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如梦亦如幻-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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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呀，这夏天可真是热的。你看，他们都在流汗呢。”陈年妈妈指着人群，他们眼里的眼泪早已经绝了堤。她捂住嘴笑道，“这些人好奇怪，汗水从眼睛里出来。”

　　　　“是呀，是够奇怪的。”宁夏捂住肚子，“阿姨，我给你包饺子吃吧。”

　　　　“那陈年怎么办呢？他说他不喜欢吃饺子。”

　　　　“那就饿他一顿。”

　　　　“好呀。成天就知道往外跑，那我们就饿他一顿。”陈年妈妈拉住宁夏的手，对丈夫说道：“你在找什么呢？儿子在河里游泳呢。”

　　　　陈年爸爸停下手里的动作，恍然大悟般敲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你瞧我这脑子，在想些什么呢。”

　　　　他走过来，一块烧焦的木头失去了平衡，从高处滑下来，交错的木头纷纷落下，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所有人望了过去，纷纷摇头叹息。好一个少年呀，就这么没了。

　　　　陈年爸妈拉着宁夏背对着废墟，没有往回看一眼。天空的雪还在下，风裹挟着雪，在巷子里飘飘荡荡，早已经找不到了归宿。

　　　　“宁夏，你说陈年这孩子怎么样。”

　　　　“特讨厌。”

　　　　“确实讨厌。”

　　　　陈年爸爸笑道，“幸好有宁夏，这就叫一物降一物。你还记得吗，我们刚搬来小镇没几天，那臭小子就被宁夏带着狗追得到处跑。”

　　　　“不过，他还真的会跑，我家的狗都追不上他。”

　　　　“他该不会是个幽灵吧？”

　　　　“幽灵呀？有趣的很。”

　　　　“宁夏，你真的确定他现在在河里游泳吗？要不你现在放狗去咬他吧。他游泳一定比不过你家狗。”陈年爸爸打趣道。

　　　　“好，我这就去牵狗。”

　　　　陈年妈妈嗔怒道，“大冬天，陈年怎么可能在河里。”

　　　　“哦，不在河里呀。”

　　　　“当然不在河里呀。”宁夏重复了一遍，突然就像被抽去了棉絮的洋娃娃般瘫倒在了地上。

　　　　她回过头去，一览无余的废墟。他就在那儿，他没有笑，也没有哭，早就没有了生机。他会站起来的吧，他会露出肆无忌惮的笑容吧。可是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就躺在废墟那儿，一动不动，任由风雪盖在他的身上。

　　　　有人把他抱了出来，是睡着了吗？去叫醒他吧。

　　　　宁夏大声喊，“傻子，起床了。起床了呀。快醒醒。”

　　　　他没有回应，一句话都没有。

　　　　他不是死了吧，宁夏闭上了眼睛，眼泪连绵的涌到了脸上，再也不能停歇。她把头埋进雪里，还是一团火，到处都是火，为什么雪也是火呢。

　　　　渐渐的，宁夏失去了意识，这一定是场梦。

　　　　宁夏妈妈过来把宁夏从地上抱起来，怜惜的为她抹去身上沉积的雪。“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女儿那张脸，让她撕心裂肺的疼，她是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了吧。余下的人生，她应该怎么样去度过呢。

　　　　陈年的葬礼在一个星期后。

　　　　连日里来一直在下雪，偏偏这天天空挂起了太阳。父母把他埋在了小镇的最北边，那里离城市最远。陈年从小就不喜欢城市，觉得人太多，太吵。这次好了，再也没人能够吵到他了。

　　　　在小山坡上，他孤零零的睡在哪里。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坟，就将他的一生都放在了那里。他那么爱自由，到头来还是被方圆几米的地方牢牢的束缚住了。再也没了可以挣脱的希望。

　　　　宁夏爸爸走过来，递给了陈年爸爸一只烟。点上火，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缭绕的烟雾在眼前盘旋，又被风吹走。

　　　　“宁夏没事儿了吧。”

　　　　宁夏爸爸说：“还需要一段时间吧。”

　　　　“那孩子也希望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吧。”

　　　　“嗯。我看得出来。倒是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准备把酒坊转给别人，然后换个地方生活。你知道的，我老婆”陈年爸爸又点上了一支烟，这么多天来，妻子除了喝了一点水外，再也没进过食。事实上，他只是在强装镇定而已，这个地方对于他们来说，都变了一块伤心地。

　　　　“嗯。换个地方，或许能够早点忘记。我也准备搬离这个小镇的。不过，宁夏那个孩子坚决反对。她和陈年之间的感情，可能比我们预计的还深。”

　　　　陈年爸爸苦涩的笑了笑，“这样也好，你再也不用像防贼一样防那个臭小子了吧。”

　　　　“呵呵，说哪里的话。不过说真的，假如是陈年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把女儿交到他手上的。他可以照顾好宁夏。而且宁夏依赖他，似乎比依赖我这个爸爸更多一点。”

　　　　陈年爸爸调皮一笑，抚着墓碑说：“臭小子，你听见了吧，你岳父认可你了呀。要是你现在能从坟里出来，说不定你岳父能把嫁妆都备好。”

　　　　两个男人又点了一支烟，怅然若失的望着这个小小的坟墓。天边的云离这边好远。

　　　　——

　　　　宁夏蜷缩着坐在沙发上，从那天以后，她的眼睛就出现了问题。她看什么都是红色，什么都是一团熊熊的烈火。不是幻觉，是真真切切的红色，但是她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爸妈。

　　　　“女儿，你真不去参见陈年的葬礼吗？”妈妈端来了一杯奶茶放在宁夏的面前，忧心忡忡的问道。

　　　　宁夏摇摇头，眼睛还是望着电视，一片的红色。

　　　　是还没接受他已经去世了的事实吗？妈妈叹气离开。

　　　　“妈，你能把我的手机还我吗？”宁夏望着妈妈离去的背影问道。那天，她看到陈年发了短信过来，因为着急出门，没有打开来看，回来后手机就不见了。她想知道他弥留之际到底说了什么。到底是什么，让他狠心的作出抛弃自己而独自走向黄泉路的决定呢。

　　　　“你真要看吗？”妈妈犹豫的问。

　　　　“那场火根本不是意外吧。是他自己放的吧？”宁夏问道。

　　　　“原来你知道啊。”

　　　　宁夏点点头，其实从最后一次见到陈年，他就已经有些不对劲。宁夏觉得自己能够陪着他度过难关，结果不遂人愿。

　　　　妈妈拿来宁夏的手机，递到了她的手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也许吧。”宁夏笑了笑，接过手机。

第107章　2010年　尘埃落定（3）（）　
一共来了三条短信。

　　　　第一条凌晨4点31分57秒。

　　　　——严正死了。

　　　　第二条凌晨5点51分。

　　　　——严正的那个笑容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无法摆脱。我努力过，可是一闭上眼，他就出现在我面前，对我笑。一睁开眼，又什么都没有。事实上，我已经好多天没有睡觉了，我不能承受这一切。虽然谁都没有责怪我，连严正都没有，可是他是因为我而死。为什么他还要对我笑呢。

　　　　我好累，我想沉沉的睡去，想安谧的闭上眼睛，想闭上眼睛就什么也看不见。我不想再睁开眼，我不想什么都看不见。

　　　　你能理解我的吧，宁夏。

　　　　对不起，宁夏。

　　　　我爱你，宁夏。

　　　　带着我的灵魂开开心心的活下去吧，不要让我的灵魂活在一个悲伤的躯壳里。你知道的，我最怕悲伤了。

　　　　第三条凌晨5点59分

　　　　好热烈的火，可是我好冷，好想再抱抱你，宁夏。

　　　　别了。

　　　　——

　　　　“别了。”宁夏放下手机，转身往楼上走去。到了阳台，巷子里不断有人经过，他们都朝她打招呼，带着同情悲拗的目光，宁夏都报以微笑。

　　　　——你怎么忍心，让我一个躯壳承载两个灵魂。

　　　　这个冬天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去了，草长莺飞，万物复苏。宁夏没有再去学校，每天都呆在家里，大多的时候在发呆，很少的时候在看书，眼睛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看什么都是红色，要焚烧掉所有一切似的。

　　　　又什么都焚烧不掉。

　　　　中午的时候，宁顺琪和秦风来到家里。秦风只能坐在轮椅上，好在有宁顺琪能够带着他去一切地方，只要他想，宁顺琪就能够带他去。不管前路多么的艰辛。

　　　　宁夏迎进他们，去厨房冲好三杯奶茶放在他们面前。

　　　　宁顺琪啜了一口茶，问道：“你多久没出门了呀？”

　　　　宁夏歪头思考，实在理不出个答案，只能笼统的答道：“应该很久了吧，反正没上学，也没怎么记时间。”

　　　　“你这样怎么行，不无聊吗。”

　　　　“还好啦，反正出去也挺无聊的。”

　　　　秦风和宁顺琪对视一眼，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我们去过陈年的墓地，那里长满了花。挺漂亮的，他应该会喜欢吧。”

　　　　宁夏笑了笑，望向房间的另外一角。

　　　　秦风说：“你不准备去看看他吗。你一直没去过他的墓地，是不愿意承认他已经死的事实吗。可是，你还是得去面对新的生活呀。”

　　　　“我能够感受到他。在那里，我没有办法这么做，他在土里，我感受不到他。”宁夏伸出手，在空中触摸，真真切切的能够感受到他的温度，他在那儿笑吧。

　　　　——你就笑吧。

　　　　宁顺琪拉住宁夏的手，“他不希望你这样。”

　　　　宁夏沉默不语，她也不明白，陈年究竟想让自己怎样，忘掉他吗，那怎么可能。拥抱她吗，也难以实现。

　　　　她想起陈年的第三条短信，其实，我也好想抱抱你，再一次就好。

　　　　“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去其他的城市。”宁顺琪说。

　　　　“唔，去哪里呀？你和秦风一起吗？”

　　　　“是呀，秦风这样去普通的学校也不太方便，我舅舅在另外一个城市办了个私立中学，我准备和秦风去那里。”

　　　　“唔。”宁夏调皮的眨了一下眼睛，“看来你们的关系稳定下来了呀。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胡说什么呢。”宁顺琪推了推她的小脑袋。

　　　　闲聊了一会儿，他们告辞。宁夏送她们到了院门口。宁顺琪推着秦风往巷子的出口走去。

　　　　“宁夏。”宁顺琪突然回过头。

　　　　“嗯？”

　　　　“开心一点。”宁顺琪用手在嘴巴前作了一个“u”字型。

　　　　宁夏笑了笑。

　　　　她们走后，宁夏一个人站在院门前。天空中出现了一排大雁，每逢春夏就会飞来小镇上。去年的时候，陈年还骑着自行车，带她去追赶它们。不过，最终也无疾而终。印象深刻的是他还用狗尾巴草编了一对戒指，只是没过多久，也枯萎了。

　　　　宁夏漫步走在巷子里，来到陈年家前面，这里的杂物已经被清理干净，变成了一块空地，什么也没剩下。长了低矮的杂草，鸟儿停在那儿啄草籽吃，看到宁夏过来，又飞上了枝头。

　　　　她找了块石头坐下，望着天空。小镇的天空总是清澈透底，没有云，也看不见风，什么都没有。

　　　　5月，宁夏终于决定回学校上学，不是四中，而是选择了去小镇的中学。她在想，如果当初不是选择去四中的话，或许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陈年，严正，秦风，宁顺琪，所有的人都还在原地。

　　　　学校里冷清了很多，因为没有再招生的缘故，只剩下高三这一届。她走进教室，还是以前高一的教室。她坐到了以前的座位，下意识的往回头望，后面只有一个呆呆的男生，上课很专心，他说他的目标是考上清华。

　　　　学校里的老师们都说，宁夏比以前安静多了。

　　　　宁夏也承认，自己何止是安静，简直就是悄无声息。每次走在走廊上，她都会突然回头，期待后面出现那张讨厌的脸。他笑，然后说，宁夏，想吃什么。

　　　　只是每次回过头去，都只有神色匆匆的人。

　　　　——他是真的消失不见了呢。

　　　　7月高考前夕，宁夏接到了一个漂洋过海的电话。一个熟悉的声音，宁夏接起来，就很想哭，但还是忍住了。

　　　　电话里的徐意还是一如从前，软绵的声音都带着笑意。

　　　　“宁夏，想我没？好久不见啦。”

　　　　“是呀。为什么现在才打电话回来。”宁夏很想说，这断时间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你怎么能够逃避呢。

　　　　“前段时间经纪公司搞什么封闭训练，手机都被没收了。实在没办法啊。”

　　　　“哦。”

　　　　“你们快高考了吧，复习的怎么样。”

　　　　“我复习的还行。”

　　　　“陈年呢？你可要好好监督他。”

　　　　宁夏不知如何作答，兀自的点了点头。对面笑了几声，说了句去忙了，下次再聊，就匆匆的挂掉了电话。

　　　　宁夏不知道是否该告诉她，陈年已经去了另外一个遥远的地方，没有在她的身边。事实上，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陈年是否还在身边。

　　　　从那以后，徐意又打了很多次电话回来，每次问到陈年，通话就此终结。对方也没有多问，宁夏知道，她或许也早就知道了。

　　　　或许和自己一样，她心里也抱着侥幸的想法。

第108章　终章（）　
高考过后，宁夏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爸妈都很开心，心里也有些许不安，他们不确定女儿是否真的可以一个人生活。

　　　　从陈年去世以后，女儿表面上除了安静了一些，再无其他的改变。不过，这样反而使他们忧心——其实她是不愿意承认，陈年已经离开且不会回来了这个事实。

　　　　9月底，宁夏还是提着行李箱，坐上了通往另外一个城市的火车。铁轨蜿蜒向前，离小镇越来越来越远。

　　　　她还是习惯往回看，说不定在某一个瞬间，他就会站在后面。现在没有了躯体的束缚，他是能追上火车的吧。宁夏如是想。

　　　　大学生活就这么平淡无奇的开始了。在这个理工科的学院，宁夏的恬静和漂亮，让无数男生前仆后继的为之倾倒。但是渐渐的他们发现，宁夏身上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特性，不管多么努力，都无法靠近她一步。

　　　　他们相信，宁夏肯定有一个优秀且让她深爱的男朋友。

　　　　有人动用各种关系，贿赂了宁夏同寝室的女生探听消息，看是否有可趁之机。

　　　　“宁夏，其实你是有男朋友的对吧。”

　　　　宁夏放下书本，“为什么问这个？”

　　　　“好奇呀。”

　　　　“应该算是有吧。”

　　　　“我们学院的？”

　　　　“不是。”

　　　　“异地恋咯？”

　　　　“算是吧。”宁夏笑了笑，望向窗外，重复了一遍，“是异地恋吧。”

　　　　负责探听消息的女生觉得其中必有隐情，动用多方消息，甚至联系到了宁夏高中的同学。终于知道了关于宁夏的所有事情——才不是什么异地恋，而是阴阳两隔吧。

　　　　很多人对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感到惋惜，自觉无法取代那个少年在宁夏心中的地位，选择了放弃。有的人则知难而上，认为自己有责任把宁夏从痛苦的回忆中解救出来。

　　　　于是几天后，宁夏收到了这么一份情书。

　　　　——宁夏，我知道你的所有事情。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还是要面对新的生活。我很遗憾，没能早一点认识你，那样的话，你就不会陷入无限的悲伤当中。但是，他陪你走的路，陪你度过的时光，都已经过去了。我希望余生，能够和你结伴而行。

　　　　宁夏听同宿舍的人念到这里，笑道：“果然是理工学院呀。”

　　　　“我觉得挺真挚的呀。”她继续念道：

　　　　——而且，我觉得那个男生也不值得你记住，如果他真的爱你的话，怎么会抛下你一个人，而选择自杀了。他真的爱你的话，就应该坚强的活下去，给你最好的生活。他不能给你的，我全都能给

　　　　宁夏止住女生，“扔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