人,就会叫人替你操心!一点都不听话!”
  他看着我,一脸嘻笑:“那以后就都听你的呗。德郡主有什么吩咐尽管交给小的。小的定当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第一”,我摇手指:“再不许提个‘死’字。”
  “好!再也不提!”他拍胸脯。
  “第二,不管罗太医开什么苦方,照单全喝!”
  “答应了就绝不反悔!”
  “第三”,我柔声道:“你出来这些日子,相府上下可是人仰马翻,虽日日报讯但相爷始终担忧牵挂,你既已能够走动,也是时候回家看看,莫急坏了父老。”
  司马烈浓眉一敛,闷声道:“才住几天就要赶我走了?我不还是个病人么?!在哪养着都还不一样?!反正大哥今天也回来了。。。”忽然住口,看着我神色不定。
  我只做没听见后半句,笑骂道:“谁说‘在哪养着都一样?’我一云英未嫁的大姑娘,皇帝亲封的郡主,收了一大男人在园子里长住,像什么话?!传出去叫我怎么做人呀!”
  司马烈抗议道:“我又不是外人!你以前也有在相府小住!”
  “那怎同,以前庭芳尚未出阁,我做她陪读,天经地义”,我软声道:“你也不想我被宫里的三姑六婆嚼舌根吧?!你乖乖回家去,我常来探你还不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就不只有我们俩了。。。”他突然住口,咬了咬牙,别过脸去。
  我心中猛地一抽,强笑道:“好好,不回去就不回去吧,大不了我捂着耳朵不听闲言碎语好了。只是江统领一直在外堂候着呢,你好歹交待几句,免丞相忧心。”
  司马烈沉默了会儿,半晌道:“好,既然朝中有了定落,我也是时候回去了。”
  他忽然紧紧地抱住我,将头埋在我的发间,低低说了一句:
  “哪怕是骗我,我也很开心。”
  这一句话,直击我胸口,叫我痛彻心扉。
  他很快放开我,没再回头,大步而去。
  一摸面孔,又是一脸的泪,却已分不清,为何而流,为谁而流。只道有这样一笔债,是无论如何,也还不清的了。



   39、距离

    子时。
  怀蓉楼。
  夜风缓缓吹过,落叶扬起,吹向街角尽头,极目望去,一地的萧索。
  我站在门口,缩了缩肩膀。
  抬头,月亮还是那么圆满,那么皎洁,像极了某个夜晚,同样的繁星璀璨,夜色迷离。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一杯雪花酒,毕生难忘。
  我苦笑,终推门而入。
  明亮的灯火,宽敞的店堂,雪白的人影。
  他面前,放着一杯雪花酒。
  “总不如你调地好。”他似早知我一定会来,看着我很自然的笑:“到我手中,也就成了一杯普通的水酒。”
  我走过去,亲自调了一杯,递给他。
  他接过,一饮而尽。
  “也不是这个味道”,他微蹙眉,凝视我道:“你的酒,本没有这样淡。”
  我一笑置之:“一杯酒不过只是一杯酒,何必认真。”
  他看住我,目光长久地停驻在我的脸上,静静地道:“你在怪我,是么?”
  我望着他,温柔和熙的眼神,云淡风清的笑颜,翩跹玉立的身姿,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恍然如梦,内心不由一阵酸楚难当,垂头不语。
  “我曾问过,你可信我?”他在我面前站定,明亮而低沉的嗓音自头顶倾泻而下:“我现在还是这句,你可信我?”
  我眼眶一热,硬生生忍住。
  他的手指有一点冰凉,伴着一缕极淡的兰花清香,轻抚我的脸颊,几许无奈道:“抬起头来,看着我,好么?”
  顺着他的手势,我缓缓抬首,对上他的眼。
  是了,一般清澈透明的眼神,与世无争的微笑,无论何时何地何情何景,都永远那样完美无瑕。
  我闭上双眼,别过头去。
  是真?是假?
  我不要再猜,也不要再看。我所见的,从来不是真正的你。
  “你总问,我可信你?那你呢?又可曾真心相待?”默了半晌,挣扎了半晌,我终于鼓起勇气,一字一顿地道:“又或者,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因为是他?”
  此话一出,他的脸色瞬间转为苍白,俊逸的眉峰紧紧蹙起,笑容僵在唇角。
  我的心,如被针刺。
  为什么呢?你待我的好,你待我的情,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我是沈儇,还是因为我是尹君睿喜欢的女人?
  是因为你要赢他,所以才布下了这个局?
  我。。。我。。。我可也只是,你诺大棋盘中的。。。一颗棋子?
  窗外明月当空,皎洁银白的月色下,他那丰神俊朗的面孔苍白如雪,没有一声辩解,没有一句解释,没有片言只字,他就那样一直沉默地望着我,眼内云雾缭绕,恍恍而不真切。
  “容大公子,其实谁也不信”,我叹一声,自嘲地笑:“你信的,惟有你自己。”
  “是我傻,傻到完完全全相信你;傻到根本不曾去疑心过玉锁的真假;傻到以为洒脱如你绝不会有那样的野心;傻到甚至为你假戏真做骗过了太子。。。”我盯着他,握紧双拳,颤声道:“于是,还有谁会怀疑,那被我亲手自容大公子身上偷走的赤血玉锁,不过是一块几可乱真的赝品?!”
  说话间,泪终抵不住淌了下来,滴上他手背的刹那,他浑身一震,倒退半步。
  “枉尹君睿自诩聪明,以为稳操胜券,其实每一步,皆在你算计之中。你借我的手把玉锁送给他,让他自编自导自演一场好戏,最后跳出来清理门户,斩断太子党羽,扩充相府势力!”我冷冷道:“时间也算地刚刚好。王爷远赴西陵,司马烈前往送亲,得力人都不在身边,太子一直就等着这样的时机。再加上一个不明就里稀里糊涂的我,尹君睿怎疑有它?待到引蛇出洞,朝中势利倒戈相向,你只需挥一挥衣袖,便可一网打尽!”
  “皇上待你果然宠爱,你一句话,便一道圣旨请得唯一能辩玉锁真假的宗荣寺无修老方丈提前出关当堂鉴定”,我轻笑道:“听闻无修老方丈每逢年末才入关,但今年自王妃回朝后便闭关潜修,与世隔绝不见外人,不知是否也是容大公子的伏笔?”当日,与王妃一同与老方丈说禅的人只有他,如果他在那时便说服方丈入关,那这个计划已部署数月有余。好耐的性子,好深的城府,我心中越发冰凉,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他依然默默地望着我,不说话。
  “听闻吏部侍郎曹宪,兵部尚书李进、参将严广,刑部尚书姜堰等大小二十几名官员,都被撤职查办,听候发落。只可惜,尹君睿也没那么笨,泼人脏水栽赃陷害的事哪会沾到自己的手,他可还替你在皇上面前陈过情呢。”我讽笑:“朝堂之上既有一群代罪羔羊,他在天子脚下总还是那么干干净净的一个人。不过也无妨,既煞了他的锐气,又去了一帮心腹,怎么说也够他头疼一阵子的了。”
  “我只不明白,为何连人证都能改口供?”我看着他,扬眉道:“尹君睿那般谨慎多疑的性子,怎可能找个会反咬一口的走狗?”
  司马容望着我,面沉如水,缓缓道:“只因这条狗,是我一早养在他身边。就像他,在我身边养了那些眼线一样。”
  我一怔,随即放声大笑,拍手道:“妙极妙极,没想这样精彩的好戏,我沈儇也能有一份功劳!”
  “儇儿。。。”
  “不要叫我!”我打断他,微笑道:“以后,都请你不要再这样叫我!”
  司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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