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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师之千机门-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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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有磁性的鼻音像带着魔力一般，迅速而轻巧地平息了我内心的躁动，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段小星双眸迷离，不太顺畅的气息近在咫尺，我一个愣怔，忙挣扎着要从他的怀中站起身。谁知他藏在广袖下的手不松反紧，牢牢地钳住了我的腰窝，我一个趔趄险些对他使出铁头功。
“可需嗅点薄荷膏，解了这蒲零香的安眠效果？”
我被他问得又是一愣，季采忧和夏重华是因为体质特殊对蒲零香免疫的，我是压根没有吸入一星半点，怎么会见我怔怔地，段小星的薄唇微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他一边手上暗暗用力，一边皮笑肉不笑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帮我找借口掩饰，忙整了整衣襟，淡定一笑表示默认。
季采忧怯生生地递过来一块丝帕，为我整了整凌乱的头发，一脸的担忧显露无疑。我反手扭开段小星揽在我腰部的手臂，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能发作。
“今天就先到这吧。”不等季采忧张口，段小星就将我拦腰抱起，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论起安抚人心，探人隐私的本事，季采忧是当之无愧的宇内第一人。她虽长着一张艳若桃李，芳华夭夭的红颜祸水脸，却透着一股邻家小妹的亲切感，再加上孕后母性光辉大盛，更让人觉得温温柔柔，如沐春风。昨晚等待龙玖儿醒来的工夫，她就轻轻松松撬开了夏重华的话匣子，这会儿正抓着一把松子巴巴地望着我，眼光亮得像是看到小鱼干的猫儿。
我把面前的樱桃杏仁酪缓缓推给段小星，抬眼就看到季采忧一副再不让她开口说话就被憋死了的表情，一口碧梗粥囫囵吞下，差点把自己噎死。段小星舀了一勺乳白色的奶冻吃下，匀称修长的食指轻轻一用力，小巧的铜勺柄就脆生生地落在了桌上。季采忧怏怏地撅了噘唇，随即又扬起嘴角，眨着眼睛神神秘秘地道：“要不咱们来八卦下后院那位泉客？”
第25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5（）
作为一名泉客，夏重华生来就带着一身的硬鳞。母亲在一座孤岛上诞下了他，还未看一眼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麟儿就撒手人寰了。夏重华被波浪带入海中，凭借骨血里的本能顽强地活了下来。他白天在海中觅食，晚上就回无人岛休憩，日子过得倒是逍遥自在。直到五岁那年，小小的夏重华一觉醒来，愕然发现自己的一身鳞片已然尽数褪去，他居然变得跟自己在水底遥望过的，挎着小竹篮在沙滩边踏浪的人类小孩一个模样了。
光洁的皮肤在海水咸涩的冲击下有些微微的疼，但却游得更加轻松自在，畅快无阻了。以前夏重华只敢潜在深水中远远看一眼那喧嚣的人群，飘飘荡荡的渔船以及忽远忽近的橘色灯光。现在的他开始幻想自己也许可以融入这种有家人有亲朋的生活，不再是孤身一人。
于是夏重华挑了个电闪雷鸣，巨浪滔天的好日子，准备趁着暴风骤雨的掩护偷偷摸上岸去，近距离观察一下他憧憬了好久的渔家灯火。谁知他兴冲冲地游到岸边，刚从水中探出头就愣住了。只剩些许天光的沙滩上不仅不是意料中的空空如也，反而人潮涌动，声势漫天，还有一条舞龙队伍正远远赶来，热闹得如同过大年一般。夏重华看了看自己腰间披着的海带，默然惆怅了一阵，他扁扁嘴，将半个脑袋没入海中，四周立刻咕噜咕噜冒起了水泡。
天边黑云压顶，风雨欲来之势已足，岸边突然锣鼓阵阵，唢呐喇叭齐鸣。夏重华终是忍不住好奇，踩着一只海龟的足尖一点，又重新探出头来。那是夏重华第一次见到龙玖儿，女孩锦衣华服，头戴珠钗，小小的一团端坐在矮轿之上。只一眼，夏重华便被女孩庄严的神态和灼灼的光华攫住了所有目光。他恍然觉得这样的神韵似曾相识，如海中明月般不可亵渎，又如蚌中珍珠般清亮柔美。
夏重华不由自主地已经露出了半个身子，那喧嚣之声突然停了下来。天地间除了滚滚雷声再无它响，静谧如同海底最深处的岩洞。无比华贵的女孩子缓缓站起身来，褪去了繁琐厚重的五彩云衣，露出里烟霞色的金丝紧身衣。万众瞩目之下，纤细的身影一步一步踏入水中，瞬间便被一个巨浪湮没。岸上的人们都深深伏在地上，没有一个人抬头，任由波涛汹涌，如巨蛇吞噬了一切，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海风呼啸，大雨如注，顷刻间天地都在震动飘摇。夏重华诧异地看着人群无声地散去，脑中久久的没有任何反应。一个浪花劈头盖脸地袭来，他被浇地一个激灵，这才纵身跃入茫茫大海。
龙玖儿被带上孤岛的时候，时间已过去了一天一夜。雨过天晴，大海平静柔顺的没有一丝波澜，夏重华手中握着一尊白玉石雕像端详着平躺在沙滩上的少女。女孩双目紧闭，脸无血色，一头秀发已被夏日骄阳烘干，正闪着清亮的微光。从未接触过他人的夏重华不知普通人类这般样子乃是到了溺水垂亡之际，他就这样默默等着，直到潮水又一次渐渐涨了起来。
睡梦中被惊醒的少年忘记了身边还躺着一个人，身体里如海水一般的血液召唤着他，夏重华一脚踩在龙玖儿的胸口上，年幼的生命这才猛地呕出一口海水，彻底从死亡边缘挣脱回来。苏醒过来的龙玖儿还未来得及庆幸劫后重生，就被眼前一丝不挂的少年惊住了。夏重华看着小姑娘咳得全身都在颤抖，一双手慌乱的又是捂眼又是捂嘴的，忙将仅剩的一根海带往身上挂了挂。
佛经有云，婆竭罗龙王之女，八岁成佛，菩萨敬仰，罗汉蒙羞。沿海地区自古就有凡间水命女子承袭龙女之力的传说，被选中的女子自出生起便被冠以龙姓，待长到七八岁时便选定一个良辰吉日送龙女归家，以求大海之主保佑渔民们少灾少难，多财多福。说到底，这就是一个拿童女祭海的仪式，因此选定的都是夏日中风雨大作，巨浪撼天的日子，别说只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小孩子，哪怕最擅潜泳的粗犷汉子都难以活着逃脱。
龙女的选定对于年月日时四柱都有严苛的要求，因此往往许多年都不曾出现一个。龙玖儿偏偏就是上天选定的那个人，她生下来的那一刻便注定了要魂归大海。不幸中唯一可以欣慰的是，她的出生让原本即将要饿死的一家人立马便被四里八乡奉为上宾，从此衣食无忧。
玖儿的父母终是不忍看着自己的女儿葬身大海，尽管心里清楚毫无用处，依旧在她刚会走路时便开始训练她游泳。龙玖儿五岁时已经长得粉粉嫩嫩，如同瓷娃娃一般。依照风俗，尽管龙女是实打实的天河水命，但为稳妥起见，需将龙女模样的白玉石雕像抛入大海，倘若雕像就此石沉大海，才算是龙王认下了这个女儿。这自然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玉石易碎，从万丈高的悬崖抛下，就算能顺流漂回来也只会是碎片而已。
玖儿父亲在瘫痪前原本是一名制船匠，他主动接下了雕刻肖像的工作，瞒着所有人在玉料内挖了无数的小孔，保证石像能够在水中浮起，然后在雕像表面涂了厚厚的釉质，既能增加石像的坚固程度，又可以弥补挖洞造成的重量不足。制船匠花了很长时间在雕像表面做了细细的伪装，终日企盼着它能顺流归来，如菩萨一般保佑小女儿渡劫重生。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苦苦等了两年多，白玉石像始终不见踪影。希望一天比一天更加渺茫，早慧的龙玖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跑，但她清楚地知道，倘若自己逃了，那些每天拜佛一般送来饭食和银钱的乡民们，随时都会成为夺取家人性命的刽子手。龙玖儿怀着必死的信念一步步走向深渊，醒来时也只当自己到了阴曹地府，竟涌出一种彻底解脱的轻松感。
第26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6（）
直到眼前的男孩“扑通”一声跃入大海，掩住了自己的大半个身体，龙玖儿这才缓缓放下遮住眼睛的手。骄阳烈烈，正在西沉，蒸腾的热气逐渐褪去。龙玖儿看了看身后茂密的树林和云雾缭绕的高山，又轻轻拍了拍脚边清澈见底的海水，这才将目光聚焦在不远处的夏重华身上。少年正张着双黑珍珠般的眼眸望着她，长长的睫毛随着水波荡漾扑闪扑闪的。
龙玖儿立马便明白过来，眼前这个浮在水中一动不动的小鱼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她挽裙下跪，对着夏重华深深叩首。少年似乎被吓到了，一头扎进水中，两只小脚丫溅起的水花在红日下层层晕开，闪闪发光。龙玖儿再抬头的时候，入眼便是一尾金黄色的海鱼。鲜活的鱼儿在她膝盖旁活蹦乱跳地扑腾着，扬起了细细的沙，龙玖儿的肚子及其应景地咕噜起来。
在吞下了两条火烤石首鱼后，龙玖儿才注意到半埋在沙子里的白玉石像，联想到男孩怪异近妖的潜水捕鱼本领，她一下便了然了。此时的夏重华正炯炯有神地盯着火架上的第三条鱼流口水，龙玖儿看着他忽明忽暗的侧脸，竟然没有半分怨愤之气。她仰身躺在细细软软的沙滩上，望着漫天星河，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便是大人们常说的缘分吧，他将石像捡走又把她捡了回来，让她既不必尸沉大海又能保证重病的父亲一生无忧。
龙玖儿轻轻拨了一下火苗，将烤好的鱼腹肉撕下一片递给夏重华，男孩的眼睛瞬间亮过了天上最璀璨的星光。他顾不得烫，边哈着气边将外焦里嫩的美味吞入腹中。鱼片温热香甜，入口即化，熨帖着只装过生食凉水的胃脏，温暖的气息迅速传遍全身。夏重华感身上的每块肌肉，每寸肌肤甚至每个毛孔都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舒畅感。
“恩公，你叫什么名字啊？”龙玖儿抖了抖黏在身上的白色盐晶，奶声奶气地问。
“名字？”夏重华依然沉浸在那种温暖的感官中，头都没抬一下。
“对啊，你叫什么啊？”
“你叫什么”夏重华木然重复着龙玖儿的话，声音稚嫩却似珍珠落玉盘，颗颗饱满，错落有致，没有一丝瑕疵。
金声玉润，风风韵韵，龙玖儿愕然失神，如此天籁之音，难道自己真的到了龙宫了吗？她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眼前的少年，鹅蛋脸、狐狸眼、柳叶眉、樱桃嘴，皮肤白净光滑，一头垂肩的长发泛着幽蓝色的光芒，在火光的映照下犹如丝滑的绸缎。倘若不是见过夏重华赤身裸体的样子，她绝对不会将他当做男孩子。想到这，龙玖儿微红了面庞，害羞地将脸扭向一边，余光却瞥见男孩脖子上有什么东西精光一闪。龙玖儿凑过去，发现是一个通体无暇的小挂饰，拇指大小的一块，样子像是一片鱼鳞，质地却更加坚硬。她刚想举起来看个清楚，突如其来一阵头晕目眩，四肢无力。龙玖儿倒在男孩怀中，触到一片冰冰凉凉的肌肤，随后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海天被乌云连成了一片，大浪不断拍着沙滩，黑压压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地舔上她的小脚丫，然后是小腿，渐渐没到了膝盖。龙玖儿瘫坐在沙，摊上，眼看着高山一般的浪潮步步逼近，却丝毫动弹不得。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挣扎，终于在即将被吞没的关头站了起来。
夏重华看到龙玖儿醒来，慌忙扔掉手中的树枝跑过来，他拉起女孩汗涔涔的小手，你，你，你不断重复着，却不知该怎么表达。
龙玖儿扶额稳了稳心神，方才抬头微微一笑：“我没事的，你不用”话未说完她便愣住了。玖儿只在黑夜中观察过夏重华的容颜，当时已是惊艳，如今看到日光中的他，方觉得那时看到的光华远不到他原有的千分之一。小男孩骨骼纤细，眉宇清扬，粉嫩的小脸青稚却圣洁，活脱脱的就是庙里观音座下的小童子。
小童子不但长得好看，学习能力也是极强，昨晚不过看她做了一次钻木取火，今早便能自己架起火堆烧烤新鲜的海鱼和贝壳了。龙玖儿又注意到那个泛着七色光芒的挂坠，她对着阳光看过去，上面模模糊糊的刻着吾儿夏氏重华。
龙玖儿悟性极佳，刚念出这个名字就眼神一亮，她边剥着鱼刺边兴高采烈地讲道：“阿爹讲过，大圣人舜死后化作人身鱼尾的鱼妇，得以重生，他的名字就叫做重华。小恩公熟谙水性，真的如同鱼妇一般”
夏重华不明白龙玖儿在说些什么，但是看到少女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样子，心里就比吃了最甜的山果还要甜。他将打出生就系在脖子上的硬鳞取下来，轻轻套在女孩的玉颈上，嗫嚅着：“你，你好你好，就好”
龙玖儿心中一惊，张着嘴呆呆望着夏重华，许久才冒出一句：“这，是要送我吗？”
夏重华满目星光，粲然一笑，洁白的牙齿整整齐齐，将唇角的弧度衬得更加通透：“你喜欢，就好。”他说得磕磕巴巴，却明显比之前进步很多，已经能够形成完整的句子了。龙玖儿被那笑容闪得晕乎乎的，远山上树影婆娑，沙沙作响，伴着潮水的哗哗声，将将盖住了少女蓬蓬的心跳声。
从此以后，夏重华和龙玖儿就在孤岛上开始一段快快乐乐，没羞没臊的生活。他们一起捕鱼，一起屯水晒盐，一起采摘野果。白天忙碌嬉戏，晚上就交颈而卧，直到七年后
“哐”的一声，段小星突然将手中的茶盏掷在桌上，一记眼风就扫了过去。正讲得津津有味的季采忧被吓地一颤，不明所以地望着段小星，身体却缓缓向我靠过来。
我忙握住她的手：“怎么幸福的日子一句话就带过了呢？”
第27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7（）
“你们觉得夏重华的那个性子，能跟我说这么多吗？”季采忧顿时包起了两汪眼泪，“我是看病的，又不是说书的，前面已经添油加醋地说了那么多，词儿都用光了好吧。”她很是委屈地一顿，脸色又暗了几分：“更何况快乐的日子总是相似又短暂的，有什么好讲的。”
季采忧嘟囔了一句，旋即又莞尔一笑，一双杏眼忽闪忽闪的：“你们猜，接下来他们遇到了谁？”
“你师父呗。”
“谢师伯。”
我和段小星异口同声地答道，季采忧的神情瞬间几变，像吞了苍蝇般一言难尽。我忙解释道：“看你的神情，那人定然是我们认识的。夏重华和龙玖儿来都城不过一两年光景，所以十几岁时碰到的那个人肯定不是祁衍峤。剩下的只有谢师伯咯，况且你也说跟着他在船上见过龙女不是吗？”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季采忧还在讲着谢杭禹是怎样意外登上了孤岛，然后将龙女带回的故事，我猛地抓住她的手：“夏重华有没有告诉过你，第二天龙玖儿是怎么醒过来的？他是不是，是不是”我越着急越说不出来，季采忧怔怔地看着我，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提起裙角就冲出去，连门都未敲便闯进了客房。屋子里龙、夏、祁三人俱在，我稳了稳心神，将夏重华拉到一旁，小声询问：“你带玖儿姑娘上孤岛的时候，就已经给她喝过你的血了。”我用的是肯定句，夏重华反而露出一副理所当然又不明所以然的表情。
是了，他是承认给龙玖儿喂食过泉客血液，却从未说过是近期才发生的事情。是我看到血液蓝色较淡，就以自己半吊子的医术断定玖儿中毒未深，却忘记了这世间生灵到了一定年限，往往会返璞归真。就像老人的身体机能甚至性情脾气会变得如孩童一般，就像泉客生来带着鳞片，临死也是硬鳞裹身一样，龙玖儿现在怕是已陷入无力回天之境了。
我看着龙玖儿和祁衍峤面带疑惑的向我走来，不由地步步后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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