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千秋-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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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收拾心情，目光和刘小川一接，像是被蛰中了一样，立刻败下阵来。

　　　　刘小川和秦红玉均觉得奇怪，问道：“石姑娘，我们认识吗？”

　　　　石翠兰连连摆手，一叠声地道：“不不不，不认识”

　　　　遭此巨变，身困囹圄，有些许反常，两人虽然觉得有点奇怪，却也并不以为异。

　　　　刘小川安慰了她两句，开始在狭小的冰缝底部四下转看，看看有没有逃出生天的法子。

　　　　没走多久，就到了尽头，粗略地看起来，这个冰缝长度也不过才五六十米，差不多只够走上一两分钟，四周都是坚冰，或许是哪天地震，导致地底下的巨大冰层裂开了一个口子，如果没有内力加持，普通人在这里呆上半个小时，就要被冻得捱不住。

　　　　他摸了摸冰壁，不知道有几百米厚，又重新抬头看了看，除非插上翅膀，否则就是俊儿那样的绝世高手，也得在这里困上一辈子。

　　　　“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说话是石翠兰，她的声音里带了一丝难以捕捉的哭腔，整个身子微微发着颤，也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冷的。

　　　　刘小川想要安慰她两句，瞧见石翠兰不知什么时候正抱膝蹲地，背靠着冰墙，她只穿一件绿色长衫，也不知道冷还是不冷。

　　　　“石姑娘，你过来些，咱们三个人凑一起，或许能暖和一点。不要还没找到出去的法子，自己先冻坏了。”

　　　　石翠兰望着刘小川，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神情有点怪异，刘小川狐疑地望了她一眼，她把脸转了开去，轻声喃喃道：“那你说，我们能出去吗？”

　　　　刘小川道：“我暂时也想不到出去的法子。”

　　　　石翠兰叹了口气，道：“这冰缝深有数丈，比最高的城墙还高，你们武功虽然厉害，也绝计是飞不出去了。”

　　　　她打了个颤，想是确实冷得厉害，稍微离了冰墙远了一点，但是冰缝底部狭窄，哪怕站在正中间，也只不过稍微好受一点，周围照样是刺入骨髓的寒气，紧紧地把她全身上下包绕住。

　　　　秦红玉牵起她的手，渡了一点内劲过去，石翠兰只觉一股热气从丹田里升起，烘得她整个身子暖洋洋的，这股内劲好像把她内心的绝望和恐惧也驱散了一些，抬头看了秦红玉一眼，想道：“她长得可真好看，也还算是个好人。唉，怎么他们两个人和我一般的身处绝境，看上去却没那么怕的样子呢？”

　　　　刘小川还在冰缝底下踱来走去，不死心似地左敲敲，右敲敲，嘴里念道：“天无绝人之路，总得想想办法，人不能被尿憋死。”

　　　　石翠兰笑道：“那这泡尿可真了不得。”

　　　　刘小川一边比划，一边抬头望了几眼，好在身边还有那扇铁门，不过这扇铁门的那边是孤岛，铁门的这边是冰缝，当初任他怎么想都想像不到居然会有这么进退维谷的一天，暗暗觉得好笑。

　　　　心想着一会去远洋船上看一看，有没有钻头一类的东西，在坚冰上面凿些洞出来，再安上木棍，应该就能爬出去了。

　　　　石翠兰又问道：“你想办法了吗？如果想不到，我们三个一直困在这里，一定会渴死，饿死，冻死。”

　　　　刘小川笑道：“不可能渴死的，周围这么多冰块，够你喝上一百年两百年。”

　　　　石翠兰道：“你在骗我。这些寒冰，舌头碰上去，就冻得拔不下来。”

　　　　“那至少不会饿死吧？”

　　　　刘小川朝她“嘿嘿”一笑，石翠兰缩了缩脖子，便不说话了，秦红玉在一边嗔道：“你莫要吓她。”

　　　　又过了一会，三人都有点倦了，刘小川给秦红玉打了个手势，示意要他去海岛走一趟，秦红玉点了点头，盘起腿来打座。

　　　　石翠兰睁开眼睛，道：“我发觉，你们两个可真是豁达，身陷死地，居然一点惊慌的模样也没有。”

　　　　刘小川心道：“这可得多亏了这扇门，要是它不在我身边，我要吓得尿出来！”

　　　　想到身后是物产丰富的热带岛屿，可说三人是绝计能活得下去的，如果他是个无牵无挂的孤家寡人，那可多好？大可以随遇而安，在海岛上贻养天年。

　　　　可是俊儿的性命要救，扬州那边的亲朋好友也无法说放下就放下，尤其是刘妈和薛怀仙，这一切都不允许他被困在这么一个狭小的地方。

　　　　一想起俊儿，他停住了脚步，回头走到石翠兰的身边。

　　　　石翠兰把头从怀里抬了起来，她警惕地望着刘小川，身子往秦红玉那边移了一些，道：“干嘛？”

　　　　刘小川知道，这姑娘身上定然是藏着许多秘密，又觉得她行事里处处透着诡异，可她自从落入冰缝以后，表现倒像一个不经人事的少女，骤然间直面生死，不免显得手足无措。

　　　　于是心里有了主意，打算从她嘴里诓出点话来，先叹了一口气，道：“石姑娘，咱们三个人，反正现在都要死了。”

　　　　石翠兰轻轻地“嗯”了一声，刘小川道：“很好。石前辈为人仗义，咱们虽然才刚认识不久，但你人品一定是不错的。我们两个死后，有你这样的好鬼作伴，可比做人还要快活。”

　　　　石翠兰身子轻轻一抖，又“嗯”了一声，声音却比刚刚小了许多。

　　　　“你希望我们两个当好鬼，还是当坏鬼？”

　　　　石翠兰道：“自然是希望你们两个当好鬼了。”

　　　　刘小川心里大笑，脸上却绷得紧紧的，道：“我们当然也想当好鬼，只怕事与愿违，成了最吓人的那种鬼。石姑娘，你知道世界上，什么鬼才最吓人？”

第418章　欢喜明王（）　
石翠兰眼珠乱转，“啊”的一声尖叫起来，道：“什么！”

　　　　“冤死鬼。”刘小川一本正经地说道：“人死轮回，不论你是醉死鬼、淹死鬼、断头鬼，生前怎么罪大恶极，如何孽报不断，都要去地府投胎。到时候阎王问起，这个说他是喝死的，这个说他是淹死的，这个说他是被皇帝大官砍了头，再问我怎么死的，我竟然说不出来。”

　　　　石翠兰又怕又笑，道：“你说你是困在冰缝里，给渴死饿死冻死的。”

　　　　刘小川笑道：“那他问我如何掉到冰缝里？”

　　　　“你是掉到崖下，然后失足落到冰缝里。”

　　　　“他又问我为何落到崖下？”

　　　　“你为了救我，跟他对了一掌。”

　　　　“他是谁？”

　　　　石翠兰犹豫片刻，刘小川呵呵笑道：“阎王问不出来，当然大怒，他要指着我大骂道‘你是来消谴老子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老子生死薄上该怎么死？牛头马面，把他给我乱棍打出去。’”

　　　　石翠兰听得入戏，心中暗道：“阎王怎么会这么粗鲁地问话？”

　　　　嘴里又问道：“然后呢？”

　　　　“阎王不让我投胎，我自然就成了孤魂野鬼，在世间飘来荡去，又找不到报仇的人，还不得抑郁成疾，逮着个人就索魂取命，久而久之，就成了最吓人的厉鬼了。”

　　　　石翠兰讷讷地点了点头，一幅恍然大悟的神色，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忽地又笑道：“可我也成了鬼了，轮回做人去啦，你再吓人，也吓不到我。”

　　　　刘小川哼了一声，道：“我自然记得你身上的味道，等你重新长大成人，叫木翠兰、铁翠兰都好，我都要找你好好问一问，咱们上辈子是一道死的，你怎么丢下我自己跑去投胎去了。”

　　　　石翠兰脸色变得铁青，结结巴巴地道：“那那行，你想你想知道什么？”

　　　　刘小川和秦红玉两人精神一振，虽说骗人家小姑娘有点不妥，但这小姑娘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也许李真人下落的关键，就着落在她的身上。

　　　　石翠兰被两人盯了半晌，也叹了口气，自语道：“也是，反正是死了，我也不算吃亏。”

　　　　“什么？”

　　　　“没什么。你们问罢，想知道什么，就问什么，问完以后，大家再一起躺着等死好了。”

　　　　两人心里莞尔，秦红玉脸色如常，刘小川装出一副沉痛的样子，想了片刻，问道：“石姑娘，此处佛窟，是否和合欢宗有关？”

　　　　石翠兰颇为吃惊，答道：“你都已经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我只是胡乱猜的，做不得数。”

　　　　“这里确实是合欢宗的地盘，你没看见崖上那座佛寺，供奉的都是合欢宗的欢喜明王。”

　　　　对于西域秘宗，他和秦红玉两人都是所知甚少，只是过往因为“花臂僧”的缘故，隐隐听说过“合欢宗”的名头。后来看到那些画着男女双修的雕塑和壁画，才产生了这么一个念头。

　　　　当下被石翠兰这么一确认，心里也肯定了几分。

　　　　“这座佛窟，叫做‘折多窟’，是合欢宗欢喜明王座下三弟子迦庵所建，离现在有数百年了，多少牧人苦力开山掏腹，很是花了大力气。”

　　　　刘小川不知道谁是欢喜明王，也不知道他的三弟子迦庵是什么人物，只得沉着性子，听石翠兰跟他们逶逶说来。

　　　　原来此地已是数百年前留下的遗迹，当时密宗刚从天竺传来，越过喜玛拉雅山麓，在高原一带生根发芽，不断壮大，谁知紧接着便是分枝散叶，随着教义分裂，各宗各派争相交恶。

　　　　身为密宗的一大支脉，合欢宗宗主欢喜明王率教众远赴大雪山一带，此地条件恶劣，水土贫瘠，合欢宗避走至此，实为明智之举，虽然日子苦了一些，倒也远离了尘世纷争。

　　　　欢喜明王天资过人，佛性极高，在他的带领下，不过短短十数年，合欢宗便发展壮大起来，整个大雪山地区，皆以合欢宗为尊。

　　　　欢喜明王座下有十大弟子，于是降下密谕，十大弟子各领一方，其中第三子迦庵率领座下弟子，来到打箭炉畔，折多山脚，修了这座“折多窟”，在此修行布施，传教讲座。

　　　　刘小川赞道：“这么说来，这位欢喜明王还是个了不起的先贤。”

　　　　石翠兰的脸上又浮现出古怪的神色，惊惧、轻蔑、愠怒，不一而足，她又继续说道：“刚刚说了，过去十多年，合欢宗俨然成了大雪山一带第一大宗。是人都有欲望，那些上师远未成佛，当然没到消泯凡心的境界，欢喜明王眼见势大，就打起了西出工布，一统密宗的主意。”

　　　　按石翠兰所说，欢喜明王率领手下十大弟子，以及徒子徒孙若干，前往工布。谁知他这十几年呆在大雪山一带，不问世事，竟不知道西域密宗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来密宗各支争端不断，长久下去，有损密宗气运。于是便有数宗的宗主出现，提议每十年办一场“须弥大会”，大会上比武论佛，析经读书，赢的人称为“大佛陀”，统领整个密宗。

　　　　刘秦二人皆是暗道：“原来‘须弥大会’是这么来的，发展到后来，每十年一期的‘须弥大会’，密宗各支纷纷请中原武林德高望重之辈出面，去西域作证。不过既然是领袖人物的选举，确实需要慎重，如此大费周章，也属正常。”

　　　　这“大佛陀”当然是整个密宗里面，无论佛法慧根、武功心性最出众的人，欢喜明王固然厉害，也不是大佛陀的对手。临败之际，大佛陀逼欢喜明王立下重誓，要他呆在大雪山，五百年不得出世。

　　　　“五百年？”

　　　　“五百年。”石翠兰重复了一遍。

　　　　刘小川和秦红玉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那具有大智慧、大慈悲的“大佛陀”为什么会逼欢喜明王立下这么一个古怪的重誓。

　　　　人生在世，长寿者不过能活百来年，怎么会有“五百年”这么一说？

第419章　长生法门ReenS。（）　
石翠兰道：“当时在场的许多活佛，估计心里跟你一样，都是觉得不解，以为这句‘五百年’是大佛陀的口误。他们不知道，大佛陀既然这么说，必定有他这么说的道理。”

　　　　石翠兰顿了顿，又道：“欢喜明王败给大佛陀后，率众回大雪山，从此脾性大变，对他手下的众弟子，还有当作练功炉鼎的明妃们，非打即骂，人皆不堪忍受其苦，不少明妃自残寻死，十大弟子皆回到各自传教之地，收徒授业，不敢随意回到明王座前。”

　　　　刘小川想起，那只长毛怪物杀戮之时，那群劫匪喊他“上师”，听石三通说过，这是密宗之中对僧侣的敬称。

　　　　“这么说来，上面的那只长毛怪物，就是欢喜明王座下，三弟子迦庵的传人？”

　　　　“不是，迦庵早就死了，他那一脉的弟子也全都没得善终。”

　　　　“那么，是这群劫匪鸠占鹊巢，把折多窟当作他们的落脚之地？”刘小川又摇头道：“不对，我初到古庙的时候，里面尚有香火，显然直到最近，仍然有人供奉庙里的欢喜明王。”

　　　　石翠兰道：“他们也是合欢宗的人。你说的长毛怪物，还有那群劫匪，他们全是合欢宗的弟子。”

　　　　这座佛窟的原主人，迦庵一脉的传人缘何消失湮灭，刘小川并不知道，也不欲追问。要知道大雪山一带荒僻苦寒，或许是什么天灾人祸也说不准。

　　　　合欢宗的人占着这座佛窟，做的却是杀人越货的事，寺庙前面那森森白骨，就是他们这几百年来残杀屠戮的证据，不知多少茶马贩子死在他们的手里，想想都让人胆寒。

　　　　他却不知，密宗这些所谓上师，不少人手上都沾满鲜血，合欢宗的行迹虽然恶劣，在西域一带，远谈不上骇人听闻。

　　　　“那么长毛怪物呢？他们既然都是合欢宗的弟子，为什么要自相残杀？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石翠兰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很多疑惑，想要我一一解答，但这是合欢宗最大的秘密。”

　　　　言下颇有踌躇。

　　　　刘小川最关心的是，这些合欢宗的门人为什么身上带着“混元太一功”，他知道，这一切问题的根源，十有八九都在石翠兰所说的“最大的秘密”当中。

　　　　“反正我们都要死了。”他又劝了一句。

　　　　石翠兰一愣，叹气道：“是啊。我小时候也时常好奇，偏偏姥姥经常有好东西，藏着掖着不让我看，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么气苦。推己及人，我就告诉你吧，也免得让你做一个糊涂冤鬼。”

　　　　刘小川心里一乐，看来这姑娘对他刚刚那一通胡诌倒是深信不疑。

　　　　她理了理衣襟，说道：“当年欢喜明王败在大佛陀手里，远走大雪山，从此一蹶不振，众弟子和明妃不堪其苦。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欢喜明王觉得不能再这么沉沦下去，便东出打箭炉，往汉地游方。中原地大物博，人杰倍出，或许这样一趟走下来，无论佛学也好，武学也罢，都能精进一些。”

　　　　“不知怎的，他这一走，首先就一头扎进了西南夷国的十万大山里面，如此过了十数年，等他重回大雪山的时候，身上带了一件西南夷族的镇族之宝。”

　　　　“镇族之宝？那是什么？”

　　　　“是一条神虫！”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在刘小川身上打量，到最后，直盯着他的面庞。

　　　　刘小川确实出神了片刻，等他发觉石翠兰一直看着他，眼神一动，石翠兰这才收回目光，冷哼一声道：“这条神虫是百毒之王，长生不死，普天之下，仅此一条。它一身有十八处妙处，其中最神妙的是，能衔精聚气，采阴补阳，正好跟他合欢宗的修炼法门天生契合。”

　　　　“欢喜明王得到神虫，好不欢喜，当即又带着虫子，闭关五十余年。”

　　　　刘小川道：“欢喜明王败走大雪山之时，少说也有二三十岁，再在苗疆呆了十多年，又在大雪山闭关五十余年，恐怕没到出关之日，他就圆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