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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心计-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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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忧虑道:“奴婢只是怕赵容华太过简单,护不住五皇子,反而辜负了娘娘的一番苦心。”
“机会本宫给她了,能不能抓住还要看她自己。”我淡淡道,“来日你去回皇上,容华赵氏入宫多年,劳苦功高,晋封为婕妤,准其抚养皇五子。”
如此安排,其实我心里还有另外一重考量,不便对春雨讲。我本无意要杀梁婕妤,可惜她自己吓破了胆,不及我把话说完便已自尽。当时室内毕竟只有我和她两人,我再怎么辩解此事与我无关,恐怕都会显得苍白无力。然而她临终之前的那番话,终于洗清我逼杀她的嫌疑。她既然苦苦请求我保住她的孩子,我总该替孩子多多打算一番。
马婕妤毕竟因为争宠同梁婕妤势如水火,她为人气量狭小,孩子交给她恐怕要受罪。赵容华温柔敦厚,她不会亏待孩子。
春天已到,然深夜还是冷风阵阵。我亲手阖上窗户,熄了灯火。
黑暗中再没有人能看清我的脸,我温温一笑,却极尽阴冷。其实梁婕妤死了更好,死了,便死无对证。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与我无关。
唇齿间的冷意更深,郭伯媛实在够精明。她不但效仿了我,还把退路都想好了。可惜如今又是我掌握六宫,她的退路,不妨借我一用。
夏日炎炎,白帝城酷暑。然而这个时候,却传来了一个令人凉彻心扉的消息。
西北驻军与东北的平阿侯,原本相商定下了联合逐步蚕食楚王领地的作战计划。楚王无力同时作战,所以干脆集结大军孤注一掷,大举进攻白帝城。
益州原本有十万大军,七万在去岁出征,而后有五万返回,剩余两万或死或伤留在了西北。如今白帝城只有八万能战之兵,虽有山壑长江天堑,但相较于楚王的二十万大军,守卫严重不足。
楚王来势汹汹,意欲一决胜负,故而行军迅猛。萧琰措手不及,等摸清楚情况之后,楚王大军已经贡献了白帝城前的数座城池关隘。白日登高一望,遥遥可见楚王大军旗帜和兵甲闪烁的寒光。
萧琰如同惊弓之鸟,火速召兵部尚书求见。兵部尚书道:“楚王虽然来势凶猛,但是白帝城易守难攻,城中兵马粮草齐备,少说能支撑半月。而西北近襄侯部可在五日内抵达,江南定国公统帅的兵马也可切断楚王的军饷线。而我们拖住楚王,更有利于平阿侯挥师南下,一举夺回失守的北方城池。”
萧琰挥退了兵部尚书,在左右权衡之后,他决定继续往西南逃窜。兵部尚书劝阻不住,只能调遣了三万兵卒,跟随萧琰西撤至成都。而我不肯随他离开,自然镇守白帝城。太后奄奄一息,自然也无力继续西逃。
宫中妃嫔惊闻萧琰要西撤,皆欲收拾行囊追随,我皆允准。唯有新封的赵婕妤拒绝离开,且立誓与白帝城共存亡。
我听闻后会心一笑,赵婕妤没有小聪明却有远见。这一次,我又选对了人。
半日后,朝廷火速西迁。不大的后宫当中只剩下了我、德妃、赵婕妤,和行将就木的太后。留守的五万益州军都督陆疆奉命全权镇守白帝城,以及防止楚王绕过白帝城突袭萧琰。
一日后,楚王兵临城下。雄壮的战鼓声和喧天的厮杀声传入后宫,惨烈的令人不忍耳闻。
只是这样的声音,我在暄化就已经听得习惯。五日后的中午,原本伺候梁婕妤的御医来见我。一盏茶的时间后,我命人拿下了他。
午后是太后进药的时候,我在自己宫中熬了药,用炉子温着一路送到了太后那里。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郑姑姑见了我微微屈膝,又瞧见我带了药过来,便道,“娘娘来的不巧,太后方才已经服过药了,现在已经睡下了。”
我微微一笑,声音却冷若寒冰:“这是奚宫局的御医新开的药方,与太后平常服用的汤药并无冲突。”
郑姑姑略有犹疑,挡着门不敢让开,道:“既然如此,请娘娘把药搁在这里吧,等奴婢请以往给太后诊治的御医瞧过自会给太后服用。”
我笑道:“药已熬足时辰,若再等下去,恐怕会失了药效。”
郑姑姑已然敛容,肃穆道:“即便今日这药失了药效,大可明日再服用。皇后请回吧,太后病重不宜搅扰。”
我轻笑,侧首对金仁说:“郑姑姑服侍太后劳苦功高,你带她下去,饮一碗梅子汤解暑。”
金仁连声答应,手一挥走上来两个公公,联手把郑姑姑抓了起来。郑姑姑勃然大怒,正欲喊人,却被金仁往嘴中硬塞了一块布堵住了嘴。
殿中清凉,四处都是冰窖里启出的冰雕。随意望去,有万寿无疆的图案,也有百鸟朝凤的样子,只是房门一开一合涌入热气,融化了冰雕尖锐的棱角。
我示意人不要跟着,一个人端着药罐徐步走入寝殿。
太后睡在榻上,神色极不安详。她紧紧闭着眼睛,五官都走了样。脑袋无意识地晃动,仿佛实在避开什么。黄色的帕子被她捏在手里,一用力,她指甲上细小的刺勾得丝帕脱丝。上面绣的牡丹,瞬间被割裂。
“汝瑀……”她喃喃唤道。
我恍若未闻,随手拿过她寝殿的碗,倒了一碗药。
闻到了药气,她开始剧烈地挣扎。双。腿蹬着床榻,双手也不安分。她长大嘴巴竭力地吸气,脸涨成紫红色,慢慢地发出了轻微的呻。吟声。忽然一声脆响,她撕裂了手中的帕子,惊醒过来。
“周桓!”
一声嘶力竭的呼唤,让我心头也一颤。她刷的一下睁开眼睛,即刻便看清了我,原本紫红的脸立马变成了青白。
“你!”她一怔,当即恼羞成怒,“谁允许你进来的!”
我抿嘴一笑,搅动着药匙道:“母后不必生气,儿臣方才什么也没听见。”
她愣愣地看着我,继而失声一笑:“你知道了是不是?”
我静静看着她:“母后还是这么耳聪目明。”
她奋力坐起身,倚靠在床头看着我,冷笑道:“窦汝瑀果然都告诉你了,哀家就知道……早知如此,当年哀家就不该心软!”
我轻轻一笑,温柔道:“可是母后,你方才在梦中,还唤了舅舅的名字呢。”
她怒不可遏,一挥手往我脸上袭来。我后退一步轻易避开,她却因为剧烈的动作,累的气喘吁吁。
“你放肆!”太后怒极。
我但笑不语,放下药缓步走过去,拿了几个软枕垫在她身后,道:“床板坚硬,母后别硌坏了。”
她愤恨地盯着我,有气无力道:“你别想羞辱哀家,哀家可是太后。你敢出言不逊,哀家命人把你杖毙。”
我“咯”地一笑,看着乏力的太后道:“杖毙?母后好狠的心啊,儿臣可是您唯一的儿媳,您竟舍得?”
她兀自恼怒,我笑得残忍:“哦不,是儿臣傻,不该问这样的问题。母后连先帝的性命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儿臣呢?”
此言一出,太后立马打了个哆嗦。我缓缓靠近她,冷道:“十三年前你害死先帝,将所有知情的人灭口。可是老天有眼,又怎能让你瞒天过海!”
她恐惧地瑟缩着,激动地问我:“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不,你怎么会知道,那个时候你只有十三岁,你还不在宫里。”
我冷笑道:“你想知道是谁告诉我的么?”她迟疑一下,然后用力点点头。我笑得益发冷狠,一字一句道:“告诉我的,自然是——活人了。死人可什么都说不出口,对不对?”
她猛然出手,掐住了我的手腕。发起狠来的太后无比可怕,疯狂地朝我扑来。只是她的力气实在太弱,我轻轻一用力,便把她甩在了地上。
“谁,谁告诉你的?所有人都被杀了,没被杀的全是我的亲信,谁会告诉你。”她一个人陷入了回忆,挨个念着名字,“阉人李死了,方婕妤死了,她的两个陪嫁也死了。那日大殿里还有谁,还有谁活着么?”
蓦地,她看向我:“没有人可以出卖我,皇后,你胡说八道信口开河,休想骗哀家!”
我抿嘴一笑,道:“阉人李是谁?方婕妤又是谁?”
她瞪大双眼,紧紧盯着我。我笑道:“我只认识年迈的李公公和——换了容貌的采燕。”
她张大嘴巴,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半晌后喃喃自语:“采燕……你那个宫女采燕……”
我眼珠一转,轻轻道:“温恪贵妃杀害我的婢女落英时,曾经利用过一个废弃的宫苑。此事你也应当知晓,难道从未怀疑有人在你眼皮底下,忍辱偷生么?”
她失笑:“是方由!”
我含笑:“她是先帝的陪葬妃嫔,太后该称呼她为顺和妃。”
“顺和妃?”太后眼中闪过无数嘲讽,“若知她不能顺和,哀家一定早早杀了她!”
我道:“你为了自己的地位不受动摇,眼中容不下任何宠妃,这点我感同身受。但是你真是害错了人,方姐姐心不在宫中,从未想过争夺先帝的宠爱。”
太后冷道:“她心不在宫里,又在哪里?”我不语,太后用力回想一会儿,然后惊愕道,“周晔!她带着平儿,如今在周晔那里。”
孙纯宁真是个极聪明的女人,在蛛丝马迹中,她可以轻易捕捉到真相。
可就是太聪明了,她才一步步地把自己,算计到了这个地步。
我道:“哥哥可是父亲的长子,哪怕知道他收容先帝妃嫔,母后也舍不得杀人灭口吧。”
提起父亲,太后又是一阵恼怒,破口大骂舅舅。等她骂累了,我方慢悠悠说道:“你骂舅舅再多也无用,舅舅只说了我母亲和先帝的过往,至于你和我父亲的纠葛,并非他首先告诉我的。”
她一惊,低下头来仔细回想。我不容她再多思,道:“亡母怕你害我,所以在我入宫前就把事情告诉了我。幸而知道这些,我才能让父亲帮我,顺利避过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她当即明白过来,捂着自己的胸口怒道:“难怪最初你那么喜欢让你父亲入宫,你是在利用他算计我!”
我冷冷道:“和你当初比起来,这实在算不得什么。我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可是你,只是为了你家族的野心。”
“我为了家族又如何,从一开始我做出选择,我便从来没有羞于掩饰自己的野心。”太后傲然道。
我听后不屑:“你不羞于掩饰自己的野心又如何,先帝与我母亲情投意合,你却在当中横插一脚,难道就光彩么?”
太后失笑:“周暄你有病吧,你父亲那么疼你,你却字字句句不离先帝。你父亲娶了一个女人,结果那个女人心里一直装着别人,你竟然分毫不替你父亲不平。你到底是你父亲的女儿,还是萧锋的女儿?”
我淡淡道:“公侯王府的姻缘婚配,有几对心心相印?还不都是各有目的。难得有一对有情人,我自然也希望他们能终成眷属。至于父亲,他姬妾无数,怎会在意我母亲一个正室摆设。”
太后笑得奇怪,我心底也越来越不安,只是还强撑着平静。等她笑够了,我听她讥讽道:“你竟然是这样以为的。哦,看来你母亲和当年一个样,还是那么假惺惺。”
我凝眉:“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太后冷笑,“你自负聪明,却从一开始就被你母亲骗了。当年她勾搭先帝还不够,连周桓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我脑中嗡嗡一乱,太后讥笑地看着我,道:“只是她是先帝中意的女人,你父亲有几个胆子和她同房,所以只能娶了一房又一房的姬妾夜夜笙歌,来告诉先帝他没有碰过你母亲。先帝也一直是这样想的,可是不知怎地,你母亲就有了你。当时消息传入宫中,先帝整个人都傻了。”她笑得阴冷,“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当时的表情。”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脑海中忽然闪回几个画面。
母亲二度有孕时入宫赴宴,席间父亲无微不至的呵护。萧琰当时还说,坊间传言我父母失和,如今看来大有可疑。
母亲小产去世,父亲焚毁了所有有关母亲的东西,只留下几间空荡荡的房子。他说,他再不会回京城。
依稀记得,母亲和父亲关系一般,但是母亲的吃穿用度,从来都是府中最好的,从来无人敢苛待她半分。几位姨娘再怎么得父亲喜欢,也从来不敢在母亲面前说什么。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却很快被父亲逐出了府邸。
原来,事实竟然是这样的。我从小便在父母失和的表象中长大,更兼入宫前的那一番话,我深信不疑母亲和先帝情深,从而忽略了我生父的感情。他迎娶了心爱的女人二十多年,却顾忌皇权一直压抑着自己。咫尺天涯,何其可怜。
而我有何立场振振有词地谴责太后,他们那一代人的恩怨爱恨那样复杂,早不是我一个晚辈可以理顺清楚的。
忽而又记起守备临终前的话,他说先帝要用我的名字,刺痛我母亲的心。可是他自己,不也和太后有了萧琰么?
既然已各自成婚,又何必牵恋不舍。以至于到了结尾,没有人可以以喜剧收场。
思绪又一转寰,我突然发现,其实母亲从未告诉过我他们几人当年的羁绊。她只是想告诉我提防太后,偶尔提起过她和先帝少时的情投意合。但是父亲和她,太后和父亲,舅舅和太后,她竟是提也未提,都是我在这些年的变故当中,偶然发现得知的。
太后见我一直不说话,颇有些得意神色:“看样子这些事你都不知道,我还真是好奇,贱人都跟你说了什么。”
我回过神来,道:“亡母说了什么都不要紧,反正现在我都已经知道了。”我顿了顿,问,“既然你这样讨厌我母亲,又为何要立我为后。你们孙家那么喜欢与皇族联姻巩固地位,立孙仪蓝做皇后,不是更直接么?”
太后觑我而笑:“你既然一早知道当年的事,竟然不明我为何独独挑中你。”
我静静看着她,却见她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和阴鸷,从牙缝中挤出几句话:“此生我无缘嫁给周桓,便要我的儿子娶他的女儿。这样一来,我的孙子体内,可以同时流淌着我们两个人的血!”她大笑,“至于是不是你,我一点儿也不在乎。如果周晗能大一点,我也不介意立她为后。周暄,你看你的儿子和女儿,他们身上既有周桓的血,又有我的血。那不是你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我和周桓的孩子!”
我震惊,看着眼前大笑的太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真是个疯子,疯了!
为了这样一个想法,疯狂地把我拉入皇宫这个阴深的漩涡,只是为了让我生下带有我父亲血脉的孩子。当年我生靖儿被人下毒,难怪她那样紧张。她不是紧张我是我爹的女儿,只是紧张我能不能替她生下,一个对她而言有着特殊含义的孩子。
想我初次有孕时,自作聪明地请父亲入宫,以为是再给她施压。却想不到其实我根本不必费力气,太后本身的执念疯狂,便已能护我平安诞子。
良久,太后终于笑够了。她力气渐小,颓废地倒在地上。
春雨忽而奔了进来,她神色匆匆令我意外。我皱着眉头问道:“不是不许你们进来么,你怎么不在外面呆着?”
春雨忧心忡忡:“娘娘不好了,陆疆将军顶不住楚王的攻势,楚王恐怕很快就能攻入城中了。”
我粗粗一算,道:“不用着急,近襄侯和定国公快赶到了,咱们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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