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又一春-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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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小孩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叔叔叔叔，接着讲啊。”原来他俩猫在一旁偷听多时。见多了两个听众，无奈的郑远山只好继续，“刚才讲到哪儿了？”周青羽抢着说：“讲到两个穿着古时候衣裳的人上车，还用担架抬着一个人。”

　　　　郑远山盯着她笑，她连忙用枫叶扇子给人家扇风。“这三个人呢，上了车也不说话，就往那一呆。车继续往前开，等前面两口子下车了，车上除了司机售票员，就剩老太太和小伙子。又过了一站地，老太太突然打了这小伙子一个大嘴巴，说你偷我钱包。”

　　　　听得入神的小孩子瞪大眼睛，“是他偷的么？”

　　　　真够捧场的，周青羽盯着地面忍住笑意。郑远山干咳一声，“这小伙子当然不承认，就和老太太吵起来了，售票员生气了，说你们俩要打架下车打去，就把车门一开，老太太揪着小伙子下车，说去派出所找警察。车底下小伙子很生气，说我明明没偷你东西，你怎么冤枉我？”

　　　　小孩子又齐声问，“对啊，为什么说是他偷的。”

　　　　“老太太说，小伙子啊，我今天救了你一条命啊。小伙子当然不信，老太太说，你仔细想想，刚才从车门刮进来一阵风，把那两个人衣裳吹起来了，我一看，根本没有腿！”

　　　　“小伙子吓坏了，就跟老太太一块去派出所报案。派出所也不信，让他们回家。第二天早上，公交车的人也来派出所报案，说昨天晚上有一辆330路末班车上的司机和售票员失踪。”

　　　　小些的孩子张大嘴巴，大点的孩子刨根问底，“被鬼抓走啦？”

　　　　“派出所赶紧派人在香山到圆明园这段路上搜。”郑远山也被他俩逗笑了，板着脸说：“结果你们猜？最后在距离香山一百多公里的密云水库找到了，车里有三具尸体。”

　　　　小孩子脸色发青，大孩子壮着胆子嘀咕，“怎么是三个。”

　　　　对未成年人讲这种恐怖故事不太好吧？后知后觉的郑远山含糊其辞，“你们自己算算，是不是三个？”两个孩子你看我我看你，话也说不出，周青羽却意犹未尽：“还有啊，我记得最后说，那辆车里没有汽油，都是血~好可怕~”

　　　　二十四个小时之后，她把洗净晾干的各色枫叶送到卢珊家里，忙着追忆过往：“你记不记得，小学那会儿咱们还做书签呢！”

　　　　卢珊哼哼两声表示“有这码事”，转而丢出一句“我把张春鹏甩了。”当时她刚洗完澡，裹着浴袍在自家沙发一躺，满脸漫不经心，仿佛晚饭选择日料而不是麻辣香锅一样。

　　　　重回故地小住的周青羽正把酸奶分到两个水晶碗里，惊讶地洒出几勺，“什么情况？”

　　　　“没什么。”卢珊眼睛不眨地盯着天花板，“就是看他不顺眼。”明明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周青羽刚多问两句，她却像条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起三尺高：“掰了就是掰了。以后他是他我是我，我跟他八竿子打不着，OK？”

　　　　早已习惯好友脾气的周青羽耸耸肩。自从自己和郑远山日渐亲密，这家伙经常酸溜溜地没事找茬。雕着朱红酒葫芦的纯银ZIPPO、绘着水墨山水图的金属名片夹令她着实满意，举起炫耀：“圣诞节送郑哥的，还行吧？”

　　　　卢珊嗤之以鼻。“忒跌面儿了。以郑哥身家地位你怎么也得送五位数的，要不拿不出手。”

　　　　小心翼翼把两件礼物放回盒子的周青羽沉默着，半天才问：“赵一博？”

　　　　这三个字仿佛夹杂冰碴的冷水，彻底浇熄卢珊熊熊怒火。她突然翻个身，把脸埋进沙发靠垫里。“姓赵的下礼拜六结婚。”

　　　　不等周青羽回话，她又没头没脑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丫孟雪梅给我们班挨个发请帖呢。”

　　　　“贺嘉轩孩子都有了，我也该怎么过怎么过。”话刚出口周青羽就顿住了：那个被自己深深埋在心底的名字什么时候不再是忌讳，转而风轻云淡？

　　　　“废话，你拿那SB换郑哥，有什么不知足的？”卢珊昂起头，紧接着像块石头似的落回原处。“挣大发了。”

　　　　周青羽用力摇头。“一码归一码，我宁愿不认识贺嘉轩。”两年悲欢离合历历在目，尽管眼前早已换了新天地，她依然唏嘘不已。

　　　　从靠垫传出来的声音沉闷不已：“我就是想不通，丫居然敢结婚。孟雪梅有什么好？他就这么卖身了？脑子呢？”

　　　　要不是气氛不佳，周青羽险些发笑……在同学面前丢面子最重要吧。“你甩的他好不好？”

　　　　卢珊不吭声了，半晌才绕开话题。“上月底张春鹏和他高中同学组织海边玩，我就跟着去了。”

　　　　“我懂我懂。”周青羽眯着眼睛察言观色，“顺便就嘿咻了，继续继续。”

　　　　卢珊瞪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否认，大大方方说：“上礼拜我刚知道赵一博的事儿，和几个同学酒吧喝酒去了。当时喝多了，看谁都不顺眼，酒吧差点和别人打起来。张春鹏接我去了，路上没完没了训我，把我惹毛了。我说你是谁啊？凭什么管我？”

　　　　撒酒疯的家伙！周青羽把自己喝醉酒的事情忘得干净，恨铁不成钢地说：“这点事不至于，你哄哄他完了。”

　　　　“哪儿那么简单。”卢珊悻悻地压低声音，“我冲他嚷嚷，也就我哥还有我爸我妈看他条件还凑合，还算配得上我，其实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我还说，他心里也没我，不就是也想找个人结婚生孩子么？”

　　　　像是觉得还不够热闹似的，她心虚地补充：“最后我还吐他一车，可味儿了。”

　　　　周青羽彻底闭上嘴巴，半天才试探着：“你家里知道么？”

　　　　满脸忿忿不平的卢珊怪叫起来：“前两天我哥叫张春鹏吃饭，我没辙，就实话实说，跟他掰了。你说左浩南到底是我哥还是他哥？张口闭口我不懂事，好像除了他我就没人要了。可张春鹏就算是一朵花儿，那也来不及了，我一急也骂我哥几句，把他气的半死。”

　　　　八成不是好话，周青羽闭着眼睛都能想象两人相爱相杀的场面。耳旁好友兀自滔滔不绝“我哥更年期，一天到晚婆婆妈妈神经兮兮絮絮叨叨，除了我嫂子没人受得了他。”她只好直奔主题：“你怎么打算？要不这样，你把他叫出来，把话聊开了。。。。”

　　　　这个提议被卢珊挥苍蝇似的拒绝了。“别，那我脸往哪儿搁？张春鹏要是后悔了，怎么都能回头；现在让我服软，我可不干。二习，你也拉扯我一把，从郑哥身边给我扒拉几个，怎么也得有个十亿八亿，不能差的太远嘛。”

　　　　这回轮到周青羽头疼了。“钱多可不是好事。我还没和你说，我哥现在和浩南哥似的神经兮兮，浩南哥想撮合你和张春鹏，我哥正好和他反过来。”

　　　　卢珊张大了嘴巴，表情完全可以用活见鬼来形容：“周雁程？疯了吧？吃饱了撑的？”

　　　　“十一那会儿他就和我打了一架，我把他网线都拔了。”周青羽耸耸肩膀，自己也觉得好笑：“我觉得我和郑哥挺好，周雁程让我别做白日梦，说郑哥看不上我这样的，早断早干净。”

　　　　“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卢珊神经兮兮地也不知想到哪里，唏嘘着双眼放光：“周雁程不愧是我喜欢过的男人，比张春鹏强多了。”

　　　　哪里跟哪里啊？周青羽头疼欲裂，想起正经事：“要不这样，我给张春鹏打电话，就说郑哥咱们年底出来聚聚，再叫上浩南哥。。。。”

　　　　“NONONO。”卢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嘴巴翘得老高：“爱叫谁叫谁，反正我不去。”

　　　　“其实吧，我是担心别的。”周青羽灵机一动，使出杀手锏：“你想啊，你和他刚嘿咻就闹得这么僵，万一张春鹏误会，你其实不满意他那方面表现，可就真完蛋了。”

　　　　卢珊只好闭紧嘴巴，什么也说不出了。

第68章　第　68　章（）　
2008年12月13日，北京

　　　　尽管昨晚还对着周雁程吹嘘“你猜明天郑哥带我见谁？”亲眼见到马如龙本人的时候；　周青羽很有些兴奋。

　　　　白净面孔高高瘦瘦；　鼻梁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周末依然中规中矩办公装扮；　马如龙完全可以用温文尔雅、斯文有礼来形容……与其说坐拥福布斯中国富豪排行榜前十财富、身居互联网三强企业的CEO、数万员工领导人、大蓬莱帝国的奠基者，还不如说他更像一位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　或者专业性极强的工程师。

　　　　瞧着可一点都不像大BOSS啊；　周青羽边跟着男友落座边嘀咕。室中另有三位气场十足的成年男士；　显然是蓬莱五虎将成员，被郑远山称为“老董”的董玉飞率先招呼……他看上去约莫四十岁，身材富态衣着考究，举手投足都是气派，还带着一位十分美丽的女郎，反倒最像五人当中的大老板。“总听老郑提起你；　总算见到人了。”

　　　　另一位张国华也调侃：“TONY远山兄，这么好的姑娘你藏在家里；　今天才带出来，怎么罚？周青羽啊；　你是哪个学校的？”

　　　　天天和郑远山在一起还不觉得；　言谈之间便发觉这四人都挺有领导范儿的，令人心生敬畏，周青羽有些拘束地答了。

　　　　董玉飞看了身旁女郎一眼，“巧了，又是个做财务的；　我们五个人里头有两个家属都跟财务打交道。人大是好地方，陈岩学统计的，82年，和你一边大吧？”

　　　　遇到本校同学了？周青羽惊讶地望过去。对方二十五、六岁，浓密微卷的长发被梳成马尾，下巴尖尖眉目娇俏，肌肤白皙光泽，唇边一颗小小朱砂痣……真像金庸笔下的江南女子。

　　　　瞧着有些眼熟，又不敢确定，她试探着：“你也？”对方一直低头不语，此时露出友好笑容，看起来不难相处。“耳东陈，岩石的岩，应该和你一届的。”

　　　　郑远山也有些意外，大手一挥：“这都能遇到熟人？行，这回有伴了。”

　　　　于是周青羽很快发觉，陈岩真的成为自己的小伙伴……男朋友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另外四人那里。短暂友好的寒暄过后，男士们默契地转移到会议室围着圆桌团团坐定，一个个叼着烟卷，开始漫长激烈的讨论、沟通甚至可以说是争吵。

　　　　话题起初围绕着蓬莱公司打转，互联网、即时通讯以及增值业务，随后拓展到美国业界消息，夹杂着公司下一个阶段投资意向，以及另两个竞争对手咄咄逼人的举措乃至挑衅；期间夹杂着大量英文词汇和专业名词，隔行如隔山，她要集中精力才能听懂一些。

　　　　开始氛围尚可以算是友好和谐，紧接着进入你争我辩、各不相让的辩论阶段，最后五人吵得脸红脖子粗……如果有外人在，不考虑谈话内容的话很可能误以为一群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进行大学辩论决赛。

　　　　她也很快见到了男朋友的另一面：董玉飞最有老板气派，发表观点铿锵有力，思路清晰，时不时挥舞手臂助威；刘张两人更偏向协调稳健，更多考虑大局和其他因素；郑远山则表现出自己从未见过的固执，甚至可以说是偏激……不知为了什么专业观点，他甚至差点拍了桌子。而真正的大老板马如龙则相对低调的多，话语不多却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显示出极强的逻辑性。每当他发言的时候，其他四人会保持短暂沉默，几秒钟之后便爆发出更猛烈的争论。

　　　　五人都是大烟枪，香烟一根接着一根，会议室烟雾缭绕如同仙境。她甚至看到马如龙和董玉飞的手指牙齿都有被烟草熏黄的痕迹，连忙看看男朋友，还好后者还没有他两人那么严重。必须要郑哥戒烟才行……她暗自告诫自己。

　　　　足足一个小时之后，周青羽才彻底明白过来：短时间之间男朋友是无暇搭理自己的。抛开被五人占据的小型会议室，马如龙这间办公室整体布局和她去过的郑远山那间没什么区别：一面是落地玻璃墙，办公区和休闲区设施齐全，舒适度很高。

　　　　老实不客气地从冰箱找出一大盒鲜牛奶，又给男士们送去整壶热茶，她才沏了两大杯牛奶咖啡端回茶几。

　　　　小伙伴陈岩开始有点寡言，还悄悄观察过她，不过很快像所有活泼开朗的年轻女生那样打开话匣子：“我签了工行的OFFER，一口气干了三年，实在没什么发展，合同没到期就辞职了。”

　　　　宇宙第一大行？她回忆着毕业季行情：“开始得坐柜台吧？”

　　　　那显然不是什么有趣经历，陈岩“嗯”了一声。“刚好公司招人，我就投了简历，不过今年又回学校读研了。”

　　　　足足用了两秒钟，周青羽才反应过来，陈岩口中的“公司”便是蓬莱。“我去了KPMG，熬了一年实在撑不住了。”

　　　　她呷口滚热咖啡，满脸心有余悸，“当时带我的学姐说年底年初忙，年中还能考考试，我就想把CPA考完再说。结果年底连轴转，就春节歇了七天，初八就发配出去了。等那个项目结束了，我就辞职了。”

　　　　话题很快转移到共同熟识的老师身上，然后又说到共同经历的校庆和运动会辩论会以及毕业季。正午阳光从玻璃窗折射进来，晒得坐在浅灰沙发的两位女生暖洋洋。远处青山依旧，绿树隐隐，记得那里便是百望山，一年前郑远山带她过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一天她先是擦伤手掌，随后便参观睡眠室……着实很像赛亚人飞船。

　　　　透过会议室玻璃，能看到五个大男人不知又在为什么论点大费唇舌；郑远山正端着茶杯喝水，忽然不知听到什么，杯子还没端到嘴边便停住，忙着阐述自己观点。她从没见到他工作中的这一面，往日成熟稳重早已丢到九霄云外，简直像个性急的小孩子。

　　　　时针指到中午一点半，几位蓬莱创始人还孜孜不倦的企图用自己论点征服别人，一副管他洪水滔天的模样。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周青羽和陈岩只好下楼买零食充饥，又洗了水果送过去。直到下午两、三点，大概确实扛不住了，五人才恍然大悟：“怎么这个点儿了？”“不行，下回再说，先垫肚子吧。”

　　　　他们第一选择居然是公司食堂，随后被董玉飞一票否决：“人家周青羽今天跟着老郑过来，你们就吃食堂？”张国华随声附和：“陈岩这也头一回嘛，不能便宜你俩。”

　　　　郑远山和董玉飞兴致很好，纷纷表示随便挑，于是众人开车直奔一家高档港式茶餐厅。他们显然是熟客，老板直接带到楼上一间很清净的包间，推窗便是小小花园。短短半天周青羽已经和陈岩相熟，顺理成章并肩而坐，郑远山便坐在董玉飞对面，其他三人随意围桌而坐。

　　　　和会议桌气氛比起来，餐桌气氛简直像是天堂了。做为新加入团体的成员，周青羽倾听为主，陈岩显然也这么想，只是偶尔和她说说话。五位男士的话题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听不到任何人提起公事相关，取而代之的是NBA和意甲英超，还有几个月之前的奥运会，听起来不止郑远山一人现场观看NBA决赛；随后是社会运动和最近感兴趣的事情，或者健身减肥的成果，再或者家里小孩的情况。从谈话中不难听出，类似聚会非常频繁，五人关系密切，对彼此十分熟悉。

　　　　菜肴精致美味，众人饿得狠了，纷纷大快朵颐。话题很快转到年中那场震惊世界的地震上，在座两位男士立刻成了焦点人物。董玉飞看看两人脸色，笑呵呵展开采访：“请问二位方便聊两句吗？方不方便都好说，祝两位从此财运兴隆，平安顺遂。”

　　　　马如龙推推眼镜，话语仍是慢条斯理，“我要是说当时什么都没想，你们信不信？后来反应过来，一心就是赶紧下楼，手机都没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