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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万岁万万岁-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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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喜垂眼,见那纸上暗纹密涌,叠合处浇了密泥,不由伸指轻拨,那纸便展开来了。
一眼看过去,不过十九个字,却让他胸口瞬间紧窒。
一字不发,不待殿中百臣叩行大礼,便起身往殿后行去。
那小内监一路跟在他后面,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深怕他正在怒头上,迁罪于他们这些宫人。
贺喜握着那纸的手渐渐攥紧,脸色越来越冷,行不及百步,足下突然一停,再也不动。
就这么立在殿廊间,缓缓将那纸揉进掌中,待将其挤压至不成形后,他才抿了抿唇,转身出了殿门。
荒为何荒,淫为何淫,荒淫之人道荒淫,可悲可笑。
力透纸背的十九个字,笔锋张扬跋扈,字字似刃。
他想不到,那女人竟能写出这种字来。
如此露骨的讽言,是想报复他,还是想要羞辱他?
·
殿外有桃花香气一路飘来,艳已艳了二月有余,也该谢了罢。
贺喜走着,手中的那折纸越握越烫,到最后,连掌心都似要被它燃着了。
心中不由又是一紧。
十年间,他在变,她也在变。
不停地揣测,不停地打探,可这十年过去了,他脑中仍是拼不出她的模样来。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又美又威严,又毒又娇弱,让邰涗朝中上下心悦诚服?
他不能想,也想不出,越想,心里只是越烦闷。
花园另一头有女子轻笑声飘来,音似游丝,若有若无,忽而令他回过神,转身看着内监,皱眉问道:“是哪个此时在这儿?”
小内监凝眉一想,旋即禀道:“应是陛下前不久从逐州带回来的乔姑娘,她是被安置在这附近的。”
贺喜嘴角一撇,这才想起那女人。
那日从逐州一路将她带回来,随手往宫内一搁,便抛置脑后了。
若非此时这小内监提起,他早已忘了,宫里还留着这么个女人。
贺喜抬脚欲走,身后恰又传来一声女子轻笑,他脑中忽然闪过那双眼睛……不由止了步子。
不再朝前走,而是转身往那花园小径上走去。
那小内监也是服侍了贺喜多年的人,心思玲珑,自是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忙急急地从一侧先弯过去,把那边几个候着的宫女都招呼走了。
贺喜负手,慢慢走过去,拨开倒垂柳枝,一望便见花间一身素色宫装的乔妹。
他站定了不动,阳光从头顶渐洒渐落,略微刺眼,不由一眯眸,然后便见她轻轻转过身来,目光晃了下,便对上了他的眼。
贺喜心里闷哼一声,原来先前记得真不是错的,那双眼……
乔妹一见是他,倒像是受惊了的小兽一般,身子一颤,脸上微微泛红,手忙脚乱地行礼道:“陛下。”
她这一开口,蓦地扰了他先前的心思,叫他心里又躁了起来。
贺喜看着她,不由自主走上前去,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用力抬起她的头,冷笑道:“你们西边的女子,倒都懂得撩拨男人的心思。”
乔妹被他捏得生疼,却不敢反抗,只是小声泣道:“陛下……”
那声音,且柔且软,似水中莲叶,一扫,便扫得他身上起了火。
贺喜将她扯过来,冷眼望着她那双黑中泛蓝的眸子,手朝下一探,猛地拉起她的襦裙,又撕了她的亵裤。
乔妹颤抖着,大眼里有水花在晃,急得声音都变了调,“陛下……陛下,还在花园里……”
贺喜手上动作不停,口中依旧冷笑道:“便是在花园里,又如何?”
大掌握住她的臀,将她的腰往自己这边送,撩起的袍子,褪去的长裙,掩了一地的落花,碎香拂面,只闻得她喉头轻吟,只见得那蓝眸罩雾……
贺喜缓慢地动,一点一点磨着她,眸子生寒,盯着她,目光久久不移。
手从她腰间移上来,抚上她的脸,沿着她的眼睛,轻轻地划着。
这眼,这眸……心里不由一震。
他闭了闭眼睛,一把推开她,脸上之色愈冷,望她一眼,甩了袍子便走。
乔妹浑身发软,身上衣不蔽体,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眶无声地红了起来。
·
外面十丈远处,早有人替他围了闱帐,小内监一见他这么快便出来了,脸上难掩惊讶之色,却还是急忙让人撤了帐子。
贺喜一边理身上的衣袍,一边快步走,就听那小内监在他身后道:“陛下,尚书省的几位大人和工部的吴大人已然来了,正在东殿候着。”
他步子更快,挑眉问道:“怎么不早说?”
小内监挠挠头,哪里能得机会说?
这便一路往东殿行去,进得殿内,他眸光逡扫众人,边往上座走边道:“事情都议好了?”
工部侍郎吴令上前道:“陛下,臣等议了几日,仍是拿不定主意。延宫选祉何郡,还须陛下定夺。”
贺喜撩袍坐下,双手撑膝,“图呈上来。”
两旁立即有人铺过一张图至案上,供他参看。
吴令又上前两步,抬手,在那图上轻点几处,“陛下,臣等以为津州,临州,义骅三地,都是好地方。”
贺喜一处处查看过去,最后,眸子盯着图中一处不动,长指一点,轻敲两下,道:“朕,想让你们修在此处。”
吴令看了一眼,眉头不禁一皱,“陛下,开宁位在东江之岸,同邰涗之境不过百里,若将延宫修在开宁,臣怕……”
贺喜抬眼,面冷人僵,挑眉不语。
众人见他面色不善,想来他心中自有思量,不禁纷纷噤声,不再言谏,点头应了下来。
贺喜展了展肩,起身,又低头望了一眼那图,薄唇略弯,笑意渗寒。
※※※
景欢殿内,几个宫人立在一侧,整齐地站成一排,垂着头,每人手中均举着一幅画。
画中男子,或浓眉大眼,或尖嘴猴腮,或鼠目长鬓,或纤唇高额。
唯一相似的,便是那些画中的男子,均是宽肩长臂,气势迫人。
英欢慢慢地踱着,眼睛盯着那些画,反复看了好几遍,才回头转身,望向身后几步远处的狄风,凉凉一笑,道:“这便是那些人画的贺喜了?”
狄风微僵,开口禀道:“臣先前有言,那些低阶武将们平日里并无机会到亲睹圣容……”
英欢抬袖扬手,殿中宫人们见了,忙将画收了,依次退下。
她眼中含笑,问狄风道:“依你看来,哪张更像?”
狄风默然片刻,才道:“臣只远瞥过他一眼,实也不知……只不过,这画中之人容貌虽是相差甚大,可那朗朗身形,却是极像。”
英欢晗首,垂眸片刻,侧身唤了个小宫女来,吩咐道:“去把今日御膳房送来的几样果子拿来。”又对着狄风道:“坐罢。”
狄风身子不动,直待英欢去了案侧坐下后,他才寻了殿侧的一张无背木椅坐下,背脊仍是挺得笔直,双手搁在膝上。
英欢翻着面前案上的折子,朱笔悠悠而落,宫袖垂落,雪腕微抖,口中又问道:“逐州一役,邺齐军容如何?”
狄风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动,挑眉道:“甚肃。上至将帅,下至兵士,人人不战而威。传言赴逐州的马步军还不是邺齐禁军中最强的,倘是换了邺齐精锐之师,恐怕还会更厉害。”
英欢手中朱笔颤了一下,抬眼道:“若是拿你的风圣军去比,又如何?”
狄风垂眼,想了半晌,“臣不知。”
英欢听了这话,嘴角一硬,脸色也跟着变了,丢了手中的笔至案上,抿唇不语。
狄风之言,必定出自肺腑。
以他那沙场常胜的傲然性子,和他手下那骁勇善战的风圣军,且不敢说比邺齐禁军强……如此看来,那人的实力,竟比她先前所推,还要强。
心里不禁略泛恨意,想她十年来整军肃营,自以为邰涗军力早已无人可及,谁料逐州一役,竟明明白白地让她知晓,邰涗在变,邺齐更在变。
狄风望着脸色阴沉的英欢,心里明白她此时的心思,便闭了嘴,不再说话。
小宫女适时而来,捧了个红漆木食盒,缓步而行,至狄风身边才止,恭恭敬敬地将食盒里的几盘精致果子拿出来,摆在他身边的案几上。
英欢瞧见,神色稍和缓了些,浅笑道:“御膳房才做的,朕吃着觉得味道还好,你尝尝看。”
狄风垂目,膝上双手握了握,又展开,“谢陛下。”
英欢勾唇而笑,“几盘果子罢了,哪里那么多礼数。”
狄风不语,自去取了块青梅糕,一张口,尽数含下,咀嚼了几下,眉头便皱了起来。
那边英欢早已笑了起来,“那梅糕甚酸,哪里有你这种吃法……还真是男儿本性,连吃果子都要一口一个。”
狄风口中本来满满不是滋味,可瞧着英欢那霎比艳阳的笑容,那酸味便一瞬而逝,再也寻不着影儿了。
他胸口发闷,听着她说话,却不知如何来答。
英欢看了他两眼,又重新拾了笔蘸了墨,去批那奏折,口中似是不经意一般地道:“你今年已三十了罢,为何总不娶妻?”
狄风脑中轰地一炸,抬头看她,“臣……臣心不在此。”
英欢不看他,笑了笑,又道:“你以沙场为家,已近十二年了。怎么说,也是时候成家了。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女儿,尽管来同朕提,朕不论她是王公之女,还是青楼花魁,只要你开口,那便是大将军夫人。”
狄风手脚僵硬,身子竟是一动不能动,口竟是张也张不开。
英欢望着他这模样,眸中之光一黯,不再多言。
她又怎会不知这十年来他存的是什么心思。
十年前,他为报先皇知遇之恩,手握重兵而不忍乱,佐她登基为帝;十年间,他为了她南征北伐,生生死死数十次,哪一回不是从刀尖上滚着活下来的?
十年,一个男人能有几个十年,好这样挥霍?
她平日里便是再冷再狠,又怎能忍心让他这般陪着她,十年复十年?
僵怔之时,殿门被人轻叩,有宫人来禀:“陛下,沈大人来了。”
英欢这才回神,“快宣。”
不多时,便进来一个轻衫男子,皓齿星眸,身形瘦削,行止间儒雅之气欲抑却扬。
来者姓沈,双名无尘,是英欢初即位那年的新科状元。
诗赋俱佳,策论更绝,胸怀经国济世之念,于那一年的一甲进士中,堪称耀天奇葩。
十年来从最初的大理评事,一步步走至现在的工部尚书,政绩斐然,朝野皆服。
都道邰涗,内有沈而外有狄,说的便是沈无尘与狄风二人。
一文采卓然,一战功赫赫;
一生性风流笑看天下,一冷漠寡言厉征沙场。
本是性子大不相似的两个人,却偏偏私交极好,又同在英欢身边十余年,端的是天下人口中的一对英材。
此时沈无尘进殿站稳,满面笑意,朝英欢敛袖行礼,“陛下。”
英欢也笑,“才刚回来,就急着进宫来了?坐。”
狄风见了他,先前黑着的脸猛地一亮,起身笑道:“沈大人。”
沈无尘面上笑意愈盛,“狄将军,没想到竟在这儿遇上了。”
狄风将身旁案上果子推到他那边,“此次奉旨视江,三月未见,可还好?”
沈无尘摸摸鼻子,望了英欢一眼,见她无甚反应,只是盯着他二人看,才笑道:“陛下尚未问话,你倒审起我来了。我好不好暂且不提,听闻狄大将军在逐州竟被人劫了粮道?这可真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狄风的脸登时又黑了,“休要再提这个。”
英欢放下手中折子,双手一拢,缩进宫袖中,对沈无尘道:“你先前呈上来的折子朕已阅了,虽说江防甚好,可一想到前一年东江大涝,朕便放心不下。思来想去,还是当去亲眼看看。”
沈无尘闻言一怔,“陛下若是欲赴东堤巡幸,只怕朝中众臣不依。杵州未修行宫,此时若去,恐怕诸事不宜……”
英欢纤眉扬起,打断他道:“显德三年时,先帝也曾亲赴杵州视江,以表恩怀,为何朕如今反倒去不得?杵州虽无行宫,但当年先帝留下来的南宅应当尚好。”
沈无尘闻得先帝二字,一时喉梗,无言以驳,半晌后脸上笑意渐消,眸间凝重,低声道:“陛下,臣此次赴杵州视江,发现一事。”
英欢看着他,“说。”
沈无尘眉头微皱,“江那边……似是在修行宫。”
英欢闻言,整个人不由一僵,对上他的目光,左右不置信。
沈无尘轻叹,随后点头,“臣断不敢欺君。”
英欢一摆手,蹙眉道:“怎么可能?倘是真的,为何朝中未闻东面有报?”
沈无尘低眼,“陛下,但等底下诸路各州府报将上来,早已迟了。臣身在工部,那边有何举动,自是一眼便明白了。”
英欢心里一凉,真是在修行宫?且是在江那边?
不禁一咬牙,那人此次又在动何心思?
她回身,敞袖微甩,盯着沈狄二人,一字一句道:“便等此次东江视堤,朕亲眼去看!”
…………
大历十年夏七月,上欲幸东堤,着中书门下二省老臣廖峻、姚越暂理朝政,旨令工部尚书沈无尘、检校靖远大将军狄风伴驾,随幸典章有司均从祖制。
朝中众臣数谏,以杵州临境、自太祖至今未有修行宫者、邰涗邺齐二国不穆,望上缓图巡堤一事,上怒而驳之。
七月十九日,上次杵州,驻跸城南旧宅,夜宴随幸官员于知州府北衙。
十八日,幸东堤,服冠冕,有司引上就阶,西面拜受已,乃祈福犒天,巡堤视江。
是日礼毕,上遣仪从执仗归衙,自回城南便宅,着沈狄二人伴驾,微服访杵州之坊肆街行。
…………
自东堤下来,换去冠服再出行时,日已西下,金轮傍山,只留残晕。
杵州内城,一片繁华盛景,周遭街市人声鼎沸,竟比白日里还要热闹。
英欢微服出行,只要了辆二轮马车,可走在市井之间,仍是惹人眼目;沈狄二人均换了常服,骑马随行。
英欢坐于车中,车窗内锦帘轻掀,隔着外面的纱帘,一路打量这杵州内城街肆之景,就见坊巷院落纵横万数,各式街店零零总总,莫知纪极。
她以前只知杵州为邰涗边境重镇,却没想到竟能繁华至此,不由来了兴致,将马车叫停,下车自行。
狄风与沈无尘二人忙下马,着人将马车并骏马牵去前面巷后,而后伴英欢在街上随意逛逛。
沈无尘先前奉旨视江时来过杵州,自是对城内风物稍熟一些,一路跟在英欢身侧,她若有疑惑之处,便低声低语地替她答之。
路两侧行人诸多,狄风满面刹色,护着英欢,身后远处人群中亦是藏了几名从京中随幸至此的大内侍卫。
前面街角一过,便见街景又是不同,酒楼食店、都市钱陌、诸色杂卖映目而来,沿街各色街店也比先前所见大了不少,门面一家比着一家华丽。
英欢立在街头,饶有兴趣地四下打量一番,随后问沈无尘道:“这里可是有什么来头?”
沈无尘轻笑道:“此处便是寺东门街,杵州城内再无比这更繁华的地界了。”
英欢微微扬唇,指了指这些街店,“你先前可有逛过?”
沈无尘摇头,讪笑道:“臣先前奉旨办差,哪里能得机会逛这些店铺。”
英欢笑了起来,“那正好,今日陪朕一道看看。”说罢左右看看,便挑了家其间最大的店面,往内行去。
几人入得店内,还未站稳,便有满面堆笑的伙计来迎了。
那人打量了一番英欢,又看看她身后的沈狄二人,见几人身上衣物虽色泽素雅,可那料子却是上品,不由笑得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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