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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婚姻-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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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所有人都要淡忘的时候,有那么一天,躺在床上的叔父突然发起了癔症,开始念叨着他妻子的名字。
他像是回到了新婚的时候,亲昵地喊着妻子的爱称,把妻子的晨衣拿过来,铺在自己的床边,然后就是不停地说话,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一切又好像不曾发生过。
这是一个秘密,至少,在卡列宁的控制下,彼得堡至今没有人讲起过这个话题。
那些知晓的当事人被卡列宁打发走了,而且在yu望得到满足还有适当的威吓后,再每人聊起过这件事。
卡列宁以一个年轻人不该有的心智和手段,维护了叔父的面子,保全了家族在圈子里的形象,但同时,一个疑问也不免闯入了他的心里。
这个疑问可以说是积攒了最久的问题。
那个时候,能够为卡列宁解答困惑的人已经没有了。
马特维去世后,卡列宁内心的世界变得更为封闭起来。他在叔父的教育下戴起了政治面具,变得更为循规蹈矩。那些曾经有过的好奇心和童真在岁月的洗礼中,变得越来越淡,最终就那么消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卡列宁就开始有了早起第一件事是阅读一段圣经的习惯。
青年
圣经里的语句引导人向善,让人忠诚,不嫉妒,不怀疑。
大部分人以为自己了解卡列宁喜好政治、神学方面的书,就以为了解了他的全部。或是感叹他的悲悯、慈爱,或是暗地里讥讽他的虚假。
可卡列宁对神学的研究却从不是为了真正地去成为那样的人。
他的习惯来源现在已经不记得了,但在众多实践中,卡列宁发现这一习惯并无不妥,他就没有去做出改变。
说到底,卡列宁其实是个天生的政治好手。
这不是说他强于大多数人。如果只单从智力方面考量,卡列宁充其量只能进入那个合格线,而真正让他变得优异得却恰恰是他天性中对人性的某些淡薄。
在这个俗世里面,卡列宁并没有超然于外。
他没有太过公正的理想,也没有对红尘享受的过多眷恋。他的冷静、刻板,把日子过得一成不变,在外人看来乏善可陈,与他自己而言却总有某些俏皮的乐趣。
尽管卡列宁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身处他这个位置,总有些好事者怀着这样那样的目的会去为他着想。
在卡列宁成为省长之前,他的叔父曾经提及过这件事,他似乎必须要有个适婚对象了。
“像你这样的年纪,结婚之前是可以适当放浪的,但不管怎么样,婚姻总归不是一回事儿。”
卡列宁的叔父难得与他讲这些脱离政治的事情,但好像到了最后,也免不了绕回政治上。
才二十五岁的卡列宁对此并不厌烦。
和他天性古板、冷淡的性格相对称的,在卡列宁的性格中,鲜少会出现焦躁这种字词。就算是处于年轻人的燥热阶段,他也始终保持着某种强大的理性。
那天晚上,卡列宁头一次好好地考虑过叔父的提议。
他之前并未有多关注过女性,他的交际圈子里虽然也有,但以政客的身份,或者利益者的眼观去看那些女子,和以适婚对象的眼光去打量,多少是有些不同的。
女人的美在卡列宁看来是非常片面化的。
香粉或者是描过得红唇并不能激起卡列宁太多心境上的变化。
作为一名年轻男性,他的一切反应是太普通了,甚至容易被人议论的那种。但在这件事上,卡列宁所居位置让他可以较为轻易得忽略那些小小的噪音。
他曾经以为是工作占据了他太多的心神,但后来他想,那或许更应该被归咎于没有遇到对的人。
什么是对的人?
卡列宁是一名男性,他在年轻的时候不可能像姑娘一样,怀揣着天真去询问别人这种事儿,他也从不在意。
按理来说,在他自己结婚几年之后,卡列宁对于这个问题也是不该有什么接触的,但作为有一名姐姐的人来说,他可能就比大多数人涉猎到更多话题领域了。
卡列宁的姐姐,玛利亚,也是一个高瘦的女人。五官和他们的父亲极为相像,却又更为清丽柔和。
家族中尤为突出的鼻子在这位女性的面容上被弱化了不少,整齐的牙齿也让她的美貌更上一个层次。
玛利亚在嫁给她的丈夫路易德不久后生下了一个女儿,然后又过了几年,她生了一个儿子,而就在儿子安德烈出生后没多久,做母亲的有一段时间就非常不好过,但幸好她总算是挨过去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竟然会对自己的孩子感到烦躁。有时候我看着他,躺在我的怀抱中是那么地小,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能轻易地伤害他,我就总是忍不住想要哭。”
在安德烈半岁后,卡列宁抽空去了一趟法国。
在秋日的晨光中,当玛利亚正在厨房和厨娘一起为全家人准备早饭时,早起的卡列宁就听到了玛利亚这难得的感叹。
她回顾那段日子,连眼神中都像是带了一层泪水一样,但末了,嘴角却还是含着笑意的。
那是第一次,卡列宁在和他同样较为内敛的姐姐那里明白了一些事情。关于婚姻,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痛苦,但总有些痛苦,是和微笑一起的。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卡列宁对于婚姻有了某些与众不同的看法。
这种看法是和多数人不一致的,若是说出来,可能还会引起人们的谈论。但卡列宁毕竟不是一个喜欢分享心事的人,他真正要好的朋友也没有几个,几乎没有。
人们对知心好友的判断总是笼统却又简单。
一个人,不管身份地位如何,也许不是一辈子,但如果有那么些时候,能够让你毫无顾忌的把心底的事情讲出来,那大概就是好友了。
而对于卡列宁来说,这样的人几乎未曾造访过他二十几年的生命中。
诚实来说,卡列宁不是不合群的那种人。在他小时候也许是有一点,但自从他开始去寄宿学校后,叔父所告诫他的事情,卡列宁每一项都做的很好。
他阅读大量知识,不管是否感兴趣,但他都知晓,并且可以和人们谈论一二。这样的卡列宁某种程度上还算是讨人喜欢的。
如果说以前马特维还算是卡列宁的一个好友,那随着马特维的去世后,卡列宁倒真的是孤独一人了。
这并不难受,像卡列宁这样的性格,其实有无知心朋友倒是没什么太大的阻碍。而这也是他从政这么多年来鲜少有流言蜚语的原因。
所以,在他平平顺顺的人生中,突然有一天,在没什么外界力量的干预下,卡列宁知晓了多数在俗世中闯荡的人也不明白的道理,继而衍生出了一套自己的婚姻观念,就不得不说是一种奇迹了。
婚姻
三十岁的卡列宁已经是一名省长。
在他这个年纪能够坐到这个位置,简直可以说是一位天才了。但卡列宁之所以让人敬佩,就源于他对事业的追求。他并未停滞在这个职位上,到了三十二岁的时候,卡列宁的已经成为了整个彼得堡举足轻重的高官。
到了这个位置,卡列宁知道事业上想要再次突破并不是那么容易,至少,他前进的脚步必须得缓一缓了。
然后,有件事就再一次被提起来了。
卡列宁的同僚,或者说,那圈子里一位颇有名望的贵妇人私下里按时卡列宁应该考虑一下他的个人生活了,并且,她可以介绍一位非常合适的姑娘给他。
卡列宁并不怀疑这事儿得真实性。
他现在的职位可以为他自己谋求一份不错的婚姻,甚至可以让他本来需要暂停的升迁步伐加快起来。
卡列宁不是圣人,他自然会考虑一下。而就在他还未做出最妥当决定的时候,他那一直被刻意压制的感性,终于获得了自由呼吸的一刻。
那天的宴会上,如果说天上的星光已经是非常璀璨的宝石了,那么,在那位奥勃朗斯基小姐身上,就连星光都容易黯然失色的。
很多人都觉得卡列宁的双眼几乎从不往女人身上瞧,是因为他被工作给占满了心神。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事实上,卡列宁只是从未被什么女人吸引过。
他不是那个第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奥勃朗斯基小姐的人,甚至是由于卡列宁同僚的艳羡声音才让卡列宁望了过去。
然后他瞧见了那位小姐。
她苗条的体态,柔嫩的肩膀,丰腴的肩膀。细腻的肌肤像是上好的羊脂一般,衬托着她的嘴唇像是蔷薇花一样柔嫩又丰泽,还有那双眼睛,非常少见的灰色,在浓密睫毛的掩映下,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非常美丽的女人。”
这是卡列宁对奥勃朗斯基小姐的第一映像,但也仅仅止于此。
在之后几小时酒杯的觥筹交错中,卡列宁与对方并没有什么交谈,直到一曲舞后,偶然瞥见了那位小姐望向他的视线。
“是错觉?”
卡列宁的心里有一丝怀疑,甚至不怎么显露出来的往旁边瞥了一眼,以免使自己多心。
等他再看过去的时候,就发现那眼神已经离开自己,而看向了舞池。
小嘴微翘,她的兄长在一旁同她亲热的耳语着。
一丝尴尬在卡列宁的心头浮起。
那接下来的时间中,卡列宁确定那位奥勃朗斯基小姐与他并无任何交谈意向。所以,在之后,他独自坐在僻静的圆桌附近时,那位提着绸缎做的小巧手提袋过来的人,冲着他微笑时,卡列宁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癔症。
“结婚”这个字眼从那小巧的嘴唇中间,通过声音的介质传递出来,轻轻地落在卡列宁的耳膜上时,就变得像是打鼓一般,发出了雷鸣般的响动,以至于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卡列宁那聪明的大脑什么都没想到。
但卡列宁毕竟是卡列宁,在短暂的失神后,他又瞬间恢复了冷静。
在问题上叠加问题不是好的询问方式,却可以恰到好处的让自己处于一种可控制的地位,如果说你真的无法巧妙地回答之前那个问题的时候,那么,这一做法倒是极其可行的。
卡列宁知道对方并未发觉这一点,但从奥勃朗斯基小姐怀着雀跃的心情满不在乎的解释下,他自己倒也像是有点被说服了。
他倾听着这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小姐谈论着,侃侃而谈的说着他们适合结婚的原因,甚至不介意写下来,留下永远的证据。
瞧见那些娟秀的字迹后,在新奇之后,卡列宁的内心就有了决定。
他看着那位小姐满怀期待的眼神,还有因为紧张而不自觉绞着的手指,那曾经困惑他很久的问题,就像是突然在烦乱的缠绕线团中找到了一个口子,于是,一向认为政治上应该把行动力放在规则之前的卡列宁,就头一次把这种敏锐的直觉加进了自己的情感中。
“我将同意您的提议。”
同意结婚不是一个结束,也不能让人松一口气。
在回去之后,更多的烦扰像是突然从消散的迷雾中显露出来了一样。
在外人看来,卡列宁是没什么变化的。
他站起来的时候,像往常一样会抚平自己的衣服下摆。走动的时候步履沉稳,面容沉静。
他处理过公务的动作依旧是一丝不苟的,批阅公文的速度也没有下降。
接见访客,查看账目。
一切都像是有什么不同,除了,傍晚时分,被摁灭在细螺纹烟灰缸中的烟蒂。
“这可不像我。”卡列宁坐在书房椅子中想道,他双手交叠,眼神专注,大脑里思绪飞舞。
像是在最后挣扎着一样,卡列宁甚至突然从椅子上起身,但就在他要抬脚或者重新坐下的时候,他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坐下。
“我必须得想点什么来说服自己镇定。”卡列宁静静地想着,这些想法几乎是不需要思考的,这么多年来已经成为了他宽慰自己的本能反应。
他巡视着自己的书房,目光从满架子的书籍上掠过,然后检视他的桌面,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卡列宁禁不住也想埋怨自己的思维迟钝。
他拿出了那张纸,并且久久地凝视着它。
很久之后,卡列宁轻轻地吐气。
他的手指细致地去抚平那张纸,就像是对待什么有生命的物体一样。
随着纸张变得越发平滑整齐后,卡列宁的思绪也像是被熨烫了一般,变得妥帖和安稳。
对于他选择的这场婚姻,这位从不盲目乐观的先生也禁不住有那么点憧憬起来。
爱情
这场婚姻的开始从不是因为爱情。
卡列宁自然是倾慕于妻子的容貌,但更多的却是由于那些心境、笑容还有体贴等等。
太多太多的细节组成了爱情的样子,以至于在卡列宁发觉之前,就已经让这些情感隐藏在了他生活的点点滴滴中。
三十二岁之前的卡列宁,生活中从没有考虑过爱情这种东西。
他曾经考虑过婚姻,但由于不对的时机,不对的人,所以他未曾在那个时候拥有。
而现在,在他为自己寻找了一门婚姻之后,他本来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之后,却发现,结婚,从来都不是一种结束,不过是另一种开始。
于多数人而言,婚姻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由爱情结合或者利益结合的婚姻,总归会逐渐在岁月中被磨碎了某些棱角和激情,而在卡列宁看来,这场婚姻于他而言,却是收获良多。
女人们向往爱情,但但凡不太愚蠢的女人们早就明白了婚姻的真实性。所以他们妥协,由着利益,把他们带往另一个男人。
有的人妥协习惯了,于是就成为了那些平凡又贫乏的妇女,有些人在婚姻中学会待自己更好,于是她们就成为了游走在圈子里的那些女人。
卡列宁的研究课程中,女人从不在内。
而在他结婚之后,这个列表就像是突然得到了某种使命一样,不顾卡列宁的理性劝阻,傲然地占据了第一的位置。多数的时候,像是一个昂着小脑袋的东西,骄傲地发出“看我、看我”的喊叫声。
卡列宁抿着嘴,也冷过脸,但只要一触及到妻子的眼神,那些冷淡和骄矜就全都化成了泡泡。
婚姻不该是这样的。
太幸福、太虚幻了,好像每一天都有着某种奇迹一样。
卡列宁望着被侵占的书房,望着这房子里逐渐有了另一个人的生活轨迹,望着他自己的思绪,有些时候甚至不受控制地开始想念另一个声音。
这简直让人恐慌,无法自控,却又甘之如饴。
在最初的茫然无措后,在安娜柔软的诉说,还有那些亲吻的镇定作用后,卡列宁开始习惯婚姻的改变。
有时候是好的,有时候是让人不习惯的,但总而言之,他都在逐渐地适应中。
如果给卡列宁一份关于爱情的测试题,这位高材生恐怕也无法拿到什么高分,毕竟,感性领域从不是他擅长的地方。
但如果出题的人有耐心,愿意将试题稍作改变,如回忆婚姻中的细节这样子的,要认真诚实地答卷,那在卡列宁耐心又老实的回答下,多数的出卷老师也没办法不给他一个高分。
这样的男人,习惯于沉默,但在冷峻的表象下,内心却保持着某种绝无仅有的对婚姻和爱情骄矜的看法。
若他遇到的是任何别的女人,这份珍贵,怕是一辈子也没人会发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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