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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明天下-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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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荣等人心情悲愤，迈步却开尸体踏着被血迹斑斑的大道，在两个府役引领下来到一个硕大的院落。院落里外驻满了营兵及府役，院子正北有一间堂屋，门口有两名府役营兵，看样子这里应该是作为临时作战指挥部。一个衙役通报后领他们进门，发现里面仍有十几人围绕在一个人身旁在讨论。
苏荣在前世印象里有这位叫谭纶的历史人物，明朝著名抗倭英雄，与戚继光和俞大猷齐名，但不曾想到如今见到真人却是个文质彬彬的文官。
他头戴四梁乌纱帽，身着绯袍，素花带，袍子补子修有云雁图纹，而立之年，身材微胖，眼睛小而圆，两撇八字胡须，江右语，说起话来有点童声，看起来非常可爱，实在无法和著名抗倭英雄的形象划上等号。
再次相互行礼后，谭纶用他那江右语的童声介绍自己的下属：
“各位黄岩县同僚，这位是我台州府同知姚源，通判干霍贾，推官……”说到这里心情显得有些沉重停顿了一下，又接着介绍：“经历沈刚，知事郎历，照磨贺春熙，检校罗大友，司狱韦淳宝……”。
他还在没有罢休的意思，苏荣见他左右一些不入流的大小官吏杂役还是十几人，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哈起，咦！居然找到了曾经上学时课堂上发困的感觉？
为了表示尊重，苏荣还是不断的点头抱拳，跟上谭纶介绍的节奏，虽然除了前几个，后面那些人物根本记不住名字及职位。
终于说重点了：在台州的倭寇有四百余人，真倭武士浪人居多，冷兵器除了锋利的武士刀，还有鸟铳手雷等火器……而台州府这边，能战斗的人加上谭纶自己不到二百人，集合其一部分被冲散的台州卫营军三百人，一共五百人。
可是五百人中滥竽充数的大有人在，老幼病残、加轻重伤员……接下来，谭纶开始夸夸其谈，即使这样不尽如意，他率领大明百姓、地方军、营军仍以少胜多抗击倭寇……云云。
苏荣又忍不住打哈气……历史上的赫赫有名的抗倭英雄居然是个会邀功耍嘴皮子的俗气文官，他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听讲上，偷偷的斜眼观察屋里屋外，各个地方军，营军，衣服破烂，面部刀伤痕迹清晰可见……
“……传令下去，先休整待命，下去吧！……对了，黄岩的苏师爷，你留下！”
嗯？苏荣打个愣，难道他看到我没好好听讲了？
谭纶见苏荣面带疑虑，诡异地一笑：“苏师爷就近说话！”
待人走尽后，谭纶开口道：“这几日本府都已听说，黄岩抗倭大胜功之头名非你莫属！”
“谭大人高抬在下了！黄岩上下官吏、百姓齐心协力方能打败倭贼，苏荣岂敢一人独抢这荣耀。”
谭纶微笑着点点头，接着面部表情严肃起来话锋一转：“方才本府对于台州战报没有详尽说明，其因苏公子可否知晓？”
“这也是下官不明之处，谭大人可否明示，苏荣愿闻其详。”
谭纶一改刚才大家在场时夸夸其谈的童声，正容亢色道：“苏公子，台州战况远比你看到的严峻。你看！”谭纶边说边撩起袖袍。
“啊！……”苏荣见了惊讶道。
“谭大人受了这么多的刀伤……”苏荣看了也惊愕见万分。谭纶手臂、肩膀、腿部大小伤多处，用纱布包裹，袍子遮盖，外人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谭大人，这伤……您亲自上阵杀寇？”
谭纶撩下袍子，道：“倭寇残忍无道，杀人越货、贱**女人神共愤。可叹！我大明台州卫名存实亡，敌人来袭瞬间崩溃散的散逃的逃。本府虽一介书生出身，却无法待见台州百姓遭殃受难，率台州大小官吏府役奋力拼杀，如今虽伤亡惨重城地损失大半，但却未负圣恩鞠躬尽瘁，即使战死也不枉此生！”
苏荣听罢立即改变了刚才对他的看法，本以为他浪得虚名也是一吹毛求疵的文官，未想竟是一铁骨铮铮的好官，看来历史的记载出入不大。只是刚才为什么没有对大家道出实情，而是夸夸其谈，大论战功呢？
谭纶看出了苏荣的疑惑，摇头轻叹道：“方才没有对大家道明实情也是无奈之举，敌强我弱城池损失大半本就人心惶惶，唯有振奋军心方能坚持下去，这也是不的为而为之的下策。”
苏荣彻底改变了对他的印象，怀有敬佩之意的说道：“谭大人，我等带来黄岩及部分台州卫营人手达八百之众，加上贵府五百人，足足一个整编千户所兵力，如今再与倭贼相比，形势上我们未必占下风。”
“嗯嗯！苏公子有所不知，与以往倭贼抢完就走不同，如今的台州已被占领大半，且没有撤离的迹象。此股倭贼虽然只有四百余人，但大都是真倭，有组织有纪律，战力极强！实在不能轻敌。如今休战已有半日，我想不出多时，他们就会袭击开战”。谭纶说道。
“不肯离去？莫非……”
苏荣自言自语琢磨着，忽然想到，此次登陆台州的那股倭寇兵分两路，除了现在的四百多人，还有被消灭的那尽百十号人。但经过打扫战场清理尸体，黄岩的这股倭寇全部被歼灭，无一人逃出，如此想来……
“苏公子可有胜敌之策？”谭纶见苏荣低头思考，询问道。
“回谭大人，方才您说他们不肯离去，下官想到了抢掠黄岩的那股倭贼，已全部被灭无一活口逃出，但台州的倭寇并不知情，他们抢完未曾离去，莫非再等黄岩的那部分倭寇一起撤退？”苏荣答道。
“哦？苏公子所言有点道理。”谭纶思考片刻回应。
“既然这样，我们何不将计就计……”苏荣脑子一转，说道。
谭纶见苏荣有了注意，瞬间喜上眉梢：
“苏公子有何高见？望直言。”
“回谭大人，既然那帮孙子不想撤走，那我们就别让他们走永远留在这儿。请您即可下令，封锁黄岩倭寇被全灭的消息。另外，找几个可靠的人散发消息，就说黄岩那股倭寇被困城中，急待救援。然后我们……”然后苏荣在谭纶耳畔低声细语一阵。
谭纶听完不断点头，“嗯！苏公子果然有勇有谋聪慧过人！我马上下令。来人……！”
……
一炷香后，所有大小官吏及台州卫艾千户等人聚集在大厅，准备听候安排，谭纶却在布置任务前，先拿出一张公文，扫视周围后宣布道：
“黄岩知县汪如达，保举师爷苏荣任黄岩县县丞一职，京师吏部受理内阁票拟皇帝恩准。公文早已到台州，本府本有疑虑方迟迟未公布。现在看来，苏荣在黄岩不但铲除贪官污吏破案有功、办公兢兢业业，如今又带领黄岩官吏百姓抗倭杀寇功不可没，县丞一职当之无愧！自即日起，苏荣正式担任黄岩县县丞一职。”
……
第31章 火龙出水（）
突如其来的宣布让苏荣心里一个额外的惊喜。原以为汪如达只是客套话而已，未想真的保举自己。如今我也是吃皇粮的人了，苏伯知道后肯定高兴的不得了，步入仕途也有希望将来救远在边地的母、弟，甚至可以为父平冤。
文主薄，庄捕头及在场的大小官吏、艾千户等人纷纷向苏荣致贺。
在大家祝贺时，谭纶又开口道：
“各位，苏县丞宅心仁厚，有勇有谋、机智过人，实在是大明难得之人才。在他即将上任之时，荣本府贪心，要向汪知县讨要苏县丞。”
苏荣和众人听了互相对视未明白其意。谭纶看看大家继续道：
“台州府推官卜冠仲在这次抗倭战斗中英勇就义，实在让人痛心，本府已上报朝廷追封嘉奖及爵位。因此台州府暂缺推官一职，本府经过深思熟虑决议提苏县丞提为台州府推官，即可上任。同时，我会上报朝廷吏部补发正式任命公文。苏县丞可有异议？”
苏荣听了犹如天下掉馅饼心里乐开了花，好事来了挡也挡不住，刚刚成为大明八品县丞，不足几分钟又提一级，七品推官！我高兴来不及呢，哪里来的什么异议，为了表达喜悦之情，以后我也要买个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什么的。不过心里虽这样想，表面得像他们一样谦虚、推却一番才是。
“多谢谭大人提携！苏荣感恩不尽。只是下官资历尚浅，唯恐无法胜任，有愧圣恩、有负百姓所托，辜负谭大人栽培之心！”苏荣昧着良心偷着窃笑说道。
“苏大人不必谦逊，如今倭贼肆意妄为，百姓遭难，正是用人之际，苏大人就不必推却了，上任后更要奋力杀倭，并一如既往兢兢业业为朝廷为百姓某事以报圣恩就是。”谭纶摇头晃脑安抚地说道。
“多谢谭大人栽培，苏荣定会不负圣恩，忠心报国……”苏荣咬牙切齿的表决心，心里却在欣喜若狂。
“嗯！那苏大人就开始布置作战任务吧！”
“遵命！”苏荣用平生最大的嗓音回答。
他抖抖袖袍，清清嗓子按照和谭纶商议好的方案，开始布置任务。
……
“此次战斗倭寇战力强大，兵器也优于我方，所以只能智取不亦强攻。好，接下来吩咐具体任务，据探子报，台州府的倭寇听了我们散布的消息已经信以为真，准备冲过我们这里防线到黄岩解救同伙，所以无心恋战，我们就利用他们救人心切将计就计。干判官先带领三百人与倭寇战斗，然后假败放他们过去随后尾随，作为切断倭寇逃脱后路之用。其余一千人由谭大人、我、艾千户等率领全部出发埋伏。
台州到黄岩有水路和路路两条，但倭寇的船只在沿海，暂时无法进入内河，所以只能走路路，我们这一千号人全部埋伏在沿途两边。我方才看过地形图，台州至黄岩必经之路之间有个大鸿沟，鸿沟两边有芦苇。派人把唯一的桥破坏掉，倭寇只能入沟通过，我们就把主战场定在这里，以弓箭、火器、石块为主攻击，歼其有生力量，最后再全部出洞合而围之，一举成功消灭他们残敌。”
“好！……”大家听了都忍不住赞赏苏荣的作战安排。
“甚是妙哉，敢问苏大人，此战法啥名号？”姚同知忍不住问道。
苏荣想了想，窃笑一声回答道：
“围点打援！”
台州到黄岩路途并不遥远，中间没有峰险山势，基本上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所说的鸿沟也只是在必经之路上的一块洼地。战场只能也只有设在这里。
谭纶动用了所有老本，命令把台州杂造局里的武器发放到每个人手里，有刀牌、弓箭、枪弩等冷兵器。
接下来把苏荣看花了眼。杂造局还有几十杆能发射火药铜铳、铁铳！搬运出来交给谭纶骁勇善战的心腹手下使用。
还有两箱触发式地雷！提前埋在洼地下面，这大出苏荣意料之外。
接下来几十个府役推出五辆“三轮车”——车载炮。
苏荣非常好奇，姚同知对他介绍：这火炮由工部火药局制造。炮身用材料是净铁，分天、地、玄三号。这五蹲火炮属天字号神铳，重280斤，长3尺5寸。姚同知告诉苏荣，这火炮还有个无比威风的名字——叶公神铳车炮！
苏荣仔弯身细打量，每炮用一辆三轮载炮，前有两轮，轮高大半米，后面有一轮，轮高大约三十公分，前高后低，炮口昂扬。
接下来出场的武器颠覆了苏荣的三观。
这种武器姚同知管它叫做“火龙出水”！
是1。6米薄竹筒制作的火箭，前面是一个龙头样的，后面是一个龙尾，在“弹身”上装了4个火箭筒，点燃后，火箭瞬间发射，可飞数里远。姚同知说道，这本是大明水师在海上攻击敌船的武器，如今非常时期，只好在陆地上使用。苏荣暗暗吃惊，心里想道：这分明就是后世导弹的雏形！没想到大明现在就有这样的创意，足足领先西方几百年！厉害了我的中华！
武器准备完毕，最简单实用的当然不能漏掉——石块，每个人身边都准备了大大小小的一堆石块。
一切就绪，开始就地埋伏。
午时的天气有点炎热，阳光肆无忌惮的照射大地。在苏荣的建议下，谭纶下令每人携带一个水壶和一部分干粮。原因很简单，围点打援也是守株待兔，不知道这帮孙子啥时候到，埋伏好了就不能随便走动，人有三急，大小便附近或就地解决，饿了就啃干粮渴了就喝水。
苏荣趴在谭纶附近，旁边有姚同知，艾千户，文主薄，庄捕头等几人组成临时的“指挥部”。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过去，天气太热，不多会苏荣已经感觉到自己汗流浃背，口干舌燥。转身看看其他人，也均不断的擦拭流汗，如此下去如何是好，再不来大家中暑咋办？苏荣心里打起来退堂鼓。
“禀告苏大人，干通判那面跟倭寇干起来了！”一个衙役来报。
“好！大家做好准备，倭寇马上到！”战死也比热死强，苏荣听到消息欣喜若狂，立即下达命令。
第32章 稍纵即逝（）
干通判那边按照提前准备好的计划，假装败退，果然，不出一炷香的功夫，放倭寇过来后渐渐的进入苏荣早已经准备好的埋伏圈。
远见那帮倭寇浩浩荡荡大约四百人，苏荣观察发现，大部分以武士浪人装扮模样居多，随身兵器携带着长长的武士刀。
让他惊愕的是，里面竟掺杂着蓝眼睛黄头发长鼻子的西洋人，武器中除了冷兵器还有不少鸟铳等火器。
“这，里面还有……”苏荣忍不住好奇脱口而出。
“是佛郎机！”文主薄答道。
苏荣根据前世记忆的判断，这些黄头发蓝眼睛鹰钩鼻的人应该是西方国家的人种，但在这个时代叫什么则不知道。
“什么是佛郎机？你如何知道的？”苏荣好奇的询问这个知识渊博阅历丰富的文主薄。
文主薄小声笑笑慢慢给苏荣介绍道：
“佛郎机就是西洋番夷。说来话长有些渊源，我祖籍广东，正德年间，西洋佛郎机人侵占广东沿海，书云‘擅违则例，不服抽分，烹食婴儿，掳掠男妇，设棚自固，火铳横行，犬羊之势莫当，虎狼之心叵测’。
佛郎机的恶行引起我大明天子及百姓的众怒。嘉靖二年，我大明与佛郎机在广东屯门大战，指挥者为广东提刑按察司、海道副使汪鋐，叔父有幸在其账下效力！后来经常对我讲起，所以在下知道了佛郎机！”
苏荣暗自心想，根据自己记忆感觉西方殖民者侵略东方是几百年以后的事，华夏闭门锁国落伍于西方，然后有了那段让人心痛遭受揉搓之殇的屈辱之史，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已经到了这个时代的世界东方？
“那后来呢？打胜了没有？”苏荣接着问道。
“佛郎机仅有八百人左右，战船仅有四艘。我大明集结沿海卫所水师万人以上，战船十几艘。可是……”文主薄摇摇头叹气道。
“可是什么，接着说。”苏荣好奇心占了上峰，示意他说下去。
“那佛郎机使用的是蜈蚣船，锐发弹药如雨，所向无敌。而且佛郎机铳的威力巨大，可连续开火射程更远！我大明水师船只受损严重，最后只能依靠兵力雄厚和本土作战优势，改速决战为持久战，长期围困将近一年以待敌疲。之后，我大明军利用台风或暴风雨的恶劣天气，在火铳威力不易发挥之际，才全线出击打败了佛郎机。所以，屯门之战，以极大代价而收获极少的胜利！也可以说是一次屈辱的胜利！”
文主薄说完又是一阵摇头、无奈的叹息。
苏荣暗暗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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