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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尔赛只有女王-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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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要有点防身的东西。”
虽然同样放下了匕首,但阿妮珂仍显得疑虑重重。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假如情势不对,就用口哨招来她的马,逃之夭夭;至于王储妃那边,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大不了等王储再婚的时候继续做手脚。
她转过身去,面对王储妃;后者审视地打量着;不一会儿,维耶尔用火镰点亮了车厢上的油灯,照亮了她的脸。
“原来是你,”玛丽露出笑容,“夏尼子爵夫人。”
“您认得我?我在您面前一直戴着面具——”阿妮珂的惊讶不是装出来的,“是的,是我,您忠实的仆人。我一直在关注着您、跟随着您。”
忠实的仆人?离开凡尔赛宫之后就很少听到这么肉麻的话了。
“你一定猜不到。在泰赛行馆外面,我曾见过你的容貌。这样的脸可不是能够轻易忘记的。”
“和您比起来,我只是不起眼的野花罢了。”
“如果野花能够开得这么惊艳美丽,那最好开在最险隘的山崖之上,以免受垂涎之人的采摘。”
“女士们,聊天可以晚些再继续。现在我们得先考虑今晚的住宿问题了。”维耶尔插嘴。
玛丽笑得意味深长:“说到美丽的花,这儿不是还有一朵吗?不只长相俊美,而且头脑聪慧,身手更是不凡呐!两位因为误会结缘,或许是上帝的安排,不如相互好好认识认识?我还记得,在泰赛行馆前面,我们的好神父对夫人的相貌就惊为天人。”
“……”
“……”
玛丽望望天。自己难得做个媒,居然这么失败?转念一想,又忍不住暗自摇头。夏尼子爵夫人已经有丈夫了,而神父虽然风流,但不能结婚。伦理上,她本就不该掺和这种事——果然是穿越太久,被这里的风气潜移默化了。
“咳。”维耶尔问,“这位……夏尼子爵夫人,看您的装束,您是骑马来的?”
阿妮珂点点头,起身吹了声哨,然而迟迟没有动静。挫败感浮上心头——今夜可真是每一件事都不顺利。这匹马是向她的情人借的,还没有养熟。
“恐怕是刚才趁乱跑了。”
就算不是,她也不敢离开王储妃身边去找。
“那么您还记得来时的路吗?”
当时马车飞奔,维耶尔全身心都放在如何控制疯马上,根本无暇看路。要想找到回去的路,恐怕只能指望这位一路追踪过来的小姐了。
“当然记得。只是……现在很难看清。”
神父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况且他们没有马匹,靠着两条腿说不定天亮都到不了朗布依埃城堡。夜色掩映,也是盗匪和猛兽活动最猖獗的时候,更不要提可能还可能有徘徊的刺客。继续赶路绝不是个好选择。
他拔下马车灯:“那边有光,大概是个村庄。我们试着去投宿吧。”
暂且过了一关。但警报远远还没有解除。
阿妮珂假作不在意,实际上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维耶尔。
她先前的猜测没错:虽然有杀心,但神父还没有与王储妃摊牌翻脸。这给了她两面转寰的余地。神父以为她是一个很少在主人面前露面的密探,而王储妃认为她是一个对她有好感的普通贵族。像走钢丝一样,她在悬崖之间小心翼翼地维持平衡。
但这持续不了太久,真相随时可能暴露。也许神父不会完全相信王储妃关于自身的无辜的辩白,但她不愿意冒这个险。
最彻底的解决方法,仍然只有一个——杀了假神父。
暂且过了一关。但警报远远还没有解除。
维耶尔用余光斜睨着女密探。
最佳机会因为别人的出现而失去,这或许是一种命运安排,让他有重新审视自己的判断的机会。从头到尾,他的判断都只是出于单方面的推测——也许事实并非如此。也许王储妃对法兰西真的没有坏的意图,特蕾西亚女王将自己的密探送给她,也只是出于对女儿的一片爱护之心。
他应该给她辩解的权利。
但——除非到了真的要杀她的那一刻,否则绝不能让她知道他曾经动过杀心。绝不。不管是为了今后行动的便利也好,还是为了……为了别的什么也好。
那么最彻底的解决方法,就只有一个——杀了女密探。
看着互相眉来眼去的一男一女,玛丽表示很无语。
这是要改走东方含蓄路线?明明都看对眼了,能不能别这么害羞?大胆地上啊!
第74章 借宿()
打开门,看到三位穿着体面的贵族大驾光临,多米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很早之前,贵族们还经常在乡间活动。他们是当地领主,除了采邑之外,还会以管理者的身份,参与当地各种公共事务,其中包括为各种争端进行调停或仲裁,惩罚作奸犯科者,领头进行一些公共设施如道路、水车,还要代表乡民向国王争取权益。那个时候,村民经常能够见到老爷夫人们的身影。
现在就不太一样了,老爷夫人们不是在漂亮的城堡庄园里过着“高雅的田园生活”,就是往巴黎凑,听说那儿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有——东方的香料、丝绸、茶叶,阿拉伯的骆驼、织毯,新大陆的咖啡、烟草,只有想象不到的,没有见不到的。至于乡下这些泥腿子的事,他们再不关心了——也关心不了。国王的机构无处不在,税务有保税官和征税员负责,行政则有总督、理事负责,贵族们没有多少插手的余地。
所以,到底是什么风把他们吹来了?
“老爷夫人们有什么事?”
多米虽然嘴里询问,但身子抵着门板,只留着脸盘大小的缝隙,眉目里写着不欢迎。
一来他不爱管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们的闲事,二来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故意穿着漂亮衣服,骗开他的门之后进来抢劫?
“我们坐的马车被受惊的马带跑了,与其他人失散了,”维耶尔举起灯,用最诚挚的语气,“能不能让我们借宿一个晚上?当然,我们会付报酬的。”
多米有些动摇了。长得好的人总是显得无害一些。不过,他妻子从来都叫他“老顽固”。
“我家非常简陋,没有适合你们这些人住的地方。”
“您可以不理会我,能不能让一位女眷住进去?”维耶尔用灯照亮了身后的王储妃。至于让夏尼夫人也一起进去,他想都没想过。谁知道她们单独相处时会说些什么。
老农民心中的天平又猛烈地摇了两下,然而还是没有摆向另一边。
“你们要住,就住到外边的马棚里。”
维耶尔皱起眉,打起了恐吓的主意。玛丽却抢先开口:“感谢您的慷慨。我们今晚就借用您的马棚了。”
“夫人?”
玛丽摇头:“他不愿意,我们就别勉强。”
说完,她真的提起裙子走了过去。
马棚里堆满了干草,几乎闻不到牲畜的粪便和体臭;看起来,这儿已经很久没有养马,而是被当做临时仓库用。
玛丽笑着说:“主人家虽然态度不好,但也不是随便打发我们。这儿可以住人。至少不必同羊和马住在一起。”
“您真的要住在这儿?”
“不然呢?”
说着玛丽已经动手收拾干草,想在地上铺睡觉的地方来。阿妮珂愣了几秒,猛地回过神来。名义上自己还是王储妃的人呢!
“请您到一旁休息,让我来做就好了。”
“那么一起做吧。”
“怎么能让您这样身份的人干这样的活儿?”
“若依照身份的话,我连住在这儿都不行,只能在外边站到天亮。”
维耶尔藏起心中复杂思绪,扬起笑容:“两位女士,你们抢着动手,是想忽视我这位男性吗?这样的体力活,应该让我来做。”
等大致铺好,看着凌乱干硬的枯黄梗子,阿妮珂眉头紧皱。她执行任务时也有过在外露宿的情形,凑合一晚上还好说;娇生惯养的王储妃怎么受得了?
然而思虑间玛丽已经躺下了。
“比想象中舒服。”她大大舒一口气。一路走过来,她好几次恶心想呕,都是尽力给忍住了。躺下之后,胸口胀闷就缓解了很多。
“奥地利女大公、法兰西王储妃,竟然躺在干草堆上。”神父在她身边坐下。
“我也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穿越前她不是没有碰到过艰苦的条件,但至多是屋子冷一些、被子硬一些,偶尔房梁上爬来爬去的老鼠还会把灰尘给蹭下来,落到她脸上。连被褥都没有,确实头一次,“但怎么说呢,当事情发生了,只有选择去面对。”
“……嗯。”
阿妮珂叹了一口气,坐到了王储妃另一边。马棚里只有那盏油灯发出微弱的亮光,影子在各个角落跳跃。盯着王储妃沉静的表情,她有些出神。
“再说我也不是豌豆公主。”
“豌豆公主?”
“怎么,连我的家庭教师都没听说过?夏尼子爵夫人,你呢?”
“没听说过。”
是了。安徒生这时候还没有出生呢。
“故事说的是一个真正的公主……”
讲完一粒豌豆和二十层被褥,玛丽的声音已经越来越低。她打了个呵欠,道了声晚安,找周公下棋去了。
阿妮珂和维耶尔的目光无声地碰到一起,像两只肉食动物警惕着对方。他们都知道,今晚谁也合不了眼;哪怕只有十分钟,也足够对方悄无声息地“处理”自己了。
两人又各自收回了视线。这是一场持久战,无论是精力还是意志力,都不能在一开始就耗光。
“真正的公主……”
听到假神父低声的呢喃,阿妮珂投去一瞥。不知何故,她觉得此时能明白对方的心情。
这是阿妮珂第二次近距离接触王储妃;而两次她都给她带来了惊讶和震动;一直待在她身边的神父恐怕受到的影响更大。
这个故事的荒诞意味如此强烈,令人马上就能察觉到其中的讽刺性。其出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王储妃竟然能坦然地将它说出口,言语中还不乏嘲讽;对这位娇嫩的豌豆公主,她相当不以为然。此时法国贵族们追求的极度“精致”“高雅”“华丽”,那种不必要的矫揉造作,都仿佛一场笑话。
如果按照贵族们的定义,能够在干草堆上安然入睡的她当然不是“真正的公主”。但如果她不是,又有谁能是?
如果沙特尔公爵也有像她这样的气度……
阿妮珂摇摇头。人无完人。她的情人有自己的优点。虽然他颇有些轻浮,但智计百出,无所畏惧,同时拥有狐狸和狮子的品质。这正是一个优秀君主应该拥有的。
当然她承认,王储妃在贵族之中也是出类拔萃的,甚至好得有些反常。这位千金的前后反差至今仍让她心怀疑虑。一个人能在不到半年时间内,有如此大的成长吗?
长夜无话。当月亮行走到顶窗之上时,马棚外忽然传来轻盈急促的脚步声。
第75章 卡图什()
睡得正香的时候被突然叫醒,痛苦程度不亚于把灵魂抽出体内。
玛丽的声音不由得带了些恼意:“怎么了?”
“主人家让我们住进去。”
“什么?”她一下醒了。
提着灯站在门边一脸不高兴地看着他们的,正是马棚的主人。在他身边,还有一个陌生的干瘦妇人,忧心地捏着腰间的围裙,像是主妇。
“再磨磨蹭蹭可就晚了!”多米催促。
光是看维耶尔和阿妮珂的表情,就知道事态严峻。玛丽没有多问,一骨碌爬起来,随他们走。头还有些晕,但不碍事。
阿妮珂低声向她解释:“是卡图什。”
“什么?”
uche这个词的意思很多:子弹、火药卷、墨水管、某种装饰图案等等,玛丽一时摸不着头脑。
“您可能没有听说过,五十多年前巴黎附近有一个大盗贼,外号卡图什,专门打劫富人,接济穷人,后来被抓住行了死刑。”
这么一说她便有了印象;不记得是书或者报纸提过;此人算是法国的罗宾汉。不同的是,罗宾汉是否虚构一直众说纷纭,而法国这位是确有其人。而且卡图什杀起人来毫不手软,许多贵族闻之色变。
“既然他已经被处死,那么现在这个又是什么?”
“您知道,这样的人,即便处死了,也会深受……某些人的怀念、甚至效仿。”
“你说的是贫穷潦倒走投无路的人们。”
“……是的。自那以后,又有不少亡命之徒打起了卡图什的旗号,虽然大部分都很快会被剿灭,但隔一段时间又会出现一个。现在的这个卡图什据说是个强有力的领导者,拥有人数众多的手下,已经横行了至少两年。”
说话间,远远传来了嘈杂声。
“他们开始在村东头发钱了,不一会儿就要过来。”多米凶巴巴地说,“好好待在房间里,要是你们自己把头冒出去,被杀了可不关我的事。”
说着,他便带着妻子,抱着三岁大的孩子,到门口去迎接卡图什了。
“所以,他要不是想亲自把我们交给卡图什,就是想要救我们的命了。”玛丽眨眨眼睛,低声说。
“殿下放心,就算他欲行不轨,也有办法可走。”
“正是,我就算拼上性命也会保护您的安全。”
两人守在虚掩的房门两侧,脸上都写满忠心耿耿。不同的是,一个是只做给王储妃看的,另一个是做给对方看的。
玛丽打量着夏尼夫人。
就算只是想要讨王室的欢心,这也太过了一点。何况,她的出现也相当突兀;一个不带任何随侍,夜里在森林里转悠的贵妇,还能偶然碰上他们?
先前她一心想着休息,就没有多问;何况即便发生什么事,也有剑术高超的维耶尔在,她便暂且将疑惑放在一边。
直到刚刚,趁着维耶尔不注意,夏尼夫人微微掀开腰巾,故意向她露出了藏在腰带里的双头鹰徽章,使了个眼色。
这就有趣了。
穿越以前,她对欧洲这些王室的徽章是两眼一抹黑,到凡尔赛后才补上的。
用双头鹰做徽章的国家或家族有不少,如曾经的拜占庭,如俄罗斯,又比如神圣罗马帝国好几个家族——这些家族的共同特点是亲哈布斯堡,因为哈布斯堡家族用的正是双头鹰。徽章细节上有许多不同之处,但要完全记下来可不容易;她也只认得出娘家的。
与此相对,奥地利的死对头普鲁士用的是单头鹰。顺带一提,法国王室可能比较文艺,是金百合,或准确地说是香根鸢尾,英国的……太魔性了,不想说。
夏尼夫人展示的,无疑是哈布斯堡家徽。这是在向她亮明身份。
这下倒好,她什么也不能问了。奥地利的情况她是一点都不知道,如果贸然开口,露出了大破绽怎么办?没办法,她只好假作深沉地点个头,一副我懂了的样子。
阿妮珂放心地把徽章藏回去。这枚铜制徽章是女王的密探特配的,主要是为了在任务时相互辨别身份;女王的家人即便不知道密探组织的详细情况,也知道这枚徽章的持有者是他们的助力。她突然叛离维也纳,徽章一直还在身上,想不到今天刚好派上用场。
如此一来,就暂时不必担心王储妃的怀疑了。
“我好像闻到一股香水味,”一个年轻的男人说道,“不是你们家用的吧?”
“您鼻子真利,”多米惊讶道,“晚饭前包税官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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