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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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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卫过来,加上之前放在营寨的三哨司卫,总共有三百多精锐。十一寨的情况也大致了解到了,也就是二三百精壮,六七百妇孺。但真打起来会是个什么情形,他们心中实在没底。
“这帮混蛋,不想赚钱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蛮横!”
苏文采很恼火,如果不是考虑到司卫要出动,他都有心敦请金启贞去找大棚营的官兵。
“多半是咱们在这动静太大,那帮家伙以为是要对付他们的,上门的牙人也被当成了探子。”
刘兴纯咬牙,被杀的商行职员,还是他刘村的人,这个仇可一定得报,书迷们还喜欢看:。
“打肯定是要打,可得谨慎小心,不能为了这帮小贼,损了总司的羽翼。”
范晋是个文人,遭难之后,一心学兵,却还只是个纸上谈兵的货色,这点他很有自知之明,所以绝不愿贸然行事。
“总司跟咱们交代得很清楚,咱们负责决策用哪些人打,什么时候打,以及打出什么结果。具体怎么打,都交给吴崖胡汉山他们决定。”
他再一次厘清了职责。
“张应能带一百信得过的营兵来,我手下也有百人,苏文采的衙役捕快指望不上,也就事后守守俘虏,除此之外,就只能靠你们这边司卫了。”
刘兴纯是算了又算,很遗憾这里是新安,不是英德。
“如果……”
感觉人力还不足,范晋想到了什么,正在盘算,郑威被带了进来。
“教导,让我们水勇也出战吧!”
郑威是来请战的。
“你们会出战的,但只是辅兵,打仗还指望不上你们。”
范晋不客气地说着,刚才他就是在盘算水勇,可不管是训练度还是信任度,水勇这支力量都还不堪用。
“那里我们熟悉……再说咱们被养着,不就是打仗么?”
这一个月的训练,就连三十多岁的汉子都被养出了血气,更不用说郑威这样的年轻人。
“你们为什么想着打仗呢?那可是要丢掉小命的,只是为奖赏的话,会不会划不来?”
范晋淡淡问道,郑威楞了一下,好半天,他才从脑子里找到了一根线头,那是一个月前,范晋刚露面时,在台上给他们讲过的话。
“范教导,有付出才有收获,这是老天的规矩。现在你只给我们收获,我们害怕,怕不知道会付出什么,还不如自己去付出,而且……大家都想着能做点什么事情。”
郑威的话让范晋暗自点头,这一个月来,没对水勇讲什么大道理,灌输什么思想,就只是在团队精神上下功夫,已经在他们心底里打下了基础。那就是作为一个整体,开始寻求自己存在的价值,人,毕竟不是只为了吃饭而活着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只是受了最基础的训练,可在这些水勇心里,自己身处的这个体系,力量有多强,多少都有了评估。对这战斗的结果,自然都很乐观,顺风仗谁都愿意打嘛。
“也好,到时候具体需要你们作什么,战场上再看。”
范晋没有给出明确许诺,可郑威已经满足了,正要离开,范晋忽然又开口了。
“去见见你那头郑家的叔叔,和他聊聊,看他愿不愿意出来说话。”
郑威踌躇了一下,沉沉点头。
“帮官兵打仗!?你脑子坏掉了!?”
郑永养了一个月伤,不仅伤势好得差不多,气色还很不错,就是一直被关着,情绪很坏,听了郑威的话,顿时就发了脾气。
“那白燕子虽然跟咱们不是一路人,可咱们也不能当清狗的鹰犬!”
郑永的训斥,听在郑威耳里已经有些不以为然。
“大叔,我瞧着他们跟官府人还是有差别的,而且这次也是白燕子那边杀了他们的人,咱们受着恩,怎么也得帮手吧,其他书友正常看:。”
他这话出口,郑永也皱起了眉头,抓着自己的这帮人跟官府自然是有区别,这一个月来,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但是另一件事却绝不能忘。
“郑威,你可别忘了,你爹是死在谁手上的!”
郑永沉声说着,郑威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三天后,在船板上眺望陆地的郑威,脑子里还回荡着这句话。
十一寨是白燕子的据点之一,丢在这里的只是一部分家眷,他本人每年秋冬季才会回来,据说这家伙有十几条大海船,手下上千人,是南洋海盗里排得上号的一股势力,连带这十一寨,往常也没人怎么敢惹,官府更是假装不知道其存在。反正那白燕子做什么,都跟朝廷地界无关。
可撞上披着官府皮的青田公司,以香港地界为中心的这片区域,还是李肆计划中的核心据点,十一寨本就不再有存在的理由,现在还杀了公司的人,如果不是李肆在青浦货栈的计划正进入关键阶段,他还真要跑过来亲自督战。
现在没李肆在,以范晋为首的决策层万分谨慎,以吴崖胡汉山为首的执行层谨慎万分。银鲤号巡海之后,确认没有威胁,几艘北江船行的大广船才将士兵运到了大浪湾北岸。
银鲤号在海湾里驻泊,以火炮轰击岸边的十一寨,掩护士兵在十一寨东面的沙滩登陆,李肆很遗憾地错过了他这支军队的第一次两栖作战,而且一切顺利得有如演习。
三百司卫,三百水勇上岸,然后水勇就见识了司卫到底是怎么作战的。列成薄薄的三排,排枪阵阵,一步步推进,守在木墙上的海盗,只在最初用土炮叫嚷了一通,就再无动静,寨门也被四门神臂炮撕成碎片,直到司卫冲进寨门时,几乎没有一人伤亡。
可进到了寨子里,事情就有了变化,一座石楼拦住了去路。冲在最前面的一哨司卫被一阵枪炮兜头打散,带队的松字辈哨长还不甘心,准备发动刺刀冲锋,却被方堂恒喝止。见着自己的十多名部下躺在石楼前,这个臂腿受伤的哨长哭喊着不愿撤退,硬生生被部下拖了下去。
瞧着这幅场景,不仅司卫们眼睛红了,后方的郑威等人也都觉心弦剧震,对那石楼恨之入骨。那哨长呼喊里的情感,他们已经有所体会,战友就是兄弟,谁也不愿放弃战友。
王堂合带着炮哨冲上来火力压制,可神臂炮轰了半天,却只打得石屑乱飞,根本不顶用。
吴崖怒了,指挥司卫清剿了石楼周边,再联络了胡汉山,让他从船上搬两门炮下来,抵近直轰。
花了大半天时间,司卫和水勇齐心协力,才把炮推进寨子,搁在三四十米远的位置。胡汉山拍着手掌,嘿嘿狞笑道:“这破屋子,要让它碎成瓦砾!”
郑威是水勇里协助推炮的志愿者,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看着前方那个正指挥炮手调整炮口的敦实少年,心中猛然一个大跳。听司卫的招呼,这个少年就是那银鲤号的船长?自己的父亲,就死在这个人的手上。
看了一眼左右的水勇同伴,他们的目光也都有些闪烁不定,这胡汉山杀了八郑家八十多人,沾亲带故的,在场不少水勇都跟他有仇。
一股力量从心中横生,带着他的手握住了腰间的刀柄,那是战前临时发给他们水勇的防身短刀。眼下离这胡汉山只有三四丈远,他们都只顾着摆弄炮,如果动作快的话……
郑威几乎没了呼吸,一瞬间,脑子里也像是有两拨大军正在激烈厮杀。
“小心!”
脑子里的战斗还没结果,现实里的战斗陡然降临,其他书友正常看:。刚才的清剿太粗疏,眼见大炮被推了上来,几个身影从附近的灌木丛里冲了出来,挥着长刀短斧,朝着胡汉山等人疾冲而去。
郑威下意识地喊出了声,同时拔出短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两步就冲了上去,一刀捅在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敌人身上。就在同时,他也听到身后一阵响动,那是其他水勇冲了上来,将那几个偷袭者拦住。
蓬蓬……
逃跑的一个海盗身上喷起两条又粗又高的血柱,翻滚着栽倒在地。胡汉山吹了吹枪口的青烟,好奇地打量了郑威一眼,“好汉子!”
这一声赞叹,让郑威一颗心如铅石般下坠,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还要救杀父仇人?
看向身边的水勇同伴,也都是一脸的扭结,像是对自己的行为难以理解。
“兄弟们,退开了,当心炮砸着!”
胡汉山一声吆喝,将这帮人惊醒。
“兄弟……”
郑威喃喃念叨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词,感觉这词像是带着他连上了一股新的血脉。
“为兄弟们报仇!”
胡汉山高声呼喊着。
“开炮!”
轰轰两声如雷巨响,石楼哗啦啦喷出了大团烟尘,人体杂物在烟尘里飞舞不定。
“好——!”
司卫和水勇们都喝起彩来,包括郑威。
第一百八十一章 忍无可忍,还得再忍
第一百八十一章忍无可忍,还得再忍
“香港八郑就是反贼,白燕子也差不多,为什么不直接跟他们说清楚?”
剿灭了十一寨的消息传回广州,对什么战果毫不在意,严三娘看着战报的伤亡数字,手都在发抖,司卫阵亡十二个……那可都是她亲手教出来的弟子,其他书友正常看:。
对李肆在香港的行事很不理解,所以她问着李肆的口气格外严厉。
“三娘,记得最初咱们相遇吗?”
伤亡是难以避免的,李肆早有心理准备。压下了心中的黯然,李肆像是跟严三娘谈起风月了。
“我一早就说了自己是反贼,可你是什么时候相信的?”
严三娘正要嗔他转移话题,听到这话,心中哗地一下开了一扇门,酸甜苦辣什么都涌了出来,眼角顿时微微发红,李肆将她揽入怀中时,她也没有一丝抗拒。
“信任,要用血来铸就,更何况我们现在还需要隐忍,怎么可能跟他们挑明了直说。”
李肆说到信任,严三娘低低嗯了一声,想想当自己从泉州府监逃脱之后,在李庄见到了他,那时候她不都还没全心信任他吗?不过……隐忍,为什么还要隐忍?
“咱们在佛山开了钢厂,现在手里又有了船,一整套练兵的法子,从古至今都没见过,几桩生意把银子挣得能堆成银山,其他书友正常看:。只要凑足了万人,不,甚至只是五千精兵,就能打败鞑子的大军。到那时天下英雄群起响应,大势就在你的手中,还要隐忍什么?”
她不甘心地念叨着,李肆呵呵轻笑,感受着胸膛的震动,严三娘眼前恍惚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前方就是千万大军,炮声隆隆,号角连天,鞑子朝廷在炮火中灰飞烟灭,遮蔽着这片大地的罪恶烟消云散,而她,就这样被他静静地揽着,静静地侯着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在他的指掌间一点点呈现。
这傻姑娘啊,李肆压住了即将出口的一大堆话语,只是轻轻叹气。
严三娘的话,前半部分也不算太离谱,如果他疯狂压榨,不考虑自己这个群体内的人心,那么半年内,他的确能够拼出五千人的火枪兵,几十门大炮,再有几艘飞蛟船。以这样的力量,也的确能够打赢最初几仗。
然后呢?
问题就在这了,然后,他要怎么维持这支军队?薪饷、装备、弹药、衣食,靠抢?靠霸住的地盘供养?他的军队是近代化军队,背后必须有一个至少是原始形态的工业体系支撑。现在鸡冠山基地能造枪炮,可那里上不了规模,就说火枪吧,一月能造个三五百支就顶天了,而且还是在原料充足的情况下。
要能一直维持住五千火枪兵,就得有几十万人采矿烧炭、冶炼钢铁、造枪造炮造火药,生产各类军火部件,还有几十万人生产粮食、流通物资,安心服从他的管制,提供稳定的兵员补充,否则他这五千火枪兵,不仅越打越少,一两仗下来还得变成刺刀兵。
这还只是物资供应,他还需要足够多的人才管理这个体系,更需要源源不断的资本来推动这个体系的运转,这就是他造反面临的最大难题。
天下平定,已经有了一套规则。人心乱不乱,不在于这套规则压榨得有多狠,而在于这套规则稳不稳。只要规则稳,人们总能找到活下去的途径。不管是人还是银子,也就有了熟悉的流转模式,可以看到清晰的获利方向。他要单纯以武力冒起,只能让银子和人一同远远逃离。李自成在明末那样的乱世,都没能只靠武力打出一个天下,更不用说现在的康熙年。
然后就要归结到人心了,他的一整套理论,适合平民大众的,适合知识分子的,都还混在一起。段宏时和翼鸣老道还在整理和“修饰”中,只以原本面目出现,不仅招揽不到人心,反而会成为满天下儒士不共戴天的仇敌。眼下真要马上起事,估计广东本地都会出现曾国藩那样的人物。
所有这些问题,都建立在不考虑内部人心的基础上,可造反这事,最要命的还是内部的人心。而审视身边的人,他能全心信任的,除了司卫,圈子最大也只能划到之前的凤田村刘村,而且还必须得细细筛过才行。
段宏时早就说过,人、财、军,要握时势,少了哪一环都不行。
严三娘那话的后半截,就基本是傻姑娘的梦话了,天下英雄群起响应?汉人儒士跟鞑子正是恋奸情热,还有诸多手段没一一铺陈开呢,真要满地出乱子,那是要逼着康熙提前把雍正的事干了。眼下的满清,还只是安定之心到了顶峰,对社会的控制力却还没到顶峰。小打小闹只会让满清看清漏洞,一个个打上补丁。白莲教起义之所以能卷动大势,还在于连基层的官府中人都参与其中,乡野草民的那种“英雄”,李肆压根指望不上。
这些道理,严三娘零零碎碎也知道些,所以她也只是感慨,再没了之前质问李肆的语气。
“还有太多的准备要做,就说刚在香港建起的水勇吧,我还得看看这一套练兵程序锻下来,到底效果如何。毕竟他们不像司卫,跟我之前早有恩义相结。可以把他们当作试验品,看看最后出来的效果,是不是可以作为以后招纳其他人的参照。”
李肆说到了对以香港八郑为首的水勇的真正期待。
“不管他们原本心里想什么,到底是反贼还是顺民,对我们是仇恨还是感激,这些都无关紧要,书迷们还喜欢看:。这一套练兵之法,是要打造一部机器,而他们这些兵,就是机器上的齿轮螺丝。怎么站怎么走、怎么吃饭睡觉怎么称呼、怎么打仗怎么杀人,全按照模子一个个灌出来,打磨光滑。到那时,纵然他们还有什么想法,也已经融进了这部战争机器里,再没办法自拔。”
李肆少有地对严三娘说着视人如物的话,听得少女也是心底游走着寒意。
这就是近现代军队的本质,和旧式军队的平面化不同,他们先得是一个个部件,然后才是一个个人。这些部件装配成一部机器,又是更大一部战争机器的前端部件。李肆现在的战争机器还没构造成型,所以也只能将这战争机器的前端,也就是军队,以实验室的方式,用手工先敲出来。
“所以,就算本是反贼,也要抹掉他们原本的心思?”
严三娘小心地问着,生怕又被李肆笑话。
“要成材,就得修剪,如果骨子本就是正的,当然也会长得更高。”
李肆心说,自己手下的兵,先不提反不反满清,至少就抱团这一点而言,就比一团散沙的旧式军队先进n光年。
心思散开,又被少女温软躯体和浸人清香聚了起来。此刻他们是在广州西关英慈院后的一处宅院里,春日暖暖阳光烘得人懒洋洋的,严三娘眯着她那细长丹凤眼,正在嚼着李肆的话。白嫩脸颊在阳光下泛着粉红,看得李肆心头也直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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