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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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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昭华进去看到粮长倚着窗户,眼睛并无焦距,吓了一跳,急忙喊了声阿爷,粮长身形一顿,才慢慢似是回神道:“人老了,精神也恍惚起来。”
张昭华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道:“您是想到什么事了吗?”
“有什么事,我发个呆而已,”粮长难得地戏谑了一番,笑道:“难道我非得故国神游一次,然后执关西铜琵琶感叹一番早生华发吗?”
张昭华也接梗道:“您要是真敢唱一首大江东去,我就敢执红牙板唱柳郎中词,不过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两败俱伤。”
“怎么说?”粮长问道。
“所谓呕哑嘲哳难为听,”张昭华笑道:“旁人听来,定然说您是渔翁开嗓,说我是乞儿卖唱。”
粮长摇摇头:“那还是不要出去献丑了,自家消化了罢。”
爷孙俩乐了一会,粮长道:“昨日后厨上的事情,我都听闻了。”说着他神色严肃起来:“岳氏见识浅薄,一心只盯在端哥儿身上,他人,怕都是顾忌不到的。”
张昭华难得为岳氏开脱一回,道:“到底是拳拳爱子之心。”
粮长摇头道:“倒和你阿奶说得一般无二。所幸端哥儿性子虽然绵软了些,到底是有自己主意的。我已教导过他,能不能明白就是他的事儿了。”
张昭华见粮长并不在这事上多扯,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却忽然听得粮长道:“昨日借宿的两位小公子,你都与他们说了些什么?”
张昭华惊讶道:“说了什么?”
“年纪小的那个问我讨要《水浒》,”粮长漫不经心道:“说家里一定有一版插画水浒——你倒与我说说,我压在箱底的禁书,你是什么时候翻出来看完的?”
第31章 潮信()
张昭华松了口气道:“就是之前晒书的时候,看您自己翻晒不让我们帮您,就知道您晒的一定是与众不同的书。”
“知道还要看,”粮长佯怒道:“那些书也是你能看的吗?你都看了几本?”
张昭华哪里知道那箱子里都有什么书,只道:“就看了一本《忠义水浒》。”
“真的吗?”粮长不信道:“《莺莺传》没看?《流红记》没看?《长恨传》、《柳毅传》、《霍小玉传》都没看?”
张昭华不妨他说出这么多书来,还都是传奇志异儿女情长的书,登时瞠目结舌道:“您还收藏了这些书!?”
看张昭华的神色不似做伪,粮长露出了洞察一切的微笑道:“差点被你这奸猾似鬼的丫头哄过去!说是没看,你怎知这书都是写些什么的,怎露出这样一副了解的神色!”
“倒不是,”张昭华也不怕他诘问,反正都是上辈子看过的东西:“这些书我且略略翻过,都无甚意趣,且主旨也不好,颇有些诲淫诲盗的意思。”
粮长哦了一声,语气微妙道:“那《水浒》不是诲盗的书吗?”
“那不一样,”张昭华随口道:“我是个女儿家,看了水浒又不能怎么样,难道还能像扈三娘一样跨刀上马不成;倒是看了会真之后,麻烦才大哩!”
张昭华记得《红楼梦》里头,有宝钗诘问黛玉读《西厢》一事,所谓“他们是偷背着我们看,我们却也偷背着他们看.后来大人知道了,打的打,骂的骂,烧的烧,才丢开了.所以咱们女孩儿家不认得字的倒好。”
大人打的打骂的骂,甚至烧了书,无非是“最怕见了些杂书,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因为古代女子最是困于礼教大妨,又锁在深闺,见了西厢牡丹这般的艳丽词句,哪个不会心动!别说是林黛玉被一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弄得神魂颠倒,就是宝钗也是“从小七八岁上”就开始看了这样的杂书。
偏偏张昭华两辈子都不怎么喜欢这样的胭脂书,而对于志怪奇情小说也无非看其曲折情节,对于里面荡气回肠的爱情却总是嗤之以鼻,她按最常规的方式回答粮长的诘问,自认为不会有任何差错,但方才粮长的神色,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张昭华心里转了个圈,道:“难道您觉得,西厢、会真这样的书——”
“不,我是觉得奇怪,”粮长道:“连你阿奶,少时也爱读这些元人百种,怎么到了你这里,却不类女儿家,反倒似个淘气小子呢?”
“人生各有志,心亦有所施,”张昭华哈哈笑道:“而我就是——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比着花木兰、梁红玉来,你这志向可真不一般,”粮长摇摇头道:“既然如此,你这《忠义水浒》可算全看完了?”
“全看完了。”张昭华答道。
“一百零八个好汉,”粮长道:“爱哪一个?”
“独爱小乙哥。”张昭华道:“身上大红牡丹花,人生知交遍天涯。帝王美女倾心夸,归去来兮,独身是家。”
“浪子燕青,”粮长点点头道:“虽是三十六星之末,却机巧心灵,了身达命,都强似那三十五个。”
“正是,”张昭华道:“阿爷最爱的,又是哪一个呢?”
粮长便道:“其实没有。”
“怎么会没有?”张昭华惊讶道:“这一百零八个不同性格的人物,怎么会没有您喜欢的呢?”
“恐怕是因为,”粮长露出一个很有意思的笑容:“我年轻时候,也行走过江湖,见到的江湖却不是书里那样的吧。”
“我见到的江湖,是打家劫舍、杀人如麻的江湖,”粮长道:“我帮扶过的妇孺,是恩将仇报反咬一口的妇孺。所以我看这书里,假的多、真的少;虚的多、实的少;只一句‘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倒是真的。”
张昭华低头思索半天,也没明白粮长说的是什么意思,也就错过了他眼里一闪而逝的精光。
“您也太悲观了,”张昭华只好道:“这书结局是这样,也是必然。”
说着她道:“这书里面,总有个让您眼前一亮的吧,您总不会是看过一遍却好似惊鸿过影,什么都不记得吧?”
“倒也有一个,”粮长道:“鲁智深。”
“鲁智深啊,”张昭华笑道:“这个人也好!倒拔垂杨柳,拳打镇关西!”
“果然只记得这几样写得精彩的,”粮长也捋着胡子笑道:“还有其他的呢,可还记得?”
张昭华努力思索道:“大闹五台山、野猪林?再不济就是生擒方腊!”见粮长摇头,她便道:“鲁智深的事情也就这么几件可数的了,也件件精彩,难道还有其他伏笔暗线不成?”
“依我看,随潮圆寂一章,”粮长道:“倒是最为难得。”
张昭华噢了一声,道:“为什么会难得,这一段无非是印证智真长老的偈言,所谓‘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水而兴,遇江而止’,又所谓‘逢夏而擒,遇腊而执,听潮而圆,见信而寂’,桩桩件件都被预知了,首尾呼应,显出禅意罢了。”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张昭华道:“应该是鲁智深回想梁山兄弟这些年的作为,都是为了反抗强权,反对不公,可是最后落得个什么,落草为寇也好,报效朝廷也罢,最后也不过死死伤伤一场梦幻,结局都是一样的悲惨。”
粮长微笑地看着她,道:“能知晓这些,看来水浒确确实实是读通了。”
“但是我想听您说一说鲁智深的圆寂。”张昭华道。
“听到潮信的一刻,他想到的是千军万马;看到浪头的那一刻,他见到的是一生际遇。”粮长只慢慢道:“他想的太多。”
“比如说。”张昭华道。
“比如说,我好比浪涛,颠颠又倒倒,潮来千军万马,潮去化为乌有,”粮长道:“曾经义字当头,一腔热血要还这污浊世间一个清白太平;如今孑然一身,两鬓风霜已知这尘世苦海终究劫波渡尽。这一生颠沛流离,血海厮杀,恩恩怨怨,就如同浮光掠影,却已然干干净净,圆圆满满,欢欢喜喜了。我看着这潮水,却如潮水一般,身在其中逐浪高地之时不知真相,站在岸上方才明了——就是这惊涛巨浪也好,风平浪静也罢,其实也不过是水罢了,洒家在这潮中颠沛许多年、经历过这一遭,终究当上岸了。”
第32章 兰因()
张昭华的心有一种被撼动的感觉。
良久才道:“您说的是‘今日方知我是我’,还有那句‘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又当作何解释?”
粮长便笑道:“不,我说的是我想的,不一定是他想的,所以‘今日方知我是我’,只有他知道,他知道的是哪一个自己。”
说着他话一转,笑道:“但是金绳玉锁,我却可以说明白是什么。”
“是什么?”张昭华急切地想知道。
“这就要从那些你不屑一顾的书上找了。”粮长笑眯眯道。
“什么,”张昭华惊讶万分:“哪一本?《会真记》、《霍小玉传》、《柳毅传》?这些书里,怎么会有鲁智深开悟的解释?”
就好像一个博士考题的答案,居然藏在小学四年级的算术手册里一样。
“《柳毅传》。”粮长道。
《柳毅传》?张昭华当然知道,前世课本里学过,是个什么故事来着——洞庭龙女远嫁泾川,受其夫泾阳君与公婆虐待,幸遇书生柳毅为传家书至洞庭龙宫,得其叔父钱塘君营救,回归洞庭,钱塘君等感念柳毅恩德,想要把龙女嫁给他。柳毅因传信乃急人之难,本无私心,故严辞拒绝,告辞而去。但龙女对柳毅已生爱慕之心,自誓不嫁他人,化作范阳卢氏之女下嫁,几番波折后二人终成眷属。
张昭华来回想了几遍,确信这里头就是一段人神殊途的传奇爱情故事,不知道有什么高深的地方。
粮长就笑道:“俄有赤龙长千余尺,电目血舌,朱鳞火鬣,项掣金锁,锁牵玉柱。千雷万霆,激绕其身,霰雪雨雹,一时皆下。乃擘青天而飞去。”
“钱塘君?”张昭华忽然明白了,不可置信地叫道:“钱塘浪潮——”
粮长见她颖悟,笑道:“还记得这个钱塘君的脾性吗?”
“昔尧遭洪水九年者,乃此子一怒也。近与天将失意,塞其五山。”早先唐尧时代闹过九年的洪水,就是这位钱塘君发怒的缘故。最近他跟天将不和睦,又发大水淹掉了五座大山。因为这个缘故,被重重锁在龙宫中,然而听到侄女受了欺辱,便“跨九州,怀五岳,泄其愤怒;复见断金锁,掣玉柱,赴其急难”。
这不就是个活脱脱的鲁智深吗,冲冠一怒挟风雷之势,激五岳之气,刚肠激烈、嫉恶如仇、勇猛无畏,听到不平之事,扯断枷锁也要扶人之危,周人之急。
君曰:“所杀几何?”
曰:“六十万。”
“伤稼乎?”
曰:“八百里。”
“无情郎安在?”
曰:“食之矣。”
今日方知我是我!
张昭华从来没有想过,一本被她翻来覆去读了不知多少遍自以为烂熟于心的书,会有她从不在意甚至忽视的寄寓;而另一本读过就忘从不放在心上也不屑一顾的书里,却已蕴含着至深的钩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似是一夕千念,又好似是过了无数个晦朔春秋,张昭华才从千回百转的思绪里回神,然而粮长却对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金绳玉锁,有的人没有发现,便浑浑噩噩过了这一生;也有发现的,却挣脱不开,一辈子蹇塞坎坷;唯有挣脱了这绳索的,眼前才有大光明。”
“终有一天,你也会发现你的金绳玉锁,”粮长一双眼睛似乎看进了她的心里:“扯得开也好,扯不开也罢,愿你且收余恨、早悟兰因。”
张昭华回到了家里,就看到家里一阵人仰马翻的样子,原来是家里那只掉毛母鸡生事,本来三天前被王氏捉了翅膀要卖掉,后来忙着酒礼一直忘了解绑,如今忽然想起来赶紧解绑,没想到这母鸡却扑棱棱飞进前院里,不肯去后院的鸡窝里,张麒张昶张升三个又追又堵,却愣是让这鸡在院子里撒丫子乱跑,气得做晚饭的王氏也不顾锅里的菜,抄着锅铲在院子里呼喝。
最后终是把这鸡重新绑缚起来了,一家人累得气喘吁吁,吃饭的时候都感觉嘴里漏着气。
“俺看还是别卖了,”张麒道:“这鸡不像是病了,也不像老的要死的模样,看它活蹦乱跳的,怕是很快就有蛋了。”
“卖了之后就没有合适的鸡毛做掸子了,”张昶冷不丁蹦出一句:“可怜这鸡,咱家以前七八个掸子都用的它身上的毛。”
“再过几天,阿娘是想打也没得人给她打了,”张昭华道:“二哥,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也就是去县城,商队那里新开了个档口,管事点我去学着支应支应,”张升很是高兴的样子:“离得这么近,过得七八天就能回来啦。”
张昭华便把宝钞掏出来,这东西她给了粮长,但是粮长却推还给了她。
令她惊讶的是,没有人对于这笔钱的来历有所问询,因为他们都以为是岳氏送来赔情的。
原来在她去粮长家里的时候,岳氏已经差人送来了一批东西,最显眼的是木匣子里装着的两支食指粗的银钗子,王氏不是见钱眼开的人,在知道了岳氏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之后,心中自然气愤难平,也知道她原先暗想的亲事怕也是做不成了。
“咱们囡囡这么好,”王氏越想越不舒服:“她岳氏怎么就犯了克地看不顺眼!以她那刻薄的性子,谁家女儿能在她手上讨了好!谁家又会白白送了女儿去糟蹋!”
“吃饭吧,说这些有的没的,”张麒的筷子在空中虚晃过去,道:“本来就是没影的事情,这样划开了也好。”
不过王氏想到那两根钗子,心里倒是渐渐消了气,心里盘算着给囡囡全做了嫁妆,而眼前这十贯宝钞,既然不能换成金银,就给买一些压箱底的好缎子。
“对了,你刚说这宝钞值多少钱来着?”王氏问道。
“十两。”张昭华重复了一遍,就看到王氏他们大眼瞪小眼的模样了。
“怎么了,”张昭华道:“那钗子也不止十两吧。”
“那钗子是旧物了,一看便是戴过的时间长了,”王氏撇撇嘴:“到时候要拿去银匠那里重新炸一下,那东西看着厚重罢了。”
可是眼前这薄薄的几张纸,却是实打实价值十两啊!
“这东西,俺也没见过,”张麒把宝钞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道:“要不然去城里的时候,俺揣着去问问。”
“县里恐怕没流通,”张昭华道:“听说州府可以用。要不然全都给二哥吧,他日后走南闯北,少不了会用的到这东西。”
张升也没有推让,只道:“这钱算是囡囡借俺的,日后连本带利全给囡囡赚回来,一定给囡囡全做嫁妆!”
张昭华夜里回去把油灯一点,这灯油是小麻籽和谷糠熬炼的,杂质多,而且还能爆烟——黑暗的四壁被点亮了,她便解下衣裳爬上炕,被子一盖自觉地睡了下去。
好像又能听到隔壁大房里的窃窃私语,但是张昭华却没心再听了,一夜睡得香沉饱满。
第33章 北平()
洪武十八年的十月下旬过得极为不平静。
先是粮长被官吏请去了州府,什么原因都不知道就拉上了马车,可怜粮长七十多快八十岁的人了,那身子骨不知道还能不能经得起一路的颠簸。
粮长的离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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