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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火器称王-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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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和家眷,若是遭遇建奴大军就呜呼哀哉了。
他们只能赶路,遇到灾民和溃兵就立刻避开,一个人也不救。他们只能远远地喊着:别停!一路向南!到觉华就能活下去!
他们一路上也遇到了几队建奴斥候,都是几个人一小队轻骑兵。每次遭遇,那些敌兵们都是尾随一段便离开了,没人敢来挑衅。
金府车马急行了一个时辰,午时之前抵达了海边,终于望见了觉华岛。就在海边15里之外,在漫天的雪雾中它依然清晰可见。
觉华岛,它如一条巨鲸,搁浅一片冰原上。
眼前的大海已经完全冻结。
从岸边到15里外的觉华岛之间,全是厚厚的冰层。冰上覆盖着雪,但更多的地方却裸露着斑驳的、龟裂的、嶙峋的海冰。此处的冰面平整如镜,彼处又如乱峰错杂。冰原上没有阻隔,北风更肆无忌惮了。雪被风卷着在冰凌之间划出道道白sè的风痕,发出漫天的哀嚎声。
金府的车马毫不迟疑地冲向冰原,车上的人们没有喜悦,没有即将回家的释然,更没人说话。
车队笔直地冲向海岛,每过一段时间,就会途径过一些灾民或溃兵。马车偶尔会平地弹起来半尺,再“轰”地落下,那是压在了冰冻的尸体上。
许久之后,海岛在视野中变得更清晰,能看得清那岛上的树木和房舍,岛屿的脚下依稀蔓延着一道灰蓝sè的线。
“老魏,那是防御工事?”金士麒指着那道线,问同一辆车的魏百总。
“那是人。”魏百总回答,“是水师的弟兄们在凿冰。”
等马车队抵达了海岛脚下,金士麒终于见识了什么叫气势!
龙武水师总兵额近万人,分为5个营。其中金冠的“中营”和姚与贤的“左营”常年驻扎在岛上。去年局势紧张,又有“前营”和“右营”也赶来支援,此刻这岛上的的水师共4个营,七千余人。
此时此刻,七千个男人,全在冰上忙活着。
到处冰块和冰渣横飞,空气中震耳yu聋的凿冰的“铿铿”声,刺痛耳膜!
“混帐!”魏百总却怒吼,“奴兵都杀来了,怎么还没凿开!”
此时车马已经慢下来,看得清车轮下的冰层很厚。龙武的士兵们凿开了一道数丈宽的冰壕,但深度却只有两、三尺。连人的膝盖都遮不住,又哪能阻住敌军的战马?
那冰壕里也有一些地方凿得很深,深达十余尺仍不到底,形成一个白花花的冰坑。更可怕的是很多地方发生了海水倒灌,并重新冻结。有的冰里还镶嵌着水兵的尸体和断肢,那是海水涌起时不及逃走的可怜儿。
金士麒跳下马车,顿时差点跌倒。这风真够冷的,公子的三层皮衣都挡不住。
就在这寒风中,那些士兵们穿着单薄的棉衣破皮袄,已经凿了半个月的冰。
金士麒浑身战栗,他踩着冰渣缓缓走着,他周围就是凄冷的地狱。他终于走不动了,呆立在冰壕的边上,望着一个深达十余尺的大冰坑,竟产生了坠落下去的幻觉。
突然有个弱弱的声音传来:“别踩我手指。”
金士麒忙转身,看到一个浑身包裹的士兵,正跪在地上,手里拿着铁钎子。公子暗想:“这不扯淡嘛,我距你一丈远呢!”
“在你脚下。”那士兵木然道。
金士麒猛然抬脚,靴子下面的冰上果真有一条白sè的东西。他仔细一看,是根手指,是冻掉的,已经坚硬如冰。
金士麒知道古人身体受于父母不能舍弃,连头发胡子都不剪,更何况手指。他便蹲下来,用剑把它“喀”地一声撬了出来,然后捧了还给那士兵。
“谢了。”那士兵伸出手来。那是一张秃掌,只剩下大拇指,其余的指头全都冻掉了。
七千个男人,像是一群垂死的蚂蚁,被抛洒在长达10里的冰壕两边。有人一边凿,一边哭。有敢停歇的,就被鞭子抽,军棍打。敢逃跑的,直接砍死。
有的士兵长久也不动一下,被打了几棍子依然没反应。再踢他一脚,就“哗”地翻到在冰上,竟早已没了知觉。有的人爬起来掉头就走,索xing被砍死以获解脱。最后总会有人过来,用钩子钩住他们,拖到冰渣后面去,那里早已经是冰尸一片
金府的车马停在冰壕边上很长时间了,才终于有几个人来过盘问。领头的军官脸也冻伤了,全是黑红sè的血痂,手里拎着一把铁铲。
魏百总忙递去腰牌,自报:我们自山海关来,是金冠将军的私兵,这两位是金将军的公子。
“喔。”那军官木然地应着,“为啥来送死?”
众人皆无言以对。
那军官便说,今年的冰,真是妖孽了!
最厚的冰足有两丈深,直接冻到了海底上!最薄的地方也四、五尺,只要凿到海水,立刻就是倒灌,一个时辰就冻结。再凿,再冻!还凿,还是冻!凿得远比不上冻的速度!
金士麒立刻明白:这已经不是增加几倍工作量的问题,而是超越了一个极限之后,已经进入了死循环。
那军官还说岛上常年凿冰,经验很多,但现在全都不好使了。什么用柴烧,灌热水,用火药炸,撒狗血,用小孩祭龙王,拜菩萨屁用没有!如今这觉华岛与岸上冻结在一起,建奴随时都可以上来,建奴号称二十万啊!咱水师才几千人,除了冻死的就是冻伤的。建奴只要分出一个零头杀过来,就足够屠光咱们。
你们这帮公子还敢来觉华,不是活腻歪了?
金士麒悲哀啊,“田师傅,你不是说年年凿冰嘛!前几天在山海关是谁在教训我来着?你说呀!你说呀!你干嘛不说话!”
田师傅黯然道:“师傅也有错的时候。”
众人上岛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见金冠将军。
金士麒跟着诸人奔入半山腰的水师大营,没想到这关外荒岛上却建设得很像样。那水师指挥司也是黑砖青瓦、五大开间的规格,处处威严肃穆,不输给山海关的那些衙门。
两位公子被簇拥着直奔后院,路上便有军将追过来呼唤行礼。金士麒应了几声,心里却忐忑,他可是头一次见这便宜老爹。
推门进了将军的睡房,里面被火炉蒸得滚热,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熏香和药味。两个公子悄悄绕过屏风,凑到床边,金冠正在昏睡。
这老爹身材并不像两个儿子那样高大,他长着一张刀条脸,稀疏的白茬胡子。金士麒仔细看了看,那狭长的眼线和鼻子形状跟自己略像,但鼻梁上面横着一道伤疤,很是突兀。估计这老爹是个犀利刻薄的家伙,此刻他面sè灰暗,毫无血sè,呼吸更是微弱。
将军已经昏睡了半ri了,两个儿子不敢出声,悄悄退了出来。
待出了一道门,大公子便追问医师:我老爹如何得了风寒,用了什么药,有无起sè,接下来还应如何医治等等。但无论他问什么,那医师只是木然地应着,最后却不住地摇头。二公子金士骏立刻怒了,他扯着那医师大骂,眼睛中泪水滴滴绽开。
金士麒也被搅得心神不宁,走出了外门,正撞见田师傅。
“师傅,我爹有救吗?”
田师傅点点头,说:“只能活三两ri。”
“那你还点什么头!”公子气道。
“习惯了。”田师傅声音依然淡然,“现在不是老爷一人生死的问题,是千人万人”他指着旁边的廊门,“公子你来。”
金士麒随他走出几步,眼前豁然开朗,这里竟是一个平台,能遥望东边的半岛和大海。田师傅不再说话,静静地站在寒风中,一副不怕冷的样子。
“师傅,你在干啥。”
“看海。”
“”
“放眼大海,才觉得自己的渺小。”田师傅仙气凛然,“如若海中一朵浪花,转瞬即灭。今夕明夕,此间是曾有我,你觉得重要吗?”
“我觉得很重要。师傅,我这朵小浪花才刚刚升腾啊!”
“士麒,人活百年,终有一死。我田叔光活了五十九岁了,见惯了花开花落,经历了人间悲喜,我足够了。”
“我没够啊,我才二我才十九岁!”金士麒急道。
“又有什么区别!”老妖怪转身瞪着他。
“当然有!”金士麒暗想:那些理想啦、使命啦、自我价值的实现之类的暂不提,眼前那莫儿刚刚跟我好上,还没洞房呢!“师傅,你要振作起来。你这样子对得起我爹吗?即便我爹仙去了,你也应该继续辅佐我!”
田师傅摇摇头,“你爹救过我,我只与他有誓,他死了,我随后赴死,也算是报答了。”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金士麒怒道。
此刻,大公子的心中却更是焦虑。连田师傅这老妖怪都在想生死的问题了,可见眼前局势的严峻啊!
就在半ri之前,他在龙宫寺亲身经历了一场大阵仗。虽然他逃过一劫,但数千计的军民惨死在身后,而他却束手无策。那些哭泣和哀嚎依然在他耳边缭绕,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让心怀壮志的他很有挫败感。此刻这觉华岛虽然平静,但一个更凄厉的yin影却正悄然袭来,更是压得他窒息。
忽然间,他觉得这田师傅莫非是在激自己?金士麒不想跟这老妖怪打太极了,他转身便走。
“你去哪儿?”
“去冰上。”金士麒把手一挥,“这岛,我要抢救一下!”
第34章 将军故事()
天sè尚早,金士麒准备去岛上查看一番,寻找破局的妙策。他叫上冯熊和几个亲兵伴随,又请魏百总当顾问。
刚奔出水师指挥司,迎面遇到一个军将匆匆赶来。“大公子,一路辛苦啊!”那人远远地便一抱拳,“两年未见,你更是仪表堂堂啦!”
“还好啦”金士麒也抱拳。眼前这男人不过30出头的样子,面目清雅长须飘飘,象是个语文老师。身边没有金宝提醒,公子不知如何应答。
幸亏旁边的魏百总抢上一步,拜道:“千总!”
这两个字就足够了,金士麒立刻确认了此人的身份。因为“千总”、“百总”都是陆营的称呼,水师中对应的官衔是“艟总”、“舶总”,类似于舰艇大队长、中队长之类。这岛上唯一的千总就是金府的“亲兵千总”,名字是查应才。
此人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他是山海关副总兵查国宁的侄子,那人又是金冠的上司。所以老爹重用这查应才,也是为了向他伯父示好。这些关键角sè,金士麒早几ri便跟金宝打探清楚了。
金士麒正想亲热地称他一声“查大哥”,那查应才却对魏百总说:“承蒙老爷提携,愚兄前ri里已经被授了‘守备’一职,以后在官面上还请改一声称呼。”
魏百总忙贺喜查应才高升,又赞道跟着老爷便有前途云云。查应才又问大公子:你不在老爷身边尽孝,出来乱跑个啥,这岛上又没姑娘——他话不是这么说的,但意思就是如此。
“我要去冰上看看,寻个退敌之法。查兄,百姓和兵士们都很凄苦啊!”
查应才略有惊讶,片刻后则说:“好。愚兄陪你四处看看。”
众人下山,一路上无论金士麒问什么,查应才都知无不言。什么海岛地势、凿冰的区域、兵力配备、武器装备全都说了,甚至连最紧要的粮食储备也告诉了金士麒。不知道他是把公子当作自家人,还是明军根本没有保密意识
不过这查应才确实有些才干,他带着金士麒走上凿冰区,又登高遥望了粮仓、兵营、海港。他言语干练,却说得头头是道。解说若是建奴大军来袭,会如何布阵、如何迎敌。金士麒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看来此人不是个靠着父辈才混上来的庸才。
他们又回到水师指挥司,便有军官来报告今ri逃到岛上的灾民和溃兵的数目。查应才记录在在册子上,再交给金士麒看。原来如今这觉华岛上不止有龙武水师的7千人,还有山东莱登水师的近千人也困在岛上。最近十来天还收留了关辽溃兵2千人,还有本地的民户和滞留的商户4千口。逃避至此的灾民,更是多达1万6千口。
岛上军民总数:3万。
“大公子知道为何我愿冒风雪跟你走这一遭了?”查应才合上那册子,“三万人的xing命啊。现在老爷病重,但军中还有几位将军在筹谋定夺。若是公子能出奇策,哪怕是只言片语,说不定也能让我们豁然开朗啊。”
“查大哥放心,这一趟你没有白跑。”金士麒点点头,“我已经得了三策!”
“三”查守备不敢相信。
查守备正要询问是哪三策,忽然几个金府私兵跑来报告,他们远远地便喊:“大公子,快!老爷醒了,要见你呐!”
金士麒只能立刻去见那老爹。
金冠将军果然醒了。
金士麒悄悄进了那卧房,心怦怦乱跳。一抬头,就看那老家伙正坐在床上,双目中充满血丝。他眼睛一瞪,指着金士麒声嘶力竭地吼道:“快!抓了他!”
金士麒吓得转身就要跑,被田师傅一把擒住手臂。“公子别怕,老爷他神志混乱,烧糊涂了。”
再看金冠,他正把手指向窗户:“外面还飞着个人,快shè他!”那老汉不停地胡言乱语,好像能看到虚空中的鬼怪。
金士麒心惊胆战地凑过去,弟弟士骏早已跪在床边,他脸上泪痕纵横。
“麒小子!”金冠突然认出他了。这老头灰凄凄的脸上忽然多了一丝血sè:“别哭,你娘就回来,再等几ri别怕,爹陪你们睡”那声音,真如慈父一般和缓,红通通的眼眶中却噙满泪水。
金士麒忽然醒悟——或者说是被激发了一些记忆。十二年前,这公子的母亲去世之后,这老爹就是如此安慰着三个儿子,哄着他们一夜一夜。
“爹”士骏在旁边哭了出来。
金冠扯住两个儿子,“给你们讲故事”他忽然四下看看,“鹏儿呢?”
金士麒想起那母亲去世时,那金世鹏才刚出生啊。他轻声说:“三弟吃了nǎi,就睡了。”
“好,我小声点”老头果然压低了声音,生怕吵醒了婴孩。金士麒乖乖地竖起耳朵,正想听这老爹要讲什么。他等了半晌,金冠却笑道:“我讲得好吗?”
“好!”金士麒使劲地点头。
“都死了!”金冠呜地一声哭了出来,声音竟嚎啕!“我们用肩膀扛着那浮桥,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过去,全都过去了,全都死了!”
弟弟士骏已经泪如雨下,“爹别讲啦!”
“河那边的奴兵,一波一波,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四川白杆子全都被围住啦!白杆娃子一个人也没跑回来。”
金士麒觉得脑袋中微微一震,他猛然醒悟啊!
这个故事他听过!
是金公子残留的记忆——这老爹讲的是五年前的浑河之战。当时的金冠是浙江水师的一员,跟随大军赶赴辽东。当时沈阳已经沦陷。他率着400水兵在浑河上架设了浮桥,三千川军便踩着那浮桥匆匆过河最终却全员战亡。之后浑河南岸的浙江援兵也遭到数倍的建奴围攻,也是全员战亡。
金冠呜呜地哭着。“那河中,飘满了尸体呀!那些四川白杆子,一茬一茬地被大炮炸粉身碎骨!河都是红的呀”
那一场战斗不仅悲壮,也是辽东战场的转折点。在明朝数百年间,四川、浙江、广西,堪称帝国最强的三大兵源地。但浑河一战,四川和浙江两地的兵被屠杀,这彻底击溃了明军的信心,之后才有关辽军溃兵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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