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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长凤-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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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伯安转头看了福安一眼,语气难得的略带玩味:“福安,在十多年前,你也是跟随在顾相鞍前马后的,如今还在世的那一批老人里,也就你当年与顾相走的亲近,尽管八年前你主动找到我投到我的麾下,但是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你当年到底是为何放弃大好前程,放着上好现成的荣华富贵不要,奔着我这天寒地冻的北原来了?”
福安低头沉默良久,就在朱伯安以为这个谋士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福安终于抬起头来,轻轻吐出一句话:“这里面的原因,说出来恐怕将军也不会信。”
朱伯安面无表情:“你连说都不说,为何就知道我不信?”
福安略带苦笑:“当年我跟随在顾相身边,看似风光无限,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不过是顾相的影子罢了,不论是福安,还是贵安什么的,只要顾相愿意,马上便能换一个新的出来。”
朱伯安微微一怔,疑问道:“顾相的影子?”
福安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不低头,永远就看不到我。”
朱伯安沉默片刻,良久之后才吐出一句话:“能做顾相的影子,这是多少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第二百四十二章 生离死别()
朱伯安回到朱家府邸的时候,春雨已经停了,门房早就在门口候着,看到自家主子回来以后第一时间跪倒在地把厚实的脊背递上,等到朱伯安踩着他的后背下马之后,这名门人才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禀报道老爷有请。
朱伯安表情依旧冷厉,随手解下身上的蓑衣递交到门人手中,接过另外一名门人递过来的雪白毛巾擦了擦脸,也不知道是不是朱伯安与赵焱这一对舅甥心有灵犀,擦拭完脸庞之后,随手便把这一方雪白毛巾扔到门口旁边的泥泞之中。
朱家府邸墙高院深,里面九曲十八弯,规矩森严,下人之间也分三六九等,行进之间自有规矩在里面,朱伯安独身一人穿行在这朱家府邸之中,并未带一人前行,一路上遇到的上到管家,下到仆役见到朱伯安之后,均从三步之外便一掀长袍跪倒在地,毕恭毕敬地低头问好。
朱伯安表面上表情依旧冷峻坚硬,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中的厌烦,自从进到这朱家府邸以后,被这高高的院墙一围起来,自己心中的厌烦更甚,里面的规矩森严冰冷,只觉得这墙高院深的朱家大院比起一座富丽堂皇的朱国公住宅,更像是一座冰冷的坟冢,也更像是一架牢笼。
原本翱翔在浩瀚高空之中的苍鹰,现在突然变成了困在牢笼中的笼中雀,苍鹰虽然还活着,但是绝对是比死还难受的。
一路行至朱国公所在堂屋,朱伯安一双刀眉已经略微有些微微皱起,见到门口等候着的老管家向自己问好之时,脸上表情也有些不耐之色。
举步迈入堂屋,朱伯安这才觉得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或许是由于惊蛰来临春雷起的原因,朱国公难得的在床上坐了起来,倚靠着身后的两床棉被,半坐在自己床头上,身上穿着一件难得的素衣,神色上显现出来的精神气儿也比以前强了许多。
根据朱国公的吩咐,今日下人把他的床位搬到了窗户旁边,朱国公倚靠在窗户附近,把窗户打开了半扇,看着雨檐下的几盆青翠欲滴的盆栽在春雨的洗礼之下显得更加生机勃勃,朱国公整个人的精气神儿也提升了不只一点半点。
听到响动,朱国公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来,看着自己最得意,同时也是与自己最生分的大儿子,朱国公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发自内心的柔和笑意,费劲伸出枯瘦的右手摆摆手,沙哑道:“回来啦?别站着了,先坐吧。”
朱伯安表情波澜不惊,躬身谢过父亲之后,自己在八仙桌旁边找了个座位自己一掀长袍,坐了下去。
朱国公轻轻叹了一口气:“伯安你已经七八年没回长安了吧?”
朱伯安皱眉思量片刻,轻声说道:“八年多一些了,具体多多少,我也记不清楚了。”
朱国公双眼望着屋顶那颗百年老木铸就的粗大房梁,神色怅然:“是啊,转眼就过去八年多了,八年没见为父,你你可否坐的离父亲近一些,让为父好好看看你?”
朱伯安神色第一次略显慌张,右手无意识地伸手攥了攥自己的衣袍,僵持片刻之后终于低着头挪动座椅两步,来到朱国公床前一步之遥的地方,等到坐下之后,朱伯安才发觉,这是近十年以来,自己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着自己这个已经耄耋之年的父亲,须发皆白甚至有些发黄,一副躯体从头到脚全是枯瘦如干枝的模样,双眼略有浑浊,尤其是眼睛转头之间,便有白色的眼裔浮现出来,整个人身上的死气比活人气还要重得多。
自己的父亲确实不在年轻了。
自己内心承认这个想法之后,朱伯安内心感到有种莫名的怅然。
自己原本那个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曾经与顾相扳手腕,指挥着三军人马杀入六朝古都,坑杀三万降卒,还有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到敌国做质子的那个心狠手辣的父亲,在天下久负盛名的大乾毒士,如今确实已经垂垂老矣了。
朱国公半靠在棉被之中,悠然说道:“顾相曾经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他说这为人父母啊,都不容易,但是为人子女,其实也不容易,父母对于子女的关系,大概就像一扇隔在生命与死亡之间的莲子,当父母在的时候,很多人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当父母离去之后,那子女就要直面死亡了。这句话说得我原先并不理解,但是现在我每天躺在床上,想的最多的就是死亡,也渐渐的明白这句话了,父母在,子女尚有来处;父母去,子女只有归途了。”
朱伯安面色怅然,很明显他能听懂自己父亲这句近似于遗言的话语所表露出来的临终之志,也能听出父亲的时日无多。若是之前他还对父亲这个大乾毒士的所作所为还有些心有芥蒂的话,现在却已经明白自己父亲的不容易了。
一句话当一百句说的,是外交辞令;一百句话当一句话说的,是箴言;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的,是遗言。
朱国公枯瘦的双臂撑着床板,费足了力气强撑着把自己身体完整地坐起来,伸出右手放在朱伯安骨节分明的右手之上,带着三分歉意三分怅然轻声开口说道:“伯安,你你能不能解开衣袍,让让为父看一下你身上的伤疤?”
朱国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说出这句话语,这个他前半辈子一直回避的话题,这个每夜都让他在噩梦中惊醒的问题,如今竟然被他当着自己这辈子最愧疚的儿子,自己主动说了出来。
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房间里的静谧落针可闻。
朱国公苍老的面庞上已经浮现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闭上眼,不敢去看朱伯安此时的表情。
终于,不知多了多久的时间,朱伯安坐直身躯,上身挺拔如标枪,抬起稳定的双手,一步一步地解开了自己上半身的衣袍。
第二百四十三章 活着的伤疤()
随着朱伯安身上的衣袍被一点一点的剥下,他身上那恐怖到极致的伤疤,终于慢慢显露在了朱国公面前。
这已经不算是人的躯体了。
从脖颈以下,朱伯安的每一寸躯体,每一寸皮肤,上面全都浮现着诡异至极,恶心到家的丑陋疤痕,这些疤痕如一只只蝗虫一般趴在他的胸膛上,臂膀上,以及肋下,腋下更各处部位,有的伤口外翻,有的伤疤至今还是血红色——按照军中老人的说法,这些伤疤还“活着”,它们与主人共生,每到阴雨连绵的日子里,这些伤疤就从睡眠中复苏过来,它们会把当年当月当日那一天自己是如何来到主人身上的经历,以一种惨烈到决然的方式,再次重现出来。
哪怕任何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卒此时看到朱伯安身上的伤疤,都很忍不住地感受到一股子颤栗,这与他们的勇气和胆识无关,纯粹是因为朱伯安身上的伤疤已经接近甚至超越了普通人类的极限。
而这也就能解释了,朱伯安为何会在一年四季不论严寒还是酷暑都身着全副武装的全身长衫了。
朱国公表情上有着隐藏不住的激动,他一只手支撑着躯体,另一只枯瘦的手掌带着颤抖轻轻抬起,一寸一寸地抚摸着朱伯安身上的疤痕,泪花在自己眼角激荡,良久之后,他才颤抖地吐出三个此时看来有些无意义的问题:“还疼吗?”
朱伯安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轻声说道:“早就不疼了。”
朱国公轻轻摸着朱伯安左胸胸口上的一块两寸长的触目惊心的伤疤,带着遗憾轻声说道:“当年,我把你送到左山国国都,我是绝对没有写想到你会被那群中山狼给弄成这幅样子,当日韩国大兵压境,若是没有左山国出兵”
朱伯安反手握住自己父亲枯瘦的右手,摇摇头说道:“都过去了,不用说了,当年的事情,我很清楚,在当年的大兵压境的情况下,这确实是最好也是最合适的选择了,至于当年我我遭受了这么多苦难,这也是因为杜如晦突然发兵攻打左山国的盟国的原因,这些我都明白。”
朱国公轻轻叹了口气,抓住朱伯安的手掌,直视着自己儿子的那一双毫无人类气息波动的秋水长眸,一字一顿道:“你真的都明白了吗?”
朱伯安冷笑一声,“我怎么能不明白?当年的杜如晦虽说手里有着半块兵符,但是若没有陛下的暗自期许,怎么可能有勇气,有机会调动十万人马连夜奔袭三百里?攻打左山国的盟国还在其次,若是我当日能死在左山国,那么不仅我朱家与左山国成了世代世仇,而且北原军还能直接由咱们朱家这个外戚,直接收归到他赵家嫡系手里,赵衡,打得果然是一个好算盘。”
听到朱伯安在自己面前直呼陛下名讳,朱国公并没有如何波动的神色在里面,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今日朱国公叹气的次数比去年加起来的次数都要多。
朱伯安所言不仅一点不假,甚至还有一些不足在里面,当日杜如晦的擅自发兵,不仅仅是赵衡自己的暗自期许,更是整个赵家的暗自期许,比如当今的太子殿下赵焱。
从古至今,在和平时期每个皇室的心腹大患有很多,但是若归类一下的话,无非两个类别,一是宦官,这一部分起码目前来说还并未被赵衡乃至赵焱放到眼里,毕竟宦官专权的时代只处于一个朝代的末尾,比如千年大秦的后三百年,宦官才有着渐渐崛起的迹象,到了最后二十年,在当朝的大长秋赵高赵内寺的把持下,宦官势力才有了一手遮天的迹象,同时这也是造就了大秦如此之快走向灭亡的一个重要原因。
大秦国祚延续千年,在前三百甚至前七百年里,那些手无寸铁但是有着一肚子坏心眼的阉人不是没想过参与朝政甚至把持朝政,只是那时候的大秦刚刚从马上取得天下,武夫手中的马刀尚且流淌着鲜血,脚上还踏着敌国将士的头颅,以这些大老粗泥腿子的德行,自然不介意亲自出手再砍下几名宦官的脑袋,那些宦官很聪明,或许是因为身上少了一点什么东西的缘故,比别人更怕失去些更珍贵的东西,比如权势,比如银子,比如生命。
赵衡父子担心的既然不是宦官,那自然就是外戚了。
尤其是赵焱,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知道自己的手腕比起自己老子来差了太多,朱家这颗大树实在太过根深蒂固,并且巨大的根系在地下盘枝错节,不知道背后牵扯着多少利益集团在其中,而且更让赵焱揪心的是,这个朱家还和顾家不一样,顾家不管怎么说,都是外人,赵衡乃至赵焱都可以在对其万般宠爱的同时把其暗地里打压成朝堂的公敌,朝堂上的黄紫公卿说到底,还是靠着赵家吃饭的,自然也会跟着赵家手里的笔杆子走,但是朱家就不好办了,一是北原军当时被天下人戏称为“朱家军”,朱家的青年才俊在北原军扎根的实在太多,这也就意味着赵家无法从武力这一途经上对朱家做些什么手脚,二来,朱家的家主,整个朝堂的定海神针,从小奉行的便是黄老之学,清静无为这四个字在他手心里被玩出了万般花样,自朱国公以下的朱家年轻人,在军中的尚且不谈,单单是在朝堂之中的,也是对这四个字封为圭皋,这一点是最让赵焱烦心的:不论对错成败,你只要做,总能挑出毛病来,哪怕你胜了,哪怕你对了,但是没人是完美无切的,鸡蛋里挑骨头,那可是任何一个当权者的看家本事,但是你老朱家占用着如此大的一块上好地皮,却什么都不做,那你让我怎么办?
杜如晦当初私自发兵,但是手里却只有半块虎符,那他到底是怎么从高手如云防卫周密的大乾皇宫里得来的剩下半块虎符?
原因谁都知道,但是谁也没有胆量说出来。
因为从皇宫里偷出半块虎符来的人,也姓赵。
第二百四十四章 回光返照()
随着朱伯安身上的衣袍被一点一点的剥下,他身上那恐怖到极致的伤疤,终于慢慢显露在了朱国公面前。
这已经不算是人的躯体了。
从脖颈以下,朱伯安的每一寸躯体,每一寸皮肤,上面全都浮现着诡异至极,恶心到家的丑陋疤痕,这些疤痕如一只只蝗虫一般趴在他的胸膛上,臂膀上,以及肋下,腋下更各处部位,有的伤口外翻,有的伤疤至今还是血红色——按照军中老人的说法,这些伤疤还“活着”,它们与主人共生,每到阴雨连绵的日子里,这些伤疤就从睡眠中复苏过来,它们会把当年当月当日那一天自己是如何来到主人身上的经历,以一种惨烈到决然的方式,再次重现出来。
哪怕任何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卒此时看到朱伯安身上的伤疤,都很忍不住地感受到一股子颤栗,这与他们的勇气和胆识无关,纯粹是因为朱伯安身上的伤疤已经接近甚至超越了普通人类的极限。
而这也就能解释了,朱伯安为何会在一年四季不论严寒还是酷暑都身着全副武装的全身长衫了。
朱国公表情上有着隐藏不住的激动,他一只手支撑着躯体,另一只枯瘦的手掌带着颤抖轻轻抬起,一寸一寸地抚摸着朱伯安身上的疤痕,泪花在自己眼角激荡,良久之后,他才颤抖地吐出三个此时看来有些无意义的问题:“还疼吗?”
朱伯安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轻声说道:“早就不疼了。”
朱国公轻轻摸着朱伯安左胸胸口上的一块两寸长的触目惊心的伤疤,带着遗憾轻声说道:“当年,我把你送到左山国国都,我是绝对没有写想到你会被那群中山狼给弄成这幅样子,当日韩国大兵压境,若是没有左山国出兵”
朱伯安反手握住自己父亲枯瘦的右手,摇摇头说道:“都过去了,不用说了,当年的事情,我很清楚,在当年的大兵压境的情况下,这确实是最好也是最合适的选择了,至于当年我我遭受了这么多苦难,这也是因为杜如晦突然发兵攻打左山国的盟国的原因,这些我都明白。”
朱国公轻轻叹了口气,抓住朱伯安的手掌,直视着自己儿子的那一双毫无人类气息波动的秋水长眸,一字一顿道:“你真的都明白了吗?”
朱伯安冷笑一声,“我怎么能不明白?当年的杜如晦虽说手里有着半块兵符,但是若没有陛下的暗自期许,怎么可能有勇气,有机会调动十万人马连夜奔袭三百里?攻打左山国的盟国还在其次,若是我当日能死在左山国,那么不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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