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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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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口气,喟然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可叹葛尔丹逆天行事,虽有强兵猛将,奈人心不齐号令不一!”飞扬古却没有这慈悲心肠,回身对中军旗牌官命道:“令佟国纲率军五千,打掉葛尔丹的前军中营,逼他退守景峰,我全军就能在乌兰布通河北岸立定脚跟了!”
康熙没有再理会,下了马,轻轻揉了揉发胀的腿,向刚刚过河归来的张玉祥走去。四十多名勇士活着回来的仅有十三人,因刚用河水清洗了,身上条条伤口还在不断地向外渗血。张玉祥身上星罗棋布尽是箭伤,左臂已经被砍断用白布裹着,右手提着被砍断了的臂膀和半截剑,硬支撑着盯着康熙。康熙走近他,说道:“不负朕一番教训,好样儿的,朕还你一枝三眼花翎!”
张玉祥听完,一阵眩晕,高大的身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当晚,接到战报,乌兰布通河北岸葛尔丹营已全线溃退,龟缩景峰一带。康熙即命隆化大本营移驻巴林,着黑龙江将军和狼�部东援卓索图,堵住葛尔丹东犯之路,又命六百里加急传旨甘肃将军张勇率部北进伊克昭,以防葛尔丹西逃。一切安置停当,又命用自己的御车将奄奄一息的张玉祥妥送奉天疗治养伤。
首战告捷,清军营中人人兴高采烈。直隶巡抚派人送来三千头肥猪犒军。飞扬古下令各营不准饮酒,以防葛尔丹偷营。各营寨不时传来猪羊的哀号声。兵士们正在宰猪、杀羊庆贺胜利,只有明珠一人最是冷清凄苦。他是戴罪的散秩大臣,虽然从驾出征,却不准参与机枢,冲锋陷阵又用不着他。跟着他当“护卫”的都是索额图从内务府专门挑选的,见面儿虽谦恭有礼,心里隔着重洋大海似的,连个知心话也没人可说。分到他名下的猪肉,兵士们早煮熟了,散发着浓郁的肉香,明珠却一口也不想吃,吩咐大家:“你们只管吃,我随便走走。”便一步一踱出了帐房,向康熙的御营走去。
这里真是戒备森严,方圆四里地都用明黄幔遮挡了,设东、西、南三座御门,二十一所巡警营布在四周,里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都是陌生的羽林军,不奉圣旨别说进去,略走近些就会被扣押盘查。明珠张着眼看看,御营中灯烛辉煌,一片寂静,极少有人出入。他叹了口气正待往回踅,却见武丹从里头出来。明珠忙别转了脸不疾不徐地往回踅。
“是明大人么?”武丹见他回避,倒叫住了明珠,“有事儿么?”
明珠略含辛酸地点点头,说道:“武军门,您吉祥”“什么军门,别扯鸡巴蛋了!”武丹笑道,“你要高兴,依旧叫我犟驴子!我们一个锅里搅马勺好几年呢,不会瞧着你不时兴了,就跟着那些马屁精作践你,有事只管说,能帮忙的我自然是要帮的!”明珠当权时素来没把武丹放在眼里,武丹也不买明珠的账,现在听武丹这话,眼泪差点滚落出来。明珠正要说话,早见年羹尧和一群牙将跟着索额图出来,便闭了口。索额图一眼瞧见,便站住了,似笑不笑地说道:“老明,久违了!这早晚时分,到御营有事么?”
“我散步至此,碰见老武,闲聊几句。”明珠机警地说道,“久不见皇上,心里着实惦记着,不知皇上圣体安否?”索额图皱了皱眉,突然一笑,说道:“皇上身子骨儿结实着呢!你如今无事身轻,倒令人可羡,用不着操那么多的心。我是奉旨传话的,你如有什么要奏的事,只管找我去说。我们相交多年,不会亏待你的。”说罢竟自去了。
这个话听来一字一句比剜心还要难过。明珠受辱已多,倒不甚在乎,武丹已是气得脸色发白,横着眼看着索额图的背影“呸”地啐了一口,说道:“老明,我知道你想见皇上。只怕这会儿不行。刚议完事,皇上累了一日,怕正搂着婆娘睡觉哩。你想见圣上,得等机会,我自然替你说话。这会儿触了霉头对你更不好,是不是?”
“我早就不存复职的心了。”明珠轻轻咳了两声,脸上泛起潮红,拉起武丹那满是老茧的手说道,“兄弟你对我这样,我心里又难过又懊悔,当初我没有好好待承你,不然早放出去当总督了。咳现在说这话做什么?我知道不能见圣上,但有件要紧事:葛尔丹在西北方的逃路须得派兵把守。万一这里不能全歼,放葛尔丹逃过昭莫多,再想擒捉可就费力了。”说罢不禁黯然,又握了一下武丹的手方踽踽而去。
第156章 陈军威猛轰骆驼城 诈投降夜走昭莫多()
明珠这一紧要的军事建议武丹却没来得及向康熙陈奏。第二日凌晨,索额图从飞扬古军中匆匆赶回,以内大臣身份召集侍卫会议,传达夜里康熙的决策,命武丹立赴南京,着于成龙督催漕运北上。武丹临行时只向索额图转达了明珠的话便飞骑而去。康熙军务庞杂,比在京城时更忙十倍,发旨各军收紧包围,逼近景峰黄岗山,未能想及堵截逃路的事。索额图哪里肯替明珠邀功,自然按下了不提,他兼管着提调各路供饷的差事,只日夜督促南京的于成龙、河南的汤仁辉和陕西的葛礼调集水舟陆车,运粮、运肉、运菜供应集结在乌兰布通前线的十四万大军。
半月之间,清兵在飞扬古的指挥下,先后克服林西、热水塘、水城子、上宫地诸城。狼�率喀喇沁左旗占领了黄岗山要塞。葛尔丹的两万人马全被压缩在景峰和乌兰布通峰的山峪里。连连丢失天险,葛尔丹心中极度惊慌,但他心里明白,只要一下令退却,在五倍于己的清兵铁壁合围中立时就会溃不成军。幸好这时罗刹国派人来送信,说半月之内将派扎哈罗夫中将带三千哥萨克前来增援,达赖的藏兵也赶到了科布多,正向乌兰布通日夜行进。这是两剂兴奋剂,葛尔丹觉得胆气豪壮,遂下令在景峰临时造一“驼城”,誓与清兵在此决一死战。
所谓“驼城”,蒙古人灭宋时就曾用过。即是将大队骆驼排成城圈以资守围。骆驼这畜生号称“沙漠之舟”,每遇大风狂飙即坚卧不动,战阵之中利用它的此种特性组成临时驼城,确是再妙不过。葛尔丹一声令下,用来运送辎重的一万三千头骆驼全部集结到了景峰之下,环大营而卧,背上加了箱垛,把毛毡渍了水遮盖得严严实实,三百名火枪手伏卧在骆驼阵后,一万名弓箭手则站在靠后的高坡上严阵以待,远远望去,乌沉沉,黑鸦鸦,恰如一道铁壁似的。
飞扬古和索额图二人骑马在驼阵前巡视一遭,回到巴林大营时已是辰刻。索额图显得很兴奋,一边喝着热牛奶,一边与佟国纲谈笑,又对飞扬古道:“这样的骆阵不足惧,我今日已命人将四十三门红衣大炮全架在了正面,用不了两个时辰就可撕开了他的驼阵,他的全军就会不战自乱!”飞扬古听了却不言声,闭目半仰在椅上仿佛睡着了似的。索额图笑着对佟国纲道,“你瞧瞧咱们大帅,又犯了瞌睡虫儿毛病了!”
佟国纲笑了笑,近前说道:“大帅,今日此战必操胜券,已经算无遗策了,您还在琢磨什么?”
“圣上要的是无一漏网,不是必操胜券!”飞扬古霍然开目,神色变得异常严峻,“葛尔丹并非等闲之辈。我看他是用驼阵阻击我军,掩护他的中军向西北逃窜!不然,他最精锐的穆萨尔大营为什么不在正面,却设到了景峰之西?要知道,穆萨尔是专管护卫他的!大炮不能全用在正面,至少要有一半调往西北!”
索额图也沉下了脸,说道:“你也忒是多虑!这一层我也想到了,西北通往科布多的路上不是荒草滩、沼泽地便是沙漠瀚海。他真的逃出去,我们的轻骑兵是做什么的,难道我们的马比他们跑得慢么?大炮本来就少,倘若正面攻不进去,葛尔丹根本就不用逃,这个仗就打成对峙局面了,你怎么向皇上交差?”飞扬古沉吟了一下,说道:“只怨我调度无方,没有早些看出来。这几日工夫,满可以从狼�部抽出些兵力扼守西北的。此时我想,最要紧的是不能放虎归山,这里多打些日子也没什么干系。”索额图冷笑道:“你说的是什么话?简直是昏聩!夜长梦多,罗刹国只要知道葛尔丹和我们打成平手,立即就会增援,战火蔓延,说不定会毁了尼布楚新订条约。坏了朝廷大局,这责任你来承担?”
他摆起了上书房辅政的身份,又是骨头又是刺,分量极重。飞扬古深悔当时康熙派索额图来时,没有请旨将全军指挥权交给他。如今倒好,仗打胜了索额图居功,打出毛病儿来索额图无过!思索良久,飞扬古咬着嘴唇道:“中堂,不是我驳您面子,四十三门大炮全用在正面,不妥当。葛尔丹在西域也打过败仗,此人背后有达赖和罗刹资助,恢复极快,逃出去就是祸害!”
“那就调十门炮过去。”索额图也仔细想了,这一场争论毕竟瞒不过康熙,若真的有所疏忽,康熙难容,因道,“有十门炮足够用了。”
飞扬古憋着一肚子气,下令调过十门红衣大炮。直待午时过后,他方与索额图披挂停当,过西拉木伦河,来到阵前。此刻左翼参将年羹尧,右翼佟国纲各率步军一万,骑兵五千,刀出鞘,箭上弦,只等一声令下便要出去。飞扬古叫过二人,狞笑着吩咐道:“驼阵先用炮轰,开了缺口,立刻冲进去,将葛尔丹各营分割开。国纲,以你为主,擒住葛尔丹就是首功!若有逃逸,我就顾不了你弟弟是什么上书房大臣了!”说罢,将手中血红的大令旗“哗”地一挥。
三十三门红衣大炮立刻怒吼起来,飞弹挟着浓烟,闪着火光飞向敌阵,一千余名鸟枪手站在阵前向景峰敌阵猛烈射击。几乎与此同时,葛尔丹阵中三百火枪手也向清军发射。他们虽无大炮,但俄罗斯式火枪确比清军精良得多,射程既远,准头又好,且集中火力专打炮手,清兵中炮手早有四十余名饮弹而亡。亏得飞扬古每门炮配备的炮手多,若照编制常例配备,少说也要哑了十门。此刻枪炮之战打得激烈,景峰下,西拉木伦河畔炮声隆隆,震得大地剧烈地撼动着,景峰下几处起火,在北风中噼啪作响,战场上浓烟黄尘直冲云天,杀声鼓声不绝于耳,甚是紧张恐怖。
但葛尔丹的驼阵并没有被攻开。难就难在骆驼是活的,几次正面炸开缺口,骆驼被炸得血肉横飞,立刻就有驭手重行调整补上。直到未时,飞扬古命集中火力猛击西翼,叫鸟枪手集中射击驭手,这才奏效。清军左翼对面终于被撕开三十丈一个大缺口,接着正面也被打开。飞扬古双眼通红,大喝一声:“七尺丈夫建功立业即在此刻,弟兄们,杀呀!”年羹尧和佟国纲,一个白盔银袍,一个银红披风,将马刺轻轻一碰,弹丸般疾驰而出。数万清兵马上马下齐声呼喊着冲杀过去。葛尔丹营中立时号角急鸣,一万余名骑兵潮水般涌出阵前,西拉木伦河岸立刻呈现一场白刃肉搏的血战!
葛尔丹的骑兵虽少,但都是从西域游牧部落精选的蒙古勇士,个个精骑术,善劈刺。清兵训练多年,结阵冲杀、进退有制,杀得难分难解。大炮和鸟枪这时已派不上用场,战场上的人个个血葫芦似的,只用有辫子无辫子做标志。战马嘶鸣着冲撞往来,马刀和马刀相迸,火星四射。砍落的人头被人脚、马蹄踢得滚来滚去,汩汩的鲜血汪成一个一个的血潭,渐渐凝固、发紫。这场肉搏战自未时杀到酉末兀自毫不松懈。飞扬古回头看了看索额图,索额图是兵山血海中的过来人,此刻也是双拳紧握,脸色苍白。飞扬古略一沉吟,突然大叫一声:
“皇上圣驾到,万岁来看望我的勇士们哪!万万岁!”
清兵们听得这一声高呼,更发了疯似的,向敌人挥刀拼杀。一边高叫“万岁”,一边狠劈猛剁。葛尔丹的兵本就寡不敌众,三停折了两停,此刻越发气馁,葛尔丹眼见支撑不住,大喊一声“回军”,放马逃往穆萨尔大营。战场上高下立见,清兵一鼓作气,将阵前剩余的三千敌军团团围住,砍瓜切菜般,不到半顿饭光景便杀得一个不剩,接着便冲进了葛尔丹的大本营,敌营中立时燃起了熊熊火光。
“传令,年羹尧向西,堵住他的西逃之路,命佟国纲,立即进击穆萨尔营盘!”飞扬古厉声说道,“有迟误者,立斩!”说罢松了缰绳,马刺一碰,枣骝驹不待扬鞭便向西奔驰。索额图和中军护卫们便知他要亲自指挥夺取穆萨尔大寨,一抖缰绳也跟了上去。
葛尔丹的大营被击溃后,余战未息,蒙古人生性宁死不屈,虽失去建制,昏夜中仍各自为战,黑暗中马踏刀砍,死的人不计其数。葛尔丹的六百名中军亲兵舍生忘死,总算保着他逃进了女婿穆萨尔的营中。葛尔丹原来深恨穆萨尔隔岸观火,此刻倒庆幸有此暂栖之地。眼见父亲腿上中伤,浑身血淋淋地回来,小珍也不觉惨然,忙和丈夫上去搀扶葛尔丹,扶在椅上休息,葛尔丹从惊慌中清醒过来,想到一日之内全军覆没,年过天命却一事无成,往日的惨淡经营付诸东流,不觉悲从中来,“唿”地站起身来仰天狂笑:“哈哈哈哈想不到我葛尔丹竟有今日!”蓦然间又放声嚎啕、捶案击胸。满帐人见他如此悲伤,各自黯然落泪。
“早听女儿一句话,何至于有今日?”小珍掩面流泪说道,“那些罗刹国人哪一个是讲信义的?大汗偏偏听信他们!若像漠北和东蒙古诸王,安分替博格达汗谨守西藩”
“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穆萨尔截断了妻子的话,蒙古长统靴踏在椅子上,按着腰刀皱眉说道,“父王,你知道,我是不同意你东征的,博格达汗并没有去伤害我们,攻略东蒙古,是兄弟自相残杀,所以我只答应保护你的生命——现在我实现我的诺言,我带人死守这里,你和小珍逃生去吧。只是我死,也有一句话要奉劝。回到家园休养生息,慢慢和朝廷讲和,不要再来打了!”
葛尔丹猛地抬头,盯视穆萨尔良久,叹道:“不是我不尽力,实是上苍不许我恢复大蒙古八�一宇的天下!我”他气馁地咽了一口气,“我回天乏力,也老了,决不再做这样的事了”
接着众人便议论突围之计。但突围谈何容易,清兵十数万已将景峰围得铁桶似的,而且可以料定,狼�的军队正兼程向西北包抄,一出大营便有十门大炮阻击!
“必须慢他的军心!”葛尔丹一生征战,到底是老谋深算,“正面开寨假降,我们从后寨突围,当清兵醒过来时,已经鞭长莫及!”
穆萨尔听着涨红了脸沉吟不语,战败已是屈辱,再举白旗诈降,不像蒙古的豪杰。思索良久,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粗重地喘息一声道:“好吧,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葛尔丹营冉冉树起白旗,清兵大营立时欢声雷动。此时已是子夜时分,对垒的两大阵营燃起千千万万支火把,照得大地白昼一般。飞扬古却有点犯难,康熙有令不准拒降,所以不能进击,但此刻包围圈尚未完全合拢,万一是假降,纵敌之罪又何以克当?正沉吟间,索额图指着寨门道:“有人出来说话了,一定是穆萨尔!”年羹尧和佟国纲却都不言语,只看着飞扬古,等他下令。
“那边的将军是飞扬古么?”穆萨尔喊道,“我们不打了,要投降!请来人商议条件!”
索额图思忖了一下,此刻自己再不答话,半点功劳也没自己的了,因催马进前几步,答道:“我是上书房大臣索额图!穆萨尔,既然投降,当然应该你们派人来,我作保,决不伤害!”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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