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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爱:南岳北关-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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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唐招弟就变成了唐晚荻。
晚荻高中毕业后打过几年工,当过三年的大巴司机,专跑从c城到近郊卫星城市这几条线。除了开车她还卖人寿保险,生意通常也在大巴上。先找到目标顾客,然后坐到他的身边各种聊各种推销,一趟车一般要开三四个小时,一天下来,有时能卖掉一份。当然,大多数情况是口干舌燥地讲了十个小时也没能做成一单。
今天 ,这拨人从走进长途客运站的电子门起,就被唐晚荻盯上了。
说他们不引人注目是不可能的。全是一百九以上的大高个儿,清一『色』的篮球运动员身材,男的蓄着各式各样的络腮胡,女的只有一个,也有一米八几的个头。为首的一位肤『色』白皙,左颊一道浅浅的伤疤,一头螺丝卷发。其余几个都顶着一头硬邦邦仿佛上了浆一样的直发,浓眉大眼高额方脸,每个人都有一对强劲的咬肌和突出的下颌角。
他们衣着普通、目光飘忽、交头接耳、说着听不懂的方言。巧的是这群人正好买了唐晚荻这班车的车票。晚荻今天帮司机代班,离开车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这个时间点客人不多,小型大巴上共有三十八个座位,车上已有七位乘客,加上他们也就十二个。
生意清淡哪。
等那五位大高个儿鱼贯而入,一一坐下,唐晚荻假装不经意地坐到了卷发男子的身边。相比之下,卷发男的面部线条比较柔和,令她觉得容易打交道,于是乎就开始搭讪:
“大哥,你这是第一次去c城?”
“嗯。”
“这是c城的公路交通图,里面有所有的重要景点和特『色』餐馆,要一张吗?”她掏出一打地图。
“要钱吗?”
“免费。”
卷发男拿了一张,折起来放进回袋:“谢谢。”
“大哥,你听说过上个月咱们这一带禽流感的事吗?”唐晚荻道。
卷发男摇头。
“大江南北,人心惶惶啊。”她叹道,“人啊就怕个天灾人祸。像我们这个岁数的年轻人,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有房贷。一旦得了什么病,小到住院,大到开刀……都是花钱如流水呀。”
卷发男直直地看着她,一脸的不解,但也没问,只是很认真地听着。
“我是保险公司的业条代表唐晚荻,大哥你们有没有在我们公司办理过人寿保险呢?今年公司推出一种重症保险,非常受欢迎,交费少,保障高,特别适合你的家人和亲友,我可以向你具体地介绍一下吗?”
“什么是人寿保险?”卷发男问道。
唐晚荻高兴地差点笑出声来,看来这人有兴趣,今天有可能做成个大单!
于是她就开始全面系统地向他介绍起了自己的业务,洋洋洒洒、滔滔不绝地讲了二十分钟。这其间又陆陆续续地上来了六位乘客。晚荻讲得忘记了时间,直到有个人吼道:“妈的!开车的时间都过了,司机呢!”
晚荻连忙应道:“我就是司机!对不起,这就开车,马上开车!”
虽然他们之间的话还没讲完,卷发男一直听得津津有味,唐晚荻觉得自己就住在c城,他也是去c城,彼此留个电话,到时候上门拜访一下,应当有戏。
“我要开车了,咱们再找时间聊?”唐晚荻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他,“你贵姓啊?”
“修鱼稷。”
“咱们交换个电话?”
“我没电话。”
“那你住哪?”
“暂时不清楚……”
唐晚荻呆呆地看着他,心里一阵哀嚎:完了完了,这一群精壮的小伙子看样子是来打工的,吃了上顿没下顿,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找到……干保险的人都知道,客户没有稳定收入,不愿意买保险!就算买了也不能按月供!白忙了,又白忙了!
她跺跺脚正要走,修鱼稷“喂”了一声。
“你开车……稳吗?”
“稳。”
“我们有一个孕『妇』。”他指着高个女子。唐晚荻瞄了一眼,只觉得她很壮实,有点微微地发胖,肚子倒是看不出来。
“你太太?”
“不是。”
“放心吧,我技术很好,保证你们平安到达。”
修鱼稷点点头。
岂料车开到一半就出了状况。
那是一段山路,右边是山,左边是崖,很粗糙的路段,没有任何护栏。所以冬季和雨季开车还挺考验胆量的,还发生过山体滑坡现象。
就在这个时候,车里突然站起来两个黑衣汉,戴着墨镜和棒球帽,要打劫。
这条路唐晚荻开过几百遍,遇到打劫也不止一次。一般来说,每个人把自己身上带的钱交出来就没事了。劫匪收到钱中途下车,司机到站报警,有时候能查出来,把赃款退回。多数时候查不出来,只好自认倒霉。
但这次不一样,其中的一个劫匪手里有枪。劫匪甲举着枪瞄准众人,劫匪乙拿着个旅行袋从后排开始一个一个地收钱。
“钱包、手表、戒指、项链、手机统统给我摘下来!”
乘客吓得一声不吭,全都听话照办。
不一会儿功夫,就来到了修鱼稷一行的面前。
见他半天不动,劫匪用枪碰了碰他的头:“你的钱包呢?快点!”
“我没有钱包。”修鱼稷看着他,“我们这五个人都没有钱包。”
“啪!”话音未落,劫匪乙凶猛地给了他一巴掌。
“敢骗老子?不要命了?”
“真没有。”修鱼稷举着双手,“不信你搜。”
“快点交!老子没时间搜你!”
“我们的钱……就只够买五张车票。”另一个坐在孕『妇』身边的人轻声道。
劫匪忽然用枪口指着那个吓呆了的孕『妇』:“哄谁呢?这么多人出门不带钱?当我傻是吧!快点,不然我崩了她!”
修鱼稷急道:“我们——”
话没说完,汽车忽然猛地一晃,拿枪的人没站稳,差点摔倒。紧接着大巴飞速地开了起来,东颠西晃,忽上忽下。众人紧紧地抓着扶手,见汽车几乎是贴着悬崖往上开,吓得不敢看窗外。
那带枪的劫匪反应挺快。在剧烈的颠簸中稳住身子,一点一点地挪向唐晚荻。眼看就要走到她面前时,大巴忽然猛地一刹!
嗞——
硬邦邦地停下来了。
劫匪的枪指着她的脑袋:“死女人,想玩老子?”
车门忽然开了。
唐晚荻冷冷地道:“下去。”
“放屁!老子的钱还没收完哪!”
“狗东西,你往这边看,”她指了指前窗,“本姑娘我今天不想活了,就带着你们冲下山崖!一个是死,两个是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你敢!”
“我就敢!”
劫匪向前一探头,这才发现大巴就停在一处地势倾斜的悬崖边,只要她的脚一松开刹车,整个车就会因为重力的原因滑下去。
就在这时,唐晚荻的脚真的松开了,整个汽车向前猛地一耸,两个劫匪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冲出车门,掉头就跑,慌忙间连旅行袋也忘了拿。
唐晚荻一声冷笑,将车门一关,一个倒车,众人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大巴已平稳地开回山道,一溜烟地向前方急驰而去……
车内响起一片掌声。
唐晚荻将大巴开到了c城客运站,看着最后一名乘客下车,这才关上车门,打算到调度室交差。
路过客运站大厅时,她发现修鱼稷带着四个同伴一脸茫然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她给的那张地图,一副完全看不懂的样子。
“嗨!”她走过去招呼了一声,“你们去哪?我帮你们叫个出租?”
“要钱吗?”修鱼稷问道。
“起步价十块,不贵。”
“我们没钱。”
她皱着眉打量着他们:“你们……是来打工的?”
“嗯。”
“没钱的话……住哪儿?”
“暂时住这里。”他指了着客运站里一排排的座椅,“先看看能找到什么活儿。”
“你们会干些什么活儿?木工?电工?泥瓦工?”
所有的男人都摇头。
大爷的,什么都不会,你们是大山里出来的野人么?
唐晚荻沉思片刻,道:“这样吧,我帮你们找活儿。这一带我熟,认得一些人,也有一些门路。”
修鱼稷惊讶地看着她,不敢相信这就遇到好人了:“好啊。”
“我当然也不能白干,”唐晚荻话峰一转,“我帮你们介绍工作,你们上班了,挣到钱了,所有的收入我要提成百分之十,相当于做你们的经纪。”
“百分之十?是什么意思?”修鱼稷问。
“你没上过数学?”
“我只会数数。”
“百分之十就是:如果你挣了一百块,自己留九十块,交给我十块。”
“可以。请问经纪是干什么的?”
“经纪就是代理人。你们只用专心工作,跟人打交道谈价钱的事情我来做。我是个遵纪守法的生意人,如果你同意这个条件,我需要跟你签合同,你们在上面签名按手印,才能往下进行。”
“可以。”
“这样吧,我看你们也累了,今晚就在我家挤一宿,明天我给你们找地方住,钱我先垫着,你们挣了再还给我?”
“好。”
唐晚荻将修鱼稷一行人带到自己家的楼下,天已经黑了。
看得出大家都饿了,但身上没有钱,谁也没说话。
楼下的街边是一排一排的路边摊。一到夜晚,烟雾袅绕、热闹非凡。唐晚荻将五人带到一张桌子坐下:“晚饭我请客。每人三十个烤串,两只鸡翅,要吃什么蔬菜吗?”
“不吃蔬菜。”
唐晚荻交了钱,过了一会儿,老板娘端来一碟烤串。
“大家吃吧!”
谁也不动手。修鱼稷看着唐晚荻:“你先吃。”
“客气什么?吃啊,吃啊!”
唐晚荻给众人一人分了几串,修鱼稷迟疑着道:“你能不能跟老板娘说,不用烤?”
“不用烤?”她怔住,“吃生的?”
“对。”所有的人都冲她点头。
“这样吧,咱们别在这里吃了,我打包带走。”
唐晚荻跟老板娘说家里有烤炉,想包回去现烤现吃,老板娘乐得省事,将她点的串数数了数,包在几个餐盒中交给了晚荻。
唐晚荻的屋子是租的,城乡交界处,租金不贵,房子面积还可以,一室一厅,带厨房卫生间。弄得非常干净。
她暗自心惊地看着五个人将所有的烤串全部分着生吃了下去。
修鱼稷介绍说,这些是他的家人。年长的一位叫修鱼靖,大家都叫他三叔,大嘴、宽鼻梁、金鱼眼。另一位直发高鼻满脸大胡子的叫修鱼峰,是他的四弟。女生叫修鱼清,只会说家乡话,听不懂汉语,大家都叫她三妹,另一个男子文静腼腆,说话的声音很低很温和,叫方雷盛,是修鱼清的丈夫。
怀孕的修鱼清并不很显身子,只是看上去很疲惫,于是唐晚荻预先安排她,让她睡在自己的卧室里。
剩下的四个男人可以在客厅地板上挤一晚。
见男人们似乎没吃饱,唐晚荻又从冰箱里找出一盘肉馅,本来打算包饺子,众人立即又分吃了。
“唐晚荻,我想跟你说个事儿。”坐在餐桌上喝水的修鱼稷忽然说。
“……”
“刚才我和三叔商量了一下。”修鱼稷道,“按照我们的规矩,出门在外,只相信家里人。你愿意成为我们这个大家庭的一员吗?”
唐晚荻怔了一下:“成为?怎么成为?收养我吗?”
“我和四弟未婚,我三叔丧偶。你觉得我们三个谁最顺眼?可以考虑嫁给他。随便你挑,挑中了绝不说一个‘不’字。”
“no,no,no。修鱼先生,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我不喜欢搅到一起。而且我目前对男人没兴趣,不打算嫁人。”
生吃肉串已经够怪了,找女人也太随便了吧。唐晚荻的心里已经有点后悔了,想打退堂鼓了。
四个男人一愁莫展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修鱼稷说:“这样吧,我们互相可以要对方身体的一样东西作为诚信的保证。”
唐晚荻明显地不耐烦了:“哎哎哎,我好心好意收留你们,你们的规矩不要太多好吗?”
四个人互相看了看,修鱼稷想了想,说:“抱歉,我们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谁也不认识,相信人有点难。一些家乡的仪式会令我们心安。唐晚荻,我需要你的一缕头发作为信用的保证。”
她二话不说,拿起剪刀将自己的头发剪下一小把交给他。
修鱼稷小心翼翼地将它折成一团,塞进口袋。
“你呢,你要我的什么?”他问。
“一截手指,”唐晚荻抬起头,从抽屉里抽出一把菜刀递给他,淡淡地道,“你给吗?”
修鱼稷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三叔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被修鱼稷按了下去。
他接过菜刀,伸出左掌,忽地手起刀落,一截血淋淋的小指头留在了餐桌上。
第10章()
后院的台阶上,一点红光忽隐忽现。
唐晚荻默默地抽着烟,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
一天中,只有抽烟的这一小段时间是完全属于她的。
公寓楼的后面有个院子,足球场那么大,用围墙围住。外面是荒草,里面也是荒草。看得出当初设计的时候,想把这里弄成一个小型的儿童公园,地上的水泥都铺好了,大约是资金有缺口,就放弃了。
有人来到她的身边坐下来。唐晚荻回头一看,是修鱼稷,左手的小指上裹着纱布。
她继续抽烟。
“你不睡吗?”修鱼稷问道。
“我去朋友家挤一晚。”她才不会跟五个吃生肉的陌生人住在一起,即便里面有个怀孕的女人也不能消除她的警惕。
“等挣到的钱够交房租,我们会第一时间搬出去。”
“嗯。”
她弹了弹烟灰:“关于我们的合作。我仍然需要一张合同、需要你的签字,这样才具备法律效应。”
“我以为——关于你我之间是否能互相信任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他举了举自己的手指。
“合约只是为了防止最坏的情况发生,”唐晚荻摇头,“如果产生矛盾,可以有地方诉求。毕竟你我是初次见面,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晚荻,”修鱼稷淡淡一笑,“我来找你,就是来告诉你我是谁的。”
“请说。”唐晚荻抬了抬手,指间的烟雾『荡』了『荡』,有一缕飘进他的鼻尖,他咳嗽了一下,感觉比狼烟还要呛人。
“要来一根吗?”她掏出烟盒。
“谢谢,不会。”
她将手里的烟头扔了,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点燃后猛吸了一口:“说吧,你是谁?”
“你不应当向我兜售人寿保险。”
“呃?”
“第一,我不是人;第二,我相当长寿。”
她举着烟,整只手臂向后晃着,觉得这是个玩笑。眼前蓦地一晃,草地上不知从哪跑来一只白狗,个头不小,有半人多高。唐晚荻夹烟的手微微地抖了抖。她看了看狗,又看了看身边消失的人影。
那狗径直走到她面前,安静地看着她,一双黝黑的眸子似乎有话要说。
唐晚荻眯起眼睛,对着狗吐了一串烟圈,那狗似乎不喜欢烟的气味,向后退了两步。围着她走了一圈后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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