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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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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渔道:“那就是说蒋氏还在丧期;嗯;我知道了;我下楼去了;娘和姐姐要吃些什么;我吩咐小二送上来。”
曾若兰迟疑了一下;问:“小弟你是准备状告他吗;祝德栋?”
曾渔道:“姐姐不要同情他;这种薄情寡义的人不狠狠教训丨不行;只有让他知道怕;以后才会与姐姐安安生生过日子。”
曾若兰低声道:“听说这种案子见官;他会挨八十大板——”
曾渔见姐姐还回护那个祝德栋;心中甚是不喜;直言道:“姐姐;大哥昨晚没和你说清楚;祝德栋说要让大哥把休书带回来;大哥气极;给了祝德栋一记耳光;祝德栋竟打了大哥两拳;还叫仆人围殴追打大哥;若不是我和吴春泽及时赶到;大哥会被打成什么样实在不好说——”
曾若兰羞愧得眼泪直流;曾母周氏责备曾渔道:“看你;把你姐姐说哭了;你大哥都没说;你却说出来。”
曾渔看着泪流满面的姐姐曾若兰;说道:“姐姐;不是我要让你伤心;我是要让你明白祝德栋有多薄情;若不是因为姐姐与他有了阿彤和阿炜;我是决意要姐姐离开那种人;现在呢;既然姐姐要给他一个浪子回头的机会;那我们就绝不能心软;必须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丨如果只是不痛不痒说他两句;他定不会悔改;那样姐姐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必须要让他一想到这次的教训丨就心惊胆战;这样才不会再犯。”
曾母周氏不说话了;儿子说话在理;儿子长大成人了;说话有担当象个男子汉。
曾若兰泣不成声;说道:“小弟说得是;那种人就该狠狠教训丨”
曾渔道:“姐姐放心;我有分寸的。”
回到楼下客房;曾渔继续写状纸;那个蒋寡妇守孝未满二十七个月就与祝德栋发生奸情;依律双方都要受刑;只此一桩;祝德栋就要受罪——
曾渔第一次写状词;也颇费了一番心思;总结的经验是写状词和作八股文有很多相通之处;状词一般分为三段;开篇提纲挈领等于是八股文的破题;祸因以下即同各股讲说;前段推写事由、情由;来历分明;又要简切;中间或殴打、或相言辩、或因强占、或相骗财某事等紧要见证、赃仗分明;后段切要取理辨别事情;言语严切;显出本理;中间转换;在乎心巧;八股文写得好能获取功名;状词写得好能作讼师;好的讼师往往就是擅长八股文的秀才;不过在古代;绝大多数愿意以道德来约束、来评判;讲究私下解决纠纷;讼师有损阴德;会遭天遣;曾渔当然不会有这种观念——
曾筌一直看着弟弟曾渔写完状词;口里不夸;心中暗赞写得好;文词犀利痛快;说道:“鲤弟;我方才向人打听过了;今日初十是官员休沐日;不坐堂;而且府、县同城;一般案子都由县衙审理;不能直接上府衙;上饶陈县尊审理民间诉讼是逢一、四、七的上午。”
大哥曾筌是做医生的人;心思还是细;曾渔道:“那就明日去上饶县衙递状纸。”心道:“我本打算上府衙的;毕竟在龙虎山与林知府有一面之缘;对了;林知府那日还说让我回乡时可到府衙见他;虽是客套话;我何妨当真。”
用罢早餐;曾渔对母、兄和姐姐说要去拜访知府林光祖便带了四喜出客栈;曾筌、曾若兰都是暗暗诧异;曾母周氏道:“小鱼月初在龙虎山大真人府见过林知府。”因说了曾渔为大真人府题楹联得了张天师六十两银子的事;又把妞妞叫过来;把妞妞脖子上挂着的八卦护身符福袋给曾筌、曾若兰看;说这是天师亲自开光的福袋;曾筌和曾若兰没想弟弟曾渔这些日子交游这般广泛;连张天师都有交情了;而且此番再见;曾筌、曾若兰都觉得小弟曾渔和以前有很大不同;主要是性情方面;以前的曾渔有些执拗;孩子气很重;现在却是大不一样了;嗯;小弟长大了、出息了——
曾渔袖了状纸刚出客栈;就见吴春泽带着一个仆人来了;那仆人提着篮子;篮子里有一罐米酒、一包茶叶和几样点心;这是吴春泽送给曾渔母亲的;曾渔谢过吴春泽;让四喜提进去;吴春泽问:“九鲤待要去哪里?”
曾渔道:“前次在龙虎山大真人府蒙林知府青眼;要我回乡时去拜见他;今日是休沐日;我就想去拜见林府尊。”
吴春泽既惊讶又艳羡;说道:“我来是为贤弟一家住处的事;既然贤弟要去拜访林府尊;那等贤弟回来后再说。”
曾渔道:“我对上饶不熟;请吴兄与我一道去府衙如何;一路上也好说事
吴春泽欣然从命;有一个与林知府见面的机会谁会拒绝;见曾渔主仆都是空手;便道:“那要不要备一份礼物?”
曾渔笑道:“秀才人情纸半张;我只带了一幅水墨画准备送给林府尊。”
吴春泽点头道:“贤弟的书法绘画实是二绝;我们东岩书院的同学无人能及;嘿;那时专顾读八股、一意求功名;现在才知道士绅交往还是需要琴棋书画;愚兄是什么也不会;惭愧。”
曾渔道:“这些年文人地位见涨;国初时宋濂听人赞他是开国第一文人;简直勃然大怒;认为这是羞辱了他。”
吴春泽笑道:“太祖高皇帝看不起文人嘛;太祖只要实于之才;对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一律鄙视;但如今情况不同了;士大夫若不精诗书;就会被人讥为鄙陋。”
朱元璋出身无业游民;自身文化素质低;对文人有一种天生的敌意;认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些艺术都是没有用的东西;不少百姓都还吃不饱穿不暖;你却在吟诗作画;既不能穿;也不能吃;当然要鄙视了——
曾渔心想:“中国自有史以来四千年就没彻底解决过温饱问题;这样说来;中国就不该有任何文化艺术了;李白、杜甫、王羲之都得给我种地去。”
小小的牢骚了几句;就已到了广信府衙大门外;曾渔递上落款为“治生曾渔”的名帖;门子见是两个秀才;倒也不敢无礼;只是道:“今日是休沐日;府尊大人不见外客;除非是府尊大人邀请的才行。”
曾渔道:“在下正是府尊大人邀请的;月初在上清大真人府有幸拜会了林府尊——”
正在与门子费口舌;却见府学张教授在门前下轿;曾渔和吴春泽赶忙见礼;张教授道:“你二人来此作甚?”
曾渔把对门子的话又说了一遍;张教授道:“你在龙虎山见过林知府吗;哦;那你二人随我进去吧;今日林府尊宴请宾客要搬演《琵琶记》。”
进了仪门;从大堂左边的侧巷走过;来到林知府居家的廨舍;廨舍后面有一座园亭;名留春园;这是林知府与同僚朋友宴饮之所;有假山方池;花木繁盛;靠东南方有一座二层小楼;广信府知府林光祖与同知、通判、推官等一众官员都在楼上;四、五张坐床;围着中间一班伶人;一个瞽师正在弹阮琴——
见张教授到了;林知府笑道:“张老夫子姗姗来迟——咦;曾生;你怎么到此;哦;你从鹰潭回来了。”
没更到五千;明天补上;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第九十六章 情不自禁琵琶记()
在座的在广信府官僚除了通判吴世良之外;其他人都对林府尊与一个生员打招呼感到惊讶;交头接耳探询这是谁家子弟;生员不值得如此敬重;定是这生员的来历不凡——
曾渔趋前两步施礼道:“治生是前日与吕翰林同船回来的;正赶上了昨日府学月考。”又向在座众官作揖行礼。
林知府便问府学教授张广堂:“张夫子;曾生进学的公文到了是吧;他昨日月考成绩如何?”
张教授见林府尊亲自过问曾渔的学籍和学业;心下也有些惊讶;看来这曾渔的确有来头啊;怪道学政大人肯让他补考进学;答道:“曾生的进学公文半月前便到了;前日曾生来府学报到;昨日就参加月考;考在一等;尤其是那篇四书题八股;可谓铸意精深;才情英发;实乃我广信府不可多得的俊彦;林府尊治下就是出人才啊。”
既是林府尊看重的人;张教授何吝两句赞词;林知府果然很愉快;对众官道:“诸位还不识这位曾生吧;我方才说的‘麒麟殿上神仙客、龙虎山中宰相家;就是他所题;才惊四座啊;当日大真人府上诸多老翰林、大乡绅都道是‘眼前有景道不得;崔灏题诗在上头;;实在拟不出更贴切的楹联了。”
曾渔谦虚道:“治生亦是一时兴到;才惊四座岂敢;老大人过誉了。”
那位弹阮琴的瞽师一直“淙淙”弹琴;浑不以外物为扰;几个女伶都打量着曾渔;见曾渔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府学生员;更得府尊大人看重;女伶眼神便顾盼生姿;希望引起曾渔的注意;尤其是那个准备演《琵琶记》“赵五娘”的女旦;眼神更是分外多情;这女旦入戏太深;整日幻想着如《琵琶记》里的赵五娘那般;有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丈夫要她等待;她现在虽然贫贱;一旦丈夫中状元归来;那就扬眉吐气了……
林知府道:“曾生;坐到这边。”让仆人在他的坐床边设一个圆杌——
曾渔轻轻一扯吴春泽的衣袖;引见道:“禀府尊;这位吴生是治生的友人;也是府学庠生。”
吴春泽赶忙见礼;林知府“哦”的一声;让仆人再设一个圆杌;问曾渔:“曾生可喜听南戏?”
曾渔道:“治生酷爱戏曲。”
林知府笑呵呵道:“那你说说今日要搬演的《琵琶记》的来历。”
曾渔道:“治生可以借陆放翁的一首诗来说《琵琶记》来历——”;朗吟道:“斜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死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
林知府与众官皆笑;通判吴世良笑道:“蔡邕是东汉人物;那时哪有什么考状元;宋人剧本《蔡中郎辜负赵贞女》把蔡邕写成十恶不赦之徒;幸得两百年前有菜根道人写下《琵琶记》为蔡中郎正名。”
林知府道:“菜根道人这出《琵琶记》远非宋人剧本能比;口语生动;唱词清丽;描写物态;仿佛如生;今日搬演的是‘临妆感叹;和‘杏园春宴;两出;这是杭州来的仙班;;最精《琵琶记》;诸位拭目以待、洗耳恭听吧
一班戏子们都退到大屏风后去妆扮;独留瞽师一人在外;众官都不再说话;静待好戏上演;那瞽师也不弹阮琴了;取出一支横笛;悠悠吹奏起来;楼上听客大都微微转起脑袋;享受这悠扬曲笛——
蓦闻屏风后云板一响;饰演赵五娘的小旦登场;布裙竹簪;楚楚动人;摆出照妆镜的姿势;清唱道:
“翠减祥鸾罗幌;香销宝鸭金炉。楚馆云闲;秦楼月冷;动是离人愁思。目断天涯云山远;亲在高堂雪鬓疏;缘何书也无?明明匣中镜;盈盈晓来妆。忆昔事君子;鸡鸣下君床。临镜理笄总;随君问高堂。一旦远别离;镜匣掩青光。流尘暗绮疏;青苔生洞房。零落金钗钿;惨淡罗衣裳。伤哉惟悴容;无复蕙兰芳。有怀凄以楚;有路阻且长。妾身岂叹此;所忧在姑嫜。念彼猿猱远;眷此桑榆光。愿言尽妇道;游子不可忘。勿弹绿绮琴;弦绝令人伤。勿听白头吟;哀音断人肠。人事多错迕;羞彼双鸳鸯——”
唱词一歇;支板轻响;瞽师的笛声悠悠而起;众官交头接耳;低声赞叹。
曾渔听过后世的越剧《琵琶记》;对此剧颇为熟悉;赵五娘的人物形象极为鲜明感人;现在听到这样原汁原味的海盐唱腔;不禁注目凝神;不胜陶醉—
那小旦也目视曾渔;脆声道白:
“奴家自嫁与蔡伯喈;才方两月;指望与他同事双亲;偕老百年;谁知公公严命;强他赴选。自从去后;竟无消息;把公婆抛撇在家;教奴家独自应承。奴家一来要成丈夫之名;二来要尽为妇之道;尽心竭力;朝夕奉养。正是:天涯海角有穷时;只有此情无尽处。”
笛声一变;小旦换了个曲牌又唱道:“春闱催赴;同心带绾初。叹阳关声断;送别南浦。早已成间阻。谩罗襟泪渍;谩罗襟泪渍;和那宝瑟尘埋;锦被羞铺。寂寞琼窗;萧条朱户;空把流年度——”
楼上众官正听得悠哉优哉;府衙大门前的戒石亭方向突然传来击鼓声;这鼓声来得突兀;“咚咚咚”一阵乱敲;吹笛的瞽师耳朵最灵;立即闭嘴不吹;小旦也不唱了;楼上众官面面相觑;广信府推官道:“这是鸣冤鼓。”
大明朝的北京皇城有告御状的登闻鼓;各地方衙门也设有供百姓鸣冤报官的鸣冤鼓;但大抵流于形式;而且州县正印官隔两日便会坐堂受理民间诉讼;一般小民也不会去击鼓鸣冤;完全可以走正常诉讼渠道;击鸣冤鼓是对判决不服;要到上级衙门控告;都是大案、血案;广信府衙前的鸣冤鼓已经几十年没被敲响过了(其实是鼓坏了);林光祖初上任时修葺府衙;见鸣冤鼓牛皮已朽;根本敲不响;就让匠人重新蒙了牛皮;没想到今日就被人敲起来了——
林知府是个戏迷;正听得入港;却被鼓声搅了;大感扫兴;问在座的上饶知县陈添祥道:“最近有何冤案?”
陈知县皱眉道:“今年并未出过命案;都是一些小案件。”
吴通判道:“或许是其他四县的民众来喊冤。”
林知府便让人去问明情况;摆摆手让戏班子先退下;民众击鼓喊冤那是要及时受理的;否则若被监察御史访知;会予以弹劾。
吴春泽向曾渔低声道:“不会是蒋元瑞在击鼓鸣冤吧?”
曾渔不动声色道:“难说;若真是他;那他是自投罗网。”
衙役很快回来禀报说有个生员鼻青眼肿、身上血迹斑斑;要请府尊大人为他作主严惩凶手——
曾渔与吴春泽对视一眼;曾渔心道:“还真是蒋元瑞;在蒋元瑞看来;他是蒙受奇耻大辱了;这是大案要案、千古奇冤;所以休沐日也要告官审理。”
林知府问那衙役:“杀伤人命了?”
衙役道:“那生员没说出人命;只说被殴打重伤。”
林知府问:“是那生员自己在击鼓吗?”
衙役道:“是。”
林知府恼火道:“既能自己击鼓;那就不算重伤;小小斗殴也要击鸣冤鼓;那我等还如何处理公务。”
上饶知县陈添祥附和道:“此风决不可长;这个生员也要惩处。”
广信府学教授张广堂心想:“不会是府学的生员吧;那我也有个管教不严之责。”问那衙役:“那生员姓甚名谁;可有状纸?”
衙役道:“没见他呈状纸;只自称是府学生员;姓蒋。”
张教授瘦长脖子便梗了起来;对林知府为首的众官道:“此人该打。”
林知府忙问:“张夫子为何如此说?”
张教授道:“府学在籍生员只有一个姓蒋;那便是永丰生员蒋元瑞;此人是今年新进学的;诸位大人想必对袁州院试舞弊案已有耳闻——”
众官纷纷点头;林知府突然醒悟道:“老夫记起来了;前日学署公文曾提及这个蒋元瑞;是广信府三名舞弊者之一——张教授还没革除他功名吗?”
张广堂道:“黄学政行文说十月或十一月会按临本府;届时应会革除那三名败类的功名。”
林知府问:“这么说那蒋元瑞还不知道案情败露了?”
张广堂道:“应该是还不知情;昨日还来参加月考;作文一塌糊涂;不能成篇;尤可笑的是还贼喊捉贼;诬说曾生是假冒生员;已被我责罚了一顿;却不悔改;又不知到哪里惹了事;竟敢来击鸣冤鼓;府尊当严惩他。”
曾渔看看火候到了;再不把事情说清楚就过火了;起身向坐床上的林光祖躬身道:“府尊大人容禀;那蒋元瑞击鸣冤鼓实与治生有关。”
当下曾渔将自己与蒋元瑞在东岩书院同学、蒋元瑞靠舞弊进学之后对他百般嘲讽、安民门外又辱骂他母亲、他一怒之下打了蒋元瑞——
一旁的广信府推官笑道:“是了;两个月前这个蒋元瑞的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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