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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人病-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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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荧又低头看向纸盒里的幼猫,猫叫的更加凄惨了。
半晌后,薄荧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弯腰抱起了盒子,“如果有人来找猫,请告诉他我放学后都会经过这里,谢谢。”
在薄荧弯腰去抱起盒子的时候,那个女人冷笑一声,语气尖锐地说:“装什么装,这里可没有男人。”
薄荧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紧紧攥住了纸箱的边缘,她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沉默地咬住了嘴唇,抱着纸箱转身离开了。
对薄荧来说,这是一个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世界。她无法控制他人的人心,却要因为他人的人心而担起后果。
薄荧看向箱中的幼猫,幼猫又喵喵叫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饲养动物,但是她无法把它扔在那里不管,或许是她知道深夜来临后迎接它的只有死亡,也或许是她从它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帮助这只猫,或许只是希望有人也可以帮助同样的她。
当她回到福利院的时候,正赶上分发过冬衣物,好的衣服已经被挑走了,来得迟的几个孩子正在那些样式老旧或是有些污渍的旧衣服上挑挑拣拣。
看见薄荧,陈厚立刻招呼她走近:“怎么来的这么迟,你是最后一个了。”
几个孩子带着敌意的目光落在薄荧的身上,其中就有一个昨天在她身上砸了水球的女孩。
薄荧低声说:“没关系,我拿剩下的就好了。”
陈厚却笑着从桌下里拿出了一件接近全新的粉色棉衣,“瞧我,这里还有一件刚刚忘了拿出来,大小和你正好差不多,你就拿这件吧!”
那个女孩的眼睛瞪在粉色的棉衣上,再看向薄荧的时候,嫉恨的火光都要把她的眼睛烧红了。
尽管薄荧想要推开这件棉衣,陈厚却依然把衣服塞到了薄荧的手里,在她推回去之前,陈厚的手就已经背到了身后。
女孩瞪了薄荧一眼,抓紧了手里的衣服,转身飞快跑走了。薄荧懂那一眼的含义,“你等着!”,她去找屈瑶梅了。
实际上,在陈厚来之前,薄荧在福利院的日子并没有这么难熬。陈厚是福利院里最受欢迎的义工,亲切,幽默,年轻,因为信教的缘故,陈厚永远都是那么温和,他填补了福利院孩子们心中哥哥的那个位置,没有人不喜欢他,薄荧是,屈瑶梅也是。而陈厚虽然对每个孩子都好,但薄荧永远是最特殊的一个。
第3章()
薄荧找了一个没有其他人的时机,对陈厚提出希望他收养小黑猫后,意料之外的,陈厚竟然轻松答应了。
“好啊,我帮你养在教职工休息室里。”
“其他人不会说什么吗?”薄荧有些担心。
“不会,食堂阿姨一直在抱怨有老鼠,我说是我买来捉老鼠的,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让薄荧一直担心的事就这么轻松解决了,当天晚上,陈厚就把“自己买来的猫”介绍给了大家,这只叫白手套的猫获得了一致的欢迎,甚至让屈瑶梅都暂时忘记了找薄荧麻烦的事情,孩子们挤在休息室里好奇地看着这位新成员,薄荧则远远躲在门外望着热闹的房间,她不能靠近,因为白手套只要一看见她就会朝她走来,她要站得远远地,假装和白手套没有任何关系。
在这个地方,只有不和她扯上关系,才能轻松地活下去。
白手套到福利院后,薄荧很少去看它,只有偶尔在没人的时候,她才能偷偷抱起白手套抚摸一会,白手套胖了——白手套的毛更光滑了——她好像突然多了一个孩子似的,既高兴又怅然。
白手套带来的喜悦只是暂时的,不管薄荧如何抗拒,又一个周末如期而至。
福利院里身体健康的孩子只占少数,更多的则是残疾儿童和婴儿,小至兔唇大到肢体残疾,有的眼口歪斜,有的智商低下,凡是周末的白天,薄荧和其他身体健康的大孩子就要顶替护工来照看这些衣服上满身口水的残疾小孩,看着他们为了一颗糖果而互相厮打,消毒水和屎尿的味道混在一起,形成了薄荧记忆里最初的恐惧。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的晚上,薄荧听说以前来过一次的南安夫妇又来了,好像已经确定了想要领养的孩子人选。她装作不在意地从谈话的两个孩子身边走过,转过走廊后却飞奔起来,一直跑到院长办公室前,停下让急促的呼吸缓了一会后,薄荧敲响了办公室的房门。
过了一会,任院长严肃的声音才从里面传来出来:“进来。”
薄荧小心地推开门,走进去后看见南安来的夫妇果然站在办公室里。和薄荧设想的不同,他们身边已经站了一个小孩,薄荧认得,是福利院里一个沉默寡言的六岁女孩。
“有什么事吗?”任院长坐在高高的办公桌后,推了推鼻梁上的老式眼镜,声音平直无波地说。
“郑天和林奇雄又在打架了。”薄荧随口把来的时候看见的事情说了出来。
“去和护工说。”似乎不愿意在两位客人面前谈论孩子们打架的话题,任院长略带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好。”
薄荧转身朝外走,走到门前的时候,终究不甘心地转过头来:
“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南安来的夫妇露出了尴尬的神色,薄荧又追问道:“是我年龄大了吗?”
两人越发窘迫,男人愧疚地躲开了她的视线,女人则求助地看向院长。
任院长开口说话了,她用那张永远维持着严肃表情的脸冷硬地说:“考虑到你的父母是亲兄妹,你的身上或许有未显露症状的遗传疾病,多方权衡下,我向他们推荐了更为合适的人选。”
她用一种“可以了吗?”的表情看着薄荧。
薄荧无法置信地瞪着任院长,不敢相信她就这么轻易地在人前撕开了她心里最隐秘的伤口。猛烈的羞耻如洪水一般淹没了薄荧的头顶,她的神智像是绷成了一条线,耳里发出嗡嗡的耳鸣声。
“我有必要告诉领养人每一个孩子的真实情况,这是我的职责。”任院长严厉地看着薄荧,补充道。
薄荧咬住嘴唇,转身冲出了门。
“薄荧——”
经过陈厚的时候,薄荧顿了一下,更快地跑走了。
这个世界很大,但是能容纳薄荧的地方很少。
陈厚毫不费力地在小树林里找到了薄荧,她就那么无助地蹲在地上,自己抱着自己,蜷缩着,颤抖着,在陈厚的心里,薄荧就像上帝遗留在凡间的天使,她的美用上任何一个词来形容都是玷污。她是那么可怜,失去了上帝的庇护,流落凡间。尘埃染上白瓷般的皮肤,寒冬冻裂了圣洁的唇瓣,无辜遭受着愚昧众生施与的压迫和斗争。
这是上帝给予她的试炼,他不能干涉,但他控制不住自己被她影响。
薄荧的存在就像他的氧气。
如果他不去追随,他就无法呼吸。
他信上帝。
但如果薄荧是神,那他会是这位神最初,也是最虔诚的信徒。
“别哭啦。”
陈厚蹲下身,心疼地扳开薄荧死死掐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指。她仰起脸,脸上没有一丝泪痕,连睫毛都是干爽的,但是眼眶里却在闪着水光,树林里吹过的风是冷的,但是被薄荧看着的陈厚却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燃烧。
陈厚着迷地靠近了她的脸,“别哭了”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是从他喉咙里发出,倒像是地狱里某个恶魔说出的诱惑。
在吻到她的眼瞳之前,身下的人剧烈挣扎了起来,“别怕,别怕。”陈厚柔声安慰着,一边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
“呃!”陈厚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捂着下身松开了对薄荧的桎梏。
薄荧害怕地看着他,从她脸上陈厚并没有看到震惊的神色,她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陈厚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她的敏锐,并为这个发现从心底深处感到兴奋。
“别走”陈厚跪在地上,着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下一秒,薄荧转身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天地之大,却没有一个薄荧的容身之处。无论她如何努力,没有人向她伸出援助之手。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福利院的大门口。南安来的夫妇正在牵着小女孩上一辆银色的轿车,她的头上已经别了一个粉色的发箍,女人弯下腰对她说着什么,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她单手扶在小女孩的肩上,小心地护着她坐上了汽车。
谁都没有看见薄荧。
就好像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正视过薄荧一样。
轿车在她眼前绝尘而去,尘土大得模糊了薄荧的视界。
从这一天开始,薄荧开始躲避陈厚。但是陈厚依然在看见薄荧的时候亲切地招呼她,薄荧的餐盘里依然有着最丰厚的菜色,他的微笑甚至没有一丝变化,就好像那天小树林里的事情只是薄荧的一个狂想。
但是薄荧知道这不是幻想。小树林里的事除了她和陈厚,还有第三个见证人。
当薄荧被屈瑶梅带人堵在放学后的操场时,屈瑶梅的眼里闪着刺骨的恶意,她们抢走薄荧的书包,里面有上课的书本,还有薄荧唯一完全拥有的蝴蝶发夹,她们哈哈大笑着将薄荧的书包来回丢掷,薄荧去追这个人,这个人就将书包丢到下一个人那里。薄荧倔强地去追,然后就会有人在她转身的时候趁机在她背后踹上一脚。
她痛,但是她不叫,不哭。
薄荧看见教学楼上有两个端着茶杯的老师正在看着这场闹剧交谈,她死死盯着那扇窗口,却看见她们神色如常地一边交谈一边走离了窗边。
“你们在干什么!”传来一声大喝,却不是教师的声音。
薄荧转头看去,李巍昂带着怒火大步走了过来,他的身边还有几个惯常和他一起厮混的男孩。
被欺辱的时候薄荧没有慌张,但这时候她反而忍不住低下了头——她不想让李巍昂看见她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
屈瑶梅身边的人缩了一下,但是屈瑶梅却没有退缩,她冷笑道:“李巍昂,你又来英雄救美?”
“我不准你动我班上的人。”李巍昂往前走了一步,冷声说道。
“呸。”屈瑶梅啐了一口,望着那群男生,大声说:“她在外面勾引人就算了,现在还勾引了我们福利院的义工,如果你阻止我教训她,那就说明你也被她勾引了!”
李巍昂身后的男孩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我现在不教训她,她以后就要勾引更多人,你们的爸爸,你们的爷爷,她都要——”屈瑶梅话没说完,薄荧已经扑了上去。
看到薄荧朝她扑来,屈瑶梅将早已等候多时的一巴掌拍到薄荧脸上,伴随着清脆响亮的一声耳光,薄荧被她锅底一样厚实坚硬的手掌抡到地上,嘴里当下就漫出了血腥味,半个脸颊都没了知觉。
李巍昂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一步,屈瑶梅却恶狠狠地转头朝他叫道:“你帮她就是喜欢她!”
李巍昂的喉咙动了动,他的眼球慌乱地在眼眶里晃动了一下,他看了屈瑶梅,看了身边盯着他的兄弟,就是没看地上的薄荧。
他无力地骂了一句脏话,似乎是在还击屈瑶梅对他的污蔑。
第4章()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
但是喜欢薄荧的只有一只猫。
白手套长胖了,薄荧把它捡回来的时候还只有手掌那么大,瘦得皮包骨头,现在它已经长得油光水滑,个子倒没有长多少。食堂的阿姨见着它就宝贝、宝贝地叫,夸奖它昨天又抓了多少只老鼠。
福利院的大家都很喜欢白手套,但是白手套见到他们都是冷冷地、高傲地,像一只不近人情的猫。没有人知道,它会像一只宠物猫一样舔舐薄荧的手掌心,用身体轻轻摩擦薄荧的脚腕。
薄荧很喜欢它,因为她是这只猫最喜欢的人,世界上人那么多,但是薄荧只在一只猫的心中有着“最”的地位。
陈厚打开教职工休息室的门时,看见的就是薄荧蹲在白手套面前抚摸它脑袋的场景。
“来看白手套?”陈厚一如既往地温和笑道。
薄荧没有料到这个时间他会回来休息室,含糊嗯了一声就朝门口走去。
“这么快就走了?不多陪它玩玩?”
“不了我走了。”薄荧没有停顿,低着头走出了休息室。
陈厚没有拦她,脸上的微笑在薄荧走后多了丝阴冷。
当天晚上,陈厚将想要看白手套的屈瑶梅带回了休息室。
“白手套真幸福啊,这么多人来看它,怪不得现在食量也越来越好了。”陈厚笑眯眯地看着和屈瑶梅玩的白手套。
“是吗?今天还有谁来看它啦?”屈瑶梅笑得很开心。
“薄荧呀。”陈厚笑道:“白手套可喜欢她了,每次都喵喵叫着让她摸,还舔她的手心”
屈瑶梅的笑容僵硬了,她的手本来在努力逗弄白手套希望能摸一摸它,现在她攥紧了手指收了回来。
“白手套还有这样一面啊?”屈瑶梅望着自顾自理毛的白手套说。
“对啊,因为白手套本来就是薄荧的猫嘛。”陈厚说。
可怜的天使流落凡间。
尘埃染上白瓷般的皮肤,寒冬冻裂了圣洁的唇瓣,无辜遭受着愚昧众生施与的压迫和斗争。
她绝望,她彷徨。到最后,她会发现,只有自己这里,才是唯一能容纳她的地方。
越接近年末,街上点缀的中国红就越多,就连福利院里也有了过年的气息,任院长不知找了哪里赞助了一箱烟花,分发给福利院里的孩子。环境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从第一个向薄荧投掷出烟花的孩子开始,烟花在福利院里就失去了本来的意义,每次出门上学,薄荧都要提心吊胆地走过内院到大门的这段距离,提防着一个不注意就会扔向她的鞭炮。
她脸上的伤依然没消,甚至嘴里的伤口都还在时不时地流血,福利院的护工在对她和屈瑶梅分别进行象征性的批评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在被打的第二天,薄荧在课桌抽屉里发现了两张未拆封的膏药贴,她面不改色地将它们扔进了垃圾桶。
薄荧不敢顶着这样的脸去见婆婆,因此她失去了最后一个可以交流的对象,声带在薄荧这里失去了作用。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在发疯边缘,一个和外界完全没有交集的人,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也不能肯定自己是否存在,她活着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还未死去。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和路边被人驱赶的野狗没什么区别,但是当她看见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的野狗时,又觉得自己比野狗都不如。
活着有什么意义,她不知道。为什么要遭受这些待遇,她也不知道。她活得连自己都唾弃,廉价得自己都羞耻,见到任何一个外乡面孔,薄荧都忍不住幻想这个人能伸出手带她走。
年底的最后一天,大概是马上就要来到的跨年夜的关系,学校里的孩子都显得很兴奋,课堂上学生们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几度盖过了教师授课的声音,任课老师制止几次后没有成效也就放任不管了。终于,放学的下课铃声响起。
“今天就讲到这里,下课。”数学女老师将粉笔头扔进黑板槽,漫不经心地说道。
数学老师的尾音已经淹没在稀里哗啦往抽屉或书包里扔书本的响声里。
薄荧也提起书包准备离开。一个像是放学前就等在教室外的男孩快步走了进来,拦下已经起身的薄荧:
“你不能走。”薄荧立即抬眼看向讲台,数学老师已经走得影子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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