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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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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静石来得仓促,所以他并未注意到夹在随行人群中的付一笑,但凤戏阳突如其来任性之举让他大为光火,趁着夏静石未答,凤歧山看着在左下的凤随歌,盘算着如何提醒他出言圆场。
忽然凤随歌微微侧过身体,状似无意的朝左后方看了一眼,凤歧山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付一笑稳稳的站着,失了血色的唇还噙着浅浅的笑。
凤歧山不禁有些心软,真是个特别的女子,时时刻刻从骨子里透出骄傲和倔强,哪怕单独面对他的威势也不曾流露出一丝怯懦,所以凤随歌离位时,他不仅未加阻止,更是一副不曾留心的样子。
那对青玉合卺杯放回托盘的时候,凤随歌也悄然回到原位,察觉到上首投过来的视线,他抑住心中忐忑,对凤歧山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又很自然的看向被酒气熏得面色酡红的凤戏阳。
礼官早就笑弯了眼,唱道,“答拜——”
凤歧山笑容满面的步下龙座,走到夏静石与凤戏阳面前时,二人已行毕三个稽礼,凤歧山一手一个扶起,笑道,“既然已是一家人,就不必行那么大的礼……”
听到国主开口说话,所有的语声戛然而止,乐师也停下了演奏,殿中安静得足够听到一个鄙夷的尾音,“……虚伪”
所有人一同色变,齐齐转向声音的来源,凤歧山也恼羞成怒的喝道,“大胆!”
宁非脸色变了,夏静石眼中的浅浅笑意也渐渐转为闪烁的锐凛,众人注视的焦点之处,立着两个人,一个是付一笑,一个是凌雪影。
凤歧山脸色发青,眼中透出前所未有的凶狠,“是谁说的”,一笑与雪影竟同时答道,“是我”“我说的”,接着又相互瞪了一眼。
凤随歌肃然上前一步,“父王息怒,或许是听错了也说不定……”“那随歌听到什么了?”凤歧山冷笑。
凤随歌张了张嘴,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另一边,宁非眼巴巴的望着夏静石,指望他能出言求情,但夏静石却如没觉察到一般,失温的视线凝在一笑身上,刀锋般锋锐。
一声轻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萧未然不慌不忙的从一旁走了出来,长揖道,“国主请息怒,付都尉与凌小姐方才说话的时候,小人正好在旁边,听得一字不漏,但看情形,应是被摄政皇子猜中,国主听错了。”
“哦?”凤歧山一挑眉,虽然他很确定刚才听到的就是虚伪二字,但看萧未然神情镇定,定是已经有十足的把握才会开口,他慢慢敛了怒气,静待下文。
萧未然微微一笑,“小人斗胆,请问国主听到的是什么?”凤歧山眼中闪过杀意,过了好一会才答道,“孤并未听清”。
夏静石面色稍缓,墨蝶般的眼睫垂下掩住了所有情绪,再扬起时已恢复冷静。
萧未然仍然一副谦恭的样子,低头禀道,“付都尉与凌小姐是在谈论殿下与新王妃的婚事,国主关心的应该是最后一个词——虚位以待”
周围响起嗡嗡的议论声,凤歧山定定望了萧未然一会,含笑点头,“好个虚位以待,看来孤真是听错了,还差点错怪了两位贵客”
雪影顺势上前皮笑肉不笑的礼了一礼,“是雪影鲁莽了,雪影第一次得见明哲(千羽飘过:明哲是对皇帝的尊称,不要以为老凤的字叫明哲哈),也是第一次参加皇家大典,一时兴奋惊扰了国主,还请国主恕罪”
到了这个时候,纵使凤歧山,也不能再与她计较,假笑道,“今日戏阳大喜,理当热闹些才好,何罪之有——继续吧”最后一句却是冲着礼官说的。
礼官以前从来没主持过那么多难的皇家典礼,目光已有些呆滞,吞了口口水,努力让声音发得平稳,“国……国主,可以赐宴了”
虽是婚宴,但赴宴的人总少不了互相串联,套套近乎,寒暄嘻笑声不绝于耳。
凤歧山应该很疼爱凤戏阳,竟然命宫人在御座旁加了一个席位,让夏静石和凤戏阳与他比肩而坐。
夏静石冷眼观望着阶下的夙砂众臣,他们闪躲着投来各色目光,或嫉恨他在两国军中久传的盛名,或不满他以锦绣王侯的身份与国主同席,或不解他怎会赢得本朝公主凤戏阳的倾心相待,所有人的虚情假意,他心知肚明却懒得点破。
在夙砂,除了凤戏阳之外应当没有人喜欢他,但为了这场契约式的联姻,他只能抱着看戏的态度,欣赏着这些人无可奈何又只能强作欢喜的丑态,而他灵魂站在另一个角落,看这具高居殿首的身体,证实着他是真真实实的在经历着这些。
夏静石的视线缓缓扫过卖力演出的众人,最终落在了付一笑的身上,她穿着浅紫月花图案的象牙白箭衣,松绾的头发垂散在身后,和雪影凑在一起低低的说笑着,或许是在说有关“虚位以待”的笑话吧。
想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和凤歧山毫不掩饰的杀气,夏静石眼中蒙上一层暗黑的颜色。
凤戏阳捧着凤冠含笑看他时,他本应该象一个疼爱新婚妻子的丈夫那样,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但,情感背离了理智,他不由得探寻的看进凤戏阳的眼底,只要里面有一丝得意,他便……他微微震了一下,便怎样呢?
迅速涌回的理智催促着他,他听见自己说,“好”,伸出的手偏像石碑般沉重,身后那道视线没有温度,却把他的五脏六腑烫出血来。他不由得想,不知道有没有人死于五内俱焚……刚想微笑,骤然消失的痛觉让他在接过金冠的瞬间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空的。
是正在失去,还是已经失去。
不重要吧,一直以来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他在心里低低的笑,也罢,终能心静如水。
“……虚伪……”,很轻的声音,擦着耳廓飘过,刮出尖锐的嚣鸣,那是雪影和他说话时常用冷嘲热讽的口吻,恍惚间差点没能反应过来为何凤歧山会变了脸色。
第21章
不知何时何人起的头,原本纷纷离席上前献出贺礼,各色价值不菲的礼品一一呈上。夏静石收回视线,端起手中的镶玉杯,欣赏着杯中琥珀色的美酒,笑得矜持。
有的人只是为了借机讨好集国主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戏阳公主,有的人则是震慑于国主的威严不敢怠慢,这里面没有一件礼物包含着恭喜他新婚之喜的心意,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新婚应有的喜悦。
王室贵族的婚姻,从来就是一场政治闹剧而已。
觉察到夏静石的沉默,凤戏阳借着举杯啜饮的动作悄悄朝他看了一眼,还是那样淡如烟霞的笑着,眼也依然清冷如星,人虽在身边但心离得好遥远,仿佛正在进行的婚宴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凤戏阳突然之间觉得很无力,几日来满心鼓荡的喜悦也渐渐消散——都是夫妻了,还是得不到他专注的凝视吗?他眼中的温暖不多,但一点都没有给她……
也许是有所察觉,夏静石忽然转过头来,凤戏阳来不及收回视线,所有伤情在他清澈的目光下无所遁形,“不舒服么”,他轻声问着,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酒杯,“别喝太多了”。
心里幽幽暗暗的晦涩被他的温柔豁然照亮,凤戏阳回给他一个明媚的笑靥,从他手中拿回酒杯,面向众人缓缓的立了起来,顿时吸引了所有的视线。
凤戏阳长长的眼睫优雅的扬着,神情间全是雍容高华的妩媚,殿中顿时静了下来,“今日夫君为戏阳带来了天下最华美的凤冠,戏阳想回赠一件礼物,但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说到这里,她声音微微的发颤,“戏阳只有把自己全心全意的交付于他,今后极近所能做个好妻子,为他分忧,与他共荣辱、同进退——天地为证,世人为证!”说罢将酒一饮而尽,玉杯放下的时候,不知是酒意还是激动,绯红色泛上了她的双颊,一双眸子更是异彩连连。
寂静,有人的酒杯翻倒了,顺着桌沿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却没有一个宫人上前擦拭。
凤随歌震撼的侧着头,略迷茫的看着眼前这个神采飞扬的女子,她真是自小最受偏宠的皇妹戏阳吗?数日前,她还是一个以大婚为借口赖在他那里索要贵饰珍玩的淘气丫头,而现在,少女的羞涩似乎已离她而去,剩下的只是对爱的强烈向往。
夏静石脸上只有疑惑,四年之前便从圣城传旨的令官那里听闻戏阳公主声言非他不嫁,也曾有过不解,却没有过多去想,但今日凤戏阳当着他的面又说出这样一番话,使他不得不开始怀疑是否自己曾经错过了一些很重要的环节。
凌雪影早就听付一笑说过凤戏阳言行独特,此刻仍忍不住微张着嘴朝一笑看去,一笑只淡淡的回了一个“习惯就好”的表情,她又看向高台上那个青色的纤细人影,心中不禁有些遗憾,如果凤戏阳不是夙砂的公主,或许能和她结为好友,三人一同历遍天涯,笑唱日月……
一片沉默中,凤歧山感慨道,“如此真心真性,孤的女儿中只有戏阳一人——夏静石,你可不要辜负了她”, 凤戏阳此刻听出父王话中托付之意,终还是脸薄,连忙坐下,下座众臣不少是看着她长大的,见她露出难得的娇羞之态,哄笑起来。
夏静石微微一笑,“但愿情长久,何须语蜜甜”,“好”,凤歧山大笑起来,“那孤便放心了。戏阳,你也大了,嫁人以后就不要像从前那样任性妄为了,稳重一点,父王不在身边的时候,要学会自己拿主意——哎,真是令人放心不下……”
凤戏阳先是乖顺的答应着,后来听他怅然感叹,不禁红了眼圈,忍泪娇嗔道,“父王,今天可是戏阳的大喜日子,不要说那么伤感的话”,凤歧山见她泫然欲泣,只得收起伤感,掩饰的端起酒杯与夏静石遥遥对饮了一回。
忽然下方传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怎么光看到咱们的贺礼,锦绣王朝的人难道都是空手来的?”话音未落,席间已发出嗡嗡的议论声,夏静石与凤戏阳同时眉头一皱,向下看去。
那人虽穿着姜黄色蝙蝠提花缎子儒士袍,但看身形气质,应是一名武官,此时正向夏静石投来挑衅的目光。
凤戏阳已出言斥道,“郇翔,若要借酒装疯就趁早滚到外面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被唤作郇翔的武官被凤戏阳当廷斥责,面上有些难看,忽然觎见国主凤歧山没有不悦之色,胆子又大了些,立起来顶撞道,“小臣只是说事实,锦绣王朝不是以人多物丰自称吗,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躲在旁边……”
戏阳正要发怒,凤歧山适时的插了进来,“郇将军,来者是客,不得无理”,郇翔见国主发话,虽话未说完,也不敢再开口,忿然坐回席中。凤歧山瞥一眼面无表情的夏静石,又责道,“古人千里送鹅毛,讲得是个情字,礼在心意不在量多,休要出言不逊”
凤随歌眼在上下席间打了个转,心中已经有数,父王显然是有意纵容郇翔,却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当下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
另一边也立起一个瘦削的男子,恭敬道,“国主圣明,臣等并非无理取闹,但戏阳公主出阁乃是国之大事,岂是一顶金冠就能打发得了的”
宁非终于忍不住怒道,“殿下人在半路的时候,已派人前后送过三批聘仪至夙砂,再说接得公主回到锦绣仍要再行大宴,接受各地显贵祝贺,难道你们也准备带了礼物跟去锦绣再送一次?”男子顿时语塞,锦绣席上立刻响起一片哄笑,夙砂这边见失了面子,七嘴八舌的乱成一团。
见两边隐有争执的迹象,凤歧山不动声色的将手中金觚朝龙案上一顿,顿时嘈杂声嘎然而止,他颇为满意的环视一圈,沉沉开口道,“不要吵了,为一点点婚仪争得面红耳赤,实在有失体面。”
此刻戏阳也听出他语焉不详,见夏静石始终不语,生怕他动气,悄声道,“那个郇翔曾经向父王求过我,父王没有答应,没过多久我便和你定了婚约,所以他一直嫉恨你,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夏静石听她说得直白,不禁笑起来,“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本王确实考虑不周,以后注意便是了,怎会动气”,戏阳嗤的一笑,横他一眼,“你准备迎几次亲?”话一出口便觉不妥,又见夏静石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禁脸红,低头呐呐道,“只是说笑,戏阳不会反对你纳侧妃的”,夏静石却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二人在上面旁若无人的窃窃私语,郇翔在下面已看得火冒三丈,跪倒在席间,大声道,“臣有一事奏请国主”凤歧山挑眉,“此处不是朝会,但说无妨”
“是,”郇翔睨了宁非一眼,“臣请命护送公主前往锦绣,顺便捎上臣与其他大人的‘心意’,在锦绣大宴上一并呈给公主”,殿中顿时大哗,群情激奋之下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雪影远远的将凤歧山的表情看得仔细,冷笑道,“他是故意偏袒,成心给咱们难堪来着”,一笑本来心情便差,听到吵闹更是气躁,恨道,“若是普通人家,掀桌子走人便算了,这个地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真是闹心”
萧未然与她们同席,听一笑抱怨,低声劝道,“别冲动,明日便要回去了,不能出差错”
第22章
说话间,上座的夏静石站了起来。
他目光中含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高高在上的傲气,一一扫过席间寻衅的夙砂权贵,这些人好像忘了,他不只是普通的封疆王侯,他还是曾经风云杀场的锦绣战神,他的身上也流着皇室的尊贵血脉,他的天性中根植着不可侵犯的高贵。
沉重的压迫感无声的蔓延开来,所有嚣张吵闹的人都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
凤随歌感受到他的气势,眼睛不由一亮,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夏静石。
刚刚还怒不可遏的付一笑朝夏静石白了一眼,泄气的喃喃自语,却又像是在回应萧未然的话,“早该想到他不会错失这样大出风头的机会,白操心一回”
郇翔还跪在席间,见夏静石震慑全场,眼中更是射出怨恨的毒芒,一挺身站了起来,昂然与他对视,冷笑道,“镇南王不觉得自己有喧宾夺主之嫌吗?”
夏静石忽然露出一个晓露清风一样的温和微笑,“若站起便有喧宾夺主之嫌,郇将军为何不继续跪着”,锦绣席间顿时响起一片窃笑。
不看郇翔涨的紫红的脸,夏静石转身对凤歧山从容一礼,“国主,小王可否向郇将军问几个问题”,凤歧山洒然道,“当然可以”
勾起一边唇角,夏静石缓缓的步下御阶,漫声问道,“郇将军的所谓心意,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郇翔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也不敢放松警惕,简短答道,“都有”
“听郇将军方才的口气,颇不把九龙九凤冠放在眼里,所以本王猜测,将军定准备了更名贵的礼物,可否透露一二,让本王也开开眼”,夏静石一派闲雅的踱到他面前。
郇翔犹豫了一瞬,瞥了凤戏阳一眼,见她只看着夏静石,咬牙道,“二尺高的白玉九级玲珑塔”,话一出口,周围响起一片议论声。
见夏静石眼中光芒湛湛,凤随歌心中一动,脑中的闪过一个念头,未及细想,凤歧山已点头道,“郇将军对戏阳还是那么用心啊”,郇翔连说不敢,见夏静石不语,衅然大笑,“不知这玉塔比不比得上王爷的金冠呢?”
夏静石笑答,“当然比得,不知是将军家传之物,还是亲友所赠”,郇翔得意道,“此塔是我于年前在黑市竞价购得,作价十三万银钱”,顿时殿中哗声一片。
凤歧山脸色变了,未等他开口,夏静石已抢先一步冷笑道,“将军年俸多少?”霎时间,郇翔面色一片灰白,犹自强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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