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冬月笙-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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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可是唯物主义者，从来都不相信“爱情可以改变一切”之类的话。

　　　　可是现在，赤裸裸的事实就摆在他面前，他是想去否认，可他能够否认吗？

　　　　就从科学来说，他也是不能的。

　　　　可若叫他如此决绝地否认自己，他又实在是做不到。

　　　　毕竟，从入警校到现在整整八年，他都是将科学贯彻到底，从没有过二心。

　　　　每次上交的报告，不论以前还是现在，上级都是非常满意的，从没有指出自己的不对。

　　　　他，真的迷茫了

　　　　看着他过激的反应，成小戚有一瞬间觉得他是见到鬼了，竟然慌成这副样子。

　　　　这真是方才那个调戏她的陆清逸？

　　　　难道被换了灵魂吗？

　　　　不过，他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只是案子办错了，怎么就变成这样，怎么看怎么感觉他有些疯癫。

　　　　这，不至于吧？

　　　　唉～

　　　　终归是她把实情告诉陆清逸的，他现在变成这样，自己也有责任。

　　　　得先制止他，不行也得行。

　　　　成小戚强压下心中的忐忑，轻轻地一步步向他靠近，“陆清逸，陆清逸”

　　　　她不停唤着，对方却似乎没有听见，一直不作反应，仍旧在那里自言自语，“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

　　　　真是疯癫了。

　　　　她想。

　　　　陆清逸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台柜上，双手紧紧扒着柜边，青筋凸起，他的面色苍白如纸，配上原本精致的五官，倒显出一种病态美。

　　　　这时的他，哪里还有破案时的冷静沉着，倒像个孤独无依的娃娃，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他畏畏缩缩的模样，成小戚心中没来由的抽痛两下，随后深吸一口气，冲他晃晃手。

　　　　“陆清逸，你没——”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陆清逸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大力地将她甩开。

　　　　慌乱之中，幸亏扶住桌沿她才没有摔倒，双臂撑上桌面，稳住身体。

　　　　怒火直涌！

　　　　想都没想便脱口大骂，“陆清逸！我好心好意的帮你，你倒好，竟然还对我动手，你有本事欺负我，有本事去把报告改了呀！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呢，哼！”

　　　　我们的成小护士是真的动气了，专挑陆清逸的痛处下手，毫不留情！

　　　　陆清逸却猛然抬起头，如海的眸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对！把报告改了！”

　　　　惊恐一扫而过，他在成小戚惊讶的目光中扬长而去，很焦急的模样。

　　　　她轻蹙柳眉，盯着他远去的身影，满脸的疑惑不解。

　　　　这是，想明白了？

　　　　翻脸比翻书还快的。

　　　　k1375次列车

　　　　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闭目养神。

　　　　想着该是官员之类的，他身着一身银灰色西装，系着海蓝色领带，墨色的皮鞋油光锃亮，身旁放着黑色公文包，桌上摆着一方花布包裹，口子系得很松，正散发着诱人的香甜味道。

　　　　男人神色宁静，沟壑纵横的脸上带着些许笑容，不知是想着什么美事，他的须发参白，目测六十岁左右，刚毅的脸上却不显苍老，反倒容光焕发。

　　　　蓦然，车厢那头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声音最终在男人身旁消失。

　　　　男人眉头一皱，缓缓睁开眼。

　　　　入目便是身着列车司机制服的好友，正欲问候。

　　　　便见他满脸焦急地俯下身，凑近他耳边，低声言语起来。

　　　　也不知到底说些什么，只见男人的面色越来越差，待到说完，便倏地一下站起身，一把抓住好友的肩膀，声音满是不可置信，“你说真的，琛儿他”

　　　　好友虽不忍心，仍旧点点头。

　　　　男人身躯一怔，身子不自觉脱力，一下跌坐在位上。

　　　　右手不察意外打落花布包裹，精致好苦的糕点重重摔在地上，如花瓣一般碎裂无数，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顺着空气向四周蔓延着。

第63章　——纠葛·错（三）（）　
椅子上，监察部长阅览着一份文件，想必是很满意，眉眼中的笑意丝毫不假掩饰。

　　　　他似乎与众不同，别的工作人员穿警服，他不穿，倒是一件长袍衬身，古风古韵，或许是品味不同罢。

　　　　大致扫了一眼完，他便收回目光，径自取过一旁的印章。

　　　　眼见着就要落下，门口突然惊呼声，“部长且慢！”

　　　　刘锦的动作戛然而止，眉头微蹙，疑惑地看向门口。

　　　　只见陆清逸气喘吁吁地倚着门框，发丝有些凌乱，面红耳赤的，想必是着急赶过来的。

　　　　刘锦放下印章，笑着朝他道：“什么事这么着急，来，快坐下。”

　　　　说着还给他倒了一杯茶。

　　　　陆清逸却没有休息的意思，一边走近，一边冲他摇着手，“刘部长，坐下就不必了，我来是要跟您说，我这次的案件报告有问题。”

　　　　幸好报告还没有盖章下发，不然就来不及了。

　　　　他万分庆幸，自己来的真是时候。

　　　　刘锦的笑容一僵，皱着眉头打量了他几瞬，继而严肃地说道：“小陆，你确定报告有问题？”

　　　　对于他可以称得上过激的表现，陆清逸并不感到惊讶，毕竟从他入局工作以来，从来就没有哪次的案件报告出过错。

　　　　说实话，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犯错误，而且这个错误还是一个毫无办案经验的小姑娘提出的，真是惭愧至极。

　　　　陆清逸垂下眉眼，深深向他鞠躬，话中满是愧疚，“抱歉，部长，这次的报告的确是出了错，而且这错全在我自身，与旁人无关，我愿意接受你的处罚。”

　　　　刘锦对他是最器重的，向来对他是有求必应，关照非常的。

　　　　这次让刘锦失望，他的确是很愧疚。

　　　　“唉～”刘锦单手扶着额头，短叹一声，随即动作徐缓的抬抬手，“行了，不用这么客气。”

　　　　刘锦这样做，陆清逸更感愧疚，仍就躬着身子，不愿意起来。

　　　　出人意料，刘锦竟轻笑一声，还笑着冲他摇摇手，“你这个倔脾气，真是像极了我当年的模样，赶紧起来吧，我有问题要问你。”

　　　　部长的当年？

　　　　陆清逸还真没听说过。

　　　　站起身，却依旧低垂着眉眼，“您问吧。”

　　　　“好。”

　　　　刘锦一把将文件合上，站起身，踱步到床边，背对着陆清逸。

　　　　落日的余晖轻柔地散在他身上，暖橙色的光晕将其包围，整个人变得柔和非常。

　　　　“这么多年，你还从来没有出过错，这次是怎么了？”

　　　　温和的语气，他以一个长辈的口吻，关切地询问着陆清逸。

　　　　“学生过度相信科学的力量，忽视了其它的一些东西，因而判断错误。”

　　　　刘锦同他，私底下是以师徒相称的，不过，陆清逸在每次汇报工作时都不会自称学生，说是要公私分明。

　　　　“其它的一些东西？”

　　　　“是的，学生把人的情感看得太轻，错误判断了凶手作案动机。”

　　　　“是不是有一种挫败感呐？”

　　　　“有是自然有，不过更多的是喜悦，不止我，老师也是一样的，我习惯完全根据科学审查案件，老师也每次都会给予通过，因此根本不能发现学生的错误，这是我们都需要改进的。”

　　　　“不错，你把文件拿回去罢。”

　　　　刘锦似乎明白了。

　　　　“是。”

　　　　拿起文件，陆清逸转身出了房间。

　　　　屋内，良久才听刘锦幽幽道：“唉，你倒是长大了。”

　　　　孟小冬又一次到了警局。

　　　　先前因为福芝芳昏迷了半日，刚醒来便接到陆清逸的电话，说是案件已有结果，请她来听结案陈词。

　　　　本来是想叫小戚代为听的，可又想起之前与福芝芳的不快，现在回去定然是不妥当的，便欣然答应前来。

　　　　这次她可是武装齐全。

　　　　成小戚考虑她的身体问题，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就将其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她感觉一瞬间回到了夏天。

　　　　没办法，人家的一片好心嘛，她也没有拒绝。

　　　　大堂里，孟小冬刚在成小戚的威逼利诱下坐上椅子，门口便传来一道充满悲痛的声音，“琛儿，我的琛儿在哪？我的琛儿在哪？”

　　　　王义辰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面色苍白无力，像刚从水中捞出来的。

　　　　他的眼眶积满泪水，仿佛随时都会决堤而出，眸子布满血丝，不知是有多累了。

　　　　此刻，他疯狂得像一头野兽，怒吼着。

　　　　声音沙哑，须发似乎更白了，仿佛一夜之间，他就老了二十岁。

　　　　警局里余留下来的人本来就很少，现在多说有去帮助陆清逸，仅凭那几个人，是根本束缚不了盛怒之下的王义辰的。

　　　　闻声，孟小冬的脊背一僵，心跳不自觉加快，“噗通，噗通”，跳得厉害。

　　　　不知是出于对王惟琛的愧疚，还是对王义辰的敬畏？

　　　　倏地，她站起身。

　　　　王义辰在看见她的一瞬间，怒火便止不住的往外涌，几乎要失去理智。

　　　　他伸出双手，做出掐脖子的动作，颤抖地一步步向她靠近，因为过度愤怒，他的五官扭曲，平日里的平易近人，温和亲切，在一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恶魔般的真理。

　　　　“孟小冬，我杀了你！”

　　　　几个警员见状，死命地阻止他再向前，可是没有用，他仍旧一步步靠近她。

　　　　成小戚虽然感到害怕，却还是毅然挡在孟小冬身前，不停低声朝她道：“小冬姐，你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

　　　　孟小冬却丝毫没有要逃避的意思，不论成小戚怎么劝，不论王义辰表现的有多恐怖，她却一步都没有移动，就那么定定的站着。

　　　　她似乎在等待，等待王义辰的审判。

第64章　——纠葛·判决（）　
王义辰逐渐靠近她们。

　　　　几个年轻男子都不是他的对手，娇弱的成小戚又岂能同他斗争？

　　　　就听“啊”的一声，她被王义辰重重甩开，摔倒在地。

　　　　“孟小冬，你给吾儿偿命！”

　　　　他疯狂地咆哮着，原本宽大有力的手掌此刻仿佛变成了阴森可怖的白骨，急不可待地触向孟小冬。

　　　　孟小冬神色平静，眼睛正视前方，仿佛并不知道此刻发生着什么。

　　　　就在即将接触的一刹那，王义辰的手突然僵住，停滞不前，再也无法前进一丝一毫。

　　　　“你若敢伤害阿冬，我保证你连你儿子的骨灰都找不到。”

　　　　男人嗜血无情的话语蓦然在他脑中响起。

　　　　虽然不知道男人是何方神圣，可凭他的直觉，那个男人一定非常有权势，他说到，也定会做到的

　　　　他缓缓垂下手，慢慢紧握成拳，带着浓浓自责的话语，“琛儿，是爹没用，没办法保护你，是爹没用”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自己执意去杭州出差，琛儿也就不会犯下如此大错，不仅杀了人，还为此赔上性命，是自己没有教好他。

　　　　真是他的罪过！

　　　　他无力地掩面，低声抽泣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众人显然都没有反应过来，除孟小冬外个个都是呆滞的表情，直到听见王义辰的哭声，才渐渐回过神。

　　　　孟小冬自然也是惊讶的，不过只是一瞬间罢了。

　　　　王义辰突然停下动作，她的确惊讶，可转念便能想到，如果他也因为伤人入了狱，又或是更严重的被处死，那王惟琛的尸体该怎么办？

　　　　曝尸荒野吗？

　　　　此刻的王义辰，哪里还有半分的高高在上？哪里还能谈吐自若？

　　　　除去他的官职，也只不过是个再平凡不过的父亲而已，他单纯的想为儿子报仇，又有哪里是错的呢？

　　　　她倒是希望自己可以死，那样就不用再受愧疚的折磨，活不能好好活，死了倒并不是难过。

　　　　或许她真的同福芝芳所说的一般，自私、好惹是生非，根本配不上梅郎，死了，梅郎也不会牵挂吧。

　　　　王义辰哭得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声声刺痛每个人的心。

　　　　却没有一个人去安慰他。

　　　　他需要吗？

　　　　定然是不需要的。

　　　　下午，张瑜是被咖啡厅服务生送回来的。

　　　　他仍旧是精神不济的。

　　　　服务生是个好脾气，耐心向陆清逸说清中午发生的事，才离去了。

　　　　陆清逸含着笑送走了服务生，转头看张瑜这副恹恹的样子，便知道他调查案件不顺利。

　　　　他试图安慰他，可是没有用。

　　　　一来是陆清逸不懂得怎样安慰他，二来是张瑜根本听不行，不论他怎样努力，张瑜都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安慰没成功，倒是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消息，大概是有关孟小冬的梦境推理出了错。

　　　　原谅陆清逸，他说得断断续续，陆清逸实在听不清楚，只能估摸个大概。

　　　　转头便听人来报：“王市长好像发了疯，要杀孟先生呢！”

　　　　“哒哒哒”急促的脚步声在大堂内响起。

　　　　陆清逸停下脚步，蹙着眉头，扫视起那聚成一团的众人。

　　　　似乎，一切风平浪静。

　　　　心下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眸光略过王义辰。

　　　　这个掩面而泣的男人，应该是王惟琛的父亲吧，传闻果然不假，他对儿子还真是溺爱，竟会哭成这个样子。

　　　　陆清逸收回目光，转身站到大堂中央，轻咳一声，“咳，我即刻宣布五二三案件五月二十三结果。”

　　　　众人的目光一下被吸引过去。

　　　　“经上级审核批准，此次案件是凶手王惟琛因爱生妒，强闯缀玉轩，失手杀死梅兰芳好友张汉举，后因自知罪孽深重而自杀。”

　　　　他将报告大幅度地改动，才终于贴合事实，刘锦自然阅览过，只是沉默不语，叫他猜不透。

　　　　话音刚路，王义辰猛然抬起头，眸中闪现几点感激的光芒，他的手抖若筛糠。

　　　　他非常地明白，将王惟琛自杀视为恕罪的判断，到底是有多宽容，不管有没有判轻，王惟琛的尸体都不会受到虐待，而且，可能有机会由他来安葬王惟琛。

　　　　他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简直可以称得热泪盈眶。

　　　　孟小冬也是欣喜的，这样的判决，她心里也能稍稍有些安慰。

　　　　“另外——”

　　　　陆清逸抬手指向王义辰，“王市长，您身为市长，却教子不严，以至于其杀人，造成恐慌，故罚您俸禄两年，对于职务是否罢免，上级会尽快下达通知。”

　　　　“是，是。”因为激动，他的声音都哆哆嗦嗦的。

　　　　“最后，对于凶手王惟琛的尸体处理问题，经上级决定，由其父王义辰处理，本局监督，必须将尸体火化。”

　　　　“明白。”

　　　　王义辰缓慢地点头，继而对陆清逸俯身，表达对他的感谢。

　　　　他清楚明白得很，如果陆清逸想要为难重罚自己这个共党派，只要在报告上若有若无的添上一笔，他就一定完蛋了。

　　　　可他没有这样做，即使是在国民党手下做事，他也没有为了权贵而针对自己。

　　　　虽然国民军队出师北伐，可是他们心里都清楚，共产党和国民党，是貌合神离的。

　　　　总有一天要翻脸，而且这一天，正无声无息向他们逼近。

　　　　整个案件算是完美结束了，可是孟小冬的梦境仍然没有着落，一梦不解，忧愁其生。

　　　　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第65章　——冷·离（）　
等到判决结束，孟小冬这个人都恍恍惚惚的，眼神迷离，微微上翘的睫毛忽上忽下，实在叫人难以猜透她的所想。

　　　　就连有人不慎撞倒她，也完全没有反应，反倒被对方不算重的力道撞得大退几步，步伐虚脱，得亏成小戚及时扶住她，才没有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