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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在海拔8000米-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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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提到何山名字的那一刻,我就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仿佛已经预料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高山探险的对手,是山。”韩峥说,“成功登顶,是每个挑战高山探险的人都渴望的胜利,但是挑战失败的人,则会将自己的生命与灵魂永远留在那,直到下一个路过的登山者或许会捡回他的一点遗物,带回人世。”
“这有什么意义?”我忍不住反驳,心里充满对何山,以及像何山这样的人的不认同,“难道平平凡凡地活着就这么不能忍受?非要去送死,他们死了一了百了,可家人呢?他们考虑过给别人带来的麻烦没有?”
之前升起的一些对登山的兴趣,在韩峥对高山探险这个词的解说下完全被浇灭。至少现在的我无法想象是什么促使着这帮人前赴后继地以自己的性命为筹码,偏要与山争个高下!
我狠狠瞪着韩峥,大有如果他要和我争论,就大战八百回合的气势。
“到了。”可出乎意料的,像来脾气不好的韩峥听到我这样反驳并没有生气,甚至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可他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窝火,一种无法言明的无名之火熊熊燃烧着心肺。
“前面就是室内训练室,叶顾问正在里面等我们。”
“你等等!”在韩峥踏进训练室前,我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注视着韩峥的眼睛,想要看清他是否有一丝想要回避问题的迹象,然而没有,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我,然后回答:“我不会结婚。”
“啊?”
“我父母已经离异,分别成立了家庭。我不会结婚,不会找伴侣,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我的死亡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韩峥极其冷静地说了一番令人觉得冷血而可怕的话,“如果你担心我像何山一样对自己的家庭造成伤害,这就是我的回答。”
“我不是”我紧紧抓着他的胳膊,那一刻不知道自己是该愤怒,还是该害怕,“命每个人的命都只有一次,你就这样浪费不觉得可惜吗?”
“浪费?”韩峥反问我,黑色的眼睛里闪烁过一抹嘲笑,却突然问我:“你现在每天上课几个小时?”
“啊?最多八个小时吧。”
“那剩下的时间呢?”
“就睡觉,看看,玩呗。”
韩峥笑了。
“一秒。”
“什么?”
“十一月份,我要去尼泊尔参加一个冬攀项目。为了顺利完成冬攀,我每天安排自己睡眠、进食、训练、学习,在可以自由控制时间的时候,每一秒的时间都花费在为达成目标而在不断提高自己上。何棠江,或许你觉得按部就班地学习、工作、成家立业,再加上一些闲暇娱乐,是你的人生该有的模式,但不是我的。”
他很认真地对我说:“哪怕明天就死在攀登的路上,我也不觉得自己的人生被浪费了。”
我突然觉得有些荒唐。
我竟然被韩峥教训了,被这个不知何时会在哪座雪山上送了性命的人嘲笑在浪费人生。这让人很不服气,更不服气的是,你不知道怎么去反驳他。
“那何山呢!”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像你这样无牵无挂的人,可以毫不在意地去送死,但是何山已经结婚了,他有了我妈还有了我,他为什么还要冒险去送命?”
我看见韩峥眼中闪过一丝不快。很好,看来他终于要抛下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和我吵起来了。
“你们两个,要吵架去外边。”
训练室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不要在这里吵吵嚷嚷,这么大的人了,有理不在声高,懂?”
一个高个子的中年男人从屋里走了出来,紧跟在他身后的是刘砾。
“韩峥,不就叫你去接个人吗,怎么又吵起来了?”刘砾看了看我俩,似乎很无奈。
“这就是何棠江?”那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打量着我。眼神虽然直白,却并没有让我觉得不快,相反,有一种暴露在日光之下被逐渐加热的温暖感觉。
奇怪?难道我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
“顾问,他不适合登山。”韩峥直接走到那人身边,丢下这么一句。
被他称作“顾问”的男人笑了,“之前说他合适的也是你。”
“他或许有一些天赋。”韩峥说,“但他根本没有想要攀登的情感,也没有执着。这样的人,让他去登山就是让他去送死。”
我心里微微吃惊了一下,虽然韩峥的说法让人挺不爽的,但是仔细听起来竟然是在为我好?这倒让我从原本浑身炸毛的状态平静了一些,我看着眼前这三个青壮中年不同层次的男人,终于问出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
“既然如此,那不如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想要登山?”
“我吗?”第一个回答我的人是刘砾,“一开始只是社团招新的时候对户外运动感兴趣。哎,那时候是真没想到训练有这么累,后来跟着叶顾问和学长们尝试了几次,就渐渐着迷起来。哎,真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着迷的?何棠江,韩峥应该和你说过,我们的登山主要是指高山探险吧?”
我点了点头。
“虽然听起来危险,但其实只要不去挑战难度太高的山峰,再加上专业的训练和指导,配上科学的攀登路线,其实并不是一件风险很高的事情。我跟着队伍攀登的第一座山是哈巴雪山,哇,那可是我第一次登雪山,出门前因为听了太多恐怖故事还做噩梦了,梦到自己留在雪山上下不来,最后成了冰雕。”
“可你还是选择去了。”
刘砾笑了一笑,“因为真的很美啊。知道吗,从你跨过雪线开始,有时候你甚至分不清脚下的是雪山的雪,还是天上的云。我能听到‘唰唰’的声音,是我的靴子踩上了雪山的外衣,‘咳嚓’,我的冰镐抓住山峰的脊梁。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而天空又太蓝了,好像我已经穿透了大气层暴露在宇宙的视线之下。有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已经不复存在,直到我注意到一道目光。”
“目光?”
“是山。”刘砾说,“山在注视着我,注视着每一个攀登它的人。就在它的注视下,我费尽力气才一步步登上顶峰,登顶的那一刻,我听到山说‘你好,刘砾。’”
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是幻觉!”
“不是幻觉。”韩峥第二个开口了,“从踏进山的领域的那一刻起,它就无处不在。如果有人将祖国比作母亲,你会反驳吗?长江与黄河,被比作哺乳我们的母亲河,虽然它们本身没有生命,但是你能说它们没有灵魂吗?从被人们反复歌颂的那一刻起,被歌颂的事物就有了自己的灵魂。山也是一样,从我们下定决心要征服它的那一刻起,它就活了过来。所以它注视着我们,我们也回它以目光。”
“嘿嘿。”刘砾笑了两下,“听起来是不是特别像是精神病?你别说,越是出色的登山家,精神越是异于常人。你不能说他们不正常,只是他们理解事物的范畴已经和一般人不在一个范畴内了。”
这两个人虽然无法将我说服,却也为我开拓了一个新的认识。至少我不能理直气壮地说,他们的观念就是错误的。
我心有不甘,看向最后一个男人,叶顾问。
“那你也是和他们一样的理由?”
没想到这个男人回答说:“我的理由就比较世俗了,我就这一个特长,不登山就没饭吃了嘛。”
“啥?”
我错愕地看着这男人,眼角的视线注意到刘砾扶住脑袋,韩峥气冲冲地喊:“叶,廷,之!”
男人回以同等音量的吼声:“没大没小,韩山争!不知道喊我顾问么。”
“只想赚钱的人没资格当顾问!”
“你个臭小鬼,等你攀登了比我更多的8000米山峰再来说教吧。”
“你等着!”
耳边,一大一小的男人对吼了起来。刘砾走到我身旁,拍拍我的肩膀。
“他们就是这样,习惯就好。”
第17章 。何山()
“让一下,让开。”
训练室内,叶廷之搬着一大堆东西。
“整理这些可花费了我不少时间,嗯,怎么了?”
他看向何棠江,注意到他正在揉着耳朵。
“脑袋不舒服?”
“不是。”何棠江摇摇头,“大概是睡眠不足,有些幻听了。”
“哈哈哈哈。”叶廷之笑着拍上他的肩膀,“是听刚才那俩小子忽悠你的登山故事听得有错觉了吧?”
砰地一声!正在帮忙搬东西的韩峥将一对资料重重往他们面前的桌子上一扔。
“就这些吗?叶廷之。”
叶廷之不满地看着他,挥着手,“有你这么跟顾问说话的吗?车里还有一箱,你去给我搬过来。”
韩峥斜睨了他一眼,十分傲慢地转身去搬最后一箱东西了。
“嘿,这小子,臭脾气,就是没说话有时候也能把你气的上火!”叶廷之看着他的背影直咂嘴。
何棠江对此深有同感。
“这些是?”他指着桌上那一堆,刚刚被他们一起搬来的文件,“叶顾问你今天找我来,和这些资料有关?”
叶廷之回头看他,突然咳嗽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咳,那啥,上回韩峥他们不是只给了你一把钥匙吗,钥匙现在还开不了。我想给你的遗物就这么点,实在有些太寒酸了,就把我手边和何山有关的一些东西整理了一下,挑今天送过来,想给你看看。”他仔细注意着何棠江的表情,“你要是不想看,我就收起来。”
何棠江按住他想要搬走资料的手。
“难得您一片好心。”他看似平静地问,“这里面都是有关何山的资料?”
叶廷之点了点头,又摇了下头,“我整理得时候一不小心太投入,将手头过去几十年‘常青会’的资料都整理了出来,哈哈,所以多了一些。不过你不要在意啊,有你爸的那几分资料我特地做了标注。喏,你看你这几份就是。”
何棠江接过他递过来的一个相册。相册是纸板封面,已经有些泛黄发霉了,何棠江用手抚摸了一下翘起来的封皮,翻开。
他看见了一群笑容洋溢的年轻人,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穿着二十世纪初流行的喇叭裤和白色衬衫,梳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大背头。在这张照片的左下方,还用红色字体表了一行字——2001年9月,摄于常青会大院梨树下。
叶廷之一直悄悄注意着他的表情,就把何棠江情绪一激动有什么意外,然而他注意到少年看着这张照片,目光却迟迟没有转动。许久,才听见他问。
“哪一个是何山?”
何棠江三岁的时候,何山就不在了,唯一的照片只有一张何棠江满月时的模糊合照,所以何棠江根本认不出来他父亲年轻时模样。
叶廷之连忙咳嗽一声。
“是这一个,在最中间,笑得都看见牙齿的这一个。”
何棠江仔细看着那个人。
何棠江和何山长得有点像,眼睛像,但是何棠江嘴巴不像他,何棠江的嘴巴像他妈妈,丰满有弧度,看着就是深情专注的那一款。
何山嘴薄,所以薄情。还好我不想他。何棠江这么想着,又翻开下一页照片。
这一份相册里记载着他父亲大学时代的所有回忆,都和常青会有关,可以看到他们练习的场景,也有准备去登山前聚餐的照片,何棠江一一仔细看过去,翻到最后,看到一张雪山的照片。
他认得这座雪山。
“k2。”
何棠江用手指抚摸着那直耸入云的峰顶,“所以那个时候,何山就决定攀登k2了?”
没有人回答他,何棠江回头看去,才注意到身旁已经没人了,屋外隐隐传来对话。
“你们什么时候续费?”
“快了快了,到期之前肯定续上。来,抽根烟。”
“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老叶。基地的训练室和器材,别人都是一租租三年,就你们是一年起租,现在还有两个月到期,到期前你们要是续不上,别怪我不讲人情。这都是规矩,我也是要工作的。”
“我知道,肯定不会让你为难”
叶廷之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他们换了对话的地方。
何棠江回过神来,想着刚才听到的对话。训练室要是没钱续租,那韩峥的训练怎么办?社团也解散了,他十一月份还要去尼泊尔,不会受到影响吗?然后他赶紧甩头甩去那些杂念。
不管自己的事,想那么多干嘛。
何棠江看着眼前这一堆资料。
我只是想弄明白,何山究竟是什么人。
他又拿起一本登山笔记,翻看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棠江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终于从笔记中抬起头。
“这么多资料。何山是记录狂人么。”他刚才看了有好十几本笔记,都是何山大学时期写的,认真的程度不得不让人佩服,也难怪何山可以考上京华大学。想起自己和京华录取分数线那悬殊的分差,何棠江有些不是滋味了。
这不是等于承认自己不是何山那个抛弃妻子的家伙,真叫人不爽。
这是什么?
他看见一本名册。
“2001学年常青会成员登记表,2001年不是何山他们合照的那一年吗?”说不定通过这个名册,可以知道合照里的那些人的名字,再和他们打听一下何山的消息。
何棠江翻开名册,一一细数那些人名。
王丽,刘华叶廷之!果然,这家伙也在徐默,顾沛
等等,顾沛?!
何棠江怀疑自己的眼睛,准备再去确认一下行数,可他一下子又看到了另一个更叫人吃惊的名字。
记录人:顾萍。
顾沛,顾萍?是他想的那个顾沛和顾萍吗!
韩峥搬着最后一箱东西从屋外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何棠江举着名册一脸痴呆的模样。
“怎么?”他上前,看过名册的封面后问,“你在里面看到意料之外的名字了?”
不得不说,作为能够以学年第一考入京华的学霸,韩峥还是非常敏锐的。
“我的老妈和我小舅我在名册上看到了他们俩的名字。”
韩峥想了想说,“这没什么好惊讶吧,以何山的性格,如果不是在登山社认识,他也没什么机会结识外面的女性。”
“说的好像你对他很了解似的。”何棠江忍住了没翻白眼,“我不在乎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也不在乎他们是不是一个社团的同学,而是——家里三个人都考进了京华大学,只有我自己一个落榜!你能理解这种感受吗,这不就是典型的,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么!”
学霸韩峥很抱歉说:“不好意思,理解不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理解。”何棠江把头埋进名册里,叹了口气。
“或许我从另一个角度可以稍微理解你一部分。”韩峥从他手里拿过名册,指着上面“叶廷之”的名字,说,“二十年前,连这样的人都可以考进京华,我对京华的招生标准感到怀疑。”
“我可是听到了哦。”叶廷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你们两个小鬼,一个怀疑自己就算了,另一个竟然怀疑我,顾问我可是凭本事进的常青会好吗?”
他从门外走过来,一人赏了一个毛栗子。
“而且谁跟你们说只有考进京华大学才能进常青会?常青会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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