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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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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架人微笑:“刘兄已是知道得深了,恐怕连李朱绶都没悟透内中的诀窍,也只有四哥儿清楚这全盘的底细。”
这两人都是本地口音,同桌还有三人,虽然服色不显眼,可眉目气宇却不像是能居于酒楼大堂的客人。听到“四哥儿”三字,那三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最显富态的出声了:“还得四哥儿这段日子的扶持,咱们湖南的琉璃商人才有了起色,本以为他就跟海商有关系,可没想到……彭兄弟刘兄弟,可得多递点话,让咱们跟四哥儿多亲***近。”
这桌上两个当地人都很年轻,先前劝架人还带着内敛的书卷气,正是彭先仲,另一个姓刘的张扬外放一些,正是刘兴纯,听得这话,都呵呵轻笑。
“有没有多的时间,还得看四哥儿是不是忙得过来。”
刘兴纯抿着酒,淡淡说着,话语间已是有了几分过人气度。
“这快过年了,四哥儿好像是越来越忙,也越来越没心管外事了。”
彭先仲不落人后,听在那三个人耳里,似乎他跟“四哥儿”的关系也不是一般的近。
“诸位客官该记得,来广东的钦差有两位,除了萨尔泰,还有一位是汤右曾汤大人。他得知此事,没顾得继续审府县案,就向京里参了萨尔泰,说他纵容家人为祸地方。萨尔泰不干啊,他也参汤大人是想独掌审案之权,刻意滋事。”
说书匠正说到案子的要紧处,这一桌人也静心听了起来。
“江南那边,正有满汉两位大人撕掳,没想到咱们广东这又出来一对,这下朝堂乱成了一锅粥。那时万岁爷该是圣心已定,就要发落噶礼。而萨尔泰放家人出外徇私的事又证据确凿,万岁爷很是恼怒,径直将萨尔泰召了回去问罪。”
说书匠在说着这一面的“事实”,那一桌上,彭先仲在说着另一面的“实事”。
“分明是李朱绶把之前平杨春时广州兵作乱的黑锅栽到萨尔泰身上,赵制台若是这事不配合,他李朱绶就要穷举制台督标兵的祸,背后还有韶州府县有样学样。赵制台衡量利害,干脆借着李朱绶的梯子下了墙,一起坑害萨尔泰。”
刘兴纯补充道:“制台有了定计,抚台满丕对这事不清楚。死的六个广州兵是广州将军管大人的兵,可他更不敢出来打官司,那些兵是办私事出外的,这趟浑水可不好掺和。他们都只好跟着一起推,萨尔泰……根本是被整个广东的官老爷当成了调和他们内部龌龊,替他们背黑锅的可怜虫。”
这一桌人都低低笑出声,大堂也都舒畅地笑了。
“李青天这一举,万岁爷看见了,他想起了十多年前咱们英德的另一位青天,那就是田从典田大爷。现在田大爷可是朝堂上的重臣。见着自己原任之地又出了一位青天,也跟皇上递了些好话,所以啊……”
说书匠又亮出了青天有善报的高亮腔调:“李青天得圣心直许,直拔韶州府尊!”
接着腔调又转黯淡:“可惜,终有小人作祟,李青天没能上去,先只得了个知府衔摄英德县事。”
另有人喊道:“那还不好!这样的青天,换在咱们地方,也是不让他走的,书迷们还喜欢看:!”
众人都轰声应合。
“切……分明是李朱绶胆子小,非要拉着韶州府一起干这事,他要狠下心一人担了,别说知府衔,成个田从典第二绝无问题。”
彭先仲摇头说着,听得那三个湖南商人也呵呵直笑。
正说话间,酒楼外响起咣咣鸣锣开道声,就见一班差役举着回避肃静牌,拥着一副轿子从酒楼经过,朝浛洸城里行去,旗帜招展中,“户部奉差管太平钞关英德浛洸厂事,内务府员外郎,蒋”的官号旗清晰可见。
这一行人马过去,酒楼顿时默然,一个个都盯着那旗帜,脸色尽皆发白。
“终于还是来了……”
彭先仲冷声说着。
“看他是狼是狗吧。”
刘兴纯却像是不怎么在意。
“哎呀……这是……浛洸厂的委员!?这时候才到任?”
那胖子商人哆嗦着肥硕的脸肉,话里带了些惶恐。
“当然得赶着年关来啊……”
另一个商人叹气。
“此前浛洸被杨春祸害,那些胆小如鼠的家伙一直没敢到任。”
彭先仲嗤笑道。
“这可如何是好……”
大堂里,那些该是外地商人的酒客这才回过神来,其他书友正常看:。
“去找刘巡检!听说他在这浛洸可是话事人。”
有人喊着,大堂角落里,刘兴纯赶紧低下了脑袋。
“刘巡检可不管这事,还得去找陶关牙!”
另一个像是熟悉路数的商人喊着,其他人都应着没错。
“李青天不是还在县里吗?咱们联名跟李青天去打个招呼,防着这家伙下狠手!他该是半年没吃食了!”
还有心里没底的商人叫着。
“税关又不关知县老爷的事,我听船帮的人说,这英德有大小二李,大李就是李青天,还有个小李,诨号叫……叫什么来着?”
“李半仙!”
“哦,对对,李半仙,说是很有本事的强人,去找找他?”
听得大堂这议论,桌上那三个商人又看向刘彭二人。
“这李半仙……莫不是在说……四哥儿?”
刘兴纯彭先仲相视一笑。
“虽然有点偏差,但说的该就是四哥儿。”
刘兴纯一边说着一边朝众人拱手。
“那家伙既然进了浛洸,就让我先去摸摸底吧,各位就随彭兄先行了。”
彭先仲点头,接着笑道。
“诸位不必在意这个委员,有麻烦,找李半……仙。”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们听错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你们听错了
“李半……仙?是啊,是在李庄。”
连江北岸,船夫一边回答一边扫视着两个要过江的客人,书迷们还喜欢看:。
“客官从韶州来?是买马灯、行靴、彩琉璃还是青铁五金?哪家有哪货,哪货价最低,我小谢知得最清!脚力船头,牙验关契,我小谢一应全包!”
连江南岸,一个眼神滑溜的年轻人拦住这两人,嘴舌也转得滚圆,看来是个游散的牙人。
“找李半……仙?嘿嘿……难道是来算命的?”
那小谢听了两人的问话,脸色颇有些怪异。
“嗯嗯,是啊是啊……”
两人都一身普通行商打扮,其中那个中年人世故一些,跟小谢回着话。
“哦……那进了青田集问问便知。”
没了生意,小谢再没兴趣,敷衍了一句又朝其他人凑去。
南岸已是一个颇为繁华的小渡口,在这里雇了两头骡子,这二人就朝南而行,并没注意到身后那小谢又朝他们多看了几眼。
“记得去年这时候从浛洸过,可没见着有这样的景象啊,不仅有了渡口,连路都铺过来了。”
一条土路劈开半人高的荒草丛地,虽然远不如靠近城镇的砖石路,路面却是精细夯过的,骡子行着也颇为平稳。那年轻人转头四顾,显得很是讶异。
“田心河不让外人行船,只能从这里走,当然得修路,这里面可真是有奥妙。”
年纪大一点的行商看向前方,眼里满是期待。
“还能有什么奥妙?湖南的水晶琉璃,那就该是从这里出去的,瞧这热闹劲,也就是今年才暴发起来的。”
路上人车来来往往,年轻人已是有了定论。
“这都知道,所以家里才让咱们来看看。可要看的东西却不简单,如果这里只是出了巧匠,摸懂了水晶琉璃品的制法,那倒还没什么,让行里想法招揽去广州就好。可要是这里懂了水晶料的制法,那就有些棘手了。”
中年人倒是看得透,可年轻人显得觉得他想得多。
“六叔,水晶品的制法,连咱们安家都没摸透,粤北这个小县的乡人怎么可能懂得?更不用说水晶料了,切……那么多年了,博山都没整出个名堂!这里要真弄出来玻璃料,满天下人都得吓着!我看啊,多半是这里谁勾结了另外的行商,从外洋倒腾过来的,只敢卖到湖南去,明显是想避开咱们安合堂。”
年轻人的一顿唠叨,中年人也只呵呵轻笑,两人还真似叔侄关系。
“进去打听仔细就好,反正湖南那边的人说,好像彭家背后,就是那个李半仙,据说势力不比英德彭家小,咱们还得注意点。”
中年的叮嘱,年轻人不以为意:“英德彭家算哪号?给咱们安合堂送炭火的都能跟他比比!那什么李半仙,估摸着也就是个混过广州的散牙!”
他扭肩晃腰的,似乎颇不习惯胯下骡子的悠悠慢步,又再补充了一句:“让六叔你这个韶州掌柜亲自来跑这么一趟,实在是高看他们了。依着我的心思,叫几个伙计过来,把咱们的堂号亮亮,看不把他们吓死!”
中年人叹气摇头:“阿威你啊……有心气是好的,就是眼界得再宽点,这英德今年可搅出了不少事,就算是穷乡僻壤,也总有几个人物。”
说话间,路前又有了变化,前方不再是土路,而是碎石细细铺成,可容至少两架大车并过的宽路。路边还有一排整齐屋子,几个套着“兵”字马甲的绿营兵将路面拦住,正在搜捡着来往行人,其他书友正常看:。
“咦?啥时候这里也有塘口了?”
两人很是诧异,可这是官兵,两人不敢违逆前方兵丁的招手示意,乖乖排队候检。
“哪里来?做什么?”
一个像是目长的兵丁喝问,那嗓音让两人都是一怔,估摸着还没过十六岁吧,这么小就顶缺了?
“安六,安威,韶州行商,来这里买点土货。”
中年人恭敬答道。
“土货?”
那兵丁瞪眼,神色让这两人琢磨不清。
“阿远!我来***了!”
正说着,另一个少年兵丁过来了,这时候两人才注意到一些细节,比如说这关口五六个兵丁,都踩着之前小谢说的那种“行靴”,靴头憨重沉实,让他们看起来也多了一分架势。腰间挎的不是一般的腰刀,而是两尺左右的直鞘兵刃,手里提着一根三四尺的木棍,一头粗一头细,很是奇怪,每人背上还背了不大不小的藤牌,整个装束跟一般的塘兵有很大区别。
“恒子啊,等等,我查过这两人再交班。”
那少年回了一声,接着继续问。
“谁介绍过来的?具体是想买什么?还有……路引呢?”
叫安威的年轻人忍不住了。
“又不是贼匪,盘问那么紧干嘛!?路引那东西如今谁还带?”
他指指旁边那些兵丁没盘问就放行的路人。
“他们怎么不查?”
少年兵丁嘿嘿笑了,安六赶紧拦在安威身前。
“就是来看看风土人情的,除了特产,也想拜访拜访李半仙。”
一边说话一边把袖子递了过去,里面夹着一块估摸两三钱的小银角。
那少年兵丁又是呵呵一笑,脸色越加古怪,却没拒绝银子,从腰间摸出一张小纸条,“这是进市集的路条,没这个那里的巡差可不放你们进去,至于李半仙……”
说到这,后面那个唤他的少年兵丁过来了,和他对视一眼,少年继续道:“就看你有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罗堂远将那银角子一上一下抛着,和方堂恒一起吃吃笑了。
“李半仙……哈哈……”
“总司要听到,还不知道脸上是什么表情。”
姓安的二人自然没听到这话,听到了也不明白,行了好一阵,终于进到一个大市集前,顿时被眼前古怪的布局给震住了。大片平整的砖石地,长宽各有二三十丈,还停着各色车马,车归车,骡马归骡马,排排栓桩整齐划出了地头。市集在广场后方,高墙四面围住,只一道大门拦着,门前还有几个套着“巡”字马甲的差人站得笔直,在他们身后,正是熙熙攘攘的人流。
来到门前,递出之前那少年塘兵给出的路条,见着接过路条的巡差虽然眼眉粗率,却也不过十六七岁,两人都心道,这地头怎么全是少年人?
那巡差一见路条,粗浓眉毛如蚕般拧了一下,用颇为怪异的眼神打量着两人,看得他们心里发毛,书迷们还喜欢看:。
“如果不方便的话,也不急着进市集,就想打听下李半仙的住处。”
安六感觉着不对,也许之前那少年给的路条,是在示意这巡差,他们二人是可以宰一记的肥羊,这事广州可不少,赶紧备着脱身。
“李半仙?你从哪听来的?找他做什么?”
巡差盘问道。
“在韶州听人讲起,说他算命很准……”
安六这个老世故很自然地脑补着“李半仙”应该有的本事。
这敦实的少年巡差伸手一指:“嗯……他住那里,拿这条直接问门子就好。”
顺着方向,两人看到半里远处的憧憧屋影,正是一处大庄子。
“王堂合,去找人盯住他们,防着汉翼那边脱手。”
见两人走了,这巡差叫过一个手下如此交代道。
“好的,汉山哥。”
那两人浑不知自己早是重点盯防对象,悠悠来到庄子前,却见一道壕沟环住庄子,只一道吊桥联通内外,桥内外还站着四五个身上套着“勇”字马甲的人,应该是练勇。
“李半仙……嘿嘿……”
练勇小头目又是少年,听到两人扯出来当挡箭牌的借口,笑得有些忍不住,两人还没明白过来,那少年一挥手:“拿下!”
被几个少年绑了起来,两个姓安的还没回过神来,那瘦小的练勇少年冷声道:“哪里来的贼匪?找借口遮掩也不找利索!什么李半仙……你听清楚了……”
浛洸,税厂署馆正堂,一个面目阴冷的年轻人正对着跪在地上的几十号人沉声训斥。
“你们可听仔细了,我蒋某人不是笔帖式!也不是监督的家仆!我蒋某人是官!五品的官!不止是官,还是内务府的官!万岁爷的亲身包衣!”
他手指如刀,每指住一个人,那人的脑袋就在地上扎得更深。
“你们这群不入品的书吏,还在妄想拿捏我!?我随口一句话,你们这辈子的营生就再没了,永远都没了!你们以为,代代在这浛洸厂吃关饭,就能架住我?更别被我寻着了什么手脚,我这官,也是能杀人的!”
顿了一下,他又鄙夷地摇头。
“可什么官,什么包衣,我蒋某人还不屑拿铁锤砸蝼蚁!就说这关务吧……”
哗啦一声,他将身侧文案上的一大堆文书扫落在地。
“拿着这些籍核薄循环薄来哄我?当我是三岁小儿?不必看我也知道,就连那些亲填薄都是假的!私簿!三日之内,你们得把私簿整理好给我,否则……这年节,你们是别想过了!”
他又朝门外指去。
“文的,绍兴钱粮师爷,广州洋行掌柜,我都带来了!武的,我身边的戈什哈可是九门提督手下的兵!你们要玩哪样,我蒋赞都奉陪到底!”
蒋赞深呼吸,冬帽上的孔雀翎悠悠晃着,提醒着堂下跪着的人,他这显贵身份的不一般。
这一顿训斥像是凛冽寒风,刮得本无冬意的正堂冷气渗人,跪着的众人甚至都有人打起了哆嗦。
见着众人心气被完全压住,蒋赞放缓了语气,“年关到了,上面正等着年关的孝敬,正项税银补足不说,这半年来的盈余不补足,我总得有说法。私薄就是说法,不然太平关那不卖我的人情。如果真是有困难,私薄出不来,那各位就咬咬牙,跟我蒋某人一起度过这个难关,如何?”
先是寒风,再是春雨,堂下那群书吏被揉捏一通,再无人敢接一句。
“一万三千三百两正额银,两千一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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