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千秋-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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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血口喷人！”糟官胡炳顺本来一脸惨白，现在又激动得血管充血，恨不得冲上去打周玉荣一顿。

　　　　眼看府衙当中，就要演一起狗咬狗的滑稽闹剧，老太监闭上眼睛，道：“住嘴！”

　　　　胡炳顺还想再说，老太监凌空一指，手上的板指打在胡炳顺的嘴里，把他的门牙都给崩开了，那枚板指则稳稳地嵌在里面。

　　　　胡炳顺不敢喊疼，忍着痛，只是不住地磕头，和边上的周玉荣你一下，我一下，像两只抢食的鸡，额头上鲜血直流，极为狼狈。

　　　　老太监叹息道：“扬州城里城外的富户们，虽然比一般的百姓富足的多，可是比起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又寒碜了许多。然而，这整座扬州城里，最大的富户，你们知道是谁吗？”

　　　　没有人敢回答他，老太监瞧向了刘小川，刘小川心道：“你要装逼就好好地装，干什么一定要扯上我？”

　　　　只得说道：“启禀公公，是陛下啊。”

　　　　老太监点了点头，“没错，是陛下！可你们看看你们自己，你们这些为君牧民、食君之禄的大臣，根本就没把陛下放在眼里！把扬州当作了自己的后院，把这里的百姓当成了自己的奴仆，你们听听脚下，社鼠横行，以为暗无天日，地方隐蔽，便可以肆意枉为，鱼肉百姓，你们心里就没有一点愧对圣上吗！”

第67章　新官上任（）　
老太监再也保持不住平静的语气，声若洪钟，震得人耳膜生疼。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知府周玉荣和糟官胡炳顺仍在一个劲的磕头。

　　　　只有刘小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入定一般坐着没动，心里偷偷想道：“老太监还真有一手，隔着一层地砖，粮堆里的老鼠叫都能听得到，简直是‘生物声纳’。”

　　　　老太监从地砖里走出来，靴子边缘还粘着鲜血，地底下堆积的粮食，不知道养了多少老鼠，随便这么一踩，就能踩死几只。

　　　　“下面藏着的粮食，依老朽看，少说也有两万石。藏了这么久，受潮的受潮，发霉的发霉。可是你们啊，宁可把这些救命的粮食藏在地下，发霉腐烂，就是不肯发给灾民。

　　　　圣上年初就下了旨，叫受灾的百姓就食诸县，可是从河北路一直到江南路，没有哪怕一个县开赈，你们扬州这样的高城大邑，也只不过发了点稀汤装个意思。臣，真是为圣上难过啊！”

　　　　老太监自顾地讲，众人提心吊胆地听。

　　　　此时的刘小川也有点可怜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太监，从穿越来梁朝开始，朝中大臣光明正大地跟魏国暗通曲款，县令知府面对饥荒冷眼旁观，眼睁睁让它越演越烈，席卷河淮。诸多弊端，恐怕这个大梁国走不了多远了。

　　　　以前在宫中，只是隐隐地有所耳闻，却绝不信圣天子脚下，会发生这种事，现在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还是被老太监亲手发掘的，这对老太监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周知府，现在你来说说，这底下的粮食，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玉荣仍然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口咬定是胡炳顺干的，谁让这可怜的糟官一口牙被老太监扔过来的板指给震碎了，含含糊糊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地干吼。

　　　　老太监喝道：“够了！这么多粮食，不会是一个人做的。来人！将周玉荣除去官衣官帽，带下去仔细审问。”

　　　　老太监的手段，众人有目共睹，想到一被拉下去，可能小命都保不住了，周玉荣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开众上来的官兵，道：“我没有！是他们，他们都有份！”

　　　　拿个手指对着站在一边的扬州属官指指点点。

　　　　刘小川在一边看戏，心想这么大的手笔，这群属官哪怕不是共谋，知情不报是肯定的，不知道老太监要怎么对付他们。

　　　　那群属官都慌了神，判官卢象龄出列骂道：“周玉荣，你专擅权利，排除异己，颜长史只不过劝诫你一句，你就把他打入地牢，折磨得不成人样。我等苦于你的淫威，这才忍辱负重，今日天使到来，正好把你这朝廷蛀虫好好地清理一番！”

　　　　刘小川心里赞道：“这判官也是个人才啊，一番话便把自己这些人摘个干干净净。”

　　　　周玉荣看老太监的脸色越发阴沉，好像能挤出水来，心中慌乱无比。

　　　　老太监道：“你们还愣着干嘛？把这人拉下去，杖三十，关进大牢。”

　　　　三十杖打下去，一个养尊处优的扬州知府哪里能承受得住。周玉荣大喊道：“冤枉啊吴公公！冤枉！”

　　　　见老太监没理他，又朝刘小川喊道：“刘大人！刘大人！我是魏中书的表甥啊，我表舅跟柳太师走得极近，刘大人救我啊！谁敢动我！你们走开！”

　　　　他没提柳太师、魏中书，老太监或许会让他少吃点苦头，留个人形上京面圣，现在一提这大梁朝第一号内奸，还想凭此脱罪，把老太监气得笑了起来。

　　　　从腰间取下一面金牌，道：“此乃圣上钦赐‘金御令’，此令在手，五品以下官员，可以先斩后奏！此獠贪赃枉法、诬陷同僚、草菅人命、里通敌国，还私蓄粮草，企图谋反，罪当立斩。”

　　　　老太监提了口气，喋喋笑道：“周大人，宁海县的主薄，你可还记得？”

　　　　周玉荣面如死人，老太监喝道：“把这反贼带出去！”

　　　　这一大串帽子扣上去，官兵们再不客气，把周玉荣拉出府衙，只听呼天喊地的惨叫，还有喊声：“河北淮北！所有的县府都不赈灾，贪墨赈粮的数不胜数！任什么只杀我！啊！”

　　　　喊声戛然而止，随后一颗人头被捧了上来，让老太监过目。

　　　　众人都被吓得直抽抽，糟官胡炳顺更是趴在地上，差点没尿出来。

　　　　刘小川想看又不敢看，拿袖子遮住眼睛。

　　　　这老太监可真狠，还把这块劳什子“金御令”藏得这么深，五品以下官员先斩后奏，我滴乖乖，老子这个中郎将不刚刚好是五品？

　　　　死太监留这一手，想杀我就能杀，他功夫比马有方那狗贼还高明得多，真动了杀心，小爷跑都没办法跑回现代，只能死在一千年前的古代了。

　　　　一时之间，也跟众官员一样喘喘，心里全是后怕。

　　　　老太监脸色灰败，也许是听了周玉荣临死前喊话的原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周玉荣死到临头，没必要再胡诌这么一两句，况且事实就是如此，整个大梁官场，烂到了底子里。

　　　　什么时候魏帝发兵，恐怕就如催枯拉朽一般，将整个大梁朝踏为齑粉。

　　　　“将糟官胡炳顺押入地牢，不日跟我同去京师。其余人等，知情不报，暂且记下，助刘都督安顿灾民，将功抵过。”老太监说了两句，便背着手，偻着背，自顾离开府衙去了。

　　　　“嘿嘿，山中无老虎，猴子该称大王了！虽然是只骟过的老虎。”刘小川心里又损了老太监一顿，咳了一声，在案上坐正。

　　　　诸官员纷纷来到案前，拜道：“卑职见过刘都督！”

　　　　刘小川心里那个乐啊，要在现代，这底下的都是什么人啊，各种市委常委、厅长局长的，自己刚来s市，见到办个暂住证的民警同志都吓得瑟瑟发抖，没想到时来运转了。

　　　　忙起身客气地道：“各位同事不要客气，都起来。”

　　　　这位新任都督和蔼面善，没什么官架子，大家刚才都是领教过的，对待地主老财们尚且可亲，称大伙为“同事”，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第68章　扬州长史（）　
刘小川新来乍到，一来规矩使然，二来众府官都要在新上司面前表现一番，拜见之后，都要把扬州城的概况都说一说。

　　　　糟官胡炳顺被抓进地牢，只得由副糟叶真文上前，将扬州城户籍概览呈上，还有扬州近年近月的出纳、库府存余、百官薪俸出入、各地粮税几何通通报上，一报就是一个时辰。

　　　　刘小川本来是要立志当个好都督的，耐着性子，听数学课一般听完，忙道：“叶糟官辛苦了。”

　　　　卢象龄卢判官又出列，抱着一箱文书道：“启禀大人，这是扬州今年的刑民案卷。”

　　　　这箱子不大，看起来并不多，刘小川道：“呈上来吧，我本官有空慢慢看。”

　　　　卢象龄“哎”的一声，将一箱文书放到案上，道：“大人，这是扬州今年刑民案卷的目录，要是大人想看细卷的话，回头下官再给大人送来。还有往年的案卷，大人可以抽空看下，免得属下不慎，弄出什么冤假错案来。”

　　　　原来这些只是目录！刘小川一个头有两个头大，梗着脖子，又问道：“你们其他人还有什么要呈上来的？”

　　　　同知郑经国、知事刘遥、经历张文岳、教授耿春波等众属官纷纷往前一步，刘小川急忙喊道：“停！停停！开个玩笑嘛。”

　　　　简直是开玩笑！

　　　　小爷读书的时候没当过小组长，当厂狗的时候也没当过小组长，现在你叫我当个市高官，跟赶鸭子上架似的。

　　　　看来扬州都督不好当啊，你看自己那个年代，s市市长不也天天忙得到处跑？还想留点时间陪陪仙儿媳妇呢。

　　　　想到当郎将的时候，仗着陈飞龙他们对军中事务熟悉，甩手郎将当得不亦乐乎，现在要管这么大一座扬州城和扬州下属的三十二县，能不能想想办法，也弄个甩手都督当当？

　　　　刘小川想了想，道：“我看前任知府周玉荣，不像是有这么大本事的人，他以前是怎么治理扬州的？嘿嘿，这大灾大荒的，还能搜刮到成千上万石粮食，厉害啊。”

　　　　卢象龄卢判官答道：“禀大人，以前扬州府内大小事务，不论巨细，都是颜长史在管，周玉荣他嘛，只是每天点个卯罢了。”

　　　　哈哈，每天上班打个卡就好？这不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吗？钱多事少离家近，位高权重责任清，这周玉荣还真是个小机灵鬼！

　　　　刘小川乐道：“颜长史呢？快请他老人家出来。哦不对！周玉荣这老小子居然把颜长史给抓到地牢里去了，我得亲自去请颜长史出来！”

　　　　扬州大都督要去地牢看人，狱官早就得到了消息，领着狱卒清水扫道，扬州地牢时隔多年，没有这么干净过。

　　　　关着扬州长史的牢房，在地牢的最深处。越往里走，越是阴暗潮湿。

　　　　牢头在前面打着火把，点头哈腰地开路。冷不丁地上跑过一道影子，刘小川借着火光看清了，居然是一个脚掌那么大的老鼠。

　　　　他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牢头啊，你们有空也得做做卫生，犯人住得不舒服，你们自个儿也舒服不到哪里去呀。”

　　　　牢头忙不迭点头称是，心里却想：“朝廷还欠着一个月俸呢，来当值就已经是尽职尽责了，谁还有空给这群贼囚干活！”

　　　　忽然手上多了个沉甸甸的东西，悄悄拿出来一看，竟是一小锭银子。当差这么多年，从来都是犯人亲属送银子，可没见过刘小川这样的大官赏自己饭吃，赶忙收到袋里，走得越发仔细，生怕让这位大都督一脚踩到污水沟里。

　　　　到了地牢最里面的一间，牢房低矮破败，恶臭熏天，原来牢边是个厕所，整个地牢的所有犯人，拉撒都往里面倒，令人作呕。

　　　　刘小川差点都忍受不住，紧紧捏着鼻子，周玉荣那奸贼，给的小鞋真勒脚。

　　　　这位颜长史不至于呛他一顿就被打发到这里来，肯定是三番五次地不给面子，看来是个正派的人。又正派，又有本事，我这辈子最尊重的就是这样的人了。

　　　　唤牢头开门，拿了火把，探进门道：“颜长史？颜大人？”

　　　　牢房的边角坐着一个灰衣文士，年纪大概刚刚三十出头，虽然是在坐牢，一头长发却打理得整整齐齐。

　　　　这个犯人应该就是颜长史了。

　　　　刘小川打量两眼，剑眉星目，鬓如刀削，真是帅得不得了，自己要是女的，说不定就要爱上了。笑道：“颜长史，快醒醒，这些天真是委屈你了，周玉荣那狗官真不是人。”

　　　　中年人睁开眼睛，眼中精神奕奕，看到牢门外站着的同僚，就已经猜到了八分，笑道：“周知府伏法了？”

　　　　刘小川道：“周玉荣被宫里派来的吴老公公，请出‘金御令’，给一刀砍了。”

　　　　中年人颔首道：“如此，是朝廷之福，百姓之福。”下塌跪道：“扬州长史颜立行，见过大人。敢问大人可是新任的扬州府尹？”

　　　　刘小川听到他的名字叫“颜立行”，觉得十分耳熟，不知道哪里有听过。

　　　　也不及多想，把他扶起来，道：“颜长史真是客气了。本官不才，皇帝赏我一个扬州都督，听说周玉荣那瞎了眼的老狗，竟然把颜长史下狱，简直暴殄天物。今日我来这里，就是要请颜长史出关，辅佐我处理扬州事务。”

　　　　颜立行吃了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位不过弱冠之年的青年，竟然是新任的扬州都督。

　　　　比起统管一府政务的知府，都督这一职位，上马治军，下马治民，在扬州境内，称得上是土皇帝，官职小的，甚至能一言定其生死。

　　　　这人年纪轻轻，身居如此高位，难不成有什么极为过人的本事？

　　　　颜立行揖道：“罪人有眼不识泰山，见过都督。”

　　　　自称起了罪人，已是有点谨慎。

　　　　刘小川自然听不出来，只注意到这位颜立行颜长史，讲话字正腔圆，带着陕中一带的口音，道：“什么罪人，周玉荣一个小小知府，可没有本事削去你的长史一职。再说周玉荣是大大的贪官，他把你关进地牢，可见眼里容不见你，那你不就是大大的好官？皇上圣明，不会看着你好好一个人才，沦落成阶下囚的。”

第69章　狱中坐对（）　
颜立行拱手道：“都督此言差矣，不是周玉荣把下官打发下狱，就能证明下官是个好官。”

　　　　刘小川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瞧见牢外的一众扬州属官脸色尴尬，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其他人都没有下狱呢，难道其他人都是贪官不成？

　　　　颜立行道：“卑职性情迂直，讲话带刺，冲撞了上官，这才因言获罪。”

　　　　刘小川真是越看这人越喜欢，心想着扬州知府一职不是还空着吗，有空要替这位颜长史上一道表，推荐他当知府，嘴里说道：“好好好，这里地方臭，话先不多说，颜长史先跟本官出去，我们扬州上下好好替颜大人接风洗尘！”

　　　　颜立行却道：“都督，下官在这里过得逍遥自在，并不想出去。”

　　　　刘小川愣了神，门外诸人也纷纷不解，难道颜长史吃了顿牢饭，对朝廷生起了怨气？

　　　　颜立行袖着手，道：“难道都督不知，祸事将近了吗？比起出去，下官反而更想呆在这里，好歹能够保住一条小命。”

　　　　刘小川心里乐了，想起小时候看的各种历史演义，那些有本事的谋臣名士，为了引起注意，不都要先出言唬人嘛，行，本小爷就陪你演一出戏。

　　　　刘小川躬着身子，做了副礼贤下士的模样，道：“请先生教我。”

　　　　颜立行道：“殷鉴不远，下官不敢多嘴，还是在继续在这囚笼里呆着，请都督放我一马。”说是这么说，一双眼睛却盯着刘小川的神情看。

　　　　刘小川道：“颜长史，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你食君之禄，说出这样的话，难道能无愧于心？”

　　　　好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众人情难自禁，心里都把这句话默念了几遍，有如黄钟大吕，振耳发聩。

　　　　颜立行两手紧握，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此人襟怀之大，千年一遇，朝廷有这样的大才，不出数载，必定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